一八八八年底視梵谷為瘋子的人,和一九八七年以十億台幣高價買梵谷一張「向日葵」的人,都可能沒有讀懂他畫中的心事。
梵谷無法與現實妥協,他要一種絕對純粹的愛,近於信仰上的殉道。殉道者必須飽受折磨,飽受肉體與靈魂的燃燒之苦。
梵谷丟給我們許多問題,在他自殺離開人世後,人們用一百多年的時間試圖回答,仍然無法有完滿解答。
為了這本書,蔣勳帶著一疊稿紙,一站一站地重新再來到梵谷畫作的現場,年輕時儲存在他腦海裡、筆記本裡的故事,躍然重現。這是一位美學家面對梵谷危險的美,面對真實生命的深度烙印。
作者簡介:
蔣勳
Chiang Hsun
蔣勳,福建長樂人。一九四七年生於古都西安,成長於寶島台灣。中國文化大學史學系、藝術研究所畢業。一九七二年負笈法國巴黎大學藝術研究所,一九七六年返台。專攻中西洋藝術史研究,亦從事繪畫創作。曾任《雄獅美術》月刊主編,並先後執教於台大、文化、輔仁大學及東海大學美術系創系系主任,警察廣播電台「文化廣場」節目主持人、時報會館講師。近年專事美學教育推廣。
章節試閱
蔣勳現場四
梵谷向日葵
我在倫敦國家畫廊,下午大約五點半鐘。
看畫的群眾已陸續散去,畫廊六點關門。
我穿過向外走的人潮,走上樓梯,走進十九世紀印象派的展覽室,穿過莫內,穿過雷諾瓦,穿過秀拉,一直走到梵谷的「向日葵」前面。
很熟悉的一面牆,很熟悉的一張畫,好幾次站在這裡,從年輕站到中年,感覺時間靜止在畫面上,年輕的激動熱烈,中年的平靜包容,都在畫面上。
一八八八年夏天,梵谷知道高更要來阿爾(Arles),梵谷高興極了,他盼望和高更一起住、一起畫畫、一起談論藝術,盼望了很久,終於要實現了。
梵谷買了桃木床,買了椅子,他剛到阿爾,沒有錢,曾經睡在地上,但是他覺得要好好款待高更,要準備一個美麗優雅的家給他。
梵谷摘了田野盛放的向日葵,帶回家,插在陶罐裡。好像要用明亮燦爛熱情的南方之花來歡迎朋友。
他寫信給朋友,描述他如何佈置房間,他也描述自己開始畫向日葵。
他覺得向日葵像最好的友誼,熱情、慷慨、燦爛、明亮、溫暖。
陶罐裡的向日葵带著陽光的冶艷,帯著泥土粗獷濃烈的氣息。
梵谷覺得這些花斬斷了,離開了土地,仍然放散著陽光的燦爛和溫度。
他用明度最高的鮮黃做背景,好像整個畫面都是光,強烈的光,使人睜不開眼睛,一片泛白的光,使人目盲。
陶罐裡的花,離開泥土太久了,花瓣變乾,扭曲成更頑強的姿態,好像在對抗死亡,堅持色彩與形狀的記憶。
花瓣枯乾,更顯露出花瓣中央一粒一粒一排一排密密結構的葵花子。葵花子赭褐色,梵谷用顏料一層層堆疊,刻意用畫筆粘黏厚厚的顏料,形成凸起的顆粒,不像繪畫,更像雕塑,可以觸摸肌理質感,所有生命在死亡裡固執堅持存活的莊嚴質感。
在大片明亮黃色裡,少數醒目的是花蔕的綠,甚至用藍線條勾勒,使花蔕尖銳飛張,好像在空中要抓住什麼的充滿吶喊的手。
梵谷用這樣的畫迎接高更,他把這張畫掛在高更房間的牆上,表示最大的熱情、最大的愛。
梵谷一系列畫了十張左右的「向日葵」,畫到高更到達阿爾。
高更到阿爾是一八八八年十月二十八日,他們相處了不到兩個月。十二月二十三日梵谷手拿剃刀跟在高更身後,高更落荒而逃,梵谷用剃刀割下自己的耳朵。
「向日葵」也許是梵谷燃燒自己的方式,徹底而純粹,他劇烈的愛的形式,生前使人懼怕,死後卻令人震動。
我們害怕這樣的愛,我們又渴望這樣的愛。梵谷的「向日葵」書寫出世人的矛盾。
(2007年6月18日倫敦)
梵谷
四、文生Vincent
「文生」,這個名字在梵谷家族很普遍,「文生」是擔任社區牧師的祖父,「文生」,是開繪畫經紀公司的叔叔,「文生」,是臨盆時死去的嬰兒,所以,一八五三年三月三十日誕生的新的嬰孩,背負著家族許多記憶,祖父的基督信仰,叔叔的藝術偏好,哥哥的未見人世的夭亡,他──也被命名為「文生」。
「文生」這個名字交錯著宗教信仰的狂熱,藝術的激情,也糾纏著死亡早逝的惡咒。
「文生」成為一個畫家的名字!
「文生」成為受苦與救贖的名字!
「文生」是暗夜裏滿天繁星的閃爍,彷彿沮喪暗鬱裏有點點星光,也有了遙遠卻溫暖的希望。
應該先聽一聽二十世紀美國歌手唐.麥可林的「Vincent」,使「文生」的名字傳遍大街小巷,使「文生」成為寂寞者的心事,使「文生」成為美與救贖的聲音。
聽一聽唐.麥可林的「文生」:
Vincent
Starry Starry night
Paint your palette blue and gray
Look out on a summer's day
With eyes that know the darkness in my soul
Shadows on the hills
Sketch the trees and the daffodils
Catch the breeze and the winter chills
In colors on the snowy linen land
Now I understand
What you try to say to me
And how you suffered for your sanity
And how you try to set them free
They would not listen
They did not know how
Perhaps they'll listen now
Starry starry night
Flaming flowers that brightly blaze
Swirling clouds in violet haze
Reflect in vincent's eyes of China blue
Colors changing hue
Morning fields of amber grain
Weathered faces lined in pain
Are soothed beneath the artist's loving hand
For they could not love you
But still you love was true
And when no hope was left inside
On that starry starry night
You took your life as lovers often do
But I could have told you Vincent
This world was never meant for
One as beautiful as you
Starry starry night
Portraits hung in empty halls
Frameless heads on nameless walls
With eyes that watch the world and can't forget
Like the strangers that you've met
The ragged mess in ragged clothes
The silver thorn, the bloody rose
Like crushed and broken on the virgin silk
Now I think I know
What you try to say to me
And how you suffered for your sanity
And how you tried to set them free
They would not listen
They're not listening still
Perhaps they never will
如果用我們自己更熟悉的語言詠唱,可不可能有更多梵谷的心事?
文生
點點星空
調色盤上藍與灰
凝視夏日
凝視靈魂的鬱暗
丘陵陰影起伏
記得樹林,記得水仙花
記得山風,記得冬日寒涼
空剩一片白茫茫大地
我現在知道
你想跟我說什麼
你想說:心靈多麼受苦煎熬
你想說:多麼想掙扎解脫
但沒有人傾聽
沒有人聽得懂
也許,此刻他們開始聆聽了
點點星空
花朵綻放如火焰閃爍
紫色天幕上雲團糾結
文生天青的瞳孔
色彩瞬息萬變
清晨的田野,金黃麥粒
蒼苦皺縮的五官
藝術的愛可以撫平傷痛
他們無法愛你
你仍堅持真誠的愛
當內心希望盡空
在點點星光的夜晚
你結束生命如同殉情
我告訴你,文生
世界上沒有生命
如你這樣華美燦爛
星空點點
肖像懸掛空室
沒有框的頭,無名之牆
凝視世界,永難遺忘
像你遇到的陌生人
邋遢的人,衣衫襤褸
血色玫瑰,銀色尖刺
素白畫布,撞碎濺迸
現在我知道
你想跟我說些什麼
你想說:心靈如何受苦
你想說:如何掙扎試圖解脫
人們不想聽
人們仍然不想聽
也許他們永遠不想聽
由於生前受精神疾病困擾,在狂躁激情的亢奮與沮喪絕望的低沉憂鬱之間,飽受情緒折磨,梵谷把所有的愛貫注在宗教與藝術上,尤其在病況愈趨嚴重的最後兩、三年,他的宗教只成為個人孤獨地與大地、天空、雲與暗夜星光的寂寞對話。
他的愛,強烈而絕對,現實世界的人害怕這樣的愛。
我們都渴望愛,如同維摩詰經所說:
「是身如焰,從渴愛生。」
我們的肉身向火燄,從渴望愛而生
但是,在現實世界中,我們的愛都受到了磨損、扭曲,我們與現實妥協,愛,已經不純粹了。
梵谷無法與現實妥協,他要一種絕對純粹的愛,近於信仰上的殉道。
殉道者必須飽受折磨,飽受肉體與靈魂的燃燒之苦。
梵谷在亞爾(Arles),在聖.瑞米(St. Rémy),在囚禁的精神療養院的牢房,夜晚無法入睡,精神的劇痛如蟲蟻蝕咬啃嚙他全身,他唯一可以自由的只有一扇窗口,那扇窗口,白天映照著普羅旺斯一帶起伏的丘陵,在烈日下翻飛的麥浪,閃爍著金黃,白色的雲團簇擁在山稜線上,襯著湛藍深邃的南方的天空,他在畫布上狂烈地捕捉那瞬息萬變的光,光的移轉帶動色彩豐富的層次,每一瞬間都是全新的景象,他來不及捕捉,他沒有時間調和顏料,他拿著一管一管油畫顏料,像噴灑發洩生命的精華血液,燦爛的紅,明亮的黃,閃爍的綠,沉靜的藍,以及強烈到使人目盲的白色,濺迸在畫布上,他來不及修飾,他不是在記錄風景,他是在揮灑自己最深的血淚心事。
到了夜晚,旁邊的病人睡了,或也有人喃喃自語,那一排面對曠野的療養院的小小囚房,有一間還亮著燭光,一對深凹的如貓一般精靈般的眼睛,等待在小小的窗口後面。
沒有人打擾的夜晚,四處草叢裏都響起了蟲鳴,白日的燠熱逐漸散去,夜晚從南方吹來陣陣涼風,帶著山野裏向日葵、薰衣草,迷迭香和薄荷的氣味,還有麥子成熟的氣味,土地熱烈的氣味,在暗鬱卻透著深邃藍色的天空,那像貓一樣青綠色精靈的眼睛,等待著和他對話的星辰的到來,一顆,兩顆,幽微的遙遠的光,從亙古的神話般的天空來到窗前,三顆,四顆,五顆,那帶著溫暖黃色的星光,像一朵一朵初初綻放的花,使整個夏夜的天空亮了起來。
梵谷凝視著,熱熱的淚水盈滿眼眶,這夏夜的星空多麼熱烈,多麼純粹,這麼多遠方的星辰來和他說話,為一個受苦的孤獨者一起到來,彷彿要合唱出宇宙最溫柔華麗的歌聲,他低頭祈禱,他知道這是神與他同在的時刻,他的受苦有了救贖,他知道,可以擁抱整個星空,星空不會拒絕他。
目前懸掛在紐約現代美術館(MOMA)的「星夜」使全世界渴望愛與信仰的心靈在它面前停步佇足。
唐.麥可林也站在這裏,一個歌手從內心最寂寞的深處響起了安慰心靈的歌聲。
唐.麥可林的歌詞,辭意淺顯,寓意並不深,但把梵谷那些凝視夏夜繁星的孤獨心事傳達給了大眾。
孤獨,是因為生命裏某些堅持的部分無法被他人了解。
寂寞是因為心裏許多心事堵塞著,只能擠壓渲洩在畫布上。
畫留了下來,在生前賣不出去,無人理解,甚至飽受嘲弄輕視的畫,卻在生命結束之後,有人了解了,有人看懂了,更多人熱淚盈眶站在他的畫前面,如同唐.麥可林一樣。
如果唐.麥可林早生五十年,他會了解梵谷嗎?
如果唐.麥可林是梵谷的鄰居,會不會一樣在警局控訴這個割耳朵的瘋子?
如果唐.麥可林是高更,面對梵谷激烈的愛,會不會也一樣收拾行李落荒而逃。
我不是在詢問唐.麥可林,我是在詢問自己。
當我站在聖.瑞米那個小小的療養院的囚房前,我詢問自己,如果沒有看過「星夜」,如果沒有讀過梵谷的傳記,如果不曾知道一個心靈如何在孤獨寂寞中絕望至死,我,站在一個精神病患的面前,會有一點點從容與慈悲嗎?
我不確定!
我們的寬容與慈悲都很脆弱,在殘酷的現實面前,我們信誓旦旦的愛可能崩潰瓦解無影無踪。
某一個夜晚,梵谷與高更激烈爭吵,他們爭吵的內容沒有人知道,是一個解不開的密碼。
之後,高更收拾行李落荒而逃,他們從此沒有再見面。
當天晚上,梵谷用剃刀割傷了耳朵,血流滿身,他捂著耳朵跑出去,被鄰居發現,鄰居已經竊竊私語這個異常的畫家很久,現在他們確定:這個人是瘋子,有暴力傾向。
梵谷是在鄰居聯名簽署的控訴書交到警局而被強迫送進療養院治療的。
簽署的鄰居中有一名婦人活了一百多歲,一直到二十世紀九○年代還活著,她已是人瑞,成為地球上唯一見過梵谷的人,但她上電視時坦白直率地說:「那個人是瘋子,你們為什麼說他是天才?」
現實裏這個婦人帶著她的世俗信仰活了超過一世紀,純粹的愛的夢想裏,梵谷帶著他精神上的絕對走向自我,走向絕望死亡之路。
先知從來未曾被世俗承認是先知,先知的話語太純粹,太絕對,使世俗的人害怕。
先知重來,仍然不會被世俗承認,而且,為了保障世俗的安全,人們會同心合力謀殺先知。
先知通常是被謀殺之後才被稱為「先知」,之前,祂可能只是「瘋子」。
唐.麥可林歌詠的那幅「星夜」,正是瘋子發病時的畫,1889年,畫於St. Rémy精神病院的囚房,如今,已是先知的啟示了。
蔣勳現場四
梵谷向日葵
我在倫敦國家畫廊,下午大約五點半鐘。
看畫的群眾已陸續散去,畫廊六點關門。
我穿過向外走的人潮,走上樓梯,走進十九世紀印象派的展覽室,穿過莫內,穿過雷諾瓦,穿過秀拉,一直走到梵谷的「向日葵」前面。
很熟悉的一面牆,很熟悉的一張畫,好幾次站在這裡,從年輕站到中年,感覺時間靜止在畫面上,年輕的激動熱烈,中年的平靜包容,都在畫面上。
一八八八年夏天,梵谷知道高更要來阿爾(Arles),梵谷高興極了,他盼望和高更一起住、一起畫畫、一起談論藝術,盼望了很久,終於要實現了。
梵谷買了桃...
作者序
受苦與救贖
大概還記得,中學時代,讀到余光中先生譯的《梵谷傳》,心中激盪的情緒。
那時沒有看到梵谷的原作,複製的畫作也多是黑白,印刷模糊,但還是很震撼。
讀到史東寫到:梵谷在煤礦區為工人佈道,在礦災慘劇之後,梵谷回到家,把自己僅有的衣物一份一份分好,全部捨給最需要的受難者,我仍那麼清晰記得,十幾歲的年齡,竟然掩卷無以卒讀,熱淚盈眶的記憶。
那是梵谷,是余光中先生典雅譯筆下的梵谷,是史東傳奇小說筆下的梵谷。
那個梵谷,陪伴著我通過青澀夢想的年代,夢想一個為人類救贖的心靈,這樣燃燒著自己,走進那麼孤獨純粹的世界,走進一個世人無法理解的「瘋子」的世界,走進絕望,走進死亡。
我不太分得清楚,我認識的是藝術上的梵谷,或是生命實質上的梵谷。
我分不清楚,是梵谷那一件作品打動了我,還是他整個生命燃燒的形式才是真正的作品。
我走向了文學,藝術,到了巴黎學習藝術史,那個梵谷一直跟著我。
大學的時候,我沒有讀美術系,但是整天跟美術系同學混在一起,有時候會央求他們:「讓我揹一下畫架罷!」
也許我在夢想梵谷的某一種生命吧!
在巴黎有許多機會看到梵谷的原作,看到他初到巴黎,受點描畫派影響的色彩的炫爛,但是,常常彷彿有一個聲音在耳邊輕聲說:那不是技巧!
「那是什麼?」
我想問,回頭卻沒有人。
我又去了荷蘭,從阿姆斯特丹到庫拉.穆勒,梵谷早期線條粗重的筆觸,勾勒著重勞動下軀體變形的工人或農民,我彷彿聽到如牛馬一般沉重的喘息聲音。
回程經過海牙,想到他邂逅了西嬿(Siam)一個拖著幾個孩子要養活的過了氣的老妓女。他們同居了,梵谷負擔起了西嬿一家老老小小的生活,這個故事一點也不像「戀愛」,難堪、卑微、邋遢可笑的生活。
沒有人能理解梵谷為什麼把生活搞得一團糟!
西嬿最後還是走到街頭去接客維生,彷彿重重嘲諷了梵谷:你要救贖別人?你能救贖自己嗎?
梵谷的故事是一個「失敗者」的故事。
我們要美化梵谷嗎?
是的,他看到了世界上最美麗的事物,他看到了初春大片大片綻放的杏花,他看到了起伏的山巒與麥浪,他看到了夏夜天空星辰的流轉…
但是,那是他「發瘋」之後。
他被鄰居聯名控告,要求警局逮捕強迫治療。
站在聖.瑞米的精神病房前,我從梵谷眺望風景的窗口看出去,我在問我自己:如果當時我也是鄰居,我會不會也是聯名簽署的人之一?
我愛梵谷嗎?
我了解梵谷嗎?
我知道梵谷存在的意義嗎?
但是,我隔壁的鄰人割了耳朵,一臉血跡,我能夠接受包容嗎?
梵谷丟給我們許多問題,在他自殺離開人世後,人們用一百多年的時間試圖回答,仍然無法有完滿解答。
梵谷是精神病患,但是他看到了最純粹的美的事物。
我們很正常,但是我們看不見。
正常,意謂著我們有太多妥協嗎?
我們不知道,一再妥協,我們已經流失了真正純粹的自我。
我們可能在一張「向日葵」前掩面而泣,我們可能在一張「自畫像」前驚叫起來,我們可能在一張「星夜」之前熱淚盈眶。
梵谷揭發了所有「正常人」的妥協,他明確宣告:沒有某一種瘋狂,看不見美。
但是梵谷的美太危險,我們只能面對他的畫,不敢面對他真實的生命。
二○○七年的五月,我帶著一疊稿紙,經由泰國到葡萄牙里斯本、Cascais, sintra,到倫敦,再到西班牙,在巴塞隆那,大約兩個月,寫完這本書。
其實不是「寫」,而是「整理」。
梵谷的故事,畫作,太多儲存在腦海裏,那些一本一本傳記裏的細節,那些在他畫作現場前的記憶,都留在多年來的筆記本中。
一九七五年,七月二十九日,是梵谷逝世的那一天,我正在巴黎,H是畫家,提議要去歐維,祭拜梵谷的墓,她的日本丈夫,雖然不學美術,也非常愛梵谷,便主動排出時間,親自開車,做一次向梵谷致敬之旅。
很熱的夏天,車子從巴黎出發,上了外環道,向北,大約兩小時可以到歐維。
歐維是個小鎮,上個世紀的七○年代還沒有很多光客,寧靜,樸素。
我們到了歐維,因為小鎮不大,很快找到了教堂,夏天午後,湛藍發紫的天空,壓迫著教堂塔尖,很像梵谷的畫
梵谷的墓就在教堂後面,與弟弟迪奧的墓並排,青灰色的石板,平貼著草地,上面簡單銘刻著―Vincent Van Gogh 1853-1890.
空氣中有松柏沉重的樹木的香味,有遠處麥田隨風吹來濃郁的麥草氣味,有烏鴉飛起來呱呱的驚叫。
忽然間,炎熱的天空中捲起一陣狂風,我還沒弄清楚,一大片石子大的冰雹劈頭劈臉擊打下來。
我跟H一家人趕忙躲進車子,冰雹打在車頂,乒乒乓乓,像是鬱怒的孩子在發洩受不了的情緒。
那是三十年前的往事,一次祭奠梵谷的歐維之旅。
因為整理這本書,記起了許多往事!
二○○七年七月三十日於八里
受苦與救贖
大概還記得,中學時代,讀到余光中先生譯的《梵谷傳》,心中激盪的情緒。
那時沒有看到梵谷的原作,複製的畫作也多是黑白,印刷模糊,但還是很震撼。
讀到史東寫到:梵谷在煤礦區為工人佈道,在礦災慘劇之後,梵谷回到家,把自己僅有的衣物一份一份分好,全部捨給最需要的受難者,我仍那麼清晰記得,十幾歲的年齡,竟然掩卷無以卒讀,熱淚盈眶的記憶。
那是梵谷,是余光中先生典雅譯筆下的梵谷,是史東傳奇小說筆下的梵谷。
那個梵谷,陪伴著我通過青澀夢想的年代,夢想一個為人類救贖的心靈,這樣燃燒著自己,走進...
目錄
《破解梵谷》
Van Gogh Rediscovered by Chiang Hsun
出版緣起 井水與汪洋──企業界與文化界的匯流 陳怡蓁
序 受苦與救贖 蔣勳
第一部 蔣勳現場 Scenes
梵谷工農素描
吃馬鈴薯的人
唐基老爹
向日葵
梵谷自畫像
割耳自畫像
星夜
奧維教堂
麥田群鴉
第二部 梵谷 van gogh
荷蘭的心靈與美學革命
荷蘭畫派──回歸平凡生活的美學
林布蘭──創造生命的信仰之光
文生Vincent
喀爾文教派牧師──
梵谷家族的傳統信仰
藝術?宗教?獻身給誰?
苦讀神的話語
社會主義的時代浪潮
憂愁與絕望
巴黎,1886明亮起來的梵谷
1887,梵谷的新階段
日本浮世繪──異文化的嚮往
阿爾,燃燒起來的心
星空──宇宙的無限華麗
向日葵──燃燒生命的花
房間與椅子──兩個人的記憶
自畫像──看到自己最深的靈魂
聖.瑞米病房的窗口──
他看到了奇蹟
1890,最後的奧維,
麥田飛起了群鴉
附錄
重要作品列表
《破解梵谷》
Van Gogh Rediscovered by Chiang Hsun
出版緣起 井水與汪洋──企業界與文化界的匯流 陳怡蓁
序 受苦與救贖 蔣勳
第一部 蔣勳現場 Scenes
梵谷工農素描
吃馬鈴薯的人
唐基老爹
向日葵
梵谷自畫像
割耳自畫像
星夜
奧維教堂
麥田群鴉
第二部 梵谷 van gogh
荷蘭的心靈與美學革命
荷蘭畫派──回歸平凡生活的美學
林布蘭──創造生命的信仰之光
文生Vincent
喀爾文教派牧師──
梵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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