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必看的最佳犯罪小說之一。──泰晤士報
活到了某個年紀,歷練了某些人生,再讀哈威的故事,那些真正動人的部分,便有了應當的滋味。──臥斧(文字工作者)◆ 2000年孔尼亞黑色小說大獎
◆ 2005年英國犯罪小說作家協會銀匕首獎
◆ 2005年美國《致命的快感》雜誌巴瑞獎
◆ 2007年英國犯罪小說作家協會鑽石匕首獎
◆ 2007年歐洲推理大獎
◆ 作品英國總銷量突破百萬冊 全球版權銷售二十餘國
◆ 犯罪作家中的犯罪作家,約翰.哈威2012年最新中文版
是你的錯,法蘭克……
女兒、妻子、女友,甚至一夜情人
她們都不在了,你全失去了,而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有時,為情所困,竟成了生存的最強動力……「你覺得只要這樣做就可以了,對吧?你總是這樣。」
「什麼?」
「短暫的依偎、擁抱、在臉頰上親一下,彷彿這樣做一切就沒事了。」
「我很抱歉。我只是試著……」
「你明知這無法彌補一切。」
「一切?」
她把視線別開,「你不在的時間。」
在康瓦爾的隱居處,退休警探法蘭克.埃德努力過著孤獨、平靜的生活。可是兩通電話,攪亂了他的心。
第一通是他的前妻打來,說他十七歲的女兒凱瑟琳變得不受管教──先前她被綁架強暴的事件讓她身心失調、性格大變。法蘭克一直認為女兒遭此不幸全是他的錯,而他得鼓起勇氣才能帶著心痛去面對女兒自棄自傷的行為。
第二通電話,是埃德打給以前的同僚。
起因是倫敦市警局的一次攻堅行動出了點問題。參與行動的瑪蒂.柏屈警佐近距離見證歹徒遭擊斃後,陷入內部調查的風波。她知道行動中有些事情不太對勁,她也察覺到有人跟蹤她、窺看她,即便受過防身訓練、面對過各種暴力罪犯,這些視線、壓力、幽暗處的影子,還是讓她逐漸喪失自信、一步步陷入不安驚慌之中。
多年前,瑪蒂和法蘭克的人生曾經交會過。短暫的接觸,讓他們對彼此的溫暖與孤單留下一絲難以忘懷的遺憾。法蘭克的這通電話,正是為了瑪蒂所遭遇的慘案而打。
兩通電話,牽動了四處搬家、鬱鬱寡歡的法蘭克再度復出辦案。為了女兒、為了連一夜情人都稱不上的瑪蒂,法蘭克明白就算手上的案件陷入瓶頸,就算追查下去會對他僅餘的人生、僅存的平靜產生毀滅性的衝擊,他也不能再逃開了;或許,他是無法再從自己的生命逃開了。
硬漢要面對的最大恐懼,不是可見的敵人,而是內裡巨大的虛空……作者簡介:
約翰.哈威 John Harvey
1938年12月21日生於英國倫敦,小說家,兼有詩人與劇作家身分。
早年自諾丁罕大學取得碩士學位後,在中學教了十二年英文與戲劇,之後轉而從事專職寫作,並於80年代返回母校兼職教授電影與文學。作家生涯早期寫了超過九十本書,其中最為人熟知的便是犯罪推理類型作品,查理.芮尼克探案系列中的首作《寂寞芳心》(Lonely Hearts)還登上了英國泰晤士報的二十世紀百大犯罪小說榜。
2004年,哈威持續推出新作,這次他以新角色法蘭克.埃德開啟一個全新系列──文字一樣充滿詩意,布局依舊縝密,敘事架構更貼近現代犯罪小說的節奏,首作《惡夢》平裝本於英國銷售突破十萬冊,一躍成為犯罪小說愛讀者新的追隨對象,隔年便奪下2005年英國犯罪小說作家協會銀匕首獎與美國《致命的快感》雜誌頒發的巴瑞獎,並入圍2006年國際IMPAC都柏林文學獎的初選。2007年,英國犯罪小說作家協會再頒表彰終生成就的鑽石匕首獎,給這位「犯罪作家中的犯罪作家」。
譯者簡介:
黃非紅
台大外文系畢業,重度推理書迷,兼職譯者。譯作有《血腥遣散費》、《十七石天使》等書。譯稿如有指教歡迎e-mail至light.shadow2008@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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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威再度精準地挑動神經、拉扯心弦,他帶領讀者一步步進入複雜的情節,以完美的平衡掌控不同的元素。這又是一本精采作品。──雷金納.希爾《兒戲》作者
乾淨俐落的緊張感……哈威的故事快速、流暢、刺激,他敘事的節奏保證令你無法喘息。就像聆聽優秀爵士樂手的演奏,旋律、音符與節奏都精準絕妙。翻開書頁你就能感受到他的自信。──文學評論
哈威繼續以他的冷硬風格帶給讀者愉快的閱讀經驗,同時也如實展現英國當前破敗舊市區的環境。──每日郵報書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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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梅蒂.柏曲永遠不會再回到三十歲,或四十歲。在鏡子前她往後退幾步,皺著眉看著嘴角與眼角漸漸出現的皺紋;深棕色,近乎粟色的頭髮,已經透出灰色。她四十四歲,擔任警佐,目前暫調重案暨組織犯罪警署第七隊,銀行裡有幾百鎊,在上荷洛威有棟貸款買的公寓,北倫敦的房屋仲介卻稱那裡叫高門區周邊。當了半輩子警察,除了皺紋之外,沒什麼可給別人看的東西。
她從口袋裡拉出一條髮帶,把頭髮往後拉緊,再把髮帶纏到定位。她再往後退一步,很快低頭看看自己的靴子與牛仔褲,接著把防彈背心上的魔鬼粘扣帶綁緊,最後再把馬尾拉緊,然後走回禮堂。
為了容納所有參與的人員,任務簡報都在一所廢棄學校的禮堂舉行。負責指揮此次行動的喬治.馬洛利警司,站在小舞台上對大部隊講話。體育課用的橫桿還裝在牆上,但磨損得厲害,上面還有一層薄薄的灰塵。在空白銀幕兩旁,豎立著全新的翻頁圖表,上面剛以各種顏色作了標示。第十九隊(戰略武裝單位)的警員,三或四人成一組站著,低著頭。有些警員坐在折疊桌邊,大多沉默不語,跟柏曲來自重案組的新同事們坐在一起。她已經被調到這個單位三個星期又兩天。
保羅.綴帕走到柏曲旁邊,比比他手腕上的錶:還差五分鐘就五點半了。「等待的時間最難熬。」
柏曲點點頭。
綴帕是個年輕的刑警,一個月前才從曼徹斯特調下來支援。有妻有子,但還不滿二十五歲。他跟柏曲同一天到韓冬報到。
「為什麼還不快點開始?」
柏曲再度點頭。
禮堂裡有濃厚的汗味、鬍後水味以及最近清過槍的槍管油味,這些槍枝包括九釐米白朗寧、格洛克半自動手槍、黑克勒與科區MP5卡賓槍。雖然柏曲曾在里培茲丘受過槍枝射擊訓練,但她和現場約半數的警察一樣沒配戴武器。
「這一切只為了抓一個傢伙。」綴帕說。
這一次柏曲連點頭都懶了。她可以感覺到綴帕身上散發出來的恐懼,也在他眼中看到恐懼。
警司站在門口,掃視了禮堂一眼,然後對他手下的督察長墨利斯.瑞普頓說話。
瑞普頓微笑,然後看了錶,「好吧,先生們,」他說,「還有女士們。我們來抓這個混蛋吧。」
戶外,天光才剛開始亮。
在箱形車裡,柏曲發現自己坐在綴帕對面,兩人的膝蓋幾乎相碰。她的右邊坐了一個十九隊的警察,棕黃色的鬍子繞著他紅紅的嘴唇;每當柏曲看其他方向,她可以感覺到他的眼光在她身上打轉。箱形車開過道路減速板的速度太快,車身一震,他突然靠到她身上,手還瞬間貼在她的大腿內側。「抱歉。」他露齒微笑說。
柏曲眼睛直視前方,閉上眼睛幾分鐘,在心中回想稍早出現在銀幕上的逮捕目標照片。詹姆士.威廉.格蘭特,一九五二年十月二十號,艾賽克斯郡的海諾出生。武裝搶劫、洗錢、販毒、勒索、殺人未遂,被逮捕超過十二次,卻只有一次被定罪:多年來警方監聽電話、監視行動、仔細抽絲剝繭查出他國內外的財務狀況。五年前,格蘭特的一個同夥膽子很大,竟敢對阿姆斯特丹與薩塞克斯海岸之間運送的哥倫比亞古柯鹼動歪腦筋。結果這傢伙在潘頓維爾路上的紅綠燈前被射殺身亡,讓倫敦的交通尖峰時刻更是壅塞。經過為時七週的審判,耗費七十五萬鎊,格蘭特的一個幹部終於被判犯下這樁殺人案,而格蘭特自己早已逃之夭夭。
柏曲意識到旁邊這男人愈來愈不掩飾地盯著自己,她轉頭面對他。「幹嘛?」她說,「你想要幹嘛?」
男人看往他處。
在她以前的駐地林肯,曾經有一次行動挺成功,得到不錯的成果,整晚有個警察一直看著她,然後她跟他在走道很快親熱了一陣。他的手摸著她的胸部。怎麼搞地,到底是什麼讓她現在想到這件事?
「我們快到了。」司機轉身說。
維琪小心翼翼地走到格蘭特旁邊,他正躺平在床上,棉質床單被折到他腰部以下。她不止一次心想,以這種年紀的男人來說,他的體格算是不錯,精瘦且柔軟度很好。他有健身的習慣。現在他又抓住她,手指緊扣她的手腕,感覺上像被鉗子夾住。
「過來一下,」他說,「來嘛。」他的臉上閃過一抹微笑,「我又沒有要幹嘛。我都這把年紀了,上一次才剛結束。」
她當然知道他在說謊,但還是依從了。維琪站在那裡,只穿著銀色丁字褲與緊身白T恤,T恤下緣剛好在她銀色肚臍環之上。臍環的功用不正是這樣嗎?
她初次遇到他,大概一個月之前,是在伯明罕的汽車展。老實說,維琪當時穿的衣服不比現在多,有人付她一天兩百鎊,讓她吸引觀眾注意一輛三點二升噴射柴油引擎汽車,配備恆溫控制,還有全皮內裝。
他站在台下,當場就把那輛車買下來,然後在A6高速公路旁的休息站裡,就在那輛車的後座上了她。「首度使用全皮座椅。」他眨眼說,同時把兩張五十鎊鈔票塞進她的洋裝裡。她把鈔票揉成一團丟到他臉上,從此他對她刮目相看。
「我在倫敦有個房子。」他說,「妳何不過來住一陣子?」
「住一陣子做什麼?」
當他第一次看到她的裸體,他完全呆住了:他以前有過更漂亮的女人,但是沒有一個屁股比她的更圓、更緊、更翹。
「老天!」他說。
「怎麼了?」
「妳的屁股真是美極了。」
她笑了,「你別以為你可以得到它。」
「我們走著瞧吧。」他說。
然後他把她翻過來臉朝下,跪在發亮的木頭地板上,她膝蓋上有淤青,胸部有亞麻子油的氣味。
「威廉,不要。」她說,接著掙脫了他,「現在不要,我得去尿尿。」
「尿在這裡不好嗎?」他指著自己的胸口。
「你是說尿在你身上?」
「有什麼不好?又不是第一次。」
「你真噁心。」
「你還沒看到真正噁心的一面。」他伸手要抓她,但她逃走了。
「別去太久。」他說,然後倚著枕頭看著她走向房門。
建築物後院也可以進去,有樓梯穿過三座陽台到二樓。格蘭特住的閣樓公寓可以從一扇雙重門進去,在另外一頭有個緊急出口通往消防梯。
綴帕緊跟在柏曲後面,她轉過牆角進入後院,然後身體平貼著牆壁。槍管指向天空,武裝警察已經在建築物四邊的角落就定位,其他人急跑向第一跟第二座陽台。她等著指揮前進的手勢。沒多久指令下達,她衝向樓梯。
這棟公寓的磚牆都沒鋪水泥,家具不多但有品味。格蘭特動了動身子,幫自己再倒一杯紅酒。達斯汀.史普林菲爾德的CD還在音響裡,他按下遙控器的播放鍵。
「你為什麼聽這種老歌?」維琪在房間另一端問。
「她是有史以來最好的白人靈魂歌手。」格蘭特說。
「已經是歷史了。」維琪回答。
格蘭特露齒而笑,「妳的意思是像我一樣?」
「你要這樣想的話也可以。」
她一腳跪在床上,手順著他發白的胸毛往上摸,他吻上她的嘴唇。
柏曲在樓梯頂端屏息等待,而綴帕在下面一層樓梯間。通往格蘭特公寓的外門已經清楚可見,馬洛利在綴帕那一層樓梯出現,然後繼續往上走。四面八方都是武器。
「想要建首功?」警司在柏曲的耳邊悄聲說。
「不想,長官。」
他微笑,他的鼻息裡有薄荷跟大蒜的味道。「柏曲,這一次妳當伴奏就好,在旁邊幫點小忙。」
「是,長官。」
「妳跟妳的伙伴綴帕到樓下去,以防萬一。」
馬洛利往雙重門移動,瑞普頓跟在他後面,接著是兩個扛破門槌的警察。
音量極大,公寓內部跟著音樂震動。
維琪手往下伸,碰觸到格蘭特的臉,她跨坐在他身上。格蘭特弓著背,閉著眼睛,指尖摸著她的乳頭。
聽到警方第一次撞門,格蘭特把維琪甩到一旁,然後跳開,他一手抓起床邊的長褲,另一手越過維琪的頭去拿東西。
外面那扇門門栓的部分已經碎裂。
維琪的臉被恐懼淹沒,她開始尖叫。
當格蘭特轉身離開,槍已經牢牢抓在他手上。
在下一層的樓梯間,柏曲聽到音樂、吼叫、人在地板上快速移動、撞門聲。
「他媽的是怎麼回事?」綴帕說。
「我們走。」柏曲一邊把他推開邊說,「快點。」
部署在對面陽台的警方狙擊小組中的一個,曾經看到格蘭特幾秒鐘,他當時從緊急逃生梯下來,透過帷幕玻璃他可以毫無阻礙地開槍射他,但是那時沒人下令開槍,然後就看不見格蘭特了。
「進去。」柏曲說,同時把一扇門踢開然後放低身體。
綴帕跟著她,衝往左邊。
柏曲可以感覺到血液在她血管裡跳動,她的心臟快速跳動撞著她的肋骨。他們此刻所在的房間有一整層樓的大小,鋼鐵支架有效地裝設在地板與天花板之間。有些地板還沒換新就先拆掉了,建築材料被堆在後牆,曾經動過工,但又停工了。低斜的陽光穿透沾有油污與灰塵的窗戶。
柏曲試著打開左手邊的電燈開關,但開關壞了。
樓梯那邊傳來緊急、大聲的人聲,他們正在下樓;從外面的院子隱約傳來更多吼叫聲。
「來吧,」綴帕說,「我們走。」
柏曲幾乎已經出了門口,卻警覺到一些細微的聲音。她猛地轉身回到房間,剛好遇到格蘭特輕聲打開另一端的門走過去。他打赤膊,沒穿鞋,槍往下握在身邊。
柏曲的聲音卡在喉嚨,無法發出聲音。
「警察!」綴帕喊,「現在把你的武器放在地上!」
後來她不時會想,到底格蘭特舉槍開火前,是不是真的帶著微笑。
綴帕往後摔出門口,雙手緊抓著自己的脖子。柏曲本能地轉頭看他,此時格蘭特往前跑,跳進一個地板間的空隙到下一層樓。柏曲僅遲疑了一瞬間,就開始追趕他;她撐著自己的身體,雙腳在一公尺寬的空隙裡晃蕩,然後兩邊的地板往下陷,她就掉下去了。
格蘭特落地時扭傷腳踝,現正像螃蟹般爬著橫跨地板,找著從他手中被震開的手槍。一把九釐米貝瑞塔手槍立在牆邊。他用手支撐讓自己站起來,單腳跳往那把槍,此時柏曲往他衝過去,一手抓住他的腳踝把他放倒。他手一揮,撞到手槍槍柄,手槍旋轉出去到他拿不到的地方。
「婊子!」
他踢了她一腳,她跌跌撞撞往後退了幾步。
「去你媽的婊子!」
格蘭特站了起來往她走去,現在他的臉上沒有微笑。
柏曲聽到她身後有動靜,耳朵附近有槍枝發射的聲音。一槍,然後又一槍。當她抬頭一看,格蘭特往後滑,然後跪倒在地上,汩汩鮮血幾乎掩蓋了他的臉。
「就像教科書上寫的,」馬洛利輕聲說,「打頭跟心臟。」
柏曲皮膚冰冷,全身發抖。
警司彎腰靠近屍體。「我想該叫救護車,不過應該沒什麼用,因為他失血太快。」
當他站起來,第二把手槍,一把點二二口徑的德林加手槍,出現在格蘭特往內彎的腿附近,這把槍小到可以藏在拳頭裡。像變魔術一樣,好像有看到,又好像沒看到。不管後來柏曲在腦海裡回想多少次,她還是無法確定。
「槍本來在他褲子口袋裡,」馬洛利輕鬆地說,「臀部上的口袋。」他聳肩,「還會有調查,例行公事。」他放在她肩頭的手很輕,幾乎沒施力,「我知道妳會是很好的人證。」
一群武裝警察站在前後兩個門口,槍管指地。
□
一開始,埃德還以為自己永遠無法適應康瓦郡這裡的天氣。大多時候,天氣就像個不聽話的五歲小孩,每五分鐘就要猶豫不決一下。陽光後面接著像是水平挪來的豪大雨,然後又出太陽,不管晴雨,都有大風。
自從初夏開始,他已經搬了兩次家,因為房東決定要賣他租了快兩年的房子。他首先短暫地搬到潘詹斯一棟高大維多利亞建築的四樓公寓,那裡有景觀,可以越過港口眺望聖邁可山。搬到這裡不行,潘詹斯很小,不是大都會,卻足以讓他想起他刻意要離開的地方。後來他跨過半島搬到現在這裡,以前這棟房子是給農場工人住的小屋,位於大海與沼澤地之間。
埃德睡覺的房間,牆壁是光禿禿的石頭,只有一段牆壁上不均勻地抹了灰泥。第二個房間小一點,裡面放他現在少穿的衣服、箱子、袋子,還有他現在很少想看到的過去生活點滴。廁所是後來才加建到這棟房子的後面:馬桶椅墊一碰就會搖晃,衛浴設備都是便宜的二手或三手貨;浴缸的舊型寬水龍頭之下,有一圈圈陳年紅色污垢。
從窄道走一小段,就到了過去這棟小屋附屬的農場,現在已經破舊荒廢,窗戶上蓋著粗麻布,幾扇門都被粗糙的搭扣與鎖頭封住。埃德曾經不小心聽到幾個關於這棟小屋的故事:一場家庭仇恨讓父子對立。其他的農夫付租金把他們的牲口養在這塊地。總之,整星期除了迷路的路人之外,埃德極少看到有人出沒。
這對他而言再適合不過了。
他與瓊安的婚姻觸礁、從諾丁罕郡警察局退休,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他夾尾而逃,盡量往西邊逃去。他的女兒凱瑟琳被亞當.奇區綁架已經是一年以前的事。被綁架、強暴、差點被殺死的凱瑟琳,今年十六歲。
法蘭克,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是你的錯。是你差點害死了她,不是他。
瓊安是這麼說的。
因為你總是愛淌渾水,就是不能放手不管,因為你總是以為自己最了解狀況。
當然,他會做惡夢。
但根本比不上凱瑟琳的惡夢。
法蘭克,你會度過這個難關。你會找到方法面對這件事。但是凱瑟琳,她將永遠沒有辦法面對。
春天時,在審判之前,她曾經來看過他,凱瑟琳。他們聊天、散步、坐下來喝紅酒。晚上,他被她的尖叫聲吵醒。
「這些惡夢,」她說,「總會結束吧?我是說,會隨著時間消逝。」
「會。」埃德回答說,「會的,我相信一定會。」
他想要保護她,說了謊。
現在她拒絕跟他說話,一聽到他的聲音就掛電話,換了手機號碼,過去與未來都不會寫信給他。
是你的錯,法蘭克……
當然,就某種層面來說這是真的。
亞當.奇區在綁架凱瑟琳之前幾個星期,殺了另一個年輕女性,艾瑪.哈里森。當時埃德已經以民間顧問的身分,回到重案組協助調查。奇區一案進入審判程序,而他希望可以被判輕一點,所以他在庭上承認犯行。這讓埃德鬆了一口氣,因為凱瑟琳就不必走上證人席提供證據並接受交叉質詢。
就綁架與嚴重性侵害罪行,法官判處十六年徒刑。而艾瑪.哈里森命案,則判處無期徒刑。
「可是無期徒刑不會關一輩子吧?」凱瑟琳說,「現在不會了。」
這大概就是他們父女最後的對話。
諾丁罕警察局曾經聯絡過他,有另一件案子他們認為他的經驗與專業或許有用。
「在奇區案之後,」埃德說,「我想你們已經得到所有我能給的幫助。」
「法蘭克,不要這麼自責。」那位高階警官答道,「你是抓到他的人,把他逮住,救了你女兒的命。」
埃德保持禮貌但很堅定地表示,退休非常適合他。
「法蘭克,你在南部鄉下會發瘋的。最後你可能會受不了。」
埃德謝謝他這麼想,然後掛上電話。
山丘一層薄霧與小到幾乎不會弄濕地面的雨,為今天拉起序幕。到了中午,晴空萬里,只有西方天空上有一串灰白的雲。埃德把書塞進防水外套一邊的口袋裡,再把蘋果跟一塊起司放進另一邊口袋,然後出發前往穹河的海岸步道。他面對著海豹島,在一塊大石頭上坐了約三十分鐘,一邊吃他的午餐,一邊讀書或凝視海水湧上又退下。通常海豹會趴在海岸附近的岩石上,或是在岸邊游泳。可是今天沒看到海豹。
當他走進屋子,才剛把大衣脫掉、鬆開靴子鞋帶,電話鈴聲響起,嚇了他一跳。
「喂?」
「我是瓊安。」
他知道;曾經跟她生活二十年,不可能聽不出來她的語氣與音調,就算是說話前的吸氣、沉默不語的意義,他都聽得出來。
「出了什麼事?」埃德說。
「是凱瑟琳的事。」瓊安說。
一定是她出了事情。腎上腺素開始在他的血管跳動。「她怎麼了?」他說。
她又停頓了一下,這一次比較久。
「我很擔心,擔心她最近的行徑。」
「行徑?怎麼說?什麼意思?」
「喔,在外面待到很晚,喝醉酒,凌晨三、四點才回家,有時完全不回家過夜。」
「妳跟她談過了嗎?」
「法蘭克,她已經十七歲……」
「我知道她幾歲。」
「我一說話,她就叫我少管閒事。」
埃德嘆口氣,「妳明知她不會跟我說話。」
「法蘭克,她可是你女兒。」
她的說法聽起來彷彿他會忘記這個事實似地。
「她在外面的時候,」埃德說,「妳知道去了哪裡嗎?」
「我知道她正在跟某人交往,我想有時候她住在那裡。」
「妳想?」
「法蘭克,我就是不知道。」
他再度嘆氣,「好吧,我會北上一趟。明天或後天。我會搭火車。」
「謝謝你,法蘭克。」
她可是你女兒。
他放下話筒,走到窗邊凝視著外面。
當她七歲,或八歲時,她還肯讓他陪她走路到校門口的時候──那時她穿綠色制服毛衣、灰色百摺裙、綠色褲襪、他前一晚擦亮的黑皮鞋,手上拿著書袋──他會低頭靠近她,而她舉起一隻手──「現在不要親我!」──然後跑向她的朋友們,拒他於千里之外。
凌晨三、四點才回家,有時完全不回家過夜。
十七歲。
他站在那裡,覺得自己很笨,又笨、又老、又無助。
詹森牌威士忌放在抽屜裡。
他知道酒沒有幫助,但他又能怎麼辦?
梅蒂.柏曲永遠不會再回到三十歲,或四十歲。在鏡子前她往後退幾步,皺著眉看著嘴角與眼角漸漸出現的皺紋;深棕色,近乎粟色的頭髮,已經透出灰色。她四十四歲,擔任警佐,目前暫調重案暨組織犯罪警署第七隊,銀行裡有幾百鎊,在上荷洛威有棟貸款買的公寓,北倫敦的房屋仲介卻稱那裡叫高門區周邊。當了半輩子警察,除了皺紋之外,沒什麼可給別人看的東西。
她從口袋裡拉出一條髮帶,把頭髮往後拉緊,再把髮帶纏到定位。她再往後退一步,很快低頭看看自己的靴子與牛仔褲,接著把防彈背心上的魔鬼粘扣帶綁緊,最後再把馬尾拉緊,然後走回...
推薦序
導讀:以凡人之姿,看人間樣貌--關於《她們都不在了》
到了最後,我們也都只是,塵,與骨。
-槍與玫瑰樂團(Guns N’ Roses),出自〈Dust N’ Bones〉歌詞
許多年前第一次讀哈威的作品時,並沒有太大的共鳴。
彼時已然讀全了雷蒙.錢德勒(Raymond Chandler)以私家偵探菲力普.馬羅(Philip Marlowe)為主角的小說,也讀過幾本達許.漢密特(Dashiell Hammett)的作品,感覺十分過癮,不忍釋卷;這兩位是冷硬派(hardboiled)推理的開山祖師,既然讀後感想是如此這般,當然也就認為這類作品是符合自己脾胃的。是故,發覺對哈威的小說沒什麼反應的時候,不免先生出點兒疑惑,然後再浮出一些想法,提醒自己:雖被粗略地畫分為同一類型,但小說作家的筆法各異,加上閱聽經驗原來就主觀至極,對那些讚賞、對這些無感,其實只是正常狀況。
這問題於是沒再理會,那年月如此匆匆流去。
不知不覺間,書櫃裡開始堆高了這個類型的作品,在混亂紛雜、生冷不忌的閱聽經驗裡,冷硬派與犯罪小說逐漸積累出了一定數量,讀著渥特絲(Minette Waters)、讀著山德斯(Lawrence Sanders)、讀著派瑞斯基(Sara Paretsky)、讀著艾洛伊(James Ellroy),也重讀了很多次卜洛克(Lawrence Block)……這些時日裡頭,偶爾會把錢德勒或者漢密特幾本特別喜歡的作品拿出來複習,不過,一直沒再試著與哈威打交道。
某次重讀錢德勒時,忽然有了種不同的感觸。
那大約是錢德勒名作《漫長的告別》(The Long Goodbye)重新出版的時節,這書原來就已經反覆讀過幾回,對於箇中許多不同面向,全都私心喜愛;趁機重讀,預期的心態比較像是老友敘舊,而非結交新識。不料讀著讀著,竟然悄悄查覺:年輕時大為讚賞的言語機鋒、譏誚對白,讀來雖然仍是有趣,但之前重視程度沒那麼高的其他部分,這回卻與心底的某些感受,發出轟轟然地共鳴。
怎麼回事?
於是找出那幾本已經披著灰塵的錢德勒與漢密特,一股腦兒地重新翻讀,然後發現,這些多年未再重讀的作品,幾乎每本都會生出如此「明明熟悉,卻有某種不同」的感受:當初吸引自己的,或許是錢德勒那些聰明機智又尖酸無賴的絕佳台詞,或許是漢密特那些輕巧快速卻冷漠殘酷的情節描述,但在多年之後,這些作品在閱讀的過程中真正靜靜發亮的,其實是這些作者們觀看世界的姿態、描寫眾生的角度--或許訕笑,或許殘忍,但他們對於人性的美好與醜惡,全都極專注地觀察、記錄。
這才是冷硬派小說,真正動人的核心。
或許是這麼些年的冷硬類型作品閱聽經驗,累積出了一點敏感,或許是這麼些年持續嘗試以文字記下閱聽心得的動作,培養出了一些態度,又或許,只是年齡長了,原來多在想像中的人生種種酸甜苦辣,開始真實確切地嚐過了,於是心境便調整出某種頻率,變得比較容易與隱在這些作品技法情節裡頭的某些內裡,悄悄地產生共振呼應。
約莫在這個時候,哈威的《惡夢》(Flesh And Blood)出版了繁體中文譯本。
《惡夢》的原文版本在 2004 年出版,是哈威第一部以法蘭克.埃德為主角的系列作品。埃德是諾丁罕的探長,有三十年的服務資歷、一段維繫超過十五年的婚姻關係,以及一個十四歲的女兒;但在故事開始時,埃德已經辭了工作,一個人半隱居式地獨居在康瓦爾偏遠的海濱小屋當中,從夜半的惡夢中驚醒,等待女兒前來探視。隨著情節開展,埃德已然不再完滿的家庭狀況逐漸被勾勒出來,同時埃德接到舊同事的通知,說十多年前被埃德抓進牢裡的一個人犯最近獲得假釋--當年的案件最終雖然逮到兩名性侵及殺害少女的罪犯,但卻有一名少女一直未被尋獲。
犯人假釋不久之後,手法雷同的性侵謀殺案件,再度出現。
可能因為當年未能向失蹤少女的母親履行尋回少女的承諾,也可能因為自己的女兒也接近當年失蹤少女的年紀,加上自己是當年緝捕行動的負責人,埃德決定以平民身分,再度投入這次的追索。哈威一邊開展埃德的追捕行動,一邊鋪陳嫌犯的人生圖像,兩個部分接近撞擊之時,忽然又拐出急轉,一口氣將劇情張力逼到緊繃,在唏噓的同時感覺殘暴,在慨嘆的同時感覺漠然。
過了兩年,埃德系列的第二部作品《她們都不在了》(Ash And Bone)中譯本上市。
某日清晨,一隊警察進行突襲,打算擒下一名罪犯,不料攻堅行動出現失控狀況;參與行動的女警佐瑪蒂.柏屈認為這個意外另有內情,與此同時,她開始察覺,自己似乎被人跟蹤--是前夫?是已經分手的男友?還是與這起攻堅意外相關的某人?仍在康瓦爾海濱隱居的埃德,接到前妻的電話,不但喚醒他的罪惡感,同時也讓他得知:《惡夢》事件所造成的後遺症,仍在持續發酵。柏屈是埃德的舊識,家裡的狀況也讓埃德擔憂,於是埃德離開自己的隱居之地、回到倫敦,一面協助警方,一面試圖解決家中的麻煩。
《她們都不在了》的故事,如此開始。
一是公,一是私,埃德得用截然不同的態度,同時處理兩宗事件:在柏屈這條故事線上,哈威安排了不同層次的套疊,讓埃德在察探的過程當中一層層地排除、揭露,時而混亂,時而緊湊,對於不同社會地位的女性因性別而面對的不同暴力面向,不著痕跡但深刻有力地描寫,使得原來充滿懸疑緊張感覺的情節,增添了關懷的向度;而在家庭問題的故事線上,哈威的筆法讓埃德呈現絕大部分凡夫俗子在面對情感問題時,無力做到面面兼顧的窘迫--畢竟這不是尋找證據、依法定罪這樣直接了當的情況,不管是試圖挽回的某種已然逝去,還是無法回應的情感責任質詢,埃德都只能跌跌撞撞地嘗試,一籌莫展地等待。
是的。除了情節曲折的罪案偵查之外,《她們都不在了》其實埋著更多的人生觀察。
家族成員的問題、警政高層的鬥爭、過去情感的糾葛、骯髒黑暗的過往,在埃德四處偵辦協商的過程裡一一浮現。故事主要的行進樞紐雖然繫在埃德身上,但《她們都不在了》所呈現出來的,其實同時包含了數個不同的人生切面,身為主角的埃德所肩負的責任,並非以一個無視體系規則的退役警員身分洞燭機先地防止罪案、大刀闊斧地懲奸除惡,而是以一介凡人之姿,引領讀者看遍故事中呈現的人間樣貌。
《她們都不在了》的原文書名Ash and Bone,指的其實是故事裡的兩個關鍵證據--灰與骨。
但在閱讀這個故事的時候,總會聯想起重金屬搖滾團體槍與玫瑰(Guns N’ Roses)在 1991 年發行的雙 CD 專輯《Use Your Illusion》當中,那首名為〈塵與骨〉(Dust N’ Bones)的曲子。這首歌並不是該團最暢銷的單曲,也不是演唱會上必唱不可的經典--事實上,這張雙 CD 專輯當中名曲甚多,躋身在那些精采的曲目當中,這首曲子甚至是會被忽略的。不過,這首曲子的歌詞,簡單地唱出昨日已不可追、明日或能期待的態度,世事有時輕簡有時冷酷、生活並無唯一邏輯的真相,以及無論如何,一切終將歸於化骨歸塵的現實,從某個角度看來,與《她們都不在了》的故事,有著隱隱的呼應。
讀罷《她們都不在了》,回想《惡夢》,發覺這兩回,哈威都提供了極佳的閱讀體驗。
想來正如重讀錢德勒及漢密特小說時的感受:多年以前,哈威的作品並沒有在技法形式上帶來太直接明白的衝擊,而彼時的年紀,也還不足以沉澱出夠分量的人生經歷,與哈威埋在故事裡層的種種內蘊相互對應;但現在活到了某個年紀,歷練了某些人生,再讀哈威的故事,那些真正動人的部分,便有了應當的滋味。
這是《她們都不在了》故事角色的人生寫照;或者,這正也是現實當中的人生面貌。
人生由一連串的事件銜接綴成,在哪一個時點、哪一種狀態時遇上哪一樣的人,便會生出意想不到的各種轉折;有些美好,有些髒污,有些霎時即過,有些則會將人生就這麼一扭,永遠無法回頭。冷硬派作品以類型小說的方式,將這些人間際遇交錯編織,倘若在對的時點展卷,就會品味出其中的百般況味;而較之人生,閱讀一事有個稍微溫厚之處,在於書並不像人心那般善變,因此就算一不小心錯過了,總還有機會重新產生連結。
一如這回,哈威帶來的閱讀體驗。
臥斧(文字工作者)
導讀:以凡人之姿,看人間樣貌--關於《她們都不在了》
到了最後,我們也都只是,塵,與骨。
-槍與玫瑰樂團(Guns N’ Roses),出自〈Dust N’ Bones〉歌詞
許多年前第一次讀哈威的作品時,並沒有太大的共鳴。
彼時已然讀全了雷蒙.錢德勒(Raymond Chandler)以私家偵探菲力普.馬羅(Philip Marlowe)為主角的小說,也讀過幾本達許.漢密特(Dashiell Hammett)的作品,感覺十分過癮,不忍釋卷;這兩位是冷硬派(hardboiled)推理的開山祖師,既然讀後感想是如此這般,當然也就認為這類作品是符合自己脾胃的。是故,發覺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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