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輕易剝開了我的外殼,將我放入口中,
我是游移在你唇齒間的杏仁。
她十七歲時嫁給一個老男人,淪為生育工具。在不堪折磨下,她逃離家鄉前往摩洛哥大城丹吉爾,在那裡遇見了多金、多情的醫生迪斯。
迪斯帶她進入歐洲上流階層,引領她享受情慾的歡愉,淫逸在各種最禁忌神祕的歡愛之中;這個情人為她開展不同的世界,給了她一切,卻始終不願給她身為女人一生中最渴望的東西……
這是化名為「娜吉瑪」的伊斯蘭女作家,以自己的親身經歷所寫下的第一本小說。她赤裸的坦露與鮮活的敘事筆調,使得此書在法國甫一出版即洛陽紙貴,不僅久踞暢銷書榜,亦在國際書市引起極大的震撼。畢竟這是第一位伊斯蘭女性對全世界的真實發聲,它令人駭然,也讓我們在毫無阻隔之下,得以窺見伊斯蘭世界最驚人的情慾面貌。
(十八限)
第一個冒死坦露真實情慾經歷的伊斯蘭女作家!
因為太真實,作者僅能以「化名」暢銷歐洲文壇!
撼動法國讀者,口碑流傳十餘年,最極色的暢銷之作!
全球唯一中文版!翻譯語言版本30國!
「作者娜吉瑪的文筆與自覺,以及書中那美妙的觀察力與敘述能力,屢屢讓我閱讀中產生快感與訝然……如鋼鐵堅硬與玫瑰芳香的性,痛苦醜陋卑微悲哀、甜美歡愉失落失歡……兩種感受交織而過,如此難寫的「性」竟被她精采地信手拈來。」
──鍾文音
本書特色
◎ 在法國出版後,不出三個月,即快速累積印量直破 55,000 冊。
◎ 原著小說翻譯語言版本已達30國。
◎ 震撼 美、英、日、德、荷、義 等歐美、亞洲書市。
◎ 媲美莒哈絲《情人》的濃烈愛情韻味,《慾望.巴黎──凱薩琳的性愛自傳》的大膽露骨。
◎ 第一個書寫真實愛情經歷的回教女作家。
◎ 最異色的法文情愛暢銷作品。
◎ 回教世界女性書寫第一人。
◎ 鍾文音 專文推薦
作者簡介:
娜吉瑪
她以「娜吉瑪」(Nedjma)為名,在2005年,她四十幾歲時發表了第一本小說《杏仁》。此書在法國一問市就洛陽紙貴,引起歐洲文壇譁然,不僅因為小說內容相當大膽露骨,更因為寫下這個真實故事的人,竟是來自回教世界!這是前所未見的創舉!
娜吉瑪在訪談中表示:「在回教世界,寫這樣的一本書,尤其是由女人來寫,是相當危險的,簡直是一種自殺行為。」然而在九一一恐怖攻擊之後,恐怖份子與美國政府的眼中只有殺戮與血腥報復,這讓她決定寫下自己的故事,談論身體!這是最後的禁忌,是政治與宗教清規的焦點,也是她對於這一切的抗議與吶喊。
儘管出版這本打破禁忌的小說,娜吉瑪言明自己仍舊信仰真主,仍是回教世界的一份子,從她以「Nedjma」這個字為名,就能清楚表達她的意志:「我取這個在阿拉伯文中代表『星辰』意思的名字,是想聲明:『我就出身在阿拉伯世界,我不是一個外來者,沒有人能把我趕走。』」
然而,回教社會對於女人的重重壓抑,仍舊讓娜吉瑪無可忍受。她認為大部分的回教女人都將「性」視為負擔,因為很少有男人能夠瞭解女性身體的奧祕。她說:「只有在女性明白自己不必忍受合法的強暴,男性也不再將女性視為奴隸或次等人類,愛情才有可能發生。」這也是她藉由此書闡述的重點。
娜吉瑪的小說所展現的獨特聲音,已跨越歐美,傳至亞洲及世界其他地方。儘管《杏仁》廣獲好評,被評論者拿來與莒哈絲的《情人》相提,甚至在全球書市熱烈回響下讓作者躋身國際暢銷作家之列,但是娜吉瑪至今仍不肯透露自己本名,也未公開露面。她現今住在北非地中海沿岸的馬格里布地區。
譯者簡介:
黃琪雯,兼職譯者,輔仁大學翻譯研究所法文筆譯組畢業。作品有「二個英國女孩與歐陸」、「亞瑟與禁忌之城」等書,以及法語電視影片數部。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很罕見而真誠、赤裸的書寫!作者完全抛開宗教與性別等一切束縛,坦露了最難以言說的私密情事。這是一個充滿情慾的自傳,絕對是你讀過便難以忘懷的作品。」──約翰.葛林,《生命中的美好缺憾》作者
媒體推薦:
「《杏仁》的文學性與濃厚的愛情韻味,堪與莒哈絲的《情人》相比;而它在情慾方面大膽露骨的程度,足以與法國重量級藝術評論家米雷的自傳《慾望.巴黎──凱薩琳的性愛自傳》相媲美……」 ──《紐約時報》
「太大膽了!不僅是這樣的書寫尺度觸及阿拉伯世界的禁忌──更何況作者是個女性──最讓人震驚的,是作者毫無保留的性愛經歷告白!這絕對是一場關於性慾的奇特饗宴!」 ──《出版家週刊》
「本書以一種精細的筆調,將情慾、憤怒、性慾、尖酸以及詩意結合為一本令人驚異之書。」 ──法國《閱讀雜誌》
「一本罕見的夠情慾,卻情慾得很美、很動人的小說!」 ──德國《明鏡週刊》書評
「《杏仁》這部小說太令人震驚了,從來沒有一個穆斯林女人會為了要回發言的權力,而勇於袒露自己的故事。我敢說,看過這本小說,絕對讓你永遠難忘!」
──荷蘭《維諾尼卡雜誌》
名人推薦:「很罕見而真誠、赤裸的書寫!作者完全抛開宗教與性別等一切束縛,坦露了最難以言說的私密情事。這是一個充滿情慾的自傳,絕對是你讀過便難以忘懷的作品。」──約翰.葛林,《生命中的美好缺憾》作者
媒體推薦:「《杏仁》的文學性與濃厚的愛情韻味,堪與莒哈絲的《情人》相比;而它在情慾方面大膽露骨的程度,足以與法國重量級藝術評論家米雷的自傳《慾望.巴黎──凱薩琳的性愛自傳》相媲美……」 ──《紐約時報》
「太大膽了!不僅是這樣的書寫尺度觸及阿拉伯世界的禁忌─...
章節試閱
直到今天,我仍時而渴望一個吻。但我要的不再是那種慌忙笨拙地在二扇門戶之間落下的吻,而是緩慢平和地吻與被吻。貼在唇上的吻。印在手背上的吻。腳踝的一隅,鬢角的細微處,香水,眼瞼,麻木的幸福,永恆。儘管停經帶來了難以忍受的熱潮與暴怒,但是我五十歲的年齡仍能孕育生命。我開心的視我的卵子為欺謊者。沒有人知道,因為不再感到飢渴,我已有三年不曾與人做愛。我將丹吉爾8遺放給丹吉爾的人們;給夜半後衛星播送的德國色情片;給那些腋窩發出狐臭,會在幽暗小巷裡將啤酒嘔吐出來的鄉巴佬;給那些走路屁股扭來搖去,然後上了賓士的笨女人。這車是從歐洲偷來的,裡頭還載有一群喧鬧長舌的人。我亦將丹吉爾留給那些拒絕活在她們的世紀,仍戴著面紗的女人,還有那些貪想天堂有捷徑的女人。她們都是蠢蛋。
我以眼角餘光監視著我僱請的年輕日工,薩非。他趴在我的除草機上,厚顏地勾引我。他只有三十歲,在對我示好的同時,心裡面想的一定是錢。這個沒有文化的粗鄙人。不過,他盤算的是迪斯於一九九二年八月藉由法律途徑遺贈與我、而非我的財物。不僅如此,他還猜想我犯了老花痴,想要趁機佔便宜,所以打從半個月前,我便猶豫著該不該將他掃地出門。只不過當我看見他的小女兒綁著繫滿了蝴蝶結的小辮子,奔進他的懷中,在他刮得不乾淨的臉頰上親了又親時,我又決定在以一排大霰彈掃射他的屁股、教訓他之前,再給他一次機會。
我知道我是個舉世無雙的性愛動物,而如果我想要玩弄薩非,我會使他拋妻棄子。可這個鄉巴佬不知我所知。我知道美好的性出自於愛情,而非錢財。其他部分只不過是場演出。去愛,並勇往直前地活在愛的當下;去愛,永不畏怯;去愛,且輸掉了遊戲。當真心自馬戲團天幕重重地摔下,而下方並無繩網保護,於是只能跌跌撞撞地瘸行,接受讓性交替代上場。讓自己粉身碎骨,而後接受以肢節分離的狀態活著。反正頭腦仍無恙……
或許是這個小丑薩非給我寫作的動力。寫作,平息我的怒火、釐清糾結錯雜的心頭情緒、給自己一次重生的機會,並且再次享樂,不再幻想另一種生活。在小學生的練習本上,我開始信筆塗寫。街道與城市國家之名。回憶。遺忘的食譜。
某天,我寫下:「每一處都是打開女性歡愉的鑰匙:直挺的乳頭,專橫地,熱切地因情慾而凝住不動。需要給予之的是唾液以及愛撫,齧咬與輕哄。乳房燃起了火苗,有了生氣,只求將乳汁噴出。它們渴望被吸吮、撫摸,被雙手緊緊捧起,而後放開。乳房的驕傲與魔力無窮無盡,不但能在嘴裡融化,逃開,變硬,並且還能專心地享受歡愉。乳房要的是性,當意識到時刻已然到臨,便會坦露出淫蕩的一面,放心地包住了陽具,並且變得勇敢。女性的乳頭有時自以為陰蒂甚至是陰莖。它們在靦腆的肛門皺折處停駐,強行進入一處洞穴,而這個洞穴是那麼想要吸入一個物品,或是一個存在生物,於是貪婪地吞下了所有現身之物,而不在乎此物是手指、乳頭或者是塗了潤滑油的情趣玩具。那把鑰匙就在於所應至之處,就在於不知所應至之處:頸項、耳垂、毛茸茸的腋窩皺折、分開雙臀的深溝、大腿內側、要嘗過了才知道愛為何物的腳指。身體的每一部份都會因歡愛而譫妄發狂,為了那位知曉如何細搔呵癢的人而發出嘶啞的喘息以及汗流如雨。然後飲下、吃下、付出。」
我寫下的這些內容起初令我臉紅,而後我卻覺得文字是合情合理。那為何我會無法續筆呢?母雞在庭院下蛋;母牛產小牛,並且餵哺濃厚的乳汁;兔子交配,每個月生下小兔仔。這世界就是這樣運轉。我也是。所以,我有何為恥呢?
就像迪斯時常這麼喚我的:「你這個阿拉伯女人」。阿拉伯女人擁有四分之三的巴巴爾人血統,而且誰認為她們只能倒房間夜壺,她們就在誰的頭上撒尿。而我這個阿拉伯女人,我也會看電視,要是有人早點跟我提量子物理,說不定我就是另一個史蒂芬霍金;也或許,我會像近來我發現的鋼琴家凱斯傑瑞,在科隆辦起了演奏會;我甚至可能會是個畫家,而畫作就在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展出。因為我也是沒有人注意的慧星。
「你這個阿拉伯女人。」沒錯,迪斯,我是阿拉伯女人。但是誰會比阿拉伯女人更懂得如何用子宮迎接你?誰會為你洗腳,一口口餵你吃東西,為你修改呢斗蓬,還為你生小孩?誰會半夜等門,就算你帶了一堆劣酒還有滿嘴的低級笑話回家,還要忍受你的猴急和早洩?當你的子女拐過一條街或是一處廢棄砂石場,誰會守護著你的兒子,不讓他們給人騙了,或是注意你的女兒,不讓她們讓人搞大肚子?誰總是默默無言?誰幫你應付好人與壞人?誰會迂迴行事?誰替你連續戴了十二個月的孝?誰離棄我?誰娶我又休了我,只是為了要守住自己繼承的財產,以及錯置的自尊?誰每次輸了戰爭就毆打我?誰強暴了我?誰割了我的喉嚨?除了我這個阿拉伯女人,誰能忍受伊斯蘭教遭到你的曲解?除了我這個阿拉伯女人,誰知道你身處麻煩,而且那還是你應得的?那麼,為何不讓我談論愛情、靈魂以及屁股?這只不過是給你那些不該遭到遺忘的先祖一個辯解的機會?
在朝北的房間裡,有迪斯堆疊的書櫃、屬於他的彩繪手抄本、大師畫作以及眼神茫然的稻草狼。自從他死後,唯有少女莎露哈獲准每個星期進入這個房間打掃灰塵,在中國瓷碟裡注入新鮮的墨水。反倒我,我幾乎沒進過這個房間。迪斯的物品對我而言,雖說熟悉但卻用不上。
當我決意以筆墨寫下我的一生,我打開了書櫃找尋那些厚重古老的阿拉伯典籍。迪斯便是從這些書中汲取美言佳句,以及幾許智慧。我知道我將從這些書中遇到更不羈、更勇敢以及更聰明的我。
我讀了又讀,直到茫然不知所措,便拔腿奔向田野。我是大地之子,只有小麥的氣息以及種子的味道能理順我混亂的心緒。
隨後,我又重新埋首於古老典籍之中。古人的果敢,令我大為驚異。這種特質在生於二十世紀的後代子孫當中可是找不著。這些子孫當中,大部分的人缺乏榮譽心以及幽默感,而剩餘的不是唯利是圖就是懦夫。每當精確的見解敲擊著我的心坎,或是一個句子平靜表象下所隱含的尖酸使我愕然,我便會稍做停歇。我承認自己會因為羞臊而驚跳,也會為此而大笑。不過我決定以同樣的手法寫作:自由不拘,直接俐落,頭腦明晰而性器微顫。
*
經過了八小時的車程,我來到了丹吉爾。我來此的原因並非出於一時衝動。我的人生正墮向災難,就像開得歪七扭八的靈柩車,為了挽救這樣的人生,我唯有跳上每日清晨四點整從尹舒克出發的火車,別無他法。過去五年來,我每天聽著這班火車抵達、鳴笛、出發,卻從不敢穿越馬路,一腳跨過車站低矮的圍籬,跟誤解與敗德道別。
前一晚,我感到焦躁,心頭也時時戒備著,整夜無法闔眼。哈梅德咳嗽與吐痰、二隻在庭院站崗的雜種狗吠叫著,以及幾隻冒冒失失的公雞嘶啞地啼鳴,這些零星重複的聲音點綴著流逝的時間。在晨禱開始之前,我已經起身,裹繞著我二天前交由阿蘭整燙過的棉質面紗。裁縫阿蘭是我的鄰居,這裡方圓三十公里處,只有她有煤炭熨斗。我拿出藏在麥粉甕的包袱,狗兒過來嗅聞著我,我輕拍了這二隻動物的臉,大步穿過了街道,跨過斜坡,然後跳上了幾乎沈浸在黑暗之中的最後一節火車廂。
票是姊夫買的,而我的姐姐奈伊瑪設法將車票藏進了一疊薄餅交給我。查票員進車廂察看,低垂著眼剪了我的票並對著我瞧。他大概以為我是斯里曼叔叔的新婚妻子,因為她總是戴著面紗而且以模仿城市人的打扮為傲。假使他認出我來,那他鐵定會將攆我下車,並且召集我的婆家成員,而這一家人便會把我丟進井裡淹死。當晚,他也會把這個消息告訴他的朋友依薩老師,邊說還邊驅趕在他那杯苦冷茶旁四處亂飛的蒼蠅。車廂裡頭空蕩蕩的,直到火車開到了薩瑪,停了十五分鐘。一位肥胖的先生上了車,並且扔進一副打擊樂器和二個穿著藍色與紅色罩紗的女人。這二個女人身上滿是刺青與首飾。起先,她們僅是低聲細語,輕柔地噗嗤笑著,由於沒有其他男性陌生人在場,二人的音量逐漸升高。她們的領班從風帽長袍的口袋中拿出了一個細頸小玻璃瓶,一口氣吞了三大口,而後撫摸著樂器,久久不能放手。他彈奏起一首曲調輕快,但隱約帶有放蕩氣息的樂曲。這首曲子,我時常在收穫季節聽見浪人吟唱。
很快地,這二個女人跳起了舞,對我拋了個淘氣的眼神。隨著腰肢款擺,她們以腰帶的彩色流蘇,輕撫著男人的上身。我沈著臉或許使得她們不快,於是接下來的時間裡,她們便無視我的存在。
車裡分秒都熱鬧,直到火車抵達麥德耶拉。這個喧鬧最後又醉酒的三人組下了車,或許去參加富人的婚宴。
搭了二小時的公車,見到了懸崖峭壁、白色的外觀、港口船隻的桅杆,我知道丹吉爾到了。此時我不渴也不餓,我只是害怕。仔細說來,我怕的是我自己。
這是一個陰鬱的週二,風飛砂帶來了偏頭痛與黃疸如同九月之風。我身上有三十迪拉姆,丹吉爾豔麗繽紛的街道,黑綠色計程車來回穿梭,用這一大筆錢召輛車可是綽綽有餘。「丹吉爾是個外表冷漠的城市。」當我哥哥帶著為父親採買的布匹回村莊時,如此形容過丹吉爾,只不過我總懷疑哈里布撒了點小謊,好美化一些事物。尹舒克的男人都是這樣,他們總是抗拒不了虛構的故事、粗酒以及妓女。在永恆的天書裡,男人肯定是記載在吹牛大王的章節當中。
我沒搭計程車。握著的紙片上草草寫著賽爾瑪叔母的地址。這紙是從外甥
阿布德哈金的劃格作業本中撕下。我的新婚之夜時,為了讓我能替齷齪的丈夫生個兒子,這孩子還在我們的床上翻滾。
下了公車,陽光以及呈漩渦狀上升飛舞的游塵使我目眩。白楊木下,一名腳伕盤腿而坐痴傻地盯著我看。他的小圓帽骯髒,圍巾也沾染了嚼煙漬。他這樣的窮人肯定不會找戴面紗的女人麻煩,也不敢無禮搭訕,因此我向他問路。
「朋友,你找的是『真實路』嗎?嗯,我也不大清楚呢。」
「有人跟我說這條路離木雷阿布德拉不遠。」
「那就在這附近。你沿著這條大馬路往上走,經過大市場,然後你走進教徒區,那裡就會有人可以幫你找到路。」
他是從鄉村來的,是與我同源的兄弟,其鄉下口音讓我心頭一陣溫暖。在丹吉爾同樣有人會說被遺忘城鎮的方言。我行步猶豫地離開那位腳伕,往他指點的方向附近走,此時,一位年輕人穿著藍色工作服,戴著配套的纏頭巾,帶著洋洋得意的神情,擋住了我的去路。
「別怕。我剛聽你向腳伕哈桑納問路。我就住在這區,所以能帶你找到你要去的地址。你知道嗎,丹吉爾是個危險的城市,在這裡,像你這樣美麗的小姐是不會一個人到處走。」
他突如其來的大膽無禮,讓我目瞪口呆。我的臉有三分之二藏在面紗裡,只能透過眼神,惡狠狠地瞪著他。他大笑著說:
「你這樣的眼神可是會殺死我。旁人一看就知道你是從鄉下來的。我只是想要陪你走,畢竟我無法讓一個女人就這樣無人保護地穿越丹吉爾。你不需要跟我講話,只要跟著我走就好了,願真主保佑你。」
我別無選擇。我對自己說,如果他敢有任何不軌,我可以大叫喚得其他路人的關心,或是向路上的交通警察投訴,並且哭倒在他們鑲有亮質皮帶的制服上。其實,我心裡並沒那麼恐懼。敢於跳進火車逃離丈夫,使得其他的患難顯得只不過是場兒戲。
我偷偷地瞄著這個走在我前頭的男人,覺得他十分神氣。他看起來年紀與我相仿,走路時搖搖擺擺的樣子就像是鬥雞。他雖然不曾回頭看我,但是我感覺他知道我滿足的眼神正落在他寬厚的肩頭上。他的活力使我著迷。一種奇怪的感覺在我的血液裡頭蔓延:那是在陌生的城市裡頭衝撞禁忌的快感。我甚至覺得,自由比春天更令人迷醉。
沿途,路是如此寬廣,法國梧桐木是如此龐大,我很難只盯著我的嚮導不放。四處都見得到咖啡廳,身穿風帽長袍或是西式服裝的男人坐在露天桌椅上。他們直盯不放的眼神,能將我那時髦的奶油色面紗掀起,這使得我幾度感覺到自己的雙腿顫抖。丹吉爾罔有令我驚異的建築,這裡的男人與我棄置在尹舒克與糞堆攪和、自找麻煩的男人沒什麼兩樣。
走了二十分鐘,男人突然往左走,隨即很快地進入了一條小路。這條爬坡小徑蜿蜒地向上伸展。在這條幽暗小巷中,我跟隨著不知其名的嚮導走,倏地感到口渴。
走到了教徒區的入口,他停下了腳步。頂頭又見到了陽光,四周是絕對的安靜,唯有聽見遠方兒童頌詩團朗誦可蘭經文的回音。我的嚮導頭也沒回地說:
「我們到了。你要找的是哪一戶人家?」
我把在手心裡捏得皺巴巴的紙片給他。他仔細端詳了之後,說:
「就是這裡了,就在你的左手邊!」
我真的到了嗎?我突然滿心懷疑。嚮導指給我看的門,會不會背後藏有埋伏?會不會是個大賊窟,而壞人會對我下藥,強暴我,砍掉我的頭,把我丟進懸崖洞穴裡?或是小灣中,而那裡的臭味就像我哥哥哈里布信誓旦旦地形容:「我們這裡的黃鼠狼都沒那麼臭」?
男人大概猜出我的擔心。
「除了地址之外,你還知道姓名嗎?有認識的人可以找嗎?」
我充滿希望地輕聲說著:
「賽爾瑪叔母。」
他推開了厚重的飾釘門,幽暗的進門走道瞬間將他吞沒。我聽見他扯開喉嚨大喊:「喂!有人在家嗎?」
從我頭上傳來窗簾發出的喀噠聲,一扇門嘎吱地響,一些陌生卻又略微壓低的聲音突然清晰可聞。
「這裡有誰是賽爾瑪叔母?」
一陣低語,一團混亂匆促的腳步聲,我的叔母擔憂地出現。腳上穿著珠寶一般的玫瑰色刺繡軟拖鞋。她朝自己的胸口重重拍了一記:
「啊!你為什麼在這裡?」
總之,她在,而我也只在乎這點。我的嚮導突然出現在叔母身後,為了能將她從家裡挖出來而開心得意。我真想笑。
「發生了什麼事?家裡誰過世了嗎?」
我語帶哽咽,十足真誠地回答:
「我。」
她很快地回神過來,眼神滿是好奇地看著我的嚮導,而後謝了他的好心。我的回答似乎讓這位年輕人感到有趣,他整了頭上的軟帽,雙手交叉背後,然後對著收留我的女主人說:「夫人,我的任務完成,不過,給你一個建議:就憑這小女孩的雙眼,你可要好好地看著她。」他微笑,然後離去。他已經佔據了我的思緒。
當我來到賽爾瑪叔母家時,其實她正和一群女性朋友開心聚會。過了一陣子,我才知道,原來下午時間是丹吉爾女性的歡樂時光。女性朋友總會精心打扮,或是以上流社會風格,或是採活潑造型與朋友相聚。她們圍著一盤盤的西點啜飲茶或咖啡,試抽西班牙或美國菸,並且互相交換著大膽的笑話、八卦以及她們半真半假的悄悄話。這樣的聚會是丹吉爾最重視的社會禮俗之一,其重要性不遜於慶祝婚禮、割包皮與訂婚的宴會。而這類宴會也總是繁文縟節,賓客們必須盛裝赴宴,絕不可顯出寒酸或閨中怨婦的神態。
她將我安置在一間涼爽的房間,燃亮了煤油燈,接著為了不能陪我而抱歉著:「你知道的,人家在上頭鄰居家裡等我。」她在桌上擺上水壺與茶杯,跟我說她很快就回來。我連續喝了好幾口水,把水壺中的水都喝光了,整個人感到精疲力盡,很快就睡著了。我作的夢如同秋日暴風雨的天空,有著灰黃二色條紋。但在進入夢鄉之前,恍惚見到了那位穿著藍色工作服的男子,將我放進臂彎搖著哄著。
夜半醒來時,我的頭下正墊著長枕,身上蓋著的羊毛毯掀開至膝蓋,而且感到十分飢餓。沙發窄硬,而屋內的聲音陌生,我的包袱擺放在腳邊,裡頭塞有一塊新鮮的麵包和二顆水煮蛋。我的飢餓大於恐懼,於是我閉著眼狼吞虎嚥地吃下了我的口糧。在這個狹長的房間裡,家具在牆壁以及天花板上投射出不懷好意的龐大黑影,其高度與在尹舒克所見相比更高。
我要自己不要再多想,重新入睡。我已經在丹吉爾。就算我活過的二十年歲無所值得留戀,也已經不再重要,過去已是過去,就如同挾著冰雹的烏雲,匆忙愧疚地散去。然而尹舒克就在那兒散發著光芒。在夢裡,我總是赤腳奔跑,穿過了大麥與苜蓿田好甩脫我的玩伴,頭髮別著雞冠花,笑聲清澈。
直到今天,我仍時而渴望一個吻。但我要的不再是那種慌忙笨拙地在二扇門戶之間落下的吻,而是緩慢平和地吻與被吻。貼在唇上的吻。印在手背上的吻。腳踝的一隅,鬢角的細微處,香水,眼瞼,麻木的幸福,永恆。儘管停經帶來了難以忍受的熱潮與暴怒,但是我五十歲的年齡仍能孕育生命。我開心的視我的卵子為欺謊者。沒有人知道,因為不再感到飢渴,我已有三年不曾與人做愛。我將丹吉爾8遺放給丹吉爾的人們;給夜半後衛星播送的德國色情片;給那些腋窩發出狐臭,會在幽暗小巷裡將啤酒嘔吐出來的鄉巴佬;給那些走路屁股扭來搖去,然後上了賓士的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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