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側輕寒
精采絕倫的大唐辦案軼聞,改編電視劇緊鑼密鼓籌備中!
她拔下髮間的簪,逐漸撥開擋在真相前的重重迷霧
「大唐天下,就要亡了。」
陳太妃的死前遺言,讓鄂王李潤疑心生母當年死亡的真相,
進而委託剛回京的李舒白和黃梓瑕調查當年事宜,
然而經過調查後,他們卻發現了不利於李舒白的線索。
當年,究竟是誰在背後左右這一切?
可孰料實情還未查出,「意外」卻驟然發生。
晚宴上,鄂王李潤竟當著眾人的面,
留下數句咒罵李舒白的話語後,便從樓閣上墜下,
就此消失在夜空之中。
大唐將亡、山河傾覆、朝野動亂、禍起夔王!
針對李舒白的最終陰謀,隨著鄂王這句最後的遺言,
開始露出了陰險的獠牙……
作者簡介:
側側輕寒
80後,雙子座。
愛讀書,不求甚解;愛養花,手下植物冤魂無數;愛研究地圖,常對著古代城市地圖縱情想像當時風貌。
一室枯坐,十年筆耕,百樣情態,千年歷史,惟願胸中幻夢,傳到每一個讀者心中。
代表作品:
《撿到一條龍》《北落師門》《仲夏薔薇》《流光之年》《千面天使》等。
章節試閱
一 霓裳羽衣
月到中秋分外明。
桂影婆娑,甜香浮動。天剛剛有些暗下來,桂花樹上已經亮起了無數盞薄紗宮燈,影影綽綽倒映在水面之上,玉宇瓊樓,花影風動,一時不知天上人間。
臨水的小亭之中,歌女們齊聲歌唱,近水而發的歌聲比絲竹更為清越。平臺之上,三十名身著錦衣的少女正連袂結袖,翩翩起舞。霓裳霞帔,飾珠珮玉,一時華彩遍生。
黃梓瑕聽著風送而來的歌聲,與幾個女眷一起坐在水榭簾後觀看。這裡是西川節度府花園,今日中秋,節度使范應錫在府中宴請夔王李舒白。而黃梓瑕則由范夫人下帖,與黃家幾位女兒一起受邀,前來觀賞霓裳羽衣舞。
此曲在安史之亂後久已失傳,如今卻有揚州伎家訪得教坊老人重新編排,據說盡得精妙之處。
男子在前廳之外,而黃梓瑕與一干女眷在後堂之內。水榭內外隔開一層竹簾,竹簾內又一層紗簾,所以看外面的舞姿也是遠遠的,如霧裡看花。
一群女人邊看邊閒聊,有一搭沒一搭地欣賞著。
「梓瑕姐,我哥常在家中提起妳呢,昨天還說妳是可與他比肩的聰明人,被我臭罵了一頓。和妳比,他也配?」周紫燕就坐在她的旁邊,托腮望著她笑道:「我覺得呀,妳肯定是世上最完美的女子啦!」
黃梓瑕略覺尷尬,只好低頭道:「哪裡。」
周紫燕和周子秦一樣,都擅長自說自話,永遠不會被人影響到自己興高采烈的心情:「哪裡都是呀!妳長得漂亮,出身世家大族,又是天下聞名的才女。妳的未婚夫是琅琊王家長房長孫,等到妳將來嫁入王家後,一輩子美滿如意可以想見呢!」
黃梓瑕默然垂首,無言以對,只將自己的目光透過兩層簾幕,投向簾外略顯模糊的王蘊身上。雖然看得不是特別清楚,但那種出眾的風姿,卻足以令萬千女子心折。
她這個自幼訂婚的未婚夫,出身世家,溫文爾雅,舉止言行都令人如沐春風。然而她明知不應該,卻還是無法自已,與被父母收養的孤兒禹宣產生了不應有的感情。
她給禹宣寫下的情書,成為了她毒殺親人的證據,在她被迫出逃,上京尋求翻案時,遇到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轉捩點——
她的目光,越過王蘊,落在更遠處的那條身影之上。
他在滿堂諂媚簇擁的人群之中,尤顯清冷潔淨,優雅突出。夔王李舒白,她生命中的奇蹟,絕望中的救星,讓她毫不猶豫地放棄了之前的打算,接下了他身邊的第一個謎團,以此為交換,求他幫她回蜀,為家人、為她翻案。
到如今,他真的帶她回到了成都府,她父母的冤案,也已經真相大白,而她的未婚夫王蘊,卻暗地追殺李舒白至此。更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在她與禹宣的感情鬧得滿城風雨之後、在他身為殺手的身分被她毫不留情戳穿之後,王蘊居然還會到她族中,重提那樁婚約。
他們兩人真的還可能結合嗎?
多年前定下的那樁婚事,如今物是人非,真的還要遵守嗎?
黃梓瑕正在恍惚之際,耳邊忽然傳來眾人的驚呼聲。她回頭一看,原來場上所有舞伎都已成為背景,唯有當中一個彩繡輝煌的女子,正在縱情旋轉,小垂手舞姿如流風回雪,顧盼生姿。遍身輕紗羅綺飄舞,如雲如霧,簇擁著她的面容,似蕊宮仙子,容光照人。
周圍所有人都驚嘆不已,直等到彩雲斂住了月光,她的身影被眾人遮掩,眾人才回過神來。
有人問:「這領舞的是誰啊?」
「還能是誰?就是那個揚州來的舞伎嘛……也有人說是從蒲州來的。總之,她應該是之前殺人的公孫大娘的姐妹,她在范節度面前曲意奉承,據說范節度已經答應饒過那兩個女犯了。」
黃梓瑕頓時想起一個人,不由失聲問:「蘭黛?」
「對,好像就是這個名字!」
黃梓瑕望著人群中若隱若現、翩若驚鴻的蘭黛,不覺有些感慨。雲韶六女中排行第三的蘭黛,最擅軟舞,在眾姐妹中也最講義氣。在梅挽致失蹤之後,是她多方輾轉,尋回梅挽致女兒雪色撫養;如今公孫大娘和傅辛阮出事,也是她跋涉千里過來救人。
旁邊人繼續說道:「聽說她也是有夫有子的人了,居然還這麼不自重,大庭廣眾之下濃妝豔抹跳舞為人取樂,她丈夫竟不管嗎?」
又有人嗤笑道:「賣藝商女,哪知道羞恥?把這樣的女人娶回家的男人,定然也是下九流的職業。」
幾位夫人終於找到了共同話題,臉上光彩畢現,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而周紫燕等幾個小姑娘則又羞怯又好奇地打量著蘭黛,都看得入神。
黃梓瑕不由自主地嘆了一口氣,在霓裳羽衣曲的飄渺樂聲之中,茫然走到欄杆邊,呆呆望著水底圓月。
水風輕緩,漣漪將月亮的影子拉長又壓扁,動盪不寧。她靠在欄杆上,聽到有個略顯清冷的聲音在她身邊輕輕響起:「花好月圓,為何抑鬱不樂?」
她轉過頭,隔著紗簾看向李舒白。滿堂之人都被蘭黛的舞所吸引,唯有他注意到了她一個人走到這邊。
黃梓瑕低下頭靠在欄杆上,隔著簾子向他緩緩挪近了兩三寸,輕聲說:「只是懷念家人。」
李舒白默然轉頭凝望著她。她看見他的側面在月光下輪廓秀挺,那一雙望著她的眼睛,隱隱映著波光,如同落著明燦星子。他的聲音低沉輕緩,在她的身邊響起:「死者長已矣,生者當勉力。妳家人必定也希望妳在世上過得開心快樂,不願看見妳長久沉浸在傷感之中。」
她慢慢點頭。微風吹來,紗簾徐徐飄動,與她心中的不安一起動盪起伏。而圓滿的月亮在他的左肩,將他的人影投在她身上,頎長挺拔,如此穩定可靠。
她只覺得心口漫上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胸中彌漫著蕩漾如煙的水氣,眼前世界開始不安定地扭曲起來,比此時風送的樂曲還要飄渺。
他們都不再說話,只靜靜看著此時圓月東升,在樓閣屋頂之上灑下遍地清輝。耳邊是琴簫笙管,霓裳羽衣曲繁音急節十二遍,三十位舞伎越舞越急,三十團錦繡在水面旋轉,如風如雲。
舞影凌亂,笙簫繁急之中,但李舒白聽著,卻微微皺起了眉頭,輕輕「咦」了一聲。
黃梓瑕便問:「怎麼了?」
李舒白若有所思道:「第二把箜篌似有金聲雜音。」
霓裳羽衣曲為大型器樂陣,此次成都府官伎幾乎傾巢而出,設有琵琶二,古琴二,箜篌二,瑟一,箏一,阮咸一。還有觱篥二,笛兩管、笙兩管與簫一管,鐘、鼓、鑼、鈸、磬等,二十多人的班子,都依例坐在舞臺邊演奏。
黃梓瑕連那邊的人都看不清,更不解他的金聲雜音是指什麼,便也只掃了一眼,隨口說:「大約是彈錯了。」
李舒白轉頭對她一笑,也不再說話。
兩人倚欄,隔簾同看著對面的歌舞。燈火照徹亭臺樓閣,水面倒映著旋轉如風的舞姿,上下兩處繁花相對盛開。波光粼粼,桂香微微,盛景韶華。
就在此時,忽然聽到湖邊遠遠傳來一聲驚叫,有人大喊:「不好了!出事了!」
黃梓瑕向著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發現是水岸邊的菖蒲地傳來的。一個下人狂奔過來,大喊:「救命啊!死人啦!」
一聽到「死人」二字,同在現場的周子秦反應最迅速,早已一個箭步衝向了水邊。
水榭中的一干女眷早已嚇得個個撫胸,除了黃梓瑕和周紫燕,都是驚慌失措。黃梓瑕直起身子,向簾外看了一眼,卻聽到李舒白的聲音,平靜和緩:「走吧,過去看看。」
她點了一下頭,便掀起簾子下了臺階。
後面與她一起來的舅母正在惶急之中,趕緊隔簾對著她急問:「梓瑕,妳上哪兒去?」
「我去看看死者。」黃梓瑕對她略施一禮,便立即轉身向著菖蒲叢生之處快步走去。
舅母在後面頓足:「妳一個女子,去看什麼屍首啊……」
黃梓瑕沒有理她,依然疾步趕往現場。
周子秦正蹲著菖蒲之中,檢查著一具俯臥女屍。屍體的頭浸在水中,肩膀和胸部在水中若隱若現,腰部在泥漿地上,兩隻手則向前插在泥水中,就這麼彆扭而奇怪地死在了水裡。
「崇古,妳快來看看這具屍體!」周子秦正在一籌莫展之際,看見她來了,趕緊招手。他還是習慣叫她楊崇古,她是個女子的事實,好像他一直都無法接受。
黃梓瑕走到屍體的腳部,發現前面已經是軟泥,自己穿的絲履和百褶裙都不方便,便站住了腳,接過旁邊捕快手中的燈籠,照向那具屍體。
死者是個體型略豐的女子,頭髮梳成百合髻,髮上全是泥漿,一件滿是淤泥的衣服已經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周子秦將她翻過身,將那雙陷進泥水的手也拉了出來,用水洗淨。
那女子年約十八九歲,肌膚白淨,五官端正,生前應該長得不錯。她的雙手修長纖細,只是在淤泥中弄出無數細小傷痕,而且還有一道新刮的傷痕,從手背一直延伸到食指骨節下。
黃梓瑕將燈籠緩緩上移,又看向女屍的面容,見她臉上還留著汙殘的鉛粉痕跡,便說道:「子秦,去叫今晚樂班的管事來,讓他認一認是不是他們那邊的。」
「啊呀!碧桃!妳死得好慘啊!」
樂班管事眼淚鼻涕一起下來,一張臉扭曲得令人不忍促睹。
周子秦問:「她是你們班的?」
「是啊,碧桃是我們這邊的,她和大家一起到了這邊之後,說是時間還早,去園中轉轉,結果臨上場了還沒回來!幸好跟著她過來的郁李也學過霓裳羽衣曲,所以我們就讓郁李替上了。」
黃梓瑕看向那個郁李,見她個子嬌小,正捂著臉在哭泣,一邊哭一邊哀叫著:「師父啊,師父……」
她還在打量著,旁邊周子秦已經湊過來,說:「崇古,這個案子很難啊!」
黃梓瑕看了他一眼:「怎麼會?」
「妳看,有很多蹊蹺之處!第一,死者臉朝下趴在水邊死亡,死因應該是被人抓住了頭髮摁到水裡嗆死才對,但是這個死者碧桃的頭髮,雖然有些散亂,但絕沒有被人揪過的痕跡。」
黃梓瑕點頭。
見她沒有反駁,周子秦精神煥發,立即接下來說第二個疑點:「第二,將她頭按在水中的凶手,必定應該是蹲在或者跪在她身邊才對,可當時她的身邊沒有任何腳印,難道那人是蹲在她身上的?這可怎麼使力啊?」
黃梓瑕略一思索,問:「那你認為接下來怎麼著手?」
「我認為啊,首先,我們應該把所有人的鞋子和衣服都檢查一遍,有泥漿的或者濕掉的,先抓起來審問一番,力氣大的男人重點關注。」
黃梓瑕反問:「你不是說,現場沒有腳印嗎?」
「那……可能是有什麼辦法消除了吧?」
黃梓瑕蹲下去,以手中的燈籠照著碧桃,並將她的袖子捋起,指著她的手腕,問:「你看到這些疤痕了嗎?」
周子秦點頭,說:「大約是淤泥裡有沙石什麼的,擦到了。」
「除了沙石的痕跡呢?」
周子秦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然後指著那條細長的、從手腕一直延伸到食指根的傷痕,說:「這條……看起來應該是另外的。」
黃梓瑕側頭看了看他,示意他再想想:「推測一下,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傷痕,如何刮出來的?」
周子秦啊了一聲,說:「有人從她的腕上拿下了一個東西!肯定是在當時刮傷了她。」
「嗯……」黃梓瑕點頭,又轉頭問樂班管事,「碧桃是不是你們樂班中的第二把箜篌?」
管事的立即點頭,說:「正是!」
「所以,今晚代替碧桃演奏第二把箜篌的,正是郁李?」
「是啊,霓裳羽衣曲排有兩具箜篌,碧桃是第二具。沒有獨奏,只作附和,所以我們才敢讓郁李替了。」
黃梓瑕將目光轉向正在哀哭的郁李,緩緩說道:「所以,我想郁李姑娘該說一說自己為何要殺死妳師父,你們覺得呢?」
她語出突然,讓樂班中所有人都呆住了,郁李更是掩面痛哭,失聲叫了出來:「我……為什麼是我?我冤枉啊……」
周子秦大驚,轉頭見黃梓瑕臉上神情確切,才疑惑地繞著郁李轉了一圈,悄悄地回來湊在黃梓瑕耳邊問:「崇古,妳是不是看錯了?她衣服乾乾淨淨的,鞋子上也沒有泥濘,就只袖口有點泥痕。而且她整個人比碧桃小一圈,那一雙手看來也沒什麼力氣,一點都沒有能把死者按在水中的跡象啊!」
黃梓瑕一言不發,走到郁李的身邊,將她的袖子捋了起來。
在袖口之下,赫然是一個繞了足有五六圈的纏臂金,戴在她的手腕之上。
旁邊的幾個樂伎頓時叫了出來:「這是碧桃的纏臂金呀!她前幾天還和我們炫耀過呢,說是那位才子陳倫雲送給她的!」
郁李下意識將戴著纏臂金的手臂捂在了懷中,可見眾人都盯著自己,只能惶急地哭道:「這……這是師父借我戴的……」
「是嗎?妳師父對妳可真好,不但在這麼重要的時刻失蹤成全妳,而且還將別人送給她的纏臂金也借給了妳——卻似乎忘了一件事情。」黃梓瑕的目光,轉向樂班管事:「你們樂班平時管得這麼鬆散麼?在演奏時還能戴手飾?」
管事的趕緊說道:「這……我們可都是三令五申的,在每一個樂伎剛開始學習的時候就說過了,彈撥樂器時,絕對不許戴手飾,吹奏樂器時,絕對不許戴垂耳環與長垂首飾。所以就算平時常戴的,上場前都要先收起來,免得到時影響演奏。」
「是啊,如果是一只鐲子,或是手鏈,或許就能不動聲色地藏在懷中。然而,一個纏臂金,如果揣在懷裡,肯定會突出一大塊,馬上就會被人發現。更何況,她師傅剛死,纏臂金就出現在了她的手上,豈不更是證明自己是凶手?所以唯一的辦法,也只能是戴在自己的手腕上了。幸好,往上推一推,下垂的袖子就能可以擋住它了。」黃梓瑕說著,將她的手放下來,說:「所以,妳顧不上演奏時所有手飾都不能戴的規矩了,因為妳只能這樣藏起這個纏臂金。可惜妳運氣不太好,偏偏遇上了夔王,又偏偏在演奏時,不小心讓纏臂金碰了一下箜篌絲弦,被夔王聽到了。」
李舒白與眾人也已經到來,正在聽她解案,此時便說道:「正是,當時是霓裳中序快要結束時,我聽到第二把箜篌有金聲雜音,而黃姑娘應該也是由此猜測而來。」
眾人望向李舒白的目光頓時滿是驚慕。第二把琴原為和音,並不主奏,音聲也隱藏在其他二十多種樂聲之後。誰也料想不到,他只憑這一聲便能判斷出是哪具樂器出了異響。
也有人敬佩地望著黃梓瑕,居然能僅憑寥寥蛛絲馬跡,便迅速推斷出了凶手。
樂班有人說道:「我想起來了,當時我們落座時,找不到碧桃,是郁李跑去找的,回來後又說自己找不到——是不是就在那個時候,她把碧桃按在水裡淹死了?」
「可是不對啊。」樂班管事哭喪著臉,問:「郁李個子這麼嬌小,哪來這麼大的力氣?她真的能一個人把碧桃按在水裡淹死,然後又氣定神閒地回來嗎?」
郁李拚命點頭,哭道:「是啊,我只是羨慕師父的纏臂金好看,師父才取下來給我戴一會兒的,我……我只是戴一戴她的纏臂金而已,怎麼就成殺人凶手了?」
「她這樣嬌弱的女子,可要怎麼殺人啊?又怎麼迅速掃除自己的痕跡?」周子秦也點頭,說:「崇古,要不我們謹慎點,再查一查?」
「不需要了,我現在就可以將當時情況重演一遍。」黃梓瑕說著,打量了周子秦一眼,說:「周捕頭,請幫我找一個願意配合的人吧。」
周子秦拍拍胸口:「不用別人了,我就行。」
黃梓瑕眨眨眼,又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周子秦今天是受邀來共度佳節的,所以並未穿著公服,只見他一身湖藍色蜀錦袍,上面繡著玫紅團花,腰間繫一條黃燦燦的腰帶,掛著紫色香包,綠色荷包,銀色鯊皮刀……渾身上下足有十來種顏色。
黃梓瑕頓時覺得,這個人太需要被按進水裡好好浸一浸了——要是能把這一身鮮亮刺眼的顏色洗掉最好。
「好吧。」她簡單地朝他一揮手,然後將郁李手腕上的纏臂金取走,帶著周子秦走到湖邊菖蒲地。
她示意周子秦抬手,然後說:「天氣有點冷了啊,現在下水不知會不會冷?」
周子秦不明白她的意思,只說:「上次在長安幫妳下水撈屍體的時候,應該比今天更冷吧……不過我現在要下水嗎?」
「稍等一下。」她說著,將手中的纏臂金舉起來,然後往前丟去。只聽得「撲通」一聲,淺水中泛起了一陣淤泥,東西已經被她丟到了水裡去。
周子秦詫異地看著她,問:「妳把纏臂金丟到水裡幹什麼?」
黃梓瑕說:「要不你把它撿回來?」
周子秦恍然大悟,趕緊走到菖蒲中間去,走到一半卻發現自己的腳差點陷到軟泥裡去了,於是又有些猶豫。
黃梓瑕回頭看看李舒白,他會意,走過來抓住周子秦的手腕,說:「我拉住你。」
「好!」周子秦立即握住他的手,腳踩泥地,身子前傾,向著泛起淤泥的地方摸去。
黃梓瑕向李舒白使了個眼色,李舒白同情地看了無辜的周子秦一眼,然後忽然放開了他的手。周子秦本來就身子前傾,這一下頓時向前栽倒。
周子秦正要驚呼,泥水已經倒灌入他的口中。就在他胡亂撲騰時,李舒白又雙手倒提起他的腳踝,他頓時整個人臉朝下趴在了淤泥之中。然而腳踝被人抓住提起,他已經失去了全身所有力量,手在淤泥之中又無處受力,就算會游泳也沒用,一片大大小小水泡冒出,人就被嗆迷糊了。
李舒白趕緊將他拖出來,他已經嗆了好幾口水,坐倒在菖蒲之中,跟螃蟹一樣茫然吐著泥水。
黃梓瑕拿了毛巾給他,蹲在旁邊看著他,問:「子秦,還好吧?」
他一邊擦著自己的頭髮,一邊狼狽地打著噴嚏,說:「還……還好……不過纏臂金我還沒撈起來呢。」
「對不起啊,子秦。」黃梓瑕從自己的手臂之上脫下那個纏臂金,說:「你想,若是纏臂金真的被丟進水裡的話,凶手又要如何去撿回呢?屍體上又沒有踩踏痕跡,所以我敢肯定,其實凶手當時和我用了一樣的手法,假裝丟出纏臂金騙人,但其實真正丟進水裡的應該是石頭之類的,反正淤泥馬上就會泛起,令死者看不清掉進水裡的是什麼東西,只知道東西是掉在那邊的。」
周子秦恍然大悟點著頭,說:「原來如此……」
一 霓裳羽衣
月到中秋分外明。
桂影婆娑,甜香浮動。天剛剛有些暗下來,桂花樹上已經亮起了無數盞薄紗宮燈,影影綽綽倒映在水面之上,玉宇瓊樓,花影風動,一時不知天上人間。
臨水的小亭之中,歌女們齊聲歌唱,近水而發的歌聲比絲竹更為清越。平臺之上,三十名身著錦衣的少女正連袂結袖,翩翩起舞。霓裳霞帔,飾珠珮玉,一時華彩遍生。
黃梓瑕聽著風送而來的歌聲,與幾個女眷一起坐在水榭簾後觀看。這裡是西川節度府花園,今日中秋,節度使范應錫在府中宴請夔王李舒白。而黃梓瑕則由范夫人下帖,與黃家幾位女兒一起受邀,前來觀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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