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色燈光的傷心咖啡店,讓人暫時忘卻煩惱憂傷……
他們在咖啡店中吶喊自由,開展傳奇,說出都會人內在自我最真實的心聲。
傷心咖啡店深藍色的燈光存在於城市最晦暗的角落,一閃一閃,向每一個傷心苦悶的人招手……失去工作、失去愛情,在最傷心的絕境中,馬蒂走進了傷心咖啡店,以一杯咖啡的代價,經歷了人生中最混亂豐富的旅程:她看見了人間最浪漫壯麗的感情,她也看見了世上最孤獨無情的人、掙扎著找尋生命意義的漫游者、還有無可救藥的暗戀狂,他們在自由的想像中泅泳,透過對話宣洩內在被壓抑最澎湃的渴求與慾望。
特色
★暢銷五十萬冊,影響超過三個世代,寫下書市最輝煌的紀錄。
★紀念版封面由霧室設計,以像大海又像城市燈光的海藍色作裝禎設計,給讀者全新的感受。
★這一群台北知識分子在理想與現實間作唐吉訶德式的奮戰,自問自答,雄辯滔滔,並彼此相伴尋找各自的方向,他們的故事就是「新台北人的傳奇性寓言」。
作者簡介:
朱少麟,1966年出生於臺灣嘉義,輔大外文系畢,曾在政治公關公司任職,現專職寫作。其小說以意識流、蒙太奇筆法將主題融入行動中。1996年《傷心咖啡店之歌》是她的第一部長篇鉅著,使她一舉成名,自此之後便專心創作,期望能為台灣的中文市場注入新的活力與氣象。1999年《燕子》再創佳績,與《傷心咖啡店之歌》並列「最愛一百小說大選」書單,為讀者最期待的作家。睽違6年後的作品《地底三萬呎》也再度震撼文壇。
各界推薦
得獎紀錄:
《傷心咖啡店之歌》榮獲:
★二〇〇五年名列博客來年度百大博客來網獨戀舊一〇〇第十六名
★二〇〇五年名列誠品「百年純愛‧經典再現」第五名
★二〇〇四年名列誠品「最愛一百小說大選」第七名
★二〇〇三年入選金石堂年度TOP大眾小說類
名人推薦:
王浩威、吳淡如、段彩華、保真、馬森、陳克華、楊小雲、詹宏志、廖輝英、蕭颯
這是我最近以來看的長篇小說中,難得的穩重作品。我想她絕對是天生吃這行飯的;但最重要的是,一定要繼續寫下去。——吳淡如
新一代的流浪文學,由作者自身出發的各面向自我,化為書中不同性格但同樣極端的角色,構成了一首完整的歌。傷心嘛?也許吧!新的流浪似乎就是將成長預設為無止境的墜落。作者的傷心咖啡店,是站立在光陰軌道上的一個小小悲劇。——王浩威
作者試圖在一個狹隘的時空背景中,為小說人物營造一個具有深度的舞台,即小說人物的內心世界。全書可見作者用心之深,但由於書中人事物背景的侷限性,全著因而較欠缺一份大格局的氣勢。然而,《傷心咖啡店之歌》仍是台灣近年來少見的小說佳作,作者文筆洗鍊,場景轉換順暢,人物對話自然、性格突出。據云作者是文壇新人,讀來不禁油然興起「錢塘潮,後浪追前浪」之感。——保真
……誰知一看即欲罷不能,一口氣讀完,不能不感到有幸遇到了一位天生的作家。……《傷心咖啡店之歌》寫的是當代的台北和一群對當前的社會架構、生活方式、價值觀念質疑的年輕人……——馬森
人生,除了工作、除了愛情,還有什麼更重要的東西,值得花任何代價去追尋?這本小說將人的價值與自我實現做了深刻的探討,非常值得一讀。——楊小雲
閱讀朱少麟是困惑的經驗,你不知道該把她如何歸類。拿她當通俗作家,她太文學性,拿她當純文學作家,她又太大眾化一點。她不像臺灣已知的任何作者。她寫作的方式自創一格,有她獨有的風味。她的文字老練、成熟、華麗、豐沛迷人、詩意、富節奏感;她的人物美形,性格強烈、遭遇突出;而她的情節戲劇性強,鋪排出人意表,有創意,有張力。閱讀她的作品有一種美感,那美感完全是官能的,悅目和賞心,具有讓人起雞皮疙瘩的魅力。——袁瓊瓊,摘自《聯合報》
得獎紀錄:《傷心咖啡店之歌》榮獲:
★二〇〇五年名列博客來年度百大博客來網獨戀舊一〇〇第十六名
★二〇〇五年名列誠品「百年純愛‧經典再現」第五名
★二〇〇四年名列誠品「最愛一百小說大選」第七名
★二〇〇三年入選金石堂年度TOP大眾小說類名人推薦:王浩威、吳淡如、段彩華、保真、馬森、陳克華、楊小雲、詹宏志、廖輝英、蕭颯
這是我最近以來看的長篇小說中,難得的穩重作品。我想她絕對是天生吃這行飯的;但最重要的是,一定要繼續寫下去。——吳淡如
新一代的流浪文學,由作者自身出發的各面向自我,化為書中不同性格但同樣極端...
章節試閱
「我羨慕你們,各有一片自己的天空,我感覺到你們的生命的舒展,很能隨性。」
「那麼妳呢?」
「我?……我覺得我的生命一團糟。說了你可能不相信,有人為了愛流浪一生,有人為了夢掙扎一世,我羨慕那樣的人,因為他們比我幸福。我的問題在沒有愛,沒有夢,我找不到方向。我總是羨慕那些確實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的人。我的生命那麼茫然,我會做的只有逃避。」
「在我看來,那是因為妳確實知道妳不想做什麼。」
這個說法倒像是當頭棒喝。海安的面容煥發著沉靜的神采,馬蒂幾乎覺得她看到了一顆寬闊的心。喝下了小葉送上來的第三杯酒,她才發現小葉不知何時坐在她的身旁。
「你知道嗎,海安?與你談話之前,我幾乎要以為你是個那種在台北東區可以見到的,前衛又頹廢的龐客族了,跟你談話後我更好奇。你平常做什麼呢?」
「妳指的是工作與身分?我沒有工作。」
「聽他亂講!」小葉不同意了,「大哥在股市裡有好幾千萬的股票,每次進號子,坐的都是貴賓室。」
「那並不是工作,小葉,不是嗎?我還是沒有工作,但那又怎樣?」
「那……那……」馬蒂想著措辭。對呀,那又怎麼樣?
「妳的意思是,那沒有建設性,做為一個人,我的存在對社會沒有建設性。是嗎?」
馬蒂思考著,沒有工作的人對社會沒有建設性,但是對社會沒有建設性,那又怎樣?
「這個問題的前提是什麼才叫工作。」海安接著說,「人們一般能認可的工作,是既有的歸類下的產物,要有身分,有名銜,有收入,最好有清楚的作息週期,具體的產出或成績,然後人家才認為你是一個有工作的人,才認可你的生活。我們都被社會機器——
「異化了?」馬蒂接口。
「對,馬蒂,異化了,變成先有工作,有身分,然後才有人。」
「這令我困惑,」馬蒂說,「我自認為不是個懶人,可是在人前我非常頹廢。有一陣子我拚命地讀詩,可是不會有人認為那是工作,好像單單清楚的自覺對世界並不構成貢獻。」
「有點意思了。」海安的微笑帶有鼓勵的意味。
「所以我才那麼茫然。我覺得非常不自由,因為我對我的生命的支配權這麼少。我剛剛找到一個新工作,那沒有令我更快樂,可是我沒有選擇。我想是我的能力不夠,連養活自己都夠吃力了,卻還想要得更多。有時候我頹廢得想做一個一無所有,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的流浪漢,可是我知道那不可能,我連想靜靜地躲在家裡,都得編出一個對別人說得過去的理由。」
「那是因你們都忘了你們與社會互為生存的關係。」吉兒住話筒,插嘴了,「人的自覺,對生命意義的追求當然都重要,但是不要忘了,我們都活在社會中,當然社會對我們有一定的規範壓力。你要追尋自我,Fine,但是不要同時變成社會的廢人,垃圾!」
「那又怎樣?」海安說,他的語氣帶著調侃。
「受不了!」吉兒轉頭對話筒說,「你等著,我再Call你。」
吉兒掛斷了手機,高聲說:「你們的論調有嚴重的自我主義問題。要知道極端的自我主義是最頹廢的。你們的生命被社會滋養,卻不願意對社會做任何回報,還媽的侈言你們靈魂中的清晰就是對社會最大的回報。要做什麼樣的人當然隨你的便,但是在享有你們的極端自我時,不要忘記你們的自我得來自別人的自律。沒有別人對社會的建設性,你們連頹廢的分都沒有!自由的前提是群體足夠的自律,融入社會倫理的生命!」
「做為一個康德的信徒,妳的論點很透徹。」海安說,「妳的意思是沒有社會存在在先,就沒有灌輸到我們身上的知識、文化、文明教養,造成我們足夠的自覺,自覺到沒有自由的痛苦。沒錯,如果我們追求的不僅僅是動物一樣的自由,而是在理性上施展自我的自由,那麼社會的存在在自由之前。可是我們在談論的是兼具理性與獸性的自由。既然說到人與社會互為生存的關係,妳就不能否認這種自我主義中頹廢的積極性。沒有自我主義,甚至沒有寂靜主義,那麼這個社會就真的沉悶沉寂了,在這樣的世界裡,連只知道自律的人都要無聊得跳樓。」
「強辭奪理!海安你只肯說不肯聽。沒時間跟你作無謂的辯爭,我還有一大堆要命的工作要做,而且是對人類前途有真正意義的工作!」
「我們讓我們的新朋友困惑了,跟妳辯論不如去跳舞。」
海安真的去跳舞了。在吧台前的小舞池上,海安一個人獨舞。
「這麼說台北人真可悲了?」
「可悲的是,人既是社會動物,又是領域動物。」
「所以你去馬達加斯加旅行?」
海安側過臉看馬蒂,他的面龐奢侈地展示在馬蒂眼前。馬蒂喜歡他鞭子一樣的雙眉,還有他摺痕深秀的明朗眼眸。擁有深遂明眸的男人總讓人覺得失之美麗,不夠男性化與剛強,但海安的眉眼是這麼地放肆舒展,恰到好處,兼具陰性美與陽剛,還有他髭鬚微現的勻稱下頷,線條美好的唇。馬蒂想,海安面容之美好,狂妄得不似人間。
「我也好想去馬達加斯加。」馬蒂輕聲說,她抱著雙膝看河面上月光。
「頹喪的渴望。」海安說,他撇嘴吐掉草葉。
「怎麼這麼說?」
「不是嗎?」
「……高中的時候上地理課,講到非洲南部有個外島,地理老師攤開世界地圖,告訴我們馬達加斯加和台灣的雷同關係。突然之間我有一股激情,我在筆記本上畫下了這座島,告訴自己,有一天我要到那裡去,住下來,一輩子住那裡。很好笑吧?」
「並不難理解。因為馬達加斯加的外在太像台灣卻又不是台灣。那只不過是妳戀家與棄家的複雜情緒的投射,人渴望的是空間。」
「那麼你不是嗎?」
「我去過很多地方,馬達加斯加不過是我的行腳中的一站。」
「我情願終老在那麼原始又荒涼的地方,就算死在那裡,我也願意。」
「在我看這個願望並不難達成。」
「難哪。」馬蒂嘆息一樣說,她抱緊了雙膝默想著。
「妳想說什麼卻說不出口?妳拋不開這裡的生活?妳想說我們從小被教養成社會機器中的一環,一個螺絲釘,脫離這個生命體妳就失去了所有依據?妳想說從讀書開始到大學畢業妳已經溶入台北,在台北落地生根是條不歸路,結果變成了放棄台北也是條渺茫的不歸路?妳害怕一旦放手,萬一後悔了卻回不了頭?妳不想跟旁人比賽,可是整個生活本來就是一場瘋狂的競跑,妳不跑了又不甘心做個落隊的人?」
「我不曉得……也許是吧?」
「妳太在乎別人對妳的認同了。」
「是嗎?如果是這樣,我就不會像今天一樣頹廢了。你根本就不認識我。」
「好,那麼我給妳一分鐘,告訴我妳是誰。」
馬蒂一,之後她流利地答道:「我叫馬蒂,今年二十九歲。台北人,不,江蘇人,台北出生。輔大外文系畢業,主修英語。已婚……現在分居。我在一家電腦公司上班,擔任秘書,血型A型,……現在住木柵……」她的速度緩了下來。
「這就是妳?」
「是啊。」
「我所聽到的,都是社會階級或團體的標籤,是從一般社會認同的角度下去描寫的妳,那是別人眼中的馬蒂。試著不要用縱向的時間來丈量妳的生命,還要橫向去探測妳生命中的深度,然後拋開社會符號,再告訴我妳是什麼人。」
「我,馬蒂,……今年二十九歲,沒有一年過的是我想要的生活,我花了目前生命的三分之二在讀教科書,我很孤獨,那是因為我從小沒有家,個性又內向,我很愛幻想,可是又好像太懶,我有滿腔的柔情,可是不知道該去愛誰。我現在又上班了,可是上班好像讓我更茫然,我害怕做一個作息刻板的上班族做到退休,我想找機會脫離這種生活。我要什麼生活呢?我要的也不太多,就是自由吧?比如說,今天天氣這麼好,有陽光,我就想去指南山上走走,不用去向別人請假,得到准假後才去自由走走。對,不用向別人請假的生活。我很想做一個我行我素的人,不用向別人交代我,不用跟別人一窩蜂地去追求那種典型的人生,我渴望長出翅膀,自由自在飛翔。這樣的說明,及格了嗎?」
「很好。妳沒有理由不自由。」
「在這個世界上,誰自由了?」
「問題還是一樣,妳太在乎別人的認同了。當妳說妳不自由時,不是指妳失去了做什麼的自由,而是妳想做的事得不到別人足夠的認同,那帶給妳精神上或道德上的壓力,於是妳覺得被壓迫,被妨礙,被剝奪。馬蒂,翅膀長在妳的肩上,太在乎別人對於飛行姿勢的批評,所以妳飛不起來。」
「你所說的是不顧任何道德規範,全然放縱的自由?」馬蒂問。
「有何不可?」
「難道那就自由了?難道掙脫了一切社會規範枷鎖,就不會變成『不受拘束的激情』的奴隸?」
「很好,妳讀了些書了。在這個世界上,有政治上的奴隸,有法律上的奴隸,也有價值觀或道德上的奴隸,看妳要做哪一種。沒有真正完全的自由,除非妳不存在於社會,可是沒有社會就不會有現在的妳。我所說的放縱的自由,主要是從妳被灌注的價值觀、人生觀上的解放,這是妳的生命,社會滋養妳,現在夠了,開始切斷社會對妳的臍帶,專心盡情地做妳自己。」
「像吉兒說的,太自我主義了吧?人人都這麼想,社會就垮了。」
「又是價值觀問題。妳被妳所學到的價值觀困住了。要從價值觀中自由,自由到連沒有價值觀了也不在乎。」
「那很需要勇氣吧。至少需要……需要……
「知識與智慧,還有錢。」
「我不像你那麼幸運。老天爺對人並不公平。」
「本來就不公平。但又何足遺憾?要知道大自然厭惡的就是平等。公平來自比較的概念,一比較妳就陷於尺度上的束縛。」
「那麼你很自由了?」馬蒂問。
「我是。」
「你什麼也不在乎?」
「我只在乎我在乎的。」
「那你在乎什麼?」
「傷心咖啡店。」
「我羨慕你們,各有一片自己的天空,我感覺到你們的生命的舒展,很能隨性。」
「那麼妳呢?」
「我?……我覺得我的生命一團糟。說了你可能不相信,有人為了愛流浪一生,有人為了夢掙扎一世,我羨慕那樣的人,因為他們比我幸福。我的問題在沒有愛,沒有夢,我找不到方向。我總是羨慕那些確實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的人。我的生命那麼茫然,我會做的只有逃避。」
「在我看來,那是因為妳確實知道妳不想做什麼。」
這個說法倒像是當頭棒喝。海安的面容煥發著沉靜的神采,馬蒂幾乎覺得她看到了一顆寬闊的心。喝下了小葉送上來的第三杯酒,她才...
推薦序
遇到了一位天生的作家 馬森
作家有天生的和力致的兩種,前者一出手即有大家風範,後者則靠不斷的努力,始可有成。
傷心咖啡店之歌的作者朱少麟,除了通過幾次信和幾通電話之外,到現在還沒有見過面,對朱小姐的背景也一概不知,但我知道她是一個剛出校門不久還沒有很多寫作經驗的年輕人。半年前,她寄來了她的這部長篇小說,希望我看了提供一些意見。二十多萬字厚厚的一冊,在我忙碌的生活中,一時之間實在不容易找到時間閱讀這樣的一部長篇,因此一壓就壓了半年之久。最近,九歌出版社要出版這部小說了,作者急於想知道我的看法,壓了這麼久而未看,對朱小姐著實感到抱歉,因此決定摒擋其他要務,先拜讀傷心咖啡店之歌。
誰知一看即欲罷不能,一口氣讀完,不能不感到有幸遇到了一位天生的作家。
在台灣的文學界,寫短篇小說的多,寫長篇的少,蓋因步調快速的工商業社會,使讀者欠缺長時間閱讀的機會,使作者也失去了潛力營構的耐心。其實,真正要涵蓋一個時代或籠括較大社會層面的圖景,非長篇莫辦。然而長篇不但比短篇需要更多的時間,也需要更高的技巧,除非是天生的作家,並不適合作為鍛鍊文筆的試場。初出茅廬的朱少麟一蹴即中的,不能不使我感到驚訝。
傷心咖啡店之歌寫的是當代的台北和一群對當前的社會架構、生活方式、價值觀念質疑的年輕人。盡力追求經濟利益、努力出人頭地,是自由經濟主導下的資本主義社會中不容質疑的人生目的。非如此,即不免流於社會邊緣的地位。在這樣的社會中,還有沒有多元價值觀的可能呢?如果不認同經濟利益及攀爬社會階梯的導向,在這個社會中有沒有生存的空間呢?以自由主義為標榜的資本主義社會,到底給予人多大的自由?這是作者借書中的人物提出的問題。圍繞著這些問題,作者特別對作為資本主義意識形態之基礎的「自由」,做了深入細緻的探討。
「自由是什麼?」
…………
「自由並不存在,這兩個字只是人類跟自己開的一個玩笑。」
…………
「自由像風,只存在於動態中。」
…………
「人既然群居在一起,要在怎樣的理性約束下共享自由?這才是應該努力的方向。」
…………
「自由只來自愛。不只是人與人之間的情愛,還包括對一切理想的追求。當你心中燃起那種火一樣的熱情,在自己的意志驅動下,全心全意,不顧一切阻礙去追求,別人非難你,不怕;環境阻撓你,不怕;因為你已經完全忠於自己的意志,那就是自由。」
以上是書中人物討論自由的片段。我們知道,自由是存在主義所討論的重要主題之一。從以上熱烈的論辯看來,六十年代開始影響台灣的存在主義,在新人類的頭腦中非但沒有消形匿跡,而且仍然在強烈地發酵中。存在主義本就有兩個思想的線路:一是從自由到選擇,到責任;另一是從荒謬到頹廢,到虛無。二者都攸關對生命意義的追問。
而活著的生命啊,在長存的天地裡是何許的短暫眇小,窮其一生地迸發光亮,以為自己達到了什麼,改變了什麼,事實上連痕跡也不曾留下。人是風中的微塵。馬蒂想到她在台北多年的辛苦生活,那些地盤之爭,那些自由之爭,即使爭到了,又算什麼?人只不過是風中的微塵,來自虛無,終於虛無,還有什麼好苦惱執著的呢?就算是什麼也不苦惱執著,結果還是一樣,生命本身,和無生命比起來,一樣地虛無,一樣地沒有意義。
然而存在主義的虛無並不導向悲觀,而是對人生的一種透徹地了悟。這種了悟在朱少麟的字彙裡稱作「神的虛無」。
因為人的虛無和神的虛無不同。馬蒂不屬於任何一個宗教,她把體會中最根本的意識叫做神。人的虛無就是虛無一物,而神的虛無,是一切衝突、一切翻騰之後的一切抵消、一切彌補,因為平衡了,圓滿了,寧靜了,所以虛無。
這部小說借著主人翁馬蒂的生活經驗和遭遇,重新對存在主義做了一番深入的探討和詮釋,使其具有了寫實性與理想性的雙重向度,也使其超脫了寫實小說的繁瑣,而具有了思想上的豐厚與深度。當然,有的文評家認為滔滔不絕的辯難會有礙於文學的鑑賞。我自己認為具有思想性的小說無法排除思想的辯難,端看其是否把思想的辯難融入小說的場景之中。如果融會得宜,既可為擲地有聲的論文,又可為文情並茂的小說,帝俄時代的小說早已開了此類小說的先河。要之,傷心咖啡店之歌,正是企圖在寫情之外,兼寫思想與心靈的轉變與進境,務必把人物寫成福斯特E.M.Forster所謂的「圓形的人物」。
婚姻失敗的馬蒂在徬徨的生活中無意中走入傷心咖啡店,遇到了一票頗不平凡的年輕人,因而改變了她的一生。其中有美若天人的海安、能言善辯的吉兒、癡情俊俏的小葉、善解人意的素園、一心追求財富的籐條……個個都具有獨特的面貌與誘人的姿態。作者對友情與愛情(包括同性之愛與異性之愛)的描寫相當溫馨感人。傷心咖啡店就是這群青年男女的現代大觀園,似乎是台北汙穢的紅塵中的一方淨土。而作為這群人中心的就是兼具有賈寶玉之美之慧的海安。
馬蒂之外,海安是作者著力書寫的重點人物。出身於豪門財閥之家的海安,除了天生一副超凡拔俗的面貌和身材外,一出生就衣食不憂,豪放灑脫,自然成為美女追逐的對象。看來一味遊戲人間的海安,其實是最最深情的一個人,不過他迷戀的是在襁褓中就已夭折了的雙胞胎兄弟,反映的正是Narcissus式的自戀傾向。浪遊在馬達加斯加被人稱做耶穌的流浪漢,卻長了一副與海安一模一樣的面貌,海安在人間無能施與的愛,全部傾注在耶穌的身上,不幸的是耶穌卻是對人間的情愛疾苦都無動於衷的超人。沒有回應的愛是未完成的愛。愛海安的女子們在海安那裡得不到回應,愛耶穌的海安在耶穌那裡也得不到回應,愛都無能完成,也就無自由可言了。馬蒂遠赴馬達加斯加苦心地尋訪耶穌,然後不計艱險地追隨耶穌,這其間的原由,固然一方面是為了自身的解脫,更重要的卻是為了無能完成對海安的愛。馬蒂悲劇的死是一種方式的殉情,正如海安的自殘也是另一種方式的殉情。吉兒的聰明務實,使她早看出陷入海安情網的危險,而及時逃脫。最可憐的是小葉,愛海安愛得太深,不惜改扮男裝來迎合海安,但終亦無濟於事。這整個情愛的羅網,構成了對同性之愛過分壓抑後的心靈投射。
馬達加斯加的場景是全書最不寫實的一部分,是一個夢境、一個理想,也是台北社會的一個倒影,用以反襯現實的庸俗。可是若沒有這一部分,全書會失去了現在所具有的空靈。耶穌這個人物當然也只能在夢境和象徵中存在,他是海安的另一個自我,是一個虛的海安。
馬蒂追隨耶穌正如她追隨海安,不會獲得愛的回應。在經歷了虛實兩面的經驗之後,馬蒂終於了悟。
從另一個層面上來看,傷心咖啡店之歌也是部成長小說,寫馬蒂從稚嫩走向成熟;在一步步發現自我的過程中,馬蒂產生了過人的自信,毅然走上不從俗的道路。同時這也是部求道的小說,寫馬蒂從懵懂到悟道,一旦領悟,馬蒂便覺得她的生命似乎已與宇宙合一了。
在冥想中她的意識不斷擴大,擴大,擴大到瀰漫充滿了整個宇宙。她與宇宙等大,於她之外別無一物,連別無一物的概念也沒有。於是不再因為找不到方向而徬徨,因為所有的方向都在她之內,自己就是一切的邊境,所以不再有流浪。
也明白了生命的意義。
山頂上的馬蒂領悟了,生命的意義不在追求答案,答案只是另一個答案的問題,生命在於去體會與經歷,不管生活在哪裡。繁華大都會如台北,人們活在人口爆炸資訊爆炸淘金夢爆炸的痛苦與痛快中,這是台北的滋味,這是台北人的課題。也有活在荊棘叢林中的安坦德羅人,他們的生命舒緩遲滯,享有接近動物的自由,卻又限制於缺乏文明的困苦生活,這是曠野中游牧的滋味,這是他們的課題。
朝聞道,夕死可矣。在完成自我以後,脫離了無能完滿的愛的痛苦,死便成了無能避免的宿命。
一起經營傷心咖啡店的一票朋友,最後死的死,散的散,正像曹雪芹筆下大觀園的崩解,然而各人卻都經歷了各自的生命,從中獲得不同程度的了悟。
這是部寫人的小說,情節只是隨興,有時使人覺得太過偶然,像海安的車禍、馬蒂的死等等。英國小說家安東尼.布爾吉斯Antony Burgess生前在他最佳英文小說導讀一書的序言中,把小說區分為藝術小說和通俗小說兩種,他說前者主要在寫人,後者主要
在寫情節。無疑,朱少麟企圖努力把傷心咖啡店之歌寫成一部寫人的藝術小說。雖然作者並無多少寫作經驗,但她對文字的駕馭能力、對人物塑造的掌控、對場景的烘托、對思想的釐析與辯難,都不能不令人驚歎,足以證明作者是屬於天生作家的一類。我們期待作者在未來的歲月裡會有更上層樓的表現。
遇到了一位天生的作家 馬森
作家有天生的和力致的兩種,前者一出手即有大家風範,後者則靠不斷的努力,始可有成。
傷心咖啡店之歌的作者朱少麟,除了通過幾次信和幾通電話之外,到現在還沒有見過面,對朱小姐的背景也一概不知,但我知道她是一個剛出校門不久還沒有很多寫作經驗的年輕人。半年前,她寄來了她的這部長篇小說,希望我看了提供一些意見。二十多萬字厚厚的一冊,在我忙碌的生活中,一時之間實在不容易找到時間閱讀這樣的一部長篇,因此一壓就壓了半年之久。最近,九歌出版社要出版這部小說了,作者急於想知道我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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