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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倫斯.卜洛克可謂犯罪小說大師……馬修.史卡德系列則可謂本世紀最棒的推理小說之一。──強納森.凱勒曼,亞力士心理探案系列作者
當代最棒最優質的小說家之一……卜洛克的私探小說創新、令人激賞。──華爾街日報
卜洛克寫得真是好,他筆下的對白活像是在紐約街頭會偷聽到的片段一樣生動精采。──華盛頓郵報
他的世界處處斷垣殘壁、夢想傾頹,處處瀰漫著絕望的氣息;然而這位都會私探即便在其中載浮載沉,卻仍然維持一貫風格,剛強與溫柔並存,絲毫不為所動。──亞特蘭大立憲報
清洌的文字,下筆犀利見骨的散文體風格,這個風格從達許漢密特、詹姆斯凱恩到勞倫斯卜洛克,一脈相承。沒錯,他就是寫得這麼好。──馬丁.克魯茲.史密斯,《高爾基公園》作者
推薦序
關於這一版……傅月庵
向一名作家致敬的最好方法是什麼?買本書追隨請他簽名,這不錯。如其因緣湊巧,能為他效勞,編一套書,那更好!
認識卜洛克是一九九七年的事。
那年,初入編輯這一行,工作壓力不大,看書成了最大福利,天經地義。恰巧「推理傳教士」詹宏志加上「臉譜」總編輯唐諾,聯兩手之力把原本冷門的「歐美推理」硬是加溫炒熱了起來,讓向來浸淫「日本推理」,只識「本格派」、「社會派」的台灣讀者,得見世界之奇,滄海之闊,慢慢竟都轉向西顧了。我是其中之一。
於是,《八百萬種死法》甫登陸台灣,便即邀來一晤,一見傾心,驚為天人。此後十多年時間裡,但凡「馬修.史卡德系列」中文新書出版,總要在第一時間購入,無暝無日讀完始休。若說我是那些年「馬修.史卡德現象」(開口閉口:「我今晚只聽不說」、「我一天戒一次」、「大多時候我是容易收買的,但你不能收買我」……)參與製造者,一點不為過。更多時候,家裡所買的卜洛克新書,一如朱天心她家一樣,總是被拿走,總要再補。
甚至讀著讀著,竟把他與王國維等量齊觀了:
「嗚呼!宇宙一生活之欲而已。而此生活之欲之罪過,即以生活之苦痛罰之。此即宇宙之永遠的正義也。自犯罪,自加罰,自懺悔,自解脫。」,四月裡,斷斷續續,我一直在重讀卜洛克的馬修.史卡德探案。原因是偶然看到王國維〈紅樓夢評論〉這幾句話,忽然隱約理解一些「生命自持」的線索,因而更想靠近卜洛克,貼近馬修.史卡德。有些書,你不論何時讀,總會讀出一些道理。有些書,時候不到,你很難理解。人間無理可推,無謎可解。我所等待的四月的雨,最終還是沒有落下來,但我還有五月可以等。我一次等一天……。
奇怪的是,儘管日後卜洛克其他系列一一被引入,我也嘗試找來一讀,卻都不甚入港,從「雅賊」到「殺手」,就是有「隔」,進得去,耽溺不了。這事,跟小說行不行關係不大,純然緣分作怪,緣淺還能說什麼?有位朋友,他是「雅賊迷」,愛跟我鬥嘴,老說柏尼.羅登拔如何如何機智迷人,怎樣怎樣淵博難說,「真正愛書人都該喜歡他!」對此,我想了想,總冷冷一句回嗆:「不會老的不是人,角色而已,喜歡個什麼勁兒?」
誠然,「馬修.史卡德」與其他類型小說最大的不同是,馬修肉體會衰老,意志會動搖,道德會踰矩,辦案會潛行由徑,人家給錢他通常都收下,轉個身卻又丟一些到教堂捐獻箱。案件向來不是他的困擾,女人也不是,真正困擾他的,無非紅塵滾滾,該如何照著自己的那一套存活下去,或說存活出來自己的那一套。而幾乎有大半的時間(至少從一九七六到一九八二年,整整六年時間裡,他終於明白且面對「我是酒鬼」這一事實),他都是在跟酒瓶奮戰,To be or not to be?說穿了,馬修既不「冷」也不「硬」,與我們人人都一樣,他心中也有一個哈姆雷特。
至於辦案方式,也奇了,他似乎沒多少小小的灰色腦細胞,也沒有角落或輪椅,鐵拳或好大一把槍。接了案子,他只能不停打電話,不斷上街晃盪詢問,「有時候我們知道一些事情,卻不知道我們知道」、「去他的,東西全在那兒,只是我看的方法不對。」要想知道,要看對,只有一個方法:GOYAKOD,Get Off Your Ass and Knock on Doors,抬起屁股敲門去!天道酬勤,也許就對了。但「其實百分之九十八的調查工作皆毫無意義,你只能把想到的事都做好。你不知道哪件有用。你就像在煤礦堆裡找尋一隻不存在的黑貓,但除此之外我不曉得還能怎麼做。」——這不就是人生嗎?「虛空的虛空,虛空的虛空,凡事都是虛空。人一切的勞碌,就是他在日光之下的勞碌,有什麼益處呢?」幾千年前,傳道者早已論定。你我人等孜孜不倦所打拚之事,有哪幾件不是徒然、枉費的呢?
然而,他還是一旦咬住了就不鬆口,就是要從百分之九十八的徒然裡,找出那百分之二的存在意義。
於是,推理一點不重要,破不破案也不是重點了。有人從馬修身上讀到了堂吉訶德,有人看到了卡拉馬助夫兄弟;有人說他是班雅明筆下「複製時代的抒情詩人」、「步行者」;有人則相信他是推著石頭上山的現代薛西佛斯……。凡此種種,無非說明了一件事:馬修.史卡德像鏡子,人人都可在他身上照見到自己,照見到比敘事更多的其他東西。而這,大約就是「經典」的本質了。
一口咬定「馬修.史卡德系列」已成「經典」,未免說得快了,畢竟最近一本《烈酒一滴》出版於二○一一年,還待時間考驗汰擇;但若說,這套從一九七六年創作迄今,歷時三十多年,前後十七冊的小說,已然具備「推理名人堂」候選資格,相信絕不會有什麼人有意見的。
也因此,當「臉譜出版」期望為此系列再出一個新版本,邀請我參與其事時,我欣然同意。畢竟,人生能有幾次機會為自己所仰慕的作家編一套書呢!?
此次新版修訂作業,大體分為兩部分,內容與裝幀都有許多變動。
內容方面,由於出版時間跨越十多個年頭,執行編輯屢經更迭,譯者多有,許多人名、地名或專有名詞未見統一,前後冊常見扞格,趁此機會一一修訂,讓讀者閱讀時,得以一氣呵成,疑惑不生;譯文方面,盡量保持譯者多元風格,但若確定錯譯、漏譯,經徵詢後,都予修正。甚至連書名,只要有問題,也都盡量求取確定答案。譬如讀者曾質疑,《每個人都死了》(Evebody Dies)中譯書名若為《每個人都會死》,當更精準。為此,我們特別親詢卜洛克,經他回答:「都可以!書名應該保持某種曖昧,讓讀者有更多想像空間。」遂決意維持原名不動。
至於實有發微抉幽之功的「唐諾導讀」,早已成為此系列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基本維持不動,僅於涉及時事處,加以註解,方便讀者掌握行文來龍去脈,了解敘事理路;系列編號則按照英文出版,重新依序排列,讓這套書最大特色的「時間感」,得以凸顯。閱讀過程裡,讀者更能感受馬修在時間之河裡奮力泅泳,逐漸老去,終而得以迎向隧道最後那一線光芒的微妙心境轉折。
裝幀設計上,特別邀請著名平面設計工作者楊雅棠擔綱,除了提供一般讀者的「平裝版」之外,更設計一款附有松木書箱,亦得為書架的「珍藏版」,限量五百套,用饗重度發燒友,以便傳家。此版封面,楊雅棠以「一抹紅」表達了這一套書「懸疑、危險、溫暖」本質,簡潔明亮的設計出「很不傳統、很不一樣」的成組推理封面,讓人耳目一新,心湖大大為之一蕩。
相對於此,平裝版封面幾乎每一個都獨立表達一個抽象的詞彙,譬如「背叛」之於《酒店關門之後》,「執念」之於《到墳場的車票》,「情慾」之於《屠宰場之舞》……等等。整體則維持他一貫素雅細緻的風格,並與時俱進,添加更多「現代」元素,希望跳脫窠臼,吸引更多新世代年輕讀者,親近這套「非常不推理的推理經典」。
「馬修.史卡德系列」全套十七冊,數逾五千頁,共二百餘萬言。短短半年不到的時間裡,要完成浩大的「改建重裝」工程,其艱難可知,疏漏必然不免,還望四方讀者不吝予以指教。「校書如掃落葉,旋掃旋生」,編書當亦如是,只能盡力,無從滿意。而這一份「永遠追求更好」之心,實即一名編輯所能奉獻給作家與讀者的最大溫情與敬意了。
〈導讀〉
他死的時候,我正在做什麼?
唐諾
老是若有所思,若有所求的拖著一個大吸鐵,踽踽獨行於城市和荒野,更行過漫長人生的每一個路段和角落。
而所汲汲求到的珍寶往往之於其他大多數人簡直如敝屣垃圾。
——朱天心.〈威尼斯之死〉
十九世紀德國大史學家朶伊森以為,已經發生的事並不自動成為「歷史」,除非它跟我們的「此時此刻」有了某種牽連,生出了某種意義,被我們重新記憶、思索、,組織,並認真的理解。
那,已經發生了九年之久的一樁謀殺案呢?芭芭拉.愛丁格原來一直被當成一名冰錐瘋子凶手的一長串倒楣受害者之一罷了,然而九年之後,凶手偶然落網,很光棍的坦承一切罪行,獨獨堅持芭芭拉不是他殺的。因為案發當時他人在牢裡。此外,芭芭拉的死法也確實和其他死者有些許出入,很像,但有出入。
於是,已經安心甚至已經停止哀傷的芭芭拉父親重又「生出意義」,他要找回這段歷史,要重問為什麼有人殘害他這個畢業於衛斯理女子學院(美國第一夫人希拉蕊念的貴族學校)的好女兒,然而,對官僚系統的警方而言,這些只算構成疑意,尚不足以生出大張旗鼓的意義,於是,案子遂輾轉來到我們這位「一旦咬住就不鬆口」的自由工作者史卡德先生手上——再次證明,公營單位只能做例行性的簡單工作,困難的,只有民間自己才有機會完成。
史卡德的警言是:你可能白花錢得不到任何結果;你可能真找到凶手是誰,但證據湮滅再無法有效把案子送上法庭;更可怕的是,「你可能會知道一些你不喜歡的事情。你自己說的——某人為了某個理由殺了她。不知道那個理由,你可能活得快樂一點。」
A Stab in the Dark,黑暗之刺,指的是冰錐殺手的殺人習慣——用冰錐刺穿被害人雙眼,因為他害怕自己殺人的最後影像留存在被害人視網膜,可被某種科學儀器解讀出來,同時也指的是史卡德匕首一般重新刺入九年前的黑暗時光隧道和幽暗人心之中。
◆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腸
「你看起來像見到鬼,不,我說錯了,你看起來好像找鬼一樣。」——這是睽隔九年之後,史卡德重新回到芭芭拉被殺的公寓房間,當前的女房客脫口而出的駭異之語。
當然,我們的謀殺歷史家史卡德先生完全了解,九年,對一個籍籍無名的謀殺被害者是什麼意思,這可不是地質學——九年對地質學而言短得毫無意義,它幾乎形成不了任何可察覺的變化,事後它又躲在碳同位素測定的誤差之中,毫無法子把它給叫出來——這是現實人生,基本上,它占到我們人壽幾何達八分之一的比例,可發生很多事,也可湮滅很多事,您要不要自己現在就試試,先回憶一下,九年前的此時此刻您人在哪裡?想些什麼、做些什麼?再試著猜一下,九年後的此時此刻,您人又可能在哪裡?可能想些什麼做些什麼?
事實上,九年時光,不僅有形的事物變了,甚至就連記憶也不一定可信了——史卡德對此知之甚詳,他的說法是,「回憶是一種合作的動物,很願意討好,供應不及時,常常可以就地發明一個,再小心翼翼的去填滿空白。」
因此,來路已藍縷,去處不可知——九年前的謀殺現場,對史卡德而言,只可能存在著「感受」,不可能有「線索」。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在我個人有限的偵探小說閱讀經驗之中,史卡德的辦案方式可能是所有可見的神探名探私探妙探中最「沒效率」的一個。史卡德自己常講,他只是盡可能到處走走看看問問罷了,沒特定目標或理由。他心知肚明,百分之九十五走來看來問來的資訊和想法完全沒用,真正你破案要的只是剩下那百分之五,只是,你無從得知這有用的百分之五何時出現,說穿了你也根本就不知道究竟是哪個部分的百分之五。
這很像我們說放射性鈾原子衰退為鉛原子,科學家只曉得一定時間內(如半衰期)一定比例的鈾原子會轉化,但我們永遠無法事先確定哪顆變哪顆不變,其間全憑機率,或俗稱運氣。
然則,那百分之九十五對辦案而言,徹底浪費掉的行走、問話和感受,我們能拿它幹什麼呢?
感謝上帝,有這麼多「浪費」,作為一個讀者,我得說,這些之於直接破案如敝屣如垃圾的破碎片段,一直是閱讀時的真正珍寶,是最好看動人的所在,它們閃閃發光四下散落著,拉開傳統偵探小說只盯緊罪案的(略呈)線性狹隘視野,讓小說中的世界有了現實的光影反差,也讓原本「概念化」的小說棋子式人物,一個個飽滿的站了起來。
舉個例子好了。史卡德探案的另一部小說《刀鋒之先》,他受託找尋一個來到紐約不久便告失蹤的年輕女孩,尋訪之中,他想的是,「她這麼寂寞,能到哪裡去呢?」——這是負責翻譯此書的林大容小姐跟我講的,她譯到此句時渾身起了生理變化,事後敍述仍動容不已。
或者如本書《黑暗之刺》中,史卡德也嚴重的懷疑凶手是芭芭拉那名拈花惹草的事後再婚丈夫,但他想的不是阿嘉莎.克莉絲蒂式的「我也常覺得奇怪,為什麼每個人都可能殺人。」而是,「結婚的人經常會互相謀殺,有時候他們需要花上五年十年才做得成這件事。」
這很顯然都和效率無關,要看效率,那我們頂好回到古典推理世界,回到那些異於正常人的神探身邊去——甚至像福爾摩斯,效率高到只一眼就瞧出來人是海員或會計,有沒有到過中國或一度富裕近況潦倒云云。史卡德沒這麼本事,他只是踽踽徐行於大紐約市的普通人罷了。
◆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
「這些殉教者對我有一種奇特的魅力,他們竟然能找到如此多姿多采的死亡方式。」這是史卡德沒事躺在他旅館床上看《聖人傳記》一書的感想。
E. M.佛斯特說過:「人的生命是從一個他已經忘記的經驗開始,並以一個他必須參予卻不能了解的經驗結束。」因此,我們都只能在這兩個黑暗之間走動,而兩個有助於我們開啟生死之謎的東西,嬰兒和屍體,並不能告訴我們什麼,因為他們傳達經驗的器官與我們的接收器無法配合。
然而,碰觸到死亡的小說無所不在,佛斯特以為,最主要的原因可能是:死亡可以簡潔整齊的結束一本小說。
如果佛斯特的說法可信,那寫推理偵探小說達一百五十年的這些作家,顯然是一群倒行逆施之人,他們的小說基本上是從死亡開始的,他們的收入和聲名地位也無不從死亡開始。
怎麼個開始呢?我個人曾在一篇談論雷蒙.錢德勒小說的短文中談過,古典推理可以說是某種「死亡學」,它關心死亡直接透露的訊息(如傷口、指紋、死亡時間地點云云),死亡給我們暗示,給我們線索,死亡是謎題;「美國革命」之後的犯罪小說則或可稱之為「死亡生態學」,它轉而關心死亡和現實社會各種或隱或彰的聯繫和牽動,通過死亡的籌畫、執行、發生到追索,我們有機會外探社會黑暗,內查人心幽微,在這裡,死亡接近一種徵象,或甚至是病徵。
史卡德比較接近後者,但略有不同,我以為,他真正關心的極可能是,死亡本身。
孔子說,生命都來不及弄懂了,哪還有心力去管死亡。佛斯特說,死亡傳達的訊息我們無以解讀。這都是聰明豁達有見地的智者之語,該聽;然而,死亡依然是死亡,它仍高懸所有人頭頂,你很難不看到它不意識到它(比方說生病身體孱弱時,肚子飢餓時,或打開報紙電視又看到死亡排闥而來時)。總之,我們既和死亡如此日日相處,漫漫人生,你遲早,或說多少,得料理料理它。
因此,我個人以為,死亡在各類小說(不只推理)汗牛充棟的出現,可能不是佛斯特半開玩笑所謂結束小說的技術性功能意義,而是因為小說(乃至於所有文學創作)不失為料理死亡的一種好用形式。當然,用宗教比什麼都方便,是一勞永逸的「關門式」解決死亡方法,但對很多人而言,那太簡單了不像是「真的」,不免叫人不甘心或者不放心。然而,通過科學你得證明,通過哲學你也多少得交代邏輯和推演過程,這都會碰到佛斯特所說「接收困難」的永恆麻煩;小說不同:它一直有個特權:不必找證據,不必仰賴三段論,可通過情境的建造、想像的飛揚和同情的感受,直接「觸摸」死亡。
一般而言,偵探該觸摸的是和他辦案直接相關,最多到間接相關的死亡,然而,史卡德卻一直忍不住去觸摸不屬於他的、和他八竿子也打不著的死亡,讀過《八百萬種死法》的人都已充分見識過這點,他總喃喃叨念著比方說到陽台晾衣服被轟掉腦袋的那名婦人,比方說垃圾堆撿電視機回家修理卻被炸成一死一傷那兩名老先生老太太,比方說為一隻狗到別人家草坪亂撒尿而你射箭我開槍的一對老鄰居,比方說沒事到街頭籃球場鬥牛卻因某人手槍從口袋掉地走火而莫名其妙死去的那個倒楣鬼……紐約有八百萬人,有八百萬個故事,也有八百萬種死法。
關心這些死亡是收不到錢的,惟史卡德不改其志。
國內小說作家之中,最對死亡一事時時勤拂拭的極可能是朱天心,對馬修.史卡德(或說創造他的勞倫斯.卜洛克)這名「死亡同業」,朱天心說,她印象最深的所在之一是,史卡德聞聽凶案發生時,第一個反應往往是,「他死的時候,我正在做什麼呢?」
朱天心特別強調,其實很少人這樣。我想,我大概聽得懂這段話的意思。
◆沾衣不足惜,但使願無違
朱天心筆下,有這麼一組人,散落在四處,他們時時有感於死亡,忍不住記憶窺探思索死亡,始終無法忘情於死亡,她稱之為「老靈魂」——在〈預知死亡紀事〉小說中,她說,「同樣一座城市,在老靈魂們看來,往往呈現完全不同的一幅圖像。」「我也不知道為何在今日這種有規律、有計畫的嚴密現代城市生活中,會給老靈魂一種置身曠野蠻荒之感。」
史卡德(或說寫他的卜洛克)大概真是老靈魂一族吧。
的確,史卡德的小說世界是兌現了朱天心的如此「預言」:想想,這樣一個敏感於死亡的人,被擲入紐約這樣一個死亡城市,又得靠追逐死亡來養活自己並偶爾寄錢給離婚的妻子和別居的兒子,史卡德所置身的紐約圖像,果然極其蠻荒如行在曠野,而他既能幾近令人作思的凝視著每一樁凶惡殘破的死亡,卻又能如此異樣溫柔的看待死亡。
生也有涯死也無涯,讓我們以史卡德說的一段老靈魂式笑話來結束談話吧——這是本書中他行走於紐約大街的感言,也的確深刻而蒼涼:
「對不起,先生,你能告訴我到帝國大廈怎麼走嗎?」
「去你的,你這怪胎。」
這就是現代都市的禮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