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就被指派為第三代接班人,楊仲齊身負重任,為了達到爺爺的期望,他努力證明自己的能力,視守護家族為使命,即使這樣的付出得犧牲自己也無悔。鋼鐵般意志從不輕易動搖,在這世上能影響他的只有她──龔悅容,是他人生中唯一的叛逆,也是他唯一的妻子!在爺爺撒手離世之後,他曾失去方向,開始短暫的逃離,就在這段難得脫軌的時光,在民宿遇到一個純樸女孩……她的眸心只映著他的形影,總令他感到溫暖和安心; 她對他有滿滿的癡迷與情意,他也情不自禁給予回應。他們的婚姻像是兒戲卻又無比認真,因為幸福會讓人上癮!只是當一切回到正軌,接連變故也預告婚姻走到懸崖邊緣,收到她退回的婚戒,從不認輸的大男人嘗到了悔恨滋味,不願放手但她也不回頭,這場僵局恐怕會持續很久……
章節試閱
序幕 在別人的故事裡,只是旁觀者
今天,是楊家三房長子結婚的大喜之日,晚上在飯店宴客,楊家至親好友齊聚一堂,到後半夜,場子熱了、人也全玩High了。
難得氣氛好,楊仲齊也沒攔阻,任他們去玩,在一旁看著場子,別讓這群人瘋過了頭。
前陣子才被整過的楊季燕,很堅持冤冤相報,調個什麼黃連酒要新郎官乾了,嘴上講得很好聽,說「吃苦當吃補是身為一名好老公必備的要件之一」,說穿了明明就是在替老公報老鼠冤。
這妮子疼老公疼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境界,楊叔趙也很認命,不跟護夫心切的人妻較勁,很乾脆地受刑了,苦得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接著大夥兒拱新人喝交杯酒,新娘倒也大方,直接以嘴哺餵,瞬時口哨聲四起,讚新娘上道。
只有楊仲齊敏銳地察覺,新娘舌尖悄悄偷渡過去的一顆情人糖。
誰說燕燕護夫?咱們新科的楊四夫人也不遑多讓呢。
其實婚禮之前,叔趙來找過他,知道當初談婚事時,女方那頭要了一筆為數不少的聘禮,八成是叔魏說溜了嘴。
「我娶老婆,沒有讓你出聘金的道理。」
原本,叔趙很堅持要將錢還他,他沒收,只說道:「哪裡沒有?弟弟結婚,哥哥盡點心意,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你只要負責給我開開心心過每一天就可以了。」其實這也沒什麼,楊家娶媳婦,聘禮自是不能上不了檯面,這點小錢他還不看在眼裡。
現在,看到連點黃連苦都不捨得丈夫嚐的新嫁娘,他知道,自己全力促成這樁婚事的決定,是作對了,叔趙會幸福的。
帶著了然淺笑,悄然退居角落。
一直以來,他只是一個旁觀者,在別人的故事裡,扮演著舉足輕重、卻不見得非他不可的角色。
很多年前,爺爺就曾經告訴過他,身為家族的守護者,要付出的很多,要犧牲的更多,也許到了最後,成就了每一個人的幸福,卻沒有自己的,這樣,他還願意嗎?
是他自己點頭,做下承諾,自願走這條路,只要他的爺爺開心。
現在,他終於有些懂爺爺當年的那些話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人生,而他,再如何重要,也只是他們人生裡的一個配角。
即便是燕燕,即便是叔趙,那些他一力促成的佳偶。
他,不是誰生命裡的專一,與主角。
曾經,可以有的,但他放棄了,為了他的家族使命。
如今那個人還屬不屬於他,他無法定義;問他後不後悔,更是連自己都無從答起——
當門鎖轉動聲響起時,他偏首望去,門口的人見著他,也微感訝異。
「你堂弟不是今天結婚?」
「是啊。」走時還順道替她外帶了消夜。
龔悅容湊上前,看見中島檯上擺著龍蝦三明治,而他正輕輕攪動電磁爐上的竹笙干貝雞湯。
她一個跨步上前,由後頭環抱住他的腰。「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小套房空間有限,開放式廚房只簡單以中島檯區隔空間,多加入一個人,連轉個身都有困難,他索性便不動了,任她貼纏。
「我沒說不來。」鬧洞房什麼的,他從不攪和其中,尤其今天結婚的人是叔趙,大家都懂分寸,他只需交代聲「別玩過頭」即可。
「妳以為我不來,怎麼自己倒來了?」
後頭的人頓了頓,隨口哼應。「只是剛好路過,就順道上來看看。」
路過?這裡與她住處、或是店裡,一點都不順路。
怕是——也習慣了吧。
這每週一回的私會,制約了他,對她又何嘗不是?
不是沒想過要斷,但時間一到,總還是會不知不覺又繞往這裡來,走不了、也斷不掉。
這一拖,都那麼多年過去了,要耗到什麼時候,連他都沒個底。
關掉電磁爐,伸手要去拿湯碗,後頭的女人開始手腳不安分,東摸西摸,又吻又咬,他不是木頭,哪會沒感覺?
被挑惹出情慾,他回過身,摟緊她,熱吻,雙手忙碌地剝除她上身衣物,她效率也不差,轉瞬間已扯掉他腰間皮帶。
衣著凌亂,抵著彼此的唇喘息,他勉強打住。「妳……消夜……」
「那可以等,我現在比較想吃你。」
「……」這是女人該說的台詞嗎?
他笑嘆。「我忙了一天,還沒洗澡。」才剛到,正熱消夜,她就來了。
「一起洗?」
這是個誘人的提議。
而他,沒能禁得住這誘惑。
凌亂衣物沿路丟了一地,他們纏膩著進了浴室,在蓮蓬頭下熱吻、替對方抹沐浴乳,盡情探索彼此的身體。
他先在她手上解放了第一回,也讓她在他懷中高潮顫抖。
然後,才在進浴缸泡澡時,進入她。
通常,這樣可以持續很久,細細品味性愛過程的快樂。
她是個很解風情的女人,對彼此的身體也相當熟悉,纏混了這麼多年,很放得開,什麼尺度、矜持、顧忌的,全都是浮雲。
在性事上,他們更近似老夫老妻,進入對方的身體,已經不是最在乎的事,而是性愛的過程中,親近、碰觸,開發出以往所沒發現的樂趣。
能夠對一個女人持續探索,了解這麼多、這麼久,不曾想過離棄倦膩,更願與她同擔悲喜,若不是夫妻,還能是什麼呢?
偏偏,他們無名、無分,連一同牽手走在陽光底下,都不能。
「你不專心!」身下的女人,仰首咬了咬他下唇,長腿圈上他腰際,主動迎上他。
他低哼,回應地重重深鑿。
那是身體能到達的深度,而心,未必能。
將嘆息嚥回喉間,不再多想,全心投入於這場歡愛中——
過後,他們回到床上,依偎著,相擁入眠。
「你剛剛在想什麼?」
楊仲齊睜開眼。
以為她睡了,未料她會前事重提,他原本——沒打算要說的。
「只是在想,我們這樣算什麼?」
見她閃躲的眼神,便知她根本不想面對。
「嫁給我,好嗎?」這件事,他提了很多次,得到的答案永遠只有一個——
掙開他,直接又乾脆地丟出回覆。「不要。」連猶豫都沒有。
以他楊仲齊的傲氣,怎麼可能容許同一個女人拒絕他這麼多次,偏偏——那個人是她,龔悅容,他這輩子唯一認定的法定配偶人選。
「小容,我三十五歲了,連叔趙都結婚了,我早晚也是要定下來的,不可能一直這樣跟妳耗下去。」
「那就等你要結婚那天再說。」
她不點頭,他就永遠不會有新娘,怎麼可能會有那一天?
她背過身,掩上被子,不再討論。
總是這樣,只要提起這件事,她就是否決、逃避,不談、不面對。
他起身,離開床鋪,身後的人發覺動靜,急忙扯被坐起,慌然的眸望向他。
——就是這個眼神,綁死了他,讓他走不開。
她眼底,還有眷戀。
「我沒有要離開,只是去收拾一下而已,妳先睡。」
見他套上睡袍,而不是自己的衣物,她這才安心躺回床上。
他一一拾回方才沿路扔下的衣物,來到客廳,收拾一口也沒動用的食物放進冰箱。
空蕩蕩的冰箱,只有一瓶鮮奶、半條吐司、三顆雞蛋,以及冷凍庫裡一些簡易的料理包,除此之外,別無長物。
其實真要細算,鮮奶和吐司也都過期了,這冰箱還真是貧瘠得可憐。
不只冰箱,整間房子裡都一樣。一房,一廳,以及沒什麼廚具的簡易廚房,只有兩、三套換洗衣物的衣櫃,乾淨、整潔,卻不像有人居住。
這裡,不是家,沒有家的溫度。
更正確來說,它只是一對男女的偷情愛巢而已。
他楊仲齊,竟會淪為別人的偷情對象,要說出去,定讓兄弟們嚇死。
他苦笑,在中島檯前緩緩坐下。
他不是笨蛋,一個女人愛不愛他,他不會感受不出來。
她若真對他沒感覺了,不會如此毫無保留地對他敞開身體,共享歡愉,分分合合、糾糾纏纏了長達十一年的時間,若貪的只是肉體的快意,無法如此長久,無論於他或是她。
就因為知道,也因為心底那抹虧欠,他由著她,陪她耗。
也許等有一天,她願意再度為他開啟心門,讓他走進去。
也或許有一天,她厭倦了,最後那一丁點眷戀也不剩。
更或許有一天,是他累了,再也撐不下去,選擇先轉身走開——
誰知道呢?
第1場 初相遇,你的心如小小寂寞的城
龔悅容對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個貴公子。
並不是說他奢華炫富什麼,相反的,他很低調,穿著簡單,全身上下並沒有多餘的贅飾,入住她這間民宿時,只提了一只背袋。
然後一住,就是個把月。
他不像旅遊、洽商或尋人尋物,就只是待在房裡,偶爾在附近走走,安靜不多話,也不太與誰互動。
會覺得他像個貴公子,是因為他的談吐、舉止,一看就知道是出身於教養良好的人家,那一身高貴優雅的氣質是騙不了人的。
民宿客人來來去去,沒有一個像他那樣,要想不注意也難,但他食宿費用在每個月月初就預繳,乾脆又俐落,她也不能管客人愛怎麼住、愛住多久。
再說,他是個好客人,對吃的沒有太多要求,他們準備什麼他就吃什麼,不曾挑剔過,最多是有點小偏食,某些食物死都不碰而已,像是鳳梨苦瓜雞湯。
他好安靜,討厭別人在耳邊聒噪,但有時假日住客稍多,難免驚擾了他的好眠,他頂多皺皺眉,起身自己到海邊圖安靜,也沒抱怨過。
除了性情較冷淡以外,他其實不難相處。
於是在他的住宿期邁入第二個月時,她主動說要替他收拾每日的換洗衣物。
「這裡有洗衣店嗎?」他不解,凝眉思索。
「這是小店的貼心服務。」她微笑地這麼告訴他。
他不置可否地點了下頭。
然後隔幾日,便聽婆婆說,他追加了洗衣的服務費用。
一個人的時候,他經常坐在窗邊的坐榻,久久不發一語。
有一回,她進去整理房間,看他出神地把玩頸間銀鍊,那看起來有點年代了,像是懷錶那一類的,上頭的銅漆有些斑駁,這年頭還有人配戴這種東西嗎?
在這時尚矜貴的年輕男子身上,超不搭的,不過平日藏在衣服底下,倒也看不出來。
她原想,要嘛就是跟家裡鬧意見的逃家貴公子,要不,就是情傷來著。
如今看來,好像都不是。
「嗨,我們下午有幾組客人要學做壓花,你要來嗎?」
他回眸,似乎有些意外。
她也知道,這樣提出邀約挺貿然的,形形色色的客人看多了,有些就是擺明了來耍自閉,拒絕被打擾,而他明顯就是這一類。
一般而言,她都會很識相地避開,給客人安靜獨處的空間,過去這一個多月來也都是如此,難怪他會意外。
或許是因為——
那落寞獨坐的憂鬱青年模樣,挺惹人憐,一時不察,便衝動地脫口而出了。
「就——要做許願箋,我看你好像也沒什麼事……不過沒關係,如果你不想來就算了,我只是問問看——」
「許願?」
「對呀,就前面土地公廟旁,有一棵許願樹,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反正我有記憶以來,就一直都有遊客在上頭掛許願箋,我們要來做壓花書籤當作許願箋。」靈不靈驗她是不知道啦,反正往來遊客都會入境隨俗,也已經成為他們這裡的景點特色之一了。
他尋思了下,有幾回經過,是看到一棵樹上,掛滿形形色色的許願箋,紙片、竹箋、什麼造型都有,微風吹來,還挺美的,他曾佇足觀看了幾秒。
「好,我去。」
「呃?」沒料想到真會獲得他的回應,這是他頭一回參與他們的活動。她短瞬間愣了下,很快道:「好,下午一點半見。」
原以為,他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他還真準時來了。
而且,做得比誰都認真,每個步驟都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像個聽話乖巧的小學生。
她想,他應該真的有很想、很想完成的心願吧!
他在聽到「許願」二字時,明顯觸動了下。
「這是先前準備好的,給你。」之前大家去外頭摘取花材時,他沒參與,於是,她將初步處理過的四葉幸運草給了他。
她想,或許他最需要的便是這個。
但——
結果慘不忍睹。
她簡直不可思議。明明就是簡單的步驟,他怎麼有辦法把幸運草壓成面目全非的草屑?這就是傳說中的手工藝殺手嗎?
看他挫敗、懊惱、抿唇不說話,跟自己賭氣的模樣,她竟然覺得——好可愛。
最後,還是在她的協助下,勉強完成。
他在傍晚時分,離開了一會兒。
後來,她再經過那株許願樹時,在迎風飄揚的各式紙箋中,看見了那張素淨雅致的幸運草書籤,以及,端秀字跡——
可不可以,讓我再見您一面,跟您說說話?
就算入夢來也好,我始終夢不到您,不敢去細數您離開的日子。
爺爺,我好想您。
她終於知道,這樣一個外貌俊秀、氣質滿分,家世看起來也不差的男子,究竟缺了什麼,連許願這種虛無縹緲、心靈安慰性質居多的行為都願一試——
因為除了許願,這世上沒有任何人能幫得了他。
★★★
「妳在做什麼?」
後方乍然響起的聲音,嚇了她一跳。
回眸,看見直挺挺站在她身後的楊仲齊。
「除草啊。我們客人吃的菜,都是自己種的喔!而且不灑化學肥料,完全有機種植。」
他蹲身,觀察她的動作,研究了一下。「我幫妳。」
「啊?」他是客人耶,怎好差使他幹粗活?
「妳幫我做書籤,我替妳種菜。」他多補一句。
從不喜受人恩惠,會一直惦在心上。
所以是——回報她嗎?
「你這個人,很講究公平,一報還一報。」
「這句話……好像不是這樣用的。」他凝思。
「……」她臉色一紅。「我學問不好,反正你懂就好了啦。」
「我懂。」所以——是要不要讓他幫?
她目光本能落在那雙修長完美的十指,這雙手——連碗都沒洗過吧?
八成是她的質疑表露得太明顯,他蹲下身,替她拔起一株雜草。
「啊——」
聽見她的驚呼聲,他不解地回眸。「怎麼了?」
那是菜苗。
這個城市鄉巴佬……
她有些哭笑不得,也不好指正他,反應迅速地道:「不然——你幫我婆婆做那些要給客人帶回去的紀念品好了。」
話才說出口,就想咬了自己的舌——
他是手工藝殺手啊!而且超殺的!她幹麼自找死路?
怎知,有人當真了,點了下頭,便往屋裡去。
她好想哭……
隨後跟進屋裡來,竟看見婆婆與他相談甚歡。
說相談甚歡也不盡然正確,通常婆婆說十句,他可能只回上一句,但婆婆還是與他聊得眉飛色舞的,看得出這男人很投她的緣,婆婆超喜歡他。
這兩個人,合作無間,一個編中國結、做手工藝,另一個在小吊飾的竹片上題字,順道寫寫謝卡。
「……你爺爺一定超驕傲的,要我有這樣的孫子,半夜都會偷笑。」
她進門時,剛好聽到婆婆說這句。
「婆婆!」她心裡微微剉了一下,怕不知情的婆婆誤觸人家的傷口。「妳沒事幹麼跟人家講那個啦!」
婆婆回頭,一臉無辜。「他自己說,家裡跟他感情最好的是爺爺。」
他會願意跟婆婆聊這個?龔悅容不無訝異。
楊仲齊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接續——「我爺爺從沒這樣說過。」
「一定是的啦!有這麼棒的孫子,誰都會惜命命,只是我們老人家觀念就是這樣,只會誇別人家的孩子,自己家的就算再有才情,也不會放在嘴邊說,那是要留給別人講的。他心裡一定也知道,你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得到他的認同,可是要他說——你很好、你比他的命更寶貝,老人家臉皮薄,打死也說不出口。」
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嘴角勾起一抹淺到幾乎看不見的微笑。「對,爺爺真的很疼我。」
龔悅容看他似乎並不介意,也悄悄鬆了口氣,坐過去幫忙將完成品分別裝袋。
「你毛筆字寫得真好。」
他筆尖一頓,重新潤了潤筆,才開口。「我爺爺教的。」
從小,就跟在爺爺身邊,父母剛過世那兩年,他每晚吵著要跟爺爺睡,因為他只剩爺爺,害怕再睜開眼時,連爺爺都不見了。
爺爺大抵也知他內心的恐懼,總是寵著他,任由他跟前跟後,讓時間慢慢消弭他的不安全感。
爺爺一直、一直地把他帶在身邊,爺爺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他都看著、學著,爺爺寫書法,他也學;爺爺看財經雜誌,他也跟著看;爺爺泡茶,他也學品茗;爺爺下棋,他更要學,才能陪爺爺對弈……
所有爺爺會的,他都要會。
剛開始,爺爺會笑著說:「小齊也想學啊?」
「想!」他點頭,答得篤定。
於是,爺爺會把他抱到腿上,陪著一起看公司的帳務。
到後來,發現他的決心,慢慢地將畢生所學全都教給他。然後發現,他連皺眉、說話的口氣都像三分,爺爺捏捏他眉心,笑他一副小大人模樣。
後來,業界幾個合作廠商逢年過節送禮,名貴洋酒、雪茄,他毫不痛惜地轉手全送了人,被問起——這不是他最愛的牌子嗎?難不成喜好換了?
他會笑笑地回對方:「全戒了,怕我家小齊也跟著學。」
那是他忙碌生活中,唯一的調劑小嗜好,卻為了孫子,二話不說戒得乾淨,因為那不是好東西,他答應要陪伴孫子到一百歲,所有傷身的都得戒。
於是稍熟的人都知道,孫子是他的心頭肉,爺爺看重他,更甚一切,偏寵的程度,連堂兄弟們小時候都曾小小吃味過。
爺爺總說,他是所有孫子裡,最聰明、領悟力最高的孩子,偶爾,爺孫倆私下獨處時,會摸摸他的頭,眼底流露一抹心疼,說:「這樣你會很辛苦。」
那時,他說得好自信。「爺爺扛得起來,我就可以。」他是真的不怕辛苦,爺爺明知道他最怕的是什麼,卻還是什麼也沒說就離開他了。
龔悅容悄悄觀察了一陣,發現他是真的喜歡跟婆婆聊天,不是勉為其難地應付。是因為——有個人能與他談他心愛的爺爺?還是婆婆與爺爺年齡相近,能夠讓他寄託內心的思念?
她不知道,總之,確定這沒讓他不自在就好。
「……所以說啊,家裡有那麼疼你的爺爺,鬧鬧脾氣是可以,事情過去就好,出來太久,你爺爺會擔心。」
「……」才剛放下心來,婆婆又來這一手,害她坐立不安。
抬眼偷覷他,見他沒太大反應,只是輕輕哼應一聲,沒多做解釋。
經過一開始的「手工藝交流」,以及下午的「下午茶談心活動」之後,她想,他們應該算小熟了吧?
於是幾個住宿的客人約去看日出,她也順道問了他一聲。
「反正你常常半夜不睡覺,不如一起去看日出。」
沒想到,他還真應允了,愈來愈好相處,不像剛來那時候,渾身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冷僻氣息。
她這熟門熟路的地方嚮導帶領大家上山,各自找好方位窩好,也與楊仲齊在一處能擋風的大石邊坐下,先用保暖的毛毯裹好身體保暖,再拿出保溫瓶,倒些熱茶遞給他。
不遠處有人在講鬼故事,失控的尖叫聲偶爾傳到這裡來。
她笑。「好像很刺激,要不要去加入他們?」
楊仲齊雙手捧著杯緣,默然尋思了會兒,才開口:「我以前不信鬼神,但現在卻寧願相信真的有,至少這樣我就還有機會再見到我爺爺。」
頓了頓,抬眸。「妳看到了,不是嗎?」
他沒說,但她看到了,而且看的方式很矬。
她臉色瞬間爆紅。
他那張許願卡掛得很高,在形形色色的紙箋中,其實不容易一眼就察覺,她是刻意找尋,還爬到樹上去看清楚每一個字……
好糗!她沒想到自己的窘樣全被他看到了。
偷窺人家的隱私,還被逮個正著,世上還有比這更丟臉的嗎?
「那個……我、我……」
「我沒有怪妳的意思,相反的,我很感謝妳。」
就因為幫他做了一張許願箋?這恩惠有這麼大嗎?值得他一謝再謝?
「我不知道妳信不信,那一晚,我夢見我爺爺了。自從他過世以後,我不曾夢到過他,連頭七都沒有,這是第一次。」
「啊?」有沒有這麼神奇啊?「那,他有跟你說什麼嗎?」
「沒有,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坐在床邊看著我。我其實很生氣,他明明答應要活到一百歲陪我,卻沒有做到,那我又為什麼要遵守承諾?」
他問爺爺:「你是來勸我回家,擔起我該擔的責任嗎?」
爺爺不說話,只是像以前那樣,笑著摸摸他的頭。
他一氣,脫口道:「好,你不說話,我就不回去!」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無禮地頂撞爺爺。成年以後頭一回耍叛逆,還鬧離家,丟下所有的事情不管,以為爺爺必然氣極了,可是等了好久,爺爺一次也沒有入夢來斥責他。
好不容易等到了,就只是微笑,不發一語。
他真的不懂,爺爺到底想告訴他什麼?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措手不及,明明一開始只是個小感冒而已,爺爺身體一向硬朗,少有病痛,在家裡聽他咳了幾天,那時他剛在忙公司的大權交接,每天早出晚歸,口頭上唸了爺爺幾句,要他找時間去醫院,爺爺總笑說沒事。
誰知,這個「沒事」,卻讓他一睡便再也沒醒來過。
早知道、早知道如此,他再忙都該抽空陪爺爺去一趟醫院,也許再早幾天,就什麼事都沒了……
一直到現在,他還是無法相信,一場再尋常不過的小感冒而已,怎麼就成了天人永別?
他想了又想,最後甚至覺得,是不是卸下肩頭的擔子,把楊家,以及一生的事業交給他,爺爺就再也沒有罣礙了?
如果是這樣,那他不要接,他什麼都不要管,爺爺能不能再活過來?
不知為何,他這模樣,讓龔悅容鼻頭酸酸的。
「你這不是生氣……」只是心太痛,不知道要如何排解那種痛楚、不願意接受爺爺真的已經離他而去的事實而已。
離家是耍任性,但,那是一個孫子在對爺爺耍任性,誰說不可以?再幼稚、再無理,也是最後一次了,他的爺爺會包容的。
「你想……爺爺有沒有可能是在告訴你,要你順著自己的心意去做,等哪一天,你真的想回家了,再回去?」因為這個孩子,一直以來所做的每一件事總是想讓爺爺開心,至少該有那麼一次,讓他順從自己的心意,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宣洩悲傷的方式。
所以爺爺始終笑著,不加以苛責。
「是嗎?」他眼底,有一絲迷惘。
「我只是猜測,假設是我婆婆,她會希望我怎麼樣?」無論她怎麼想,都覺得婆婆會希望她用最能讓自己釋然的方式過活。同樣的,那麼疼愛孫子的楊爺爺,捨得不入他的夢裡,或許是不希望他一直沈浸在悲傷中,早早走出來。
然後,看到他做許願箋,那麼卑微地乞求,才知道,原來孫子如此渴望,所以笑笑地來看他,滿足他的思念。
楊仲齊安靜聽著,緩緩擱下手中冷卻的馬克杯,將臉埋進雙掌之中,久久、久久,一動也不動。
她也沒再出聲驚擾他,適時給予他空間,讓他獨自理清糾葛紛亂的思緒。
過後,他們沒再交談,偶爾分享熱茶以及食物,除此之外再無贅言。
「你看——」
點點橘紅色的光,穿透雲層。天將破曉前,朦朧的美麗光暈,在雲霧間渲染開來。
大夥兒已有志一同地拿起相機狂按快門。
「很美吧!」她回首,燦笑望他。
「嗯。」雲層中,灑落點點光暈,燦亮了她的容顏,他目光緩緩移向她。
這張臉,算不上絕美,至少在他見過的女孩子裡,只能算得上清秀甜美,但是與她在一起的感覺,意外的舒心。
緊掩的心扉,孤獨、寂寞,以及沒有人懂的憂傷,在這趟放逐之旅中,意外遇上了她,就像這天將破曉前,珍貴的一抹光亮。
溫暖,柔軟。
「我不是晚上不睡,是睡不著。」他突然說。
從爺爺過世後,就這樣了。夜裡總是難以入眠,愈是想睡,愈是容易失眠。
總是清醒著,到天亮。
而她,知道。
即便他沒有點燈,也知道他在窗前獨坐到天明。
知道他不是像婆婆說的那樣,與家人吵架,負氣離家。
知道他懸掛在許願樹上的深深渴求。
每每婆婆提起敏感話題,用那麼擔憂的眼神頻頻偷瞧他。
知道他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會特別避開他不碰的食物。
主動替他洗衣服,再摺疊整齊放在床上,每一件都帶著曬過陽光的清香味。
時時都在關切他的情緒與需求。
用了那麼多的心思在關注他,連她自己都沒察覺,但他不是木頭人,那樣的眼神所散發出的訊息,他在很多女孩子身上看到過,一點都不陌生。
二十歲的大女孩,懵懂、生嫩,她還不懂那是什麼,而他知道。
知道,卻不說破。
他偏開頭,望向將明未明的夜空。
序幕 在別人的故事裡,只是旁觀者
今天,是楊家三房長子結婚的大喜之日,晚上在飯店宴客,楊家至親好友齊聚一堂,到後半夜,場子熱了、人也全玩High了。
難得氣氛好,楊仲齊也沒攔阻,任他們去玩,在一旁看著場子,別讓這群人瘋過了頭。
前陣子才被整過的楊季燕,很堅持冤冤相報,調個什麼黃連酒要新郎官乾了,嘴上講得很好聽,說「吃苦當吃補是身為一名好老公必備的要件之一」,說穿了明明就是在替老公報老鼠冤。
這妮子疼老公疼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境界,楊叔趙也很認命,不跟護夫心切的人妻較勁,很乾脆地受刑了,苦得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
購物須知
電子書閱讀方式
您所購買的電子書,系統將自動儲存於「我的電子書櫃」,您可透過PC(Windows / Mac)、行動裝置(手機、平板),輕鬆閱讀。
- Windows / Mac 電腦
- 請先安裝瀏覽器,並以Chrome開啟我的電子書櫃後,點選『線上閱讀』,即可閱讀您已購買的電子書。建議使用 Chrome、Microsoft Edge有較佳的線上瀏覽效果。
- 手機/平板
- 請先安裝 電子書APP後,依照提示登入「會員中心」→「電子書管理」→「電子書APP通行碼/載具管理」,取得APP通行碼再登入APP,下載您所購買的電子書。完成下載後,點選任一書籍即可開始離線閱讀。 APP 適用版本:iOS 14.2 或以上版本,Android 6.0 以上版本。
注意事項:
使用讀冊生活電子書服務即為同意讀冊生活電子書服務條款。
下單後電子書可開啟閱讀的時間請參考:不同的付款方式,何時可開啟及閱讀電子書?
因版權保護,您在TAAZE所購買的電子書/雜誌僅能以TAAZE專屬的閱讀軟體開啟閱讀,無法以其他閱讀器或直接下載檔案。
退換貨說明:電子書、電子雜誌商品,恕不提供10天猶豫期退貨,若您對電子書閱讀有疑慮,建議您可於購買前先行試讀。並於訂購本商品前請務必詳閱電子書商品退換貨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