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的話
來自太平洋的處方 蕭錦綿
台灣海峽和太平洋,分別形塑台灣的兩種性格。
沒有真正在花東浸泡過,不知道台灣的太平洋性格是什麼。
不到台東,不知道台灣擁有太平洋基因。
山走綠野、雲走藍天,一樣面對遼闊的太平洋,花蓮台東所吹的風又不相同。
北迴去花蓮,轉彎東北角,旅人每一次總忍不住呼喚──啊!太平洋!
南迴去台東,過完阿朗壹古道,旅人無不大聲吶喊──天啊!太平洋!
呼喚的太平洋,住在花蓮。
吶喊的太平洋,隱居台東。
綿延一百七十六公里的海岸線,屬於台灣下一輪的新太平洋生活美學,正從吶喊的台東汩汩流出。
英語世界視Indian summer為「再來一次的夏天」,熱情台東常年滿貫清新的陽光、空氣、水,年均溫二十四點六度,是台灣永不退席的夏天──不只再來、擱再來,夏天和夏天性格,土生土長,從來沒有離開過台東。盛夏八月,台十一線七十二.五公里,來到巴歌浪船屋,吹著太平洋的風,來自澳洲的馬修來不及享用眼前的美食就睡著了,醒來才第一次知道「風吹入醉」的滋味;胡德夫出生的第一天「就穿著太平洋的風」,六十年來,已經吹進去的醉人之風,每每都要重新釋放能量,歌者乘著太平洋風的翅膀、用靈魂開唱,胡德夫、陳建年、紀曉君、巴奈……,「聽台東」成就這一代最美麗的聲音饗宴。許多人的記憶裡,尤其不能遺忘馬蘭部落郭英男夫婦的吟唱。一九九六年,德國樂團Enigma選用阿美族的「作客」(palang,飲酒歌)詮釋「返璞歸真」(return to innocence)。郭英男夫婦的嘹亮吟唱,帶人重返天地混沌初開、文明搖籃胎動的時刻,面對全球化的空虛處境,慰藉現代心靈的蒼白。
出口療癒,進口逃避,天寬地闊的台東不斷向台灣、向世界,放送逍遙的信息。是史前文化、南島文明的重要基地,也是千囍世代無方浪遊的天涯海角。現代=流浪,旅行=尋求遠方的處方。時間、空間的雙遙遠,讓許多人覺得到台東,就是出國,可以逍遙一切紅塵之外。煩惱是「睡」,去煩惱是「醒」。《叛逆的佛陀》作者竹慶本樂仁波切(D zogchen Ponlop)說,「如果你具有睡覺的能力,你就有醒來的能力」。帶著各式各樣情結流浪到台東的人,只要學會以三百公尺外的太平洋海濤聲當催眠曲,一覺醒來,發現太平洋很大,都蘭山很美,煩惱不如丟給地心當堆肥,逍遙練習曲伴隨醒來的能力,啟動無盡的療癒。「肯夢」的朱平在都蘭找到第三人生,七藍九綠;「台灣好」的徐璐透過鐵花村,鑲嵌「我的台東夢」。魯迅名言,「後退就是向前」。後山台東所蓄積的不可思議能量,是過去原生、也是未來元素,是疲憊台灣的救贖。新香蘭部落,戴明雄牧師動員族人,重新種回小米、紅藜;紐西蘭回來的周醫師,正在部落中尋求翼豆、樹豆的契作;撒布優的頭目洛神,已經開花結果。
歌之版圖的故事、明日良食進行曲,正在台東土地嘹亮響起。台東書屋,陳俊朗救回來三百個孩子的人生。新店行道會的東光計劃,七年深入,要把溫暖心光照向偏鄉角落。延續瑞士師徒傳承,公東高工寫下後山教育傳奇,「創辦人錫質平神父,五十年前就看到,沒有好的技術,就不能培養中產階級,」公東校長藍振芳無限感懷。愈來愈多人聽見台東土地的召喚。擔心人口外移、不希望被定義成「動彈不得的最後淨土」,台東縣長黃健庭打造創新的縣府團隊,深耕空域、水
域活動,以載客熱汽球、衝浪、新鐵人三項,讓世界看見台東不一樣。他說台東準備要反轉了,他呼籲,「台東人,回家了!」
兩個月的台東探訪,款款行團隊不斷被太平洋左岸的生活啟示「電到」。漂流木的野放、路邊小狗的天真、隨處歌聲的悠活,讓林保寶「不知如何是好」。踏上蘭嶼、綠島,阿達才發現自己許多「不知道」,不知道海有十種藍、不知道羊是紅綠燈、不知道海浪會找地方休息。總是別具慧眼的周慧菁,看到台東節奏的慢板和台東女人的快板。拜訪卡片教堂和音樂天才少女盧葦的家,陳世斌認識到「純真的力量」,只有台東才能孕育出來的強大氣場。去了部落、去了南橫向陽,體會神仙住的地方,體會原住民的天生幽默,張惠萱真切感受「何謂多元文化」。李佩書發現,在台東,走路開車太快很奇怪、吃東西太快很奇怪、催趕別人尤其奇怪,一種「天塌下來也無所謂」的野性與悠閒。
《遠離非洲》的伊薩克.狄尼森寫到非洲奇咕尤人,說他們不喜歡速度,對他們來說,快是最不能忍受的事。同樣的,慢走,深體會是旅行台東的必備。體會跟時間關係的友善,體會跟空間關係的友善。徜徉在古老煙塵與大自然的奢侈中、體會更大的生命藍圖。山水的明亮度,決定精神空間的延展度。在大自然中尋找象徵,重回天人合一的嚮往,是太平洋帶給希望台灣的處方。婆娑之洋水蒼蒼,下一站台灣深呼吸的地方,就在台東太平洋左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