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
公共建築在過去被當成一個權力符號;它的設置地點、樣貌、及視覺辨識性成為一個權力階級中對話的話語。這種對話儘管具有強烈的政治宣言企圖,但是也正是這背後的企圖,形塑了豐富的古典建築理論的基礎之一:建築形態語言、城市型態象徵、裝飾語彙的修辭…都和論述公共性有著極大的關係。
十九世紀開啟了由皇權帝國進化到共和體制的演進,同時許多新型的公共空間計畫出現。車站、站前空間、圓環、市政廳、市民中心、公園、大道、大學、圖書館、商場、劇場等成為一般人生活中除去私空間之外的另一個空間領域。幾乎每個人在出了家門,便立刻進入一個具有公共經驗的場域,在這裡Hannah Arendt所說的「action」出現,而空間立刻成為一個不可迴避的社會性的「政治」場域,而所有人的「關係」(階級、價值、生活方式)在此被定位。
公有建築或公共空間的出現以及建築的樣貌所具備的權力話語的延伸性至為廣泛,這話語可以大到國家定位的象徵及宣言,或是暗示著政府與人民的關係;也可以小至一股對於生活性的品味及感受。由這兩百餘年的現代建築歷史中,政治權力的國家定位在空間的表述,出現在每一個積極性政權的論述,由法國的第二帝國的巴黎、後神聖羅馬帝國的維也納、法西斯的羅馬到納粹第三帝國的柏林。而對於公共空間形塑的生活感受,則可微小到城市中如街道家具、燈光以及植栽分布的樣貌,這些提供生活點滴的城市內容組構了一種除了公共性的必要之外、更是一種生活質理感受的要件。
公共建築常是大眾對於「公共性」的標準印象,畢竟它所創造的種由私到公的獨特記憶,也是人民集合記憶下的樣板。然而時代的精進,也形塑了差異的論述。例如當今的圖書館和二十年前以及五十年前的差異性何在?一個社區中心的樣貌時又如何不同於1970年代的社區中心。在日本的許多社區設施所見到提供的木工、職人精進、表演空間、樂器教室供市民使用,說明著時代寂寞城市人所需的療癒需要,而這也成了新時代公共性面對社會需求的必然性。而伊東豐雄的崎阜市立中央圖書館,形塑的知識/生活的流動性在空間樣貌中表露無遺,成為當代圖書館形塑時代公共性的經典。(另一個類似的經典是Rem Koolhaas的西雅圖圖書館)
然而公共建築儘管重要,但我們生活周遭公共空間的樣貌才是真正提供「現代性想像」的謬思。話說在那現代主義的初期,幾乎沒有一位大師級神手不曾試圖描繪整個由城市到生活空間品質的樣貌。而出現在不久前的紐約High-Line(高線公園)或是首爾的清溪川改造,成了一個時代重新定位人/城市/環境的一種新公共樣板。如今台灣的許多「公共空間」不知有意模仿,還是湊巧的跟隨時代腳步也大量論述綠色運具路線、水岸改造、舊水路掀頂以及新路面軌道交通系統。然而在面對許多公共空間的討論過程,台灣似乎公共性的想像及創意永遠落後;這也難怪當我們口口聲聲談論的「前瞻感」時,總還是一個閉鎖及落後狀態下的拾人牙慧。
這一期TA報導的車站、市民中心、游泳池改造、旅遊設施等,部分新建、部分改造或重建。有些設施看來並不是怎麼起眼的尺度,甚至很微小;但其樣貌、空間計畫也無不說明一個公共建築在台灣出現的時代徵候,以及期待形塑的公共化樣貌。但這裡出現的兩篇文章,一為姚瑞中對於台灣公共建築「生與死」的觀察,以及施力郁有關對於公共工程的生氣文。台灣所面對的公共建築中所形塑的價值,不僅不容易在計畫的形成中有所挑戰及超越,公部門/建築師/營造廠間所形成的相互張力及衝突,更是說來頁頁血淚。
公共建築以及公共空間是一個現在以及未來人們生活的巨大指向,它們的意義猶如一種價值的預言;有時這預言會溫柔的陪伴我們、呵護我們的身體及心理,但有時它們會對我們施加痛苦。對於任何談論公共建築/公共空間的議題,都何妨都將其視為一個深刻描繪「天堂及地獄」的故事─它給予的好或是壞都終將點滴成為日常的一部分,滲入意識、形塑意識。
總編輯褚瑞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