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人雜誌 11月號/2023：失智症違法者的罪...

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

我們的腦子怎麼這麼容易被騙？

人腦透過五覺建立認知，理解周邊環境和這個社會。透過趣味特展，我們發現即使是正常人，這五覺的正確性都顯得脆弱，那失智者怎麼辦？他們認知社會的能力已和正常人不同，這些人違法脫序要如何處理？這個問題已不再遙遠。

文／孫維新

前些年我在台灣大學舉辦「展望」系列演講，有一回邀請王道還老師演講，要助理打電話請問講題，助理打完電話，哭喪著臉回來說被罵了，我問她王老師說了什麼？她轉述王老師的話：「你的腦子是做什麼用的？」我聽了哈哈大笑，這就是王老師的講題啊！

後來我和王老師閒聊，知道講題應該是：「人的腦子是做什麼用的？」這是一個我不熟悉的領域，但因緣湊巧，在2016這一年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成立三十週年，為慶祝這個館三十而立，我和同仁規劃了兩個特展，一個是「鼎立三十」，以青銅器為主軸，講述先民鑄鼎熔金的科學智慧；另一個就是「腦中乾坤」，和國內的大學和科研機構合作，介紹腦科學的尖端研究，以及人類透過五覺的認知過程。

在規劃「腦中乾坤」這個特展的過程中，我自己深刻體驗了人腦是如何容易受騙上當。腦子雖然是人的指揮中樞，但因身處二線，要靠著第一線的「偵測器」也就是視覺、聽覺、觸覺、味覺，和嗅覺來認知真相，但這些偵測器有各自軟硬體上的限制，能提供腦子判斷的資訊也有其極限，有時來自不同感官的資訊彼此還互相矛盾，腦子需要根據經驗做出選擇，這些認知過程讓博物館同仁發展出許多充滿趣味和啟發的展示，在共同規劃的過程中，我不僅學到好些有趣知識，也能樂在其中地了解自己在認知上有多不足。

特展開幕，來到科博館大門外的人行道上，觀眾會看到一個「轉頭龍」家族，兩大四小，當觀眾從這幾隻龍前方走過，會注意到所有的龍都盯著你看，而且跟著你轉頭！可是我們從旁看去，這幾隻龍根本沒有在動，每隻龍都只是一片凹凹凸凸的金屬硬板模型。為什麼我們的腦子會以為它們正看著自己，而且跟著我們的走動轉頭？人腦會努力地去合理化其實不合理的景象，努力到讓我們以為這些龍時時刻刻都轉頭看著我們，簡直就是自己嚇自己！

進了館來到橢圓形廣場上，觀眾會看到一個3D彩色魔方巍然矗立，還可以站到上面做出驚險動作來照相，但從旁邊看去，這個立體魔方根本就只是一塊五顏六色的平面棧板，為什麼從一個特定角度看去，我們的腦子會認為它是立體的？

視覺被騙得不爽，就來欺負聽覺。觀眾進了展場，看到螢幕上大雨滂沱，耳中聽到的是密集的雨點打在地上的聲音，但繞過柱子一看，實際上卻是平底鍋中煎培根的聲音！在這個測試中，聽覺忠實地傳送聲音，但視覺卻誤導了大腦的詮釋。

視覺和聽覺的測試很震撼，嗅覺和味覺的體驗更有趣。帶領科教活動的解說同仁給每個人發了一個水果糖豆，看得到五彩繽紛的各種口味，但大家被要求捏著鼻子放進嘴裡嚼，這時感覺不出是什麼味道，但解說員一聲令下，大家鬆開手，瞬間每個人就知道了自己嘴裡的糖豆是草莓味道還是柑橘味道。這讓我們了解了「鼻後嗅覺」的意義，它和「味覺」的關係密切，食物的「味道」其實有一大部份來自「鼻後嗅覺」，沒想到這個知覺還可以手動關掉。

人們進了太空，身處失重狀態，體內液體重新分佈，會往上走，走到頭腔裡會阻塞鼻竇，就會嚴重影響太空人的「鼻後嗅覺」，這時吃東西就沒有了味道，看來以後太空人只能吃川菜，因為辣是「痛覺」，不是「味覺」。

另外一個體驗活動單純測試味覺，解說員先讓大家喝點純檸檬汁，當然很酸，再發給每個人一顆「神秘果」（miracle fruit，應該譯為「奇蹟果」較佳），小小紅紅的果子很誘人，放到嘴裡嚼上一會兒，這時再讓大家喝純檸檬汁，神奇的事發生了，檸檬汁竟然是甜的！「神秘果素」（miraculin，應該譯為「奇蹟素」較佳）遇酸會活化甜味受體，使得酸味變成了甜味。驚訝之餘，我回到館長室自己再做測驗，拿出從著名小籠包店買的醋，先直接喝醋，確認是酸的，吃個神秘果後再喝醋，還真的又變成甜的了！沒想到味覺也會被騙，據說糖尿病人可以靠神秘果來安慰自己……。

我們的味覺不只可以提供美食的愉悅，更可以警告危險協助保命。進入展場前，觀眾先喝兩杯不同牌子的橘子汁，參觀完畢出來後，面前有10個杯子，也都裝著橘子汁，觀眾需要在一一嘗過後，辨認出哪兩杯和進展場前喝的相同。您知道嗎？人們認出「不同」的能力，明顯超過了認出「相同」的能力！這就是人類的求生本能，因為「相同」代表喝過沒死，就不那麼重要，「不同」就要小心了，很可能會有危險！

觸覺的測試很直接，兩根針距離多近，我們的皮膚就分辨不出來那是兩個尖點了？手指表面最敏感，因為觸覺受器數量多，我們的四肢就魯鈍得多。國外的展覽要觀眾測試各人手指表面的敏感程度，就去摸「點字」，我們發揮國粹，讓觀眾摸麻將，當然，未成年的觀眾還是要乖乖去摸「點字」。

「腦中乾坤」這個特展的最後一章，說的是人過中年以後腦的老化和相關疾病，這期《科學人》的封面故事〈失智症違法者的罪與罰〉，談的就是罹患失智症的人心智會逐漸與社會規範脫節，一旦這些人犯了罪要如何處理？現行法律規範了精神病患者以及未成年人犯罪該如何究責，但正在高速航向老年社會的我們，是否該及早開始思考，老年人在神經退行性疾病的影響下，做出了不合社會規範的事，這個社會該如何處理？這是一個需要深刻思考和長遠規劃的領域，您要有空，就請看看這幾篇文章，共同思考我們的社會將如何面對這個即將迅速出現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