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文壇最年輕耀眼的光芒!
◎才女作家西加奈子最深情的力作!
我跟KAZAMA一起回家了。
那是很愚蠢的選擇,我知道,我會傷害喜歡KAZAMA的小雪,也會失去她這個好朋友。儘管如此,我還是想跟KAZAMA在一起。一次也好,我就是想看KAZAMA裸體時的眼睛。
後來,小雪在電話中對我說:『我再也不想見到妳了。』
最近KAZAMA常常收發簡訊,手機沒有登錄對方的名字,所以不知道是誰。
〈上次讓你百忙中抽空,不好意思。〉(他做了什麼?)
〈你說的那部電影,我看過了。〉(什麼電影?)
〈改天借我CD哦。〉(什麼CD?)
是怎樣的女孩呢?我覺得大受打擊。好像裝滿一小杯的水,靠表面張力撐開來,稍微一動,就會嘩地溢出來,就是那種感覺。
最近的我,神經刺辣辣地抽痛,我的心是不是也毀了呢?
作者簡介:
西加奈子
日本文壇繼片山恭一、市川拓司之後,備受期待的才女作家。
1977年5月生於父親的工作派遣地德黑蘭。兩年後,因伊朗革命歸國。七歲到十二歲則在埃及度過。關西大學法學系畢業。喜歡音樂、繪畫和大象。
2004年以《葵》出道,第二部作品《櫻》在日本暢銷售逾二十萬冊,並入選2005年最受歡迎的百大小說之一。
譯者簡介:
涂愫芸
東吳日語系畢,遊學日本三年,任職日商七年,現為專職翻譯。譯有《童謠的死亡預言》、《擁抱海豹寶寶》、《創意女性向前走》、《純真》、《俊平你好嗎》、《深宮幽情》、《欠踹的背影》、《電車男》等書。
章節試閱
我摳著指甲油,摳到了第七根手指。
在藥妝店買的指甲油,用指甲一摳就紛紛揚揚地剝落了。像黑色花瓣,飄落在我的裙子上。偶爾從旁邊走過的茶褐色頭髮服務生,會瞥一下我在做什麼,但是,看起來不是挺厭惡的樣子,再踩著漂浮的步伐穿越桌間離去。
兩隻手的指甲,因為長期塗指甲油,變得黃黃濁濁,表面像撒了一層粉。指尖像燙傷般火辣辣地抽痛著。啊,我的指甲說不定已經死了。
KAZAMA喝著咖啡。他向來不加糖,今天卻連加了兩匙,大概太甜了,沒怎麼喝。
『讓您久等了,這是您的鬆餅。』
女服務生散發著甜味,站在桌子旁。正確來說,甜的不是女服務生,而是被整整齊齊收放在圓盤上,直盯著我們看的鬆餅;被取了那麼俗的名字,還跩個二五八萬。
『妳什麼時候點的?』
KAZAMA顯得很詫異。他的前髮留得太長,所以看不清楚他的眼睛。他本人一點都不覺得怎麼樣,可是,我每次看著他的前髮與眼睛之間的關係,就會不自覺地增加眨眼睛的次數。
其實,我並沒有點鬆餅,肚子也飽了,根本不可能吃得下。
『剛剛。』我含糊其詞,讓服務生把鬆餅放在桌子上。
『妳真能吃呢。』
說著,KAZAMA呵呵呵地笑了起來,把兩腳舉到椅子上,雙手環膝而坐。整個人癱在椅背上,好像用全身在對我說:『我再也不動了哦。』那種感覺,就像連拿起一杯咖啡都很辛苦。
我瞄了櫃台一眼,店裡的人正滿腹狐疑地看著帳單。哎呀呀,發現送錯了啊。店裡的人對剛剛回到櫃台那個女服務生,嘟嘟噥噥低聲說著什麼。突然,我心血來潮,在女服務生走到這裡之前,把刀子插進了鬆餅裡。哎,澆糖漿太麻煩了,我乾脆把糖漿倒進了咖啡裡。四角形奶油失去平衡,噗通掉在盤子上。
『呃,客人。』剛才那個女服務生,一臉歉意的站著。『很對不起,我們弄錯了單子……』
KAZAMA『呼』地嘆了口氣,想點上香煙,卡嘰卡嘰摩擦著打火機,卻一直點不著,苦笑了起來。他那副德行給了我勇氣,所以,我也笑了起來。
『這樣啊?那麼,可以幫我多加一個鬆餅嗎?看起來很好吃,所以我忍不住吃了。』
說到這裡,我看了一下KAZAMA,但是,他拚命想點燃打火機,完全沒在看我。
倒是那個女服務生,『啊』地一聲,露出了困惑的神色,低下頭來。
『你覺不覺得大家都太愛道歉了?』
她走後我這麼說,KAZAMA好像一時會意不過來我在說什麼。不是那種裝瘋賣傻的表情,而是像聽到陌生聲響的狗兒豎起了耳朵傾聽。怎麼說呢,就是『圓嘟嘟』很可愛的樣子。
加了糖漿的咖啡甜死人不償命,完全被喉嚨排擠在外。鬆餅只有奶油的鹹味,總覺得缺少了什麼。剛才跩個二五八萬,現在卻軟啪啪的癱趴在盤子上,哈哈哈,像極了KAZAMA躺在床上的樣子。
突然,我發現KAZAMA正覬覦著我的鬆餅。他『唷咿咻』地解除雙手環膝的姿態,慢慢的把手伸向了盤子,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對刀叉產生了興趣,吃之前,把刀叉翻過來,開始研究起什麼來。
生氣了啊?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呢?可是,鬆餅還是需要糖漿嘛。好麻煩,倒進咖啡裡跟澆在鬆餅上,所耗的時間精力一樣,只要把糖漿杯子微微傾斜就可以了,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那麼做。
KAZAMA笑笑,開始吃起鬆餅。他剛剛才吃完一個漢堡,現在又像吃到生平第一次吃到的東西般,大口大口吃著。他很喜歡奶油、冰淇淋之類可以抹在麵包上的東西。在家吃土司時,他也會塗上厚厚一層奶油,厚到讓我想吐。沾在手上的奶油,他也會舔得乾乾淨淨。奶油不管怎麼舔都會留下味道,噁心巴啦地漸漸滲入手指裡。
KAZAMA平常不太吃飯,但是,偶爾會發揮驚人的食慾,像土司那種軟趴趴的東西,他可以一口氣吃下三、四片。吃完後,把奶油放進冰箱時發現︰『啊,有藍梅果醬呢。』他就會再烤一片土司麵包來吃,那種食慾令人難以置信。
我拿起兩人的咖啡杯。現在是非假日的白天,只有稀稀疏疏幾個客人。Drink bar附近坐著年輕三人組,我覺得那個剪了短髮的女生很可愛;很少有女孩子適合那麼短的頭髮。長得很像Jean Seberg,鼻子尖尖朝上,看起來很有個性,絕對不會吃鬆餅那種東西。嘴巴也小小的,很適合說這樣的話:『我最討厭吃甜食了。』那張可愛的櫻桃小嘴,只吃最低限度的東西。
大概是感覺到我的視線,她也往我這裡看。我沒有撇開視線,鼓起勇氣盯著她看。但是,她很快拉開視線,又回到了對話中。服飾類專門學校就在附近,他們大概是那裡的學生。一個女生,兩個男生,會是什麼關係呢?她是不是喜歡兩人中的哪一個呢?綠色的前開羊毛衫很漂亮。
回到座位上,我的視線再度與KAZAMA交接。他又恢復了雙手環膝的坐姿。
新來的鬆餅還冒著蒸汽,看得好想吐。
我跟KAZAMA交往了四個月。他比我小三歲,今年二十四歲。大學重考一年,留級了兩年。他老家離學校並不遠,但是,他一個人住在外面。他就住在我家附近。彼此都是一個人住,所以,自然會賴在其中一人家裡就不走了,那就是我家。我家越來越多KAZAMA的衣服、唱片、大學教科書和鞋子。剛開始覺得很高興,可是最近,我常看著丟得亂七八糟的房間長吁短嘆。KAZAMA不是很愛乾淨的人。看,我的T恤上已經泛出了奶油的圓形污漬。
『KAZAMA,大概沒有你討厭的人吧?』
『沒有。』
面對唐突的問題並不會瑟縮,所以,不是貓,是個大象般的男生。
指尖麻辣辣地抽痛著。還得繼續摳掉三根手指的指甲油才行。
第一次見到KAZAMA,是朋友介紹的。所謂介紹,並不是想把我跟KAZAMA湊在一起那種介紹。
『我有了喜歡的人,要不要見見他?』
也就是說,我搶走了朋友喜歡的人。
小雪是個出色的女生。皮膚白得恰如其名;上唇微薄,更襯托出了下唇的豐滿,雙唇總像剛吃過甜不辣般光澤亮麗;單眼皮的細長眼睛,散發出強烈的女人性感氣息。
她在小規模電影供應片商從事廣告工作,是感情豐富很有教養的人。我呢,做的是平庸的兼差工作,就是寫寫DM收信人、校正廣告手冊等誰都能做的工作。大我兩歲的小雪,看我老是做那種工作,有天她幫我跟上司說,於是,我開始參加工作人員會議,對今後將爭取供應權的影片提出意見。廣告手冊也不再只是寫上『文字縮排訂正』之類的字眼,還要負責安排頁數。做著做著,越來越有工作的感覺,就漸漸樂在其中了。
『阿幸,我覺得妳很有sense喔。』小雪這麼對我說,說得我心花怒放。不知不覺間成了好朋友。小雪是個情緒穩定的人。不管跟任何人,都可以愉快相處,也就是那種平衡感很好的人。人又長得漂亮,所以常常有男生請她吃飯,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有男朋友。
沒錯,她是週末婚姻贊成派。我的男朋友則是一個接一個。我絕對沒什麼男人緣,只是對自己沒自信,所以,要藉由觸摸他人的肩膀、驗證他人的體溫才能感覺到,啊,我真的存在。
那就是名副其實的依存,起初,覺得戀愛來了,會幸福得閉上眼睛,但是,某天突然張開眼睛時,會發現即將灰飛湮滅的自己,然後無可奈何地落下淚來。我拚命告訴自己,那是因為戀愛結束了,但是,事實上,那僅僅是認知自己有多卑微的懊惱淚水。所以,我的戀情總是持續不久。
我覺得,人長得漂亮、工作能力強,還說交男朋友這種事『很煩人』的小雪,真的帥呆了。我既強烈崇拜她,又強烈嫉妒她。所以,聽到她說:『我有喜歡的人了。』
我興奮得差點沒跳起來。小雪的戀情,給了我一閃而逝的瞬間光明,就像燦爛閃爍的彩虹光芒,讓人光想像,嘴角就會不自禁地上揚。
KAZAMA在跟我們公司有生意往來的電影院打工。那時候,我還搞不懂小雪為什麼會喜歡上KAZAMA。小雪很早以前就認識KAZAMA了,但是,來往過幾次後,她開始搜尋KAZAMA的影子。
『他小我五歲,搞不清他在想什麼,老惹得我一肚子氣。』這樣拚命說明的小雪,太可愛了。小雪肯把他喜歡的男生,第一個介紹給我認識,也讓我欣喜萬分。因為那種感覺,就像很好的手帕交。
KAZAMA第一次見到我時,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剛開始,我想他大概對三個人一起吃飯,而且是這樣的成員,所形成的不自然構圖感到疑惑。沒想到,他竟然是對我的臉感到不可思議。
『兩眼的大小完全不一樣!』
第一次見面,又比我小三歲的男生,突然這樣批評我的臉,老實說,我很不高興,但還是勉強擠出笑容。
『就是啊,我一直很在意呢。』
『為什麼?』
他自己說了那樣的話,卻又一副百思不解的樣子。害我搞不清楚兩眼大小不一樣,到底是優點還是缺點。他一下從左邊看我,一下從右邊看我,從各個角度觀察我後,很高興的說:『表情看起來都不一樣呢!』
我發出求救訊號般看著小雪,但是,她也只是沒轍地笑著。平常很會不露聲色地介入排解的她,在KAZAMA面前,好像什麼事都不會做了。
『嗯,據說眼睛大小差距很大的人,有雙重人格呢。』
『哦,是這樣嗎?』
可能是聽出我在敷衍他,他的回答也變得含糊起來。
『可以叫我想吃的東西嗎?』KAZAMA撇過頭去問小雪。
『可以啊,叫你喜歡吃的東西吧,你太瘦了,KAZAMA。』
KAZAMA叫了酸辣湯、青椒炒辣椒等很辣的食物,再像喝水一樣猛灌啤酒。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一口氣吃這麼多東西呢。吃的全是很辣的食物,所以,嘴巴紅了一圈。突然『哺!』一聲噎住了。
看到他那個樣子,我噗哧笑了出來。可是,該怎麼說呢,小雪的反應跟平常完全不一樣。平常,她會說笑話讓大家笑,顧慮到每個人的需求,但是,今天顯然很緊張,整個人硬邦邦地僵直著,看得出來她正試圖找出對話的開端。小了五歲,對話就會變得這麼困難嗎?平常,小雪不管對面任何人,都能說得滔滔不絕,聽的人也都會笑得很開懷。
那時的小雪,就像有看不見的花粉從KAZAMA飛來,產生了過敏症狀。那些花粉飄呀飄地搔過我們的臉頰,撫過我們的頭髮,小雪完全抗拒不了那強烈的生命力,幾乎手足無措了。
KAZAMA並沒有顯得很無聊的樣子,每一道菜上來,他都會認真地去聞那道菜的味道,然後笑咪咪地拋給我們一個不具任何意義的笑。每次,小雪都會反應過度,摸著自己的臉問:『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嗎?』
當小雪檢查完自己的臉時,KAZAMA早已聞著香菜或魚醬的味道,聞得陶然忘我了。
在這種狀況持續中,我盡量不去看不時盯著我瞧的KAZAMA。我也對KAZAMA帶來的空氣,產生了敏感的反應,所以,我怕正眼瞧他,會被捲入什麼天大的事件中。KAZAMA像個纖弱身軀中飽藏著全世界的風的男孩。彷彿被他輕輕一碰,就會被吹到什麼地方去,那種捉摸不定的風。我想我得喝醉才行,猛灌了一堆啤酒。
回想起來,當時的我真的大有問題。我的心從來沒有那麼波濤洶湧過,為了不被那樣的大波浪吞噬,我還把兩腳用力踩踏在地面上。心很容易被打動,也同樣容易把身體靠向任何人,總想委身於什麼的我,第一次抗拒包圍著我的波浪。
我真的試著做了小小的抵抗,就是盡量把意識集中在眼前的料理上,譬如,去想這道料理是使用了什麼辛香料?成本大概多少?這種五四三的事。
這一天,小雪第一次目不轉睛地注視著KAZAMA。
一起吃飯那天,KAZAMA去了我家。
『離我家很近呢。』KAZAMA說。
小雪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我先失陪了。』她客套的說法,傷害了我,但是,當時我正想著,今天我大概會跟KAZAMA上床。剛開始只是隱隱約約的感覺,走出店時,轉變成驚異的強烈確信,我的喉嚨、耳朵、手指都刺癢了起來。我知道,我會傷害小雪,也會失去她這個好朋友。
原以為,我跟KAZAMA從此不會再見面了。搞不清楚為什麼,我總覺得,我們會像大部分人那樣,順理成章做完那件事後,看著早晨的陽光,彼此想著:『陽光太亮了。』也不直視對方的臉,支支吾吾地說些什麼互道再見,然後再也不會見面了。
也就是說,我跟KAZAMA一起回家了。那是很愚蠢的選擇,後來導致生不如死的痛苦結果。當場小雪對我態度就很冷漠了。明明什麼事都還沒開始,她已經想到將來會發生的事,生我的氣了。
儘管如此,我還是想跟KAZAMA在一起。一次也好,我就是想看KAZAMA裸體時的眼睛。後來我才發現,那就是愛。
KAZAMA來我住處時,像狗到處聞味道般,他問了所有關於我的事。妳聽什麼音樂?用什麼音響?這是什麼花?他是妳前任的男朋友嗎?還是現任?用哪個廠牌的飯鍋?《廣詞苑》這本字典從九八年就沒再買新版嗎?這幅畫是誰的?妳喜歡藍色嗎?
我全神貫注地回答他每一個問題,當外面天空開始泛白時,我已經累得筋疲力盡了。KAZAMA還是雙手環膝弓腿坐著,在我床上很舒服地縮成了一團。
看著不斷提問的KAZAMA,我心想:『我跟這個人什麼也不會做。』
突然安下心來。同時,也覺得生氣。KAZAMA自己一定知道小雪喜歡他,為什麼要在小雪面前說要來我家呢?我氣的是這種無關現在的事。KAZAMA一臉無辜的表情(啊,就是『圓嘟嘟』很可愛那種感覺),那種天真無邪的樣子,看得我更生氣。我忘了自己的立場,不斷責備KAZAMA:是不是打算今後繼續玩弄小雪?年紀輕輕就這麼狂妄。
對父親、母親或其他人,我從來不會想是對方的錯,總是想:『都是我不好。』
以此為藉口,狠下心來,做出更過分的事,我就是這麼狡猾的人。
當時,我也是想小雪沒錯,都是我不好。我好討厭這麼想的自己,討厭到作嘔,但是,同時也發現,KAZAMA是我第一個想『都是你不好』的男生。我想,我為什麼這麼生氣呢?這才想到,啊,我真的喜歡上他了。我跌入了絕望的深淵,但是,意識還是怎麼樣都擺脫不了眼前的纖瘦男生。這個滿臉笑容,但是帶點困惑地聽著我憤怒的抗議,像個草食動物般的男生,把我的一切都帶走了。
我氣得眼淚撲簌撲簌直流,拿起身旁的書丟向KAZAMA。
KAZAMA閃我的書,應付我的憤怒,顯然有些累了,但是,還是用嚇死人的溫柔聲音,像接續剛才的話題般,說:『去洗澡吧。』
突然間,什麼東西唰地從心中消失了似的,頸子的骨頭滑掉了似的,覺得整個人都虛脫了,我說:『我沒剃腋毛。』
說完,自己都覺得好笑,笑得停不下來。看到我流下不知是悲哀還是可笑的不明究理的淚水,還歇斯底里的笑起來,KAZAMA露出些許認真的表情說:『來,我幫妳剃。』結果,我們在浴室做了那件事。
KAZAMA回去後,我在筆記本上這麼寫著:『我戀愛了。我討厭年紀比我小的男生。』
真的像個大傻瓜。
KAZAMA在中午時醒來,開始準備回家。我假裝還沒醒來。一來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麼,二來,不喜歡在這麼明亮的時候跟他面對面。心想,等他回去後,再洗一次澡吧。還想曬棉被、擦地板。那天是星期四,天氣好到叫人厭煩,當然,是公司開始工作的時間了。但是,我再也不想去公司了。不是因為我不想見到小雪,而是怕小雪不想見到我。想到昨天小雪不知道以什麼心情度過了夜晚,就覺得很難過、很難過,難過到暈眩,儘管原因是出在我身上。
我聽著KAZAMA窸窸窣窣開始動作的聲音,在心中說著,快走、快走啊。我想趕快一個人靜一靜;一個人在後悔的漩渦中骨碌骨碌打轉。
然而,聽到打開玄關的聲音,眼底卻強烈浮現出KAZAMA的背影。他蜷縮著單薄而寬闊的背部,左搖右晃走著的模樣,清晰地呈現在我腦海中。見面後,我盯著KAZAMA看的時間少之又少,卻好像把他從頭到腳通通摸清楚了,就像清楚自己的小乳房那樣;就像清楚『順帶』似的長在乳房前端的黑痣那樣。
突然,我再也承受不了寂寞。
『不要走。』
回過神來時,我已經大聲說出來了。說完,寂寞像潰堤般排山倒海而來,彷彿不緊緊抓住被子,身體就要消失不見了。
後來,小雪在電話中對我說:『我再也不想見到妳了。』
我摳著指甲油,摳到了第七根手指。在藥妝店買的指甲油,用指甲一摳就紛紛揚揚地剝落了。像黑色花瓣,飄落在我的裙子上。偶爾從旁邊走過的茶褐色頭髮服務生,會瞥一下我在做什麼,但是,看起來不是挺厭惡的樣子,再踩著漂浮的步伐穿越桌間離去。兩隻手的指甲,因為長期塗指甲油,變得黃黃濁濁,表面像撒了一層粉。指尖像燙傷般火辣辣地抽痛著。啊,我的指甲說不定已經死了。KAZAMA喝著咖啡。他向來不加糖,今天卻連加了兩匙,大概太甜了,沒怎麼喝。『讓您久等了,這是您的鬆餅。』女服務生散發著甜味,站在桌子旁。正確來說,甜的不是女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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