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那天是個雨天。
讓人猶豫該不該撐傘的細細小雨,溫馨地滋潤著我家。
搬家公司的人一個個都瘦不拉嘰,連纖弱的我都替他們擔心搬不搬得動?但是,他們以驚人的效率將餐具櫃子、洗衣機搬上了卡車,所以,哥哥和看得出神的美貴,都給了他們讚賞:
『帥呆了!』
我們全家人和附近所有鄰居一起看著那樣的景象,但是,果不其然,沒有一個人撐著傘。爸媽忙著跟所有人道謝,連感慨萬千地看著我們的回憶只裝滿了一卡車的時間都沒有。
哥哥也一樣忙碌,來送他的女孩子排成了一長列;爭先恐後送禮物來給美貴的男生也不少。
我的同班同學,不知怎麼地,也帶了千羽鶴來送我,我們彼此交換離別時必說的問候語:
『保重了。』
『再一起玩哦。』
其中也有人哭了,我又高興又害羞,覺得耳朵一帶好癢。但是,不想給家人看到我哭的樣子,所以,不時搔著耳朵訕笑。
就要出發時,發生了對我來說很重大的事。正當我要把千羽鶴收進袋子裡時,有個女孩子跟我說話了。
那是個叫湯川的女孩,她只有在上課時才會羞澀地戴上粉紅色眼鏡的模樣,和熱心打掃教室的身影,總莫名地引起我的注意。
湯川白晰纖細的手指,拿著水藍色的信封。只有被雨水滴滴答答打溼的地方顯得特別深藍,好像水珠圖案。
『要看這封信哦。』
湯川的聲音顫抖著,好不容易擠出這句話,就躲到大家後面了。我是哥哥的弟弟,所以很清楚那就是情書,臉頓時紅了起來,於是更用力搔著耳後。但是,同班同學中沒有人因此調侃我,或是竊竊偷笑。我不禁覺得,啊,這裡真是個好地方。
『謝謝。』
當我沒有特定目標地說這麼說時,卡車叭──地響起了告別的喇叭聲。
被雨淋得溼漉漉的我們家,看起來更小了,但是,被雨洗過後變得十分亮麗。種在玄關的紫陽花還沒綻放,但是,庭院的其他花朵,用她們幽微的美彌補了那樣的不足。
我想,今天是雨天,所以『鐘鳴公園』的貓兒們,應該不會出來晒太陽吧?比誰都哭得大聲的『難關』,總有一天會生下某人的孩子吧?湯川今後也一定還會只有在上課時戴上那副淡淡的粉紅色眼鏡吧?而奶奶,大概會一直在天堂擔心著我們吧?
那是個很小、很小的城鎮。
美貴坐在哥哥膝上,盯著外面看,媽媽一直跟大家揮手揮個不停。爸爸坐在前座看著新城鎮的地圖,哥哥邊撫摸著美貴的頭,邊回想過去種種啞然失笑。
塞在我口袋裡的水珠信封,漸進地暖和了我整個腹部,將我對新生活的不安一掃而空。
那是個很小、很小的城鎮。
啊,可是,已經消失在雨中了。
我嘗試著去想湯川。
湯川的信上寫著:
『長谷川,我一直很喜歡你。』
上面有用橡皮擦一再擦拭的痕跡,我把那個橡皮擦的甜味,當成湯川的味道,一次又一次的吸入那個味道。
想到湯川那副剛出浴的嬰兒般的粉紅色眼鏡,和她害羞地戴上那副眼鏡的模樣,就覺得腹部一帶好像被誰揪地捏了一下。
我想,這是不是就是所謂愛著某人的感覺呢?可是,又好像不是,整個人搔癢不已,沒辦法靜下心來思考。
我正跟湯川書信往來中。
『長谷川,你好嗎?』
『今天,佐藤又把牛奶吐出來了。長谷川在時,他也常常吐吧?』
『改天,我要跟橫山、美加去看電影。』
那些填滿五四三話題的信,就像SAKURA的成長般越來越多了,但是,從第一封信以來,湯川從來沒有寫過她喜歡我,我也從來沒寫過我喜歡她。
我還不像哥哥那樣,知道『戀愛的喜悅』。雖然隱隱約約知道,喜歡上某人的就會產生睡覺時那種掙扎和幸福的感覺,但是,我不知道是否有人會用整個生命來愛我,我又是否能讓那個人的嘴角總是浮現著微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擁有這樣的愛情。
只是每每想起湯川,我的心就像在寒冷的天喝下第一口可可亞般,整個暖和起來。那股暖意不知不覺地移到我雙腳之間,我覺得彷彿出現了另一個自己,輕輕推著我自己的背部。
想著湯川做那件事的感覺十分甘甜,我的手不覺地變成了湯川細嫩白晰的手;變成了交給我信時不斷顫抖的那隻手,不由得吐出來的嘆息,和想著湯川時所做的那個動作重疊了。
結束後,我會因為湯川並不在這裡而感到絕望,覺得想著湯川做這種事的自己,是個醜陋卑鄙的小男人。
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我很想找哥哥商量,可是,關於湯川的事,我無論如何都想埋藏在自己一個人心中。那種感覺從內側苦苦壓迫著我的胸懷,但是,力道越強,我越明白我對湯川的那份感情,很可能就是戀情。
看起來像頭部擺在制服高領上的我,到了冬天時,穿起制服的樣子,以美貴的形容就是:
『頭不會晃來晃去了。』
也就是,越來越像樣了。高年級聚集的飲水處,也敢大大方方的去了,看來,我是真的長高了。回想起來,剛入學時,排球社和籃球社都來找過我,所以,我知道我的身高應該不算矮,可是,可能是母親沖泡的可可亞加了滿滿的牛奶,所以,不知不覺中我竟然成了同年級中最高的一個。
哥哥也長得很高,但是,他的肩膀寬度和胸部都很厚實,所以,整體看起來很『魁梧』,呈現出壓倒性的強壯形象,而我,只是個『向上發展的人』,體重跟一般男生沒多大差別,因為沒有運動,連一塊肌肉都沒有。只是從高處搖頭晃腦俯瞰大家而已,沒有任何存在感。
但是,這世上就是有純粹因為對方長得高就喜歡對方那種人。所以,就算是我這樣的人,也有好幾次被女生告白的幸運。因為都不是我喜歡的類型,而且,湯川在我心中的存在已經大到超越想像,所以,我都拒絕了,但是,還是覺得很開心。
尤其開心的是,同班同學籃球社的女孩子向我告白了。她的個性有些強悍,在班上也很出鋒頭。
她把玩著總是綁成馬尾巴的長髮,對我說:
『長谷川,你能力很強卻從來不炫耀,所以我喜歡你。』
雖然很唐突,卻也是我最想聽到的話。
我是『歸宅社(沒參加社團)』,對運動不是很了解,但是,在體育課或運動會時,總能適時發揮我的運動神經,馬拉松大賽時還出乎意料地拿到了第三名。大家都指著我說:
『咦,那是誰啊?』
有人會搶先一步說:
『那是長谷川的弟弟呢。』
當一個『不必太拚命也能做到』或『表現雖然不算突出,但是能力其實很強』的人,正是我想要的地位。我知道,這種想法很討人厭。
我說過很多次了,哥哥在學校也是英雄級人物。
哥哥是足球社的前鋒,只要哥哥出現在球場上,他所在的地方就會啪地亮起來,說得誇張一點,好像所有聚光燈都投射在他身上了。尤其是當同伴射門成功時衝向同伴的跑法,相當有看頭。他不會像其他人那樣爭先恐後往前跑,見到人就胡亂擁抱一通,而是先看看天空,像咀嚼喜悅般,放鬆力量微微屈膝。那樣子,就像動物準備做下一個動作,先讓肌肉適應的做法。然後,哥哥會慢慢地、慢慢地跑過去,注意到哥哥的同伴們,反而會把哥哥當成射門成功那個人似的,主動往他跑過來。但是,一點都不會讓人覺得反感。大概是因為哥哥那純潔無瑕的笑容和充溢全身的柔情吧,大家似乎都把哥哥的喜悅當成了自己最大的喜悅,緊緊相擁在一起。
有像哥哥那樣,天生就是英雄,沒有半點心虛,也沒有特別意識,自然就會吸引大家那種人;也有像我這種人。既然普通,我只想普通地扮演自己的角色,偶爾聽到有人這麼說就行了,
『那傢伙是誰啊?』
即使是少數人也好。
我從來沒有忌妒過哥哥,但是,這個時期,身為『英雄的弟弟』,我第一次想要確認自己的存在。
這時候,籃球社的女生給了我如我期盼的告白,把我樂得沖昏了頭。
雖然樂得差點忘了湯川的存在,但是,我還是強壓住狂跳不已的心,很禮貌地拒絕了她。
『現在我不想跟任何人交往。』
這個拒絕方法,感覺像個豪爽的男人,我自己很喜歡。
有一天,我又收到了湯川的來信。
依然是無關緊要的內容,但是,這次不太一樣。最後多了一行『P.S.』:
『下禮拜天,我會去長谷川家附近的市民會館,參加吹奏樂器社的演奏會。方便的話,我想見你。』
我覺得體內的血液開始奔騰流竄。不知道是湄公河還是尼羅河,總之,就像某個國家的某條浩瀚大河,匯集在我體內。最糟糕的是,我的血在雙腳之間停滯了很長一段時間,所以,雖然覺得對不起湯川,還是再度滿足了自己的慾望,又重看了好幾次『P.S.』。
上面寫的不是:
『我想見個面。』
或是:
『能不能見個面呢?』
而是:
『我想見你。』
彷彿湯川在傾訴著對我的愛情。『我想見你』聽起來多甜蜜!這句話,讓我產生了跟湯川是長年戀人的錯覺。我已經開始選擇那天要穿的衣服了。
特別盛裝打扮過呢!這樣的穿著不行。必須顯得不是很在意,穿稀鬆平常的衣服去,但是,看起來還是出乎意料的出色。我考慮了很久後,決定穿哥哥給我的藍色派克短大衣,和褪色褪得恰到好處的Levis。以我的個性來說,這樣的樸直裝扮比較適合第一次約會。
禮拜天,我通常是閒散地在家看電視,或是跟SAKURA玩。那一天,哥哥跟矢嶋出去了。
美貴跟我一起看電視,不斷對著電視畫面碎碎唸。每唸一句就要我應和她,但是,我完全呈現靈魂出竅狀態,所以,她大概厭煩了,跑去寒冷的庭院跟SAKURA玩。
對我來說,正是求之不得的事。當時是下午一點,我跟湯川約好二點半在市民會館見。湯川不在意被吹奏樂器社的其他女生看到,也證明了我們之間的堅定關係,讓我很開心。我想像著已經暌違三年的湯川。她的來信中,偶爾會出現一些讓我想像她現在容貌的辭句,例如:
『頭髮留長了很多。』
『我不戴眼鏡了。』
我想像著她應該已經變長的手腳行動的模樣;想像著她柔柔的長睫毛閉起來的樣子,如夢似幻地把身體沈入了沙發中。電視播放什麼,已經不重要了。
市民森林公園成了我們學校情侶約會的絕佳場所。同班同學盛岡的初吻是在那裡(他到處跟人家說,所以後來被甩了),哥哥和矢嶋牽手也是在那裡。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牽到湯川的手,但是,我勇敢地告訴自己,只要能跟女生去市民森林公園,我就可以躋身大人行列了。
時間還很早,但是,我已經迫不及待地走出了家門,黏人的狗狗SAKURA跑向我。
『薰,你要去哪?』
牠吁吁抖動肩膀喘息,腳下放著牠最喜歡的刷子,等著我撫摸牠。那樣子好可愛,讓人好想緊緊抱住牠,可是,我怕手會沾上臭味,不敢抱起牠。SAKURA凸凸脖子、凸凸頭、凸凸肚子,對我說:
『摸啊、摸啊。』
後來發現我大概不會摸牠,就死心地叼起了刷子。
『對不起,SAKURA,改天帶妳去散步。』
回過神來,才發現追著SAKURA後面跑來的美貴,正盯著我看。我覺得很難為情,正要趁勢走出去時,美貴出其不意地冒出了一句:
『好好表現哦!』
如果我正在喝什麼飲料,一定會噴出來。
『表、表現什麼?』
『表現什麼?你不是要去約會嗎?』
我頓時啞口無言。心想,再也不要跟美貴對抗了;再也不要跟這個女生為敵了。但是,還是抱著祈禱般的心情,請她起碼答應我一件事:
『不要告訴大家哦。』
結果,美貴像看著大白癡般看著我,說:
『大家都知道啦。』
如果我正在吃什麼東西,一定會哽在喉嚨噎死。
『為、為什麼?』
『薰,你從昨天就拚命刷牙,還拿出了新襪子,一看就知道啦,不知道的大概只有SAKURA吧?』
看來我比我想像中還白癡。不,不是我白癡,是戀愛把我變成了白癡。啊,戀愛這玩意兒!但是,知道我要去約會,卻沒人說什麼的長谷川家,令我更加敬佩了。我心想,既然這樣,今天的約會非成功不可(雖然不知道怎麼樣叫成功)。對我、對湯川來說,都將會是無法忘懷的一天吧。
我勇敢地打開了門。
連唯一應該不知道我去約會的SAKURA,都對著邁出步伐的我猛搖尾巴,彷彿在對我說:
『小心走哦,戀愛真好呢,呵呵呵。』
『長谷川?』
聽到湯川的聲音,我等不及數到十秒就回過頭去了。從收到湯川那封信以來,出現在我體內的湄公河、亞馬遜河、尼羅河,滾滾奔騰著,洶湧到我好怕旁人會不會聽見轟隆隆的聲響。但是,湍流在見到湯川的那一瞬間,突然靜止不動了。靜止不動後,像雨滴回歸天際般,消失不見了。
站在那裡的,是另一個女孩。
畏畏縮縮的態度、眼珠上翻看人的模樣,還有散發出來的圓融氣質,的確是上課時戴上眼鏡那個湯川,但是,容貌完全走了樣。
湯川的臉,佈滿了許許多多的青春痘。大顆大顆冒出來的青春痘,相互擠壓,有逐漸擴大面積的趨勢。那些青春痘的油,讓湯川的臉看起來濕濕亮亮;額頭上那些青春痘鎖住了湯川的眉毛,所以,湯川笑起來也像在哭或在生氣。
『你恐怕不認得我了吧?』
湯川戰戰兢兢的問。其他學校的女生擦身而過時,都會瞥一眼呆呆站在那裡的我們兩人。我的左手捏著已經不成形的口香糖,彷彿再用力捏就會消失不見。應該握著湯川的手的那隻手,沾滿了薄荷虛幻的味道,回家後,SAKURA拚命聞著那個味道。
『去走走吧?』
我沒回答湯川的問題,指向了公園。掉光了葉子的樹木,東倒西歪地搖晃著軀幹,旁邊有隻很漂亮的狗走著,是美貴很想養的那種白毛舒舒柔柔的狗。湯川神情哀傷地點了點頭。
『嗯。』
從包裝紙溢出來的口香糖,黏在我手上。感覺很噁心,但是,我不想把手從口袋裡伸出來,只好任憑它黏在手上。
『演奏會。』
『嗯?』
『怎麼樣了?』
湯川提著很大的硬箱子。裡面應該裝著什麼樂器吧,偶爾會換手提,看起來很重的樣子。我想,身為男生應該幫她提,可是,又不好意思開口,只好假裝沒看見,繼續往前走。
『很緊張,但是表演得很順利。』
『從小學開始學的?』
『不是,上國中後才開始的。』
『哪種?』
『什麼哪種?』
『樂器。』
『啊,長號(伸縮喇叭)。』
湯川把箱子扛在肩上,做出吹長號的樣子。
『我幫妳提吧?』
『咦?』
『看起來很重的樣子。』
『啊,你說這個?不會啦,已經習慣了。』
湯川碰碰拍打箱子,莞爾一笑。
『長谷川呢?』
『嗯?』
『為什麼不參加社團?』
我在信上逐一報告過學校的事。譬如,班上同學怎麼樣、老師怎麼樣、SAKURA怎麼樣舔我的臉。湯川也告訴了我很多關於她的事,譬如,父親喝醉從樓梯摔下來、班上同學的爭吵、社團集訓、頭髮留長了、不戴眼鏡了、智齒很痛。但是,完全沒提到『你恐怕不認得我了吧?』之類的事。
『不為什麼。』
我很氣湯川沒告訴我容貌的事。我很清楚,那是陰錯陽差的感情,不管湯川變成什麼樣子,湯川還是湯川。但是,我還是很氣把湯川搞成那樣的皮膚,恨不得痛毆製造出那種皮膚來的某個傢伙。我好想用我全身的力量,毆打那個威力強大到可以瞬間破壞我跟湯川戀情的某種東西。啊,可是,那就是怕被別人看到我跟湯川走在一起的我自己;就是只因為朝思暮想的湯川改變了容貌,就輕易扭曲了對她這個人的情感的我自己。我好想就此消失不見。
我們並肩走了一段路,稀稀落落地聊了一些彼此的近況。就只是這樣。
回去時,湯川說:
『你還會寫信給我嗎?』
那是很平常的一句話,應該就像搬家那天的雨,溫柔地灑落在我身上;聽到那句話的我,應該會幸福地展露出微笑。但是,現在,那句話就像泥濘的地面;就像黏稠沒有實體的沈澱物,重重地攫住了我的心,怎麼樣都不肯鬆手。
『嗯。』
我儘可能像平常一樣,給了她乾脆爽快的回答,可是,湯川卻露出了那天最悲哀的神色,彷彿被醫生宣告患了什麼絕症。湯川像死了心般,展露出接納一切的表情,緊緊扣住連帽粗呢大衣的前襟,挺直了背脊。
分手前,她稍微走了幾步後,又毅然回過頭來,對我說:
『長谷川,謝謝你。』
這時候,遲來的夕陽從湯川背後照過來,刺眼得讓我無法看清楚她的模樣。被熱氣溶化的口香糖,黏黏稠稠地弄髒了我的手,我好想洗澡;好想洗個澡後鑽進被窩裡,就那樣鑽到到最深最深的地方。不是因為逆光的關係,而是我自己覺得很丟臉,不敢注視湯川的臉。
『謝謝。』
我的聲音嘶啞得像無所事事的老阿公,跟戀愛中的男人相差甚遠。被留下來的我,像白癡般呆呆杵立著。仔細一看,藍色派克短大衣的袖口髒兮兮的,一副頹廢的樣子;自己剪的頭髮也參差不齊,好幾次扎到我的眼睛。我是同年級中個子最高的一個,那彎腰駝背站著的影子,看起來卻好小好小。我是個還沒長大的小男人。
從此以後,我沒再收到湯川寫來的信。
十三歲,好個寒冷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