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考生高岡裕一大學考試再度失敗,決定上吊自殺,未意識到自己身亡的他,攀爬著無止境的山崖,在終點處,他遇見了其他三人,才告知他這個殘酷的事實;原來這三人跟他同樣,都是因自殺而不得解脫。神明命這四人組成「幽靈人命救助隊」,做為浪費生命的彌補。他們四人能在四十九天之內,救得一百位想要自殺的人,順利獲得解脫嗎?
作者簡介:
高野和明,1964年出生於日本東京。1985年開始擔任電影、電視、VTR之製作及平面攝影師,並加入電影監製岡本喜八門下。1989年赴美後,參與美國ABC電視網節目,擔任工作人員。並於LA城市大學研讀電影表演藝術、編劇和攝影。1991年回到日本後,從事電影和電視劇的編劇。2001年以《十三級階梯》榮獲第47屆江戶川亂步賞(皇冠出版)。另著有《K.N的悲劇》、《亂步賞作家選:紅色之謎》、《掘墓人》等書。
譯者簡介:
張智淵
台北人,輔仁大學翻譯學研究所碩士課程修畢,譯有《重力小丑》、《殺人之門》、《宿命》、《超.殺人事件》、《登山者》、《單戀》(獨步文化);《幸福的結局》(麥田)等,現為專職譯者。
章節試閱
<第一章 重返人間>
1
高岡裕一整個人攀附在懸崖峭壁上,腳上一雙舊運動鞋,恰到好處地踩入岩壁凹處。他輪流舉起左右手甩了甩手腕,疲軟的雙手似乎也獲得了紓解。
自己位在多高的地勢?放眼望去,看不見地面,原來已經穿透了雲層。頭頂上是一片蔚藍晴空,誘使裕一不斷往上爬。
裕一默默背誦世界史年表,繼續攀爬這座垂直岩壁。
「一七八九年法國大革命爆發;一七九二年法國第一共和成立;一七九八年拿破崙遠征埃及,並發現羅塞塔石碑[注 ];一七九九年荷蘭東印度公司解散。」
當他正要邁入十九世紀時,突然心生疑問。他從背誦爪哇原人的時期就開始攀爬這面岩壁,究竟還有多遠才能到頂峰?
他雙手指尖使力,以免墜落山谷,胸部稍離岩壁,抬頭仰望正上方,頭上的岩面傾斜突出遮蔽視線,無法眺望到山頂。他環顧左右,這座山似乎呈圓柱狀,黑色的岩石表面消失在遙遠的彼端。看來自己在攀爬的與其說是山,不如說是座屹立大地的巨岩塔。
「接著是十九世紀。」他低喃道。雖然他從一八○四年拿破崙登基的地方再度攀爬,但是心中的疑惑卻愈發強烈。為什麼自己會身穿牛仔褲搭T恤的外出服,攀爬在恐怕有數千公尺高的懸崖上?這麼高的地方吸得到氧氣嗎?總覺得自己已經持續徒手攀岩,爬了好長一段時間,但為何太陽還沒下山?他試著用頭撞了撞岩壁,確認這是不是在作夢,結果只感到一陣疼痛。
「我是體育白痴,」裕一趁著背誦世界史年表的空檔,大發牢騷。「因為肌肉不發達,所以體能不佳。我擅長的是世界史。」
然而,歷史知識究竟有什麼用呢?難道大人們全靠這類知識,度過人世間的驚濤駭浪?唉,算了。現在必須攀岩。這段時間用來複習再適合不過。
他一股腦地移動四肢,背誦到一九○四年英法協約[注 ]時,剛才抬頭看到的岩壁突角形成難關,阻擋了去路。
裕一下定決心,非爬不可。世界史已經背到二十世紀,再過一百年,人類過去的歷史就要結束。無論如何,他都期待背完時能夠征服這面困難重重的岩壁。
裕一雙手攀岩,全身垂吊在如房檐般突出的岩塊下,只靠腕力移動身體。從二次大戰背到克服古巴危機時,他通過了突壁的頂點,接下來就能讓身體靠在平緩的斜面上了。他橫卧在岩面上,喘了一口氣,揚起下巴,看見岩壁再短短幾公尺就到盡頭了。
「太好了!攻頂成功!」裕一歡呼,一面快速地背誦剩下的年表,一面攀登最後幾公尺的高度。背到二○○一年美國發生九一一恐怖攻擊時,他雙手抓住了頂峰。當他心想就只要撐起身體就大功告成時,眼前突然冒出了三張臉。
裕一大受驚嚇,「哇」地一聲從岩壁彈開。身體騰空的那一瞬間,頭頂上有個人叫道:「危險!」,伸手抓住裕一放開岩壁的手臂。
「你們也來幫忙!」
膽戰心驚的裕一再次聽見那粗獷的聲音,幸而有好幾隻手抓住他的手臂。裕一被他們拖上頂峰,總算攻頂成功了。
「噢,來得好!」
裕一渾身虛脫地跌坐在地,聽見雀躍的聲音而抬起視線。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名立刻抓住他的老爺爺。對方身穿黑色雙排扣西裝,頭頂光禿,剩下的頭髮全白了,但是裕一能從他身上感覺到一股老人所沒有的活力。
裕一一看其餘兩人,其中一位是看來懦弱的中年男子,身穿POLO衫搭高爾夫球褲;另一個是二十多歲的女子,渾身散發出一股倦怠感。女子一身運動服搭牛仔褲的輕便裝扮。無論如何,三人和裕一相同,都不是攀爬懸崖峭壁的打扮。
「這傢伙真年輕。」
精力充沛的老爺爺驚訝之情表露無遺,另外兩人點了點頭。不知為何他們一臉莫名同情。
「你是高中生?」無精打采的女子問道。
「不是。」裕一答道。
「那,是大學生?」
裕一不願提及這個話題,勉強答道:「我是重考生。」
「重考一年?兩年?」一臉困惑的中年男子問他。
裕一正想說「重考一年」時,卻注意到他們身後一望無際的景致,不禁站起身來。自己目前的所在地,是一片只覆蓋著泥土的平地;貧瘠臺地上寸草不生。遠方岩壁的裂縫呈圓形,再過去只是一片空無一物的藍天。
三人看著愕然的裕一,面露苦笑。
「會驚訝是理所當然的。」老爺爺說道。
中年男子點點頭。「我們剛來時也這樣。」
「這是哪裡?」
「天堂。」
「咦?天堂?」
裕一反問,女子撥起一頭長髮說:「你翹辮子了。」
裕一張大嘴巴,環顧眾人。我好不容易徒手爬上數千公尺的絕壁,這是什麼態度?裕一明明不覺得有趣,卻還是張口哈哈大笑。「別亂開玩笑了。這是整人節目嗎?」
「你是說,電視臺不惜重金打造這麼座高山?」老爺爺似乎是個急性子,語調轉為焦躁。
「好了、好了,」中年男子問裕一:「你叫什麼名字?」
「高岡裕一。」
「我叫市川,」中年男子自我介紹,點頭致意。「然後這兩位是──」
「我叫八木。」精力充沛的老爺爺報上名字。
「我是安西美晴。」慵懶的女子接口說。
「我告訴你,高岡裕一老弟,」八木忽然將臉貼近裕一,盯著他的眼睛,用低沉的嗓音說,「這裡是天堂。我們大家都死了。」
「怎麼可能,」裕一眺望沒半點聲息的臺地反駁道,「這裡確實是個奇怪的地方,但我們現在不是好端端地在這兒嗎?」
「好端端?你別說笑了。」
「你要說這裡是天堂,就拿出證據來!」
八木抓住裕一的下巴,讓他抬起頭。「你看天空,有沒有發現什麼?」
裕一的視野中,只看見一片藍天。「沒有。」
「仔細看!」八木吼道,「太陽在哪?」
「啊!」裕一驚呼。萬里無雲的晴空中,不見太陽蹤影。明明沒有光源,一整片藍天卻格外明亮。裕一將目光落在地面上。包括自己在內,其餘三人佇立當地,卻都沒有影子。
「快,回想一下,」八木用催眠師的語調說,「你來這裡之前,發生了什麼事?」
自己抓住繩索的手。
裕一試圖甩開忽然浮現腦海的景象,卻辦不到。繩子套上脖子的觸感、從樹幹上一躍而下時的身體重量,伴隨苦悶一湧而上的屈辱與後悔,一切都隨著生動的臨場感復甦。
「想起來了?」美晴隨口問了一句。
「我確實是……但……」
「現在是西元幾年?」美晴接著問道。
「二○○三年。」
於是其餘三人「咦」地面面相覷。
「已經二十一世紀了嗎?」市川說,「我死於一九八八年,所以已經過了十五年。」
「諾斯特拉達穆斯[注 ]的預言有成真嗎?」
美晴問道。八木推開她,問道:「人間什麼情形?」
「人間?」
「你原本活著的世界。一九八八年之後有什麼變化?」
裕一讓混亂的腦袋冷靜下來,搬出世界史的知識。「世界在一九九一年蘇聯瓦解──」
「咦?蘇聯瓦解?」市川瞪大眼珠子,「難不成是遭到美國核子彈攻擊?」
「你在胡說什麼啊?不是啦。是因為東歐幾個共產國家突然民主化。」
這時,八木迫不及待地插嘴道:「日本怎麼樣了?」
「一九八八年後的日本嗎?呃……首先是一九八九年天皇駕崩。」
「駕崩是什麼意思?」
「『死』的敬語。」
「噢,」八木點了一下頭,旋即大吃一驚。「你說什麼?天皇陛下?」
「是的。」
八木呆若木雞。他身旁的市川趨身向前。「那,昭和時代已經結束了?」
「是的,現在是平成。」
「平成?」市川失望地說,「真是不響亮的年號。」
「後來,泡沫經濟瓦解。」
美晴開口問:「泡沫是指口香糖的意思嗎?」
每當自己說什麼,就會引起眾人莫名其妙的反應,令裕一感到不知所措。「不是。是大藏省[注 ]、銀行、證券公司、房屋仲介業者亂搞,打造出虛幻的景氣。」
「唉。」市川歎氣,「原來我死時的好景氣,只是個泡影。」
「是啊。日本泡沫經濟破滅害得十年後的今天,依然民不聊生。」
「日本民不聊生?」八木怒氣沖沖地瞪著裕一。「世界數一數二的經濟大國怎麼可能民不聊生?這傢伙是不是以為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就信口胡謅?」
裕一板起臉來,「才沒那回事。再說,信口胡謅的人是你們吧?這是哪裡?」
「剛才不是說了?這裡真的是天堂。」市川說。他一臉哀求的表情,看來不像是在亂開玩笑。「我們死了之後,從那面懸崖爬上來,到了這裡。」
八木點點頭。「我是死於一九七九年,已經待在這裡二十四年了。」
「不會吧?」裕一脫口而出。
「沒騙你。整天沒事幹,閒得發慌。比人間的監獄更難熬。歷史的事情待會兒再慢慢聽你說,能不能說說你的身世?我們渴望娛樂。不管你說什麼,我們都會高興聆聽。」
「或者唱最近的流行歌給我們聽也行。」市川說。
「我又不是CD音響。」
美晴插嘴道:「裕一的煩惱是什麼?」
「成績……」裕一話說到一半,閉上嘴巴。
美晴好像從這簡短的兩個字中察覺到了。「所以你上吊自殺?你真是為了無聊小事丟了性命。」
「無聊小事?」裕一憤慨地反問。
「裕一老弟和美晴小姐,」市川介入調停,「你們年齡相近,或許說話投機。」
「別開玩笑了。」美晴從瀏海縫隙斜眼看著裕一。「這種沒用的男人,饒了我吧。」
「那,說說你的身世。」八木催促裕一,「你在哪裡出生?父母在做什麼?」
裕一腦海中浮現父母的臉。他們是沒有惡意的家人,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孩子好,卻將孩子逼上絕路。
「喂,能不能讓我一個人靜一靜?」裕一說道。
「在這種地方,怎麼一個人獨處?」
「我的意思是別吵我!」
「這傢伙在鬧什麼彆扭啊?」
「算了、算了,八木先生。」市川帶著其餘兩人離開裕一身邊。
裕一一屁股坐下。八木他們三人無聊地站在距離裕一約十公尺處。「最近的年輕人啊──」裕一聽見八木發牢騷的聲音。
裕一這才開始覺得,那三個怪人說的話看來是真的。他躺在地上,仰望天際回想過去。
自己走到家附近公園的樹旁,在日初前的微弱光線之中,將繩索纏上樹幹,然後套上脖子。當繩索勒緊脖子的那一剎那,感覺頸骨斷裂,然而意識尚在。就在裕一全身寒毛直豎、悔不當初時,便失去了意識。
那就是自己死亡的過程嗎?
如果記憶正確,自己肯定死了。
裕一枕著雙臂盯著藍天,淚水奪眶而出。
他看見八木說:「那傢伙開始哭了。」
「我們也一樣哭過。」市川語帶同情。
「馬上就習慣了。」美晴拋下一句。
裕一心想,不知道父母看到遺書了沒。自己帶繩索離家前,哭著坐在書桌前用簽字筆寫在稿紙上,有種沉醉在悲壯決定中的感覺。他將遺書放在父母應該會發現的桌上,想像父母發現遺書時的慌張模樣。
自己上吊自殺,難道是幼稚的報復?難道這是被逼上絕境的孩子,對父母的小小抗議?
裕一拭去淚水,一片藍天占住視野。沒有太陽的晴空,感覺有點不負責任。在這個不負責任的空間裡,浮現一個紅點。
那是什麼?裕一定睛凝視。紅點輕飄飄地勾勒出小圓形,好像一點一點地變大。不久,裕一察覺到那是什麼,整個人跳了起來。「是降落傘!」
一直眺望裕一的三人不曉得發生什麼事,趕緊衝了過來。
裕一指著上空。「紅色的降落傘落下來了!」
抬頭看天空的三人臉上也浮現驚訝的神情。
「這裡才不是什麼天堂!」裕一高興地叫道,「沒人會在天堂玩降落傘!」
又是徒手攀岩,又是降落傘,這裡該不會是戶外運動的發祥地吧?
「這是怎麼一回事?」市川詢問最年長的八木,「之前也發生過這種事情嗎?」
「沒有,」就連八木好像也嚇到了。「這是第一次。」
「不知是何方神聖,」美晴諷刺地說,「但光是不用爬岩壁就輕鬆多了。」
深紅色的降落傘已經接近上空十五公尺處,能夠清楚看見一個戴安全帽和護目鏡,身穿純白跳傘衣的跳傘員身影。
眾人想上前迎接,但發現對方的下降速度出奇地快,他們深怕被對方著陸時踩到而左右亂竄。
輕飄飄緩緩下降的跳傘員,拉扯握在雙手中的降落傘吊帶著陸。華麗的動作宛如翩翩落在世界盃棒球賽開幕儀式中的美國陸軍空降部隊。
裕一帶頭跑第一個,在場的所有人一起衝過去。
長材高瘦的跳傘員將護目鏡挪到額上,拿下安全帽。沒想到帽下竟是一名白髮老人。外貌兼具智慧、慈悲與狡猾,令人聯想到魔法師。
裕一感受到對方全身散發出來的高貴氣質,停下腳步。其餘三人好像也有相同的感受。眾人團團圍住老人,八木問道:「你這傢伙是誰?」
老人不回答,環視眾人,滿意地笑著說:「所有人都到齊啦。」
「我在問你這傢伙是誰?!」
「我嗎?」老人面帶微笑地睥睨四人。「我是神。」
八木、市川和美晴交換眼神,三人臉上浮現遇到神經病時的困惑神情。
「我知道你們半信半疑,但我是神。」老人堅稱。
「照你這麼說,」市川說,「人間也有不少人自稱是神。」
「二○○三年也這樣?」美晴問裕一。
「欸。」裕一回答,「有許多奇怪的宗教,只有一部分人受惠,其他人備受其擾。」
「喂,自稱神的傢伙!」八木厲聲道,「如果你是真正的神,應該不會用降落傘下來吧?」
「我想了許多種登場的方式,覺得從天而降最容易令人了解。」
市川忽然抬起頭,然後招手將其餘三人帶到一旁。「那個人說不定是真的神。畢竟這裡是天堂。」
這時,耳邊傳來老人的聲音:「你們以為這裡是天堂?」
市川回過頭去。「不是嗎?」
「不是。如果這種地方是天堂,宗教都是騙人的。」
「那,這裡是?」
「人間和天堂的中點。因為你們選了愚蠢的死法,所以上不了天堂。」
「什麼叫做愚蠢的死法?!」
老人用食指指著怒形於色的八木。「八木剛造,開槍自殺。」
八木一副像是被雷擊中般僵立不動。
老人的手指接著指向其餘三人。「市川春男,服毒自殺。安西美晴,跳樓自殺。然後是高岡裕一,上吊自殺。」
眾人突然感到愧疚而沉默。
「你們這些人全都浪費我給你們的生命。」
「你給我們的?你憑什麼說話那麼自以為是?」八木逼近自稱神的老人。「既然你這麼說,就拿出證據──」
老人在那一瞬間化身為一頭巨大的獅子,口吐火焰。獅子蔑視被熊熊烈火吞噬,發出慘叫的八木,呵呵大笑。「我變幻自如。喏,你們看。」
獅子轉眼間變成身長十五公尺的恐龍,忽然又變成飛在空中的鯨魚和踩著球的大象。在那期間,各種天災襲擊眾人所在的臺地。無數棵大樹伴隨大地震冒出地面。閃電劃破天際落在大森林裡,樹木立刻燒光殆盡,變成一望無際的湖泊。美景吸引裕一他們的目光,下一秒鐘,遙遠彼方的水面隆起,化為大海嘯鋪天蓋地而來。
就在四人驚慌失措地尖叫時,巨大的水壁卻在眼前靜止,神面帶微笑地從水壁中走出。「你們相信了吧?」
眾人一臉驚魂甫定的表情頻頻點頭。四周再次恢復成荒涼臺地。
「我可以繼續說了嗎?」神客氣地問。
八木搓著手說:「請說,儘管說。」
「我來這裡,不為別的,是想給你們上天堂的機會。」神指著天堂重覆道:「天堂,是個好地方唷!」
「我們能上天堂嗎?」美晴雙手抱在胸前問。她的雙眸宛如信仰虔誠的尼姑般閃爍。
「但在那之前,」神環顧眾人,「我要你們補償──為你們浪費掉的生命作補償。」
四人一臉惴惴不安地互望。
「我可以發問嗎?」市川戰戰競競地舉手。
「你儘管問。」
「您說補償,請問是補償誰呢?我們的命愛怎麼用是我們的自由吧?」
「你們的自由?」神嗤之以鼻,「你是歌訟自由而死的嗎?如果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你還會甘願拋棄自己的生命嗎?」
「不會。」
「市川,」神露出中層主管教訓無能屬下的表情,「你是死於窮困潦倒。難道連這一點都不明白?你沒有自覺到做了無可挽回的事?」
「不,我有。」市川慌張地說。不能隨便反抗、觸怒神明。所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話說在前頭,這並非倫理或道德問題。」神繼續說,「我說的補償,其實就是賠償。你們糟蹋了生命。我要你們彌補過錯。」
「糟蹋?」裕一問道。
「沒錯。你們捨棄性命,未免太可惜了。你們的生命是非常寶貴的。」
裕一心想,人間沒有人會說這種話。
美晴問道:「該怎麼賠償呢?」
「做義工。」神的眼神變得銳利,「那麼,我有任務交代給你們。現在回到人間拯救自殺者的生命。」
「你說什麼?」八木瞪大眼睛。
「回到原本的世界?」市川問。
「然後拯救──」
裕一接著美晴的話說:「想自殺的人。」
「沒錯。如果不願意的話,你們將永遠在這裡消磨時間。」
眾人一時語塞。裕一盯著剛遇見的三名怪人。自己要和這些人一起拯救自殺者的性命?
「請等一下,」八木笨拙地發問,「這是不是有點不公平呢?那個重考生才剛來這,而我已經忍耐了二十四年。」
「無論哪裡的法律都對未成年者比較寬鬆。」
八木哼一聲後閉嘴。
市川勸說:「我覺得這是一項不錯的交易。」
「那倒是,」八木隱藏五味雜陳的心境,「能夠回歸娑婆世界也是件好事。」
聽見他們的對話,神笑了。「沒錯,娑婆世界,佛教是這麼說的。」
裕一回頭看神,「你是佛教說的佛陀?還是基督教的神?」
「我都是,也都不是。你們的腦袋瓜無法理解神明為何物。」
裕一雖然對他直言不諱的說話方式感到不滿,但只能點點頭。神說的話應該沒錯。裕一將自己置身於宗教的教條式框架之中。
「怎麼樣?有意願做了嗎?」
「但是,要怎麼拯救想自殺的人?」美晴問,「我們連一點急救醫療的知識都沒有。」
「那就現學現賣。活動期間以人間的時間計算是七週。定額是一百條人命。」
「一百?」市川反問,「既然要賠償我們的命,四條人命就夠了吧?」
「要連本帶利償還啊。」神像惡劣的高利貸業者般說,「不許偷懶!如果到期之前沒有達成目標,我會再把你們帶回這裡。聽見沒?」
事情演變成這樣,也由不得他們反對。眾人點點頭。
神滿意地微笑,「既然決定了,Let’s go!那麼,各位到這裡排隊!」
神的號令一下,四人站在懸岸邊。裕一俯看方才自己剛爬上來的岩壁。腳底下遙遠處──數千公尺的地方飄著白雲,再下去就看不見了。
「降落傘呢?」美晴擔心地問,「我們要怎麼下人間?」
「你們完全不用擔心。因為你們已經死了。」神說完,依序抓了抓一字排開的裕一他們的肩頭,高聲鼓舞:「既然有本事自殺,沒有事情辦不到!無論對方是誰,有什麼苦衷,都給我放手去幹!拯救所有想自殺的傢伙!然後,讓遠在天邊的我看見你們的毅力和他們的生命力!怎麼沒回應?!」
「是!」四人叫道。
「好,出發!」
神用力推了八木的背一把。
「哇啊!」八木叫道,身體沿著懸崖落下。
市川和美晴見狀低呼一聲,但兩人也被神毫不留情地推落。
裕一來不及戒備,也被神使勁推落,全身騰空,無重力的感覺令他五臟六腑發毛,整個人名符其實的倒栽蔥。他抬起頭,凝望落下位置,眼看著白色雲海逐漸迫近,裕一墜入其中。
地面在哪裡?害怕是否會直接墜落地面的那一瞬間,穿過雲層的另一邊黑暗擴展開來。身處虛無的戰慄感充斥內心。這裡是哪裡呢?空無一物的空間裡閃爍著無數的光芒。裕一發現,這裡是宇宙,是宇宙的盡頭。
猶如鑲滿寶石的七彩光束直逼而來。銀河呈奇形怪狀。裕一他們迎面撞上。
除此之外,他們還看見了幾顆熊熊燃燒的星球。許多巨大的星球看來就在面前。愈接近銀河中心,四周愈顯熱鬧。有相互靠近,滴溜溜旋轉的天體,也有行星繞行的
<第一章 重返人間>1高岡裕一整個人攀附在懸崖峭壁上,腳上一雙舊運動鞋,恰到好處地踩入岩壁凹處。他輪流舉起左右手甩了甩手腕,疲軟的雙手似乎也獲得了紓解。自己位在多高的地勢?放眼望去,看不見地面,原來已經穿透了雲層。頭頂上是一片蔚藍晴空,誘使裕一不斷往上爬。裕一默默背誦世界史年表,繼續攀爬這座垂直岩壁。「一七八九年法國大革命爆發;一七九二年法國第一共和成立;一七九八年拿破崙遠征埃及,並發現羅塞塔石碑[注 ];一七九九年荷蘭東印度公司解散。」當他正要邁入十九世紀時,突然心生疑問。他從背誦爪哇原人的時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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