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外書評家讚譽:梅爾斯將是下一位茱迪‧皮考特
「《謀殺犯的女兒》是一對小姐妹令人難忘又悲傷的故事,但故事的最後卻如隧道出口透進的光亮,讓我看到了一股希望。」
──《莎拉的鑰匙》作者塔提娜.德羅尼
當爸爸殺了媽媽後,
我們就成了謀殺犯的女兒,
那時我們還不知道,我們之中
有一個人的人生也將跟著一起死去。
當一對姐妹目睹同一件悲劇,
一個選擇面對、一個選擇壓抑,
究竟誰會有美滿結局?
露露從來沒有忘記那一天,世界彷彿只剩下一片血色:媽媽躺在廚房地板上,胸前的傷口像是壞掉的水龍頭一樣不斷冒出鮮血;妹妹梅莉的衣服從中間裂成兩半,血跡沾滿了整個房間;爸爸手裡拿著刀子站在妹妹身邊,血不斷地從他的手腕上滴下。
那天之後,她們成了「怪物的小孩」:她們是謀殺犯的女兒。
假裝是一對因車禍失去雙親的姊妹並沒有讓她們比較好過,要在童年的陰影和旁人惡毒的言語下尋找能讓自己安身立命的角落太過困難,於是露露把自己變成一棵仙人掌,多刺、不易親近,卻仍然渴望水分的滋潤;梅莉則選擇當一朵玫瑰,甜美、討喜,卻不真正為誰綻放。露露和梅莉心中的創傷從來沒有過去,她們彼此依靠,也彼此指責,心裡其實有著相同的焦慮:這個世界對她們來說是不安全的。
露露和梅莉苦苦掙扎了三十年,如履薄冰地在現實與過去的創傷之間維持著微妙的平衡,只為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但當露露的女兒意外成為挾持事件的人質時,一切再也無法隱藏,她們都知道,處理過去殘餘的時候到了……
作者簡介:
蘭迪‧蘇珊‧梅爾斯(Randy Susan Meyers)
作者長期關注家庭暴力與受虐者,並在相關的保護組織Common Purpose工作達八年之久。在此之前,她還擔任社區家扶中心的主任,負責照顧受虐且有危險之虞的青少年。
曾與人合著Couples with Children一書。短篇小說作品散見於Perigee、Fog City Review和Grub Street Free Press等雜誌。本書是她的第一本長篇小說,目前她在麻州波士頓教授小說寫作。
譯者簡介:
李儀芳
台大外文系、師大翻譯所畢。英國沃里克大學翻譯學博士。
譯有《六個嫌疑犯》、《分手信》等書。
各界推薦
媒體推薦:
劇力萬鈞……令人讀來聚精會神且揪心不已。
──波士頓雜誌
難以忘懷……充滿精闢的洞見……一部精準傳達情感的小說,令人心神不寧卻又極具說服力。
──波士頓全球報「大眾文學」專欄
梅爾斯的首本小說《謀殺犯的女兒》是一部扣人心弦的故事。描述梅莉與露露這對姐妹掙扎了三十年,只為了找到她們的生存之道,因為她們其中一個愛著她們被監禁的父親,另一個則是對他深深感到憤怒。
──波士頓全球報「上架期」專欄
梅爾斯的寫作雖充滿戲劇性卻不過火,其中的構思亦極為合理。
──美聯社
《謀殺犯的女兒》的故事節奏老練,文筆優美,劇情令人心碎……梅爾斯用創傷與羞恥編織成傷慟與救贖,這是一段關於姐妹之情的故事。
──溫尼伯自由報
新人小說家梅爾斯以她八年的家扶團體工作為藍圖,寫出這部小說。堪與珍妮特‧費祺的《白色夾竹桃》或賈桂琳‧米察的《失蹤時刻》相比。她的書會將讀者的情緒引逗得起伏如坐雲霄飛車。讀者們最好拿好手帕,並做好傷心的心理準備。
──圖書館雜誌
在梅爾斯移情並具有社會意識的處女作裡,探討的是身為家庭暴力倖存者的兩姐妹,她們所背負著而最終擺脫的沉重負荷……極富閱讀性……具感染力的片段與洞見。
──科克斯雜誌
梅爾斯的首部小說受到她自身工作經驗影響,描寫的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顯示出她的寫作天賦,值得一讀。
──線上書單雜誌
梅爾斯所描寫的人物心理十分完整複雜,使得她的首部小說讀來令人感到酣暢淋漓。
──出版人週刊
一本關於童年記憶考驗著姐妹之情的書,讀來令人揪心……讀者定能體會到謊言與暴力是如何讓一個人終生活在陰霾之下的。
──羅曼史時報評論
本書最令人震驚的莫過於,它將家庭關係與義務的複雜性,以最誠實且直截了當的方式呈現,迫使讀者置身於書中人物的處境。
──Examiner.com
梅爾斯的長處在於,無論是兩姐妹兒時的心碎時分,或是她們成人後的苦苦掙扎,都能用明晰且獨特的敘述方式,說出屬於角色自己的話語。
──學校圖書館雜誌
一個發人深省、略帶悲傷(但最終充滿希望)的故事,描寫的是家庭、姐妹與施加在兒童身上之虐待與暴力的悲劇性影響。
──Bookbith.com
一個充滿感情並緊扣人心弦的故事。
──Bookendbabes.com
媒體推薦:劇力萬鈞……令人讀來聚精會神且揪心不已。
──波士頓雜誌
難以忘懷……充滿精闢的洞見……一部精準傳達情感的小說,令人心神不寧卻又極具說服力。
──波士頓全球報「大眾文學」專欄
梅爾斯的首本小說《謀殺犯的女兒》是一部扣人心弦的故事。描述梅莉與露露這對姐妹掙扎了三十年,只為了找到她們的生存之道,因為她們其中一個愛著她們被監禁的父親,另一個則是對他深深感到憤怒。
──波士頓全球報「上架期」專欄
梅爾斯的寫作雖充滿戲劇性卻不過火,其中的構思亦極為合理。
──美聯社
《謀殺犯的女兒》的故...
章節試閱
一九七一年七月
媽咪要我救她。
這我一點也不意外。我剛上幼稚園才不過一個星期,就知道她不是那種會給小孩戴通心麵項鏈的媽媽。坦白說,媽媽把我當成僕人來看,只不過是個子小了一點的女僕。
「露露,拿瓶百事可樂給我!」
「拿牛奶給妳妹泡麥片!」
「去雜貨店給我買包菸!」
有一天,這命令還變本加厲:
「不准放妳爸進門!」
爸媽分開那時候是七月,妹妹五歲多,滿六歲,我也不過快要十歲;不過媽媽眼裡的我,應該差不多有五十歲吧!爸一直幫不上什麼忙,從他離開我們以前就一直是這樣。他有自己的問題,總是想要一些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其中最想要的就是媽媽。這種渴望或許來自於爸的背景:爸是在柯尼島長大的,柯尼島是布魯克林的夢幻樂園;這解釋了爸為什麼一看到媽這種樣板美女就被迷倒了。但是我一直不明白爸為什麼只看到媽漂亮的外表,其他的一概忽略。媽媽那裹了糖衣般的外表一定是關鍵,讓爸一點都沒注意到,媽根本受不了有人沒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爸媽吵不完的架一直都是我們家的常態。不過話說回來,直到媽把爸掃地出門的那一天,爸爸都一直是這樣無可救藥、一廂情願:每天晚上下班回家,就期待有晚餐可吃、有一記香吻歡迎他進門,還有冰涼的啤酒可以喝。其實每天爸一回家,媽媽就開始覺得全世界好像都在跟她作對。
「喬伊,你以為我一天可以跟她們獨處多久?」
就在爸搬出去的前幾天,媽媽這麼問他。媽問這話的時候,還用手指著我和妹妹梅莉;我們兩個在窄小的廚房角落,窩在一張小小的富美家(Formica)塑膠桌子上面玩「滑梯」(Chutes and Ladders)棋盤遊戲。我們姐妹倆是布魯克林最乖的小孩,很清楚要是讓媽媽不高興會有什麼下場:巴掌一記、外加罰站好幾個小時,只能盯著自己的腳趾頭看。
「獨處?」爸的嘴角還泛著啤酒泡沫。「妳也幫幫忙,妳大半天都在跟提妮鬼混,剩下的時間都忙著塗指甲油。妳知道我們家裡有爐子吧?上面有爐口可以煮飯的那種東西?」
媽媽的朋友提妮就住在我家樓下,公寓的一樓。提妮有五個兒子,還有一個很可怕的丈夫,那個人的頭好大,大到跟鐵砧一樣。提妮的家聞起來是漂白水和剛燙過乾淨衣服的味道。提妮拿燙衣服當止痛藥,每次她先生發脾氣搗亂,提妮就會煩躁得受不了,自己家裡的衣服燙不夠,還會拜託媽媽拿我們家皺巴巴的衣服給她燙。我們有平整的床單和枕頭套可以睡,這都要感謝提妮可怕的丈夫。
我做過白日夢,夢想自己不是爸媽親生的,覺得自己是市長約翰.林賽的私生女。我們英俊的市長看起來聰明絕頂,還有個甜美漂亮的太太;我知道這樣的媽媽一定會買書給我看,而不是在伍華茲超市的廉價玩具區買一些二流的仿冒芭比回家。我會住進這棟醜陋的公寓,全是因為有林賽家族提倡的安置計畫。這棟公寓牆上的油漆不但剝落,我還得接受一對三流父母的考驗;不過我不會灰心,就算媽媽對著我大吼,我還是能平靜地回答她,這樣乖巧的語氣一定會讓林賽太太很滿意。
那天下午,媽要我們倆去睡午覺。我和妹妹梅莉共用一間臥室,小小的房間悶熱得不得了,帶來涼意的唯一方法,是要媽媽拿溼布幫我們兩個擦身體,用泡過酒精和冷水的溼布揩拭我們不算乾淨的手臂和胸口。
躺在下午燠熱的暑氣裡,我焦急地等著明天生日的到來,暗自祈求媽媽會買那一套化學實驗教具給我;我一整個月都在暗示她。去年我說想要一套大英百科全書,結果收到的卻是一個愛哭娃娃。我一點都不想要娃娃,就算是吧,有誰會想要一個會在你身上尿尿的玩偶?
只希望媽媽近來好轉的心情能為我帶來好運。自從媽媽把爸爸趕走以後,就很少吼我們兩個了;她也幾乎沒注意到我們的存在。每次我跟媽說晚餐時間到了,她只會把視線從眼前的電影雜誌上移開,對我說:「去錢包裡拿點錢,到哈利那裡買東西吃。」
然後我們兩個會一起出門,走到三條街外的哈利咖啡館去,點鮪魚三明治和麥芽牛奶當晚餐。梅莉喝香草口味的,我自己喝巧克力的。通常都是我先吃完,然後就是等。等的時候,我會把兩腳勾在皮墊旋轉椅的金屬椅腳上面,不耐煩地轉圈圈。梅莉慢慢喝著牛奶,三明治也是有一口沒一口地吃。我會吼她,叫她快一點,還會學潔達奶奶說:「動作快點,公主!妳以為自己是誰啊?英國伊莉莎白女王嗎?」潔達奶奶是爸爸的媽媽。
說不定真的是這樣,說不定梅莉的媽媽真的是伊莉莎白女王。
爸爸搬出去以後,媽媽訂出一大堆奇怪的規矩:「不准讓妳爸進門。去潔達奶奶家看他的時候也不准提到我。那混帳只想找妳們打探消息。還有,不准提到我的朋友。」
媽媽一直都有男的朋友來找她。我不知道要怎樣才能不提到這一點。不提媽媽的事基本上就是很不乖、很沒禮貌,因為一等爸爸親完我們說哈囉,問題就來了:
「媽媽還好嗎?」
「誰來過家裡?」
「她有新衣服嗎?新唱片?重新染了頭髮?」
就算是個小孩也看得很清楚,爸有多想知道媽媽新聞臺有什麼大消息。
爸走了以後,我其實鬆了一口氣,不過還是覺得有點對不起他。爸離開以前,只要不是在要求──或者到後來乾脆低聲下氣、開口乞求──媽媽注意他的時候,通常只會用一臉嚮往的表情呆呆地看著媽媽。
有時候,我很納悶媽媽為什麼會嫁給爸爸。因為我的年紀還太小,不會算,不知道從他們結婚到我出生到底有多久,所以不知道其實我才是原因。媽媽也不是那種會來母女談心那一套的人,只要是需要反省或思考的事情媽媽都不喜歡,這或許是媽媽和提妮這麼好的原因,因為提妮也是這樣。
提妮能花上好幾個鐘頭跟媽媽討論指甲油,從燙衣板上抬起頭,耐心地看過各種顏色的指甲油,最後挑一瓶最搭媽媽白皙膚色的出來給她,然後媽媽會仔細地塗過每一片指甲。
我手上翻著《紅鞋奇譚》(The Scarlet Slipper Mystery),手臂上的汗珠往下滴。每次去圖書館只能借六本書,所以我得小心計畫,否則星期天很可能就沒書看,只能重讀家裡那五本濃縮版《讀者文摘》。那五本書擺在客廳裡的紅漆架子上。拿來當書擋的是兩個青銅的中國龍雕像,看起來很兇惡,還有又長又尖銳的尾巴。媽媽說,這兩隻龍象徵好運。
客廳的架子上面還裝飾著大大小小的瑪瑙盒子。這些盒子有各種尺寸和形狀,黑色的瑪瑙外殼、裡面是珠母貝襯底。這些盒子既平滑又冰涼,是媽媽的爸爸去日本打仗的時候帶回來的。盒子是媽媽的媽媽給的,我們喚她露比婆婆。外公死掉以後,婆婆把這些盒子給了媽媽,因為媽媽老是纏著她要,弄得她快煩死了。
媽媽很習慣任何事情都順著自己的意。
陽光越過我們又小又暗的庭院牆壁,大剌剌地照進我們的臥室。我把枕頭翻面轉向,捲成一個還算舒服的形狀,只希望能找到涼涼的一角能靠在頭下面。梅莉盤腿坐在自己的床上,紙娃娃散在床面,像是天空裡的星群一樣。梅莉把紙娃娃靠著牆立著,給娃娃掛上一件又一件衣服,嘴巴喃喃自語,讓娃娃無聲地演戲給自己看。
梅莉應該在睡午覺了,我也應該要她睡的。梅莉看起來好高興、好得意,穿著她那件蘋果綠的連身裙,上面用黃色的緞帶綁起來固定。我其實很討厭那件衣服,因為每次梅莉穿這件,到了要上廁所的時候,都得我幫她把衣服整件拉下來;上完廁所還得幫她把緞帶綁回去。梅莉愛極了這件衣服,因為是爸爸送的,可是衣服其實是潔達奶奶選的,不是爸爸,不過我什麼都沒講;我不想讓梅莉傷心。
梅莉可愛得不得了,我則是普通得不得了。每次走在街上,都會有人停下來,彎下腰稱讚梅莉有多可愛:黑色的鬈髮、加上又大又圓,像是棒棒糖一樣的大眼睛,還是巧克力口味的。不然就是會伸手摸梅莉粉嫩的臉頰,好像她的皮膚是某種精緻細滑的布料,讓人難以抗拒、非得親手感受一下不可。每到這種時候,我就覺得自己好像是跟在布魯克林公主身邊打轉的小嘍囉一樣。
爸爸很寵梅莉。有一次 ,席拉阿姨看到爸爸拿M&M巧克力一顆顆餵進梅莉嘴裡,就問媽媽:「這樣妳不會嫉妒啊?」席拉阿姨是媽媽的姊姊,看起來是媽媽的翻版,只不過尺寸不同,像一隻膨脹的河豚。
「最好是啦!這傢伙只對五歲小孩有辦法而已。」媽媽這麼回答阿姨;不過說穿了,其實是講給爸聽的。
梅莉總是讓爸爸很開心,這一點我就辦不到。爸爸常常會說笑話或耍笨,每次看到他這樣,我只會瞇起眼睛,仔細思考笑點夠不夠強、該不該捧場。然後爸就不高興了:「天啊,露露,妳非得分析別人所講的每個字才行嗎?」
我在床上換了個姿勢躺著,靠在窗框邊,手肘半伸,希望風會吹到身上。舒華茲太太的音響放著音樂,樂聲穿過庭院傳進來。大概是有人要她把音樂關掉,這讓舒華茲太太不高興了,反而把音樂開得更大聲。「雨點不斷打在我頭上……」聲音之大,讓我一時之間沒聽到有人敲門的聲音。
「有人敲門!」梅莉說,接著跳下床。
「等一下!」我也跟著從床上站起來,「妳瘋啦?媽媽會殺了我們妳知不知道?我去啦!妳應該乖乖睡覺的。」
梅莉聞言跳回床上,兩腳蜷在屁股下面跪著。以她的年紀來說,梅莉又瘦又小,穿著綠色的連身裙,看起來活像是一隻跳來跳去的小蚱蜢。
我踮腳走到門邊。我們睡午覺的時候媽媽也睡,不過是美容覺。美容覺是媽媽說的,還說睡覺的時候最討厭被吵醒。我伸出一指靠在脣上,要梅莉安靜別出聲。梅莉眼睛張得大大的,像是在說:「我有這麼笨嗎?」
從我們的臥房走出去就是大門。一吋吋慢慢打開房門,盡可能不發出任何一點聲響;敲門的聲音越來越大了。「誰啊?」我小聲開口,嘴巴幾乎要貼到門板上去了。
「露露,開門啊!」
我聽到爸爸在另一頭的呼吸聲。
「開門,小露!馬上把門打開。」
「我不可以讓你進來。」我小聲說,心裡拚命祈禱媽沒聽到。
「可可寶貝別怕,媽媽不會發脾氣的,我保證。」
聽到我的小名,眼睛頓時湧出淚水,稍稍模糊了視線:以前我們還是個快樂家庭的時候,我是可可寶貝,梅莉是棒棒糖。爸叫媽媽蜜糖派,因為那是世界上最甜的東西,說完還會咂咂嘴,媽一看到爸這樣,手裡不管拿著什麼,都會拿來砸爸爸。
不過媽的臉上總是帶著微笑。
「我知道妳很怕媽媽,可是妳得讓我進門,我是妳爸。」爸把聲音壓低,好像在計畫什麼陰謀一樣,「租約上面寫的是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租約」是什麼,不過爸說不定是對的。我把門開了一道小縫,門鏈還是掛上的,從門縫看到爸爸半掩在門後。
爸靠在門上對著我微笑,牙齒看起來很髒,好像是吃完東西沒刷牙一樣;聞起來是香煙、啤酒和什麼我分辨不出來的味道,某種可怕的味道,以前從來都沒聞過。
爸一手貼在門板上靠過來,門板往內移的同時,門鏈順勢拉緊。
「露露,把門鏈打開。」
我退開,考慮是不是應該叫媽媽來。梅莉就在我後面,不知道爸是不是看到她了。我想應該沒有,要是看到了,他應該會跟梅莉說聲嗨。
「我去叫媽媽。」我說。
「用不著吧,只要把這該死的門打開就好!我有東西要給她。」
「我去叫媽媽來跟你說。」
「不要這麼驢好不好?妳開門就是了!」
爸伸手轉動門把,我的心跳頓時加速。
「回床上去。」我對梅莉小聲地說。梅莉走開之後,我伸手要拿開門鏈;爸退開讓門稍微帶上,好讓我把門鏈解開。
「謝了,小露。」爸伸手摸了一下掛在門柱上的猶太經文盒,然後把手指貼在脣上親了一下。他說這是猶太人的好運。「這種運氣只有我們猶太人碰得到」,爸總是會這樣說。然後爸摸摸我的下巴。我往後縮,不想被滿是菸草臭味的手碰到;我只想去洗臉。
「真是我的乖寶寶!」爸走進短短的門廊,左轉進了更小的凹室;他在裡面放了一張小桌子給我當書桌。
我在後面跟著,在走廊中間慢慢晃,然後一溜煙躲進浴室裡頭,把門帶上,只留一條小縫,這樣可以聽到外面的動靜,不過看不到外頭。
「天啊!喬伊,你是要把我嚇死呀?」媽聽起來很緊張。我可以想像她抓著薄床單的樣子;夏天睡午覺的時候,媽都是蓋床單睡的。
「甜心,想不想我啊?」爸問。
「露意絲,現在就給我進來!」媽大吼。
我沒動,什麼話都沒說。
「我們得談談。」爸的聲音聽起來很含糊、口齒不清。
「滾出去!你這個醉鬼。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我聽見媽媽起身的聲音,還聽到爸跟在她後面重重的腳步聲。接著冰箱的門打開,還有咂嘴的聲音,再來是打開易開罐的聲響。爸媽走到廚房去了。
「我說美國小姐,妳從我老闆那裡唬走我薪水的時候,倒是很有話講,不是嗎?」爸大聲吼:「有沒有拚命搖屁股啊?」
我的房間有什麼東西發出砰的一聲;梅莉跑出來,赤腳踏在塑膠地板上,發出啪啪啪的聲音。我想伸手把她拉進浴室裡面來。
我聽到梅莉在客廳沙發旁邊停下來,跳上沙發的時候,彈簧還吱呀了一聲。可以想像她是怎麼跳上去蜷成一顆球,雙手抱住膝蓋發抖。坐在沙發上,廚房裡有什麼動靜都一清二楚。
「總是要有人養那兩個小的吧?不然你要我怎麼辦?印鈔票啊?」媽反問。
「我要那筆錢,莎莉絲特,就是現在。」
媽不知道說了什麼,聲音太低,聽不清楚。我把浴室門拉開一點點。
「我是認真的,莎莉絲特,把錢給我!」
爸的聲音很低,聽起來好像是機器在嗡嗡叫。「給我!給我!給我!」
「出去!不然我叫警察來!」
有什麼東西破掉了。
「滾出去!」
「我需要那筆錢啊!可惡!把錢給我!」
有什麼東西倒下來了。
梅莉開始啜泣。她跑進廚房去了嗎?我應該去帶她出來才對。
「噓噓噓,安靜下來,棒棒糖,沒事的。」爸爸說的每個字都好像黏在一起。我可以想像爸像往常一樣彎下腰來,親親梅莉的頭頂,拿一根手指繞著梅莉的頭髮玩,任憑髮絲在指尖彈跳。
「梅莉,去媽媽的房間!」媽下令了。
「沒錯,去媽媽的房間。」爸爸也重複,這時又傳來東西碰撞的聲音,好像是一堆東西掉到地上。「波本酒?莎莉絲特,妳用我的錢買酒給小孩啊?」
爸聽起來好像在哭,我靠在牆壁上整個人往前貼。
「要錢?去找你媽!」媽媽聽起來是在生氣、不是害怕。「戒酒吧你!」
「妳以為我給妳錢是讓妳買酒給男人啊?」
爸的聲音又變了,哭音不見了。他現在聽起來像個很了不起的人:像野狼、像大熊,聲音宏亮。爸現在應該是在用力開關櫥櫃的門,一扇接著一扇。我聽到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音,好像門的鉸鏈被用力拉扯,一直扯到螺絲鬆掉一樣。
「把錢給我!」
「露露!」媽尖叫了:「他手上有刀!他要殺人啦!快去找提妮!」
要是提妮不在家怎麼辦?
不會,提妮從來就不出門。
我應該說什麼?
我站在走廊上動彈不得,感覺就像我已經站了一輩子似的,耳邊聽著爸媽兩人對吼。我快步跑下斑駁的樓梯,來到提妮的公寓門口,雙手握拳用力敲門,希望聲響能蓋過電視的聲音。我繼續用力敲,最好整棟公寓的人都能聽到。最後是提妮的小兒子來應門。我衝進房子裡,看到提妮在客廳裡看「神機妙算」,手上燙著她先生的內褲。
「我爸手上有刀。」我說。
「把你弟看好!」提妮對著大兒子說,然後把熨斗的插頭直接拉掉,沒費事切掉電源。
我們跑出公寓大門的時候,提妮對著家裡的兒子大吼:「留在家裡不准出去!」
快步跑上樓梯,我心裡還在想是不是要再找別人跟我們一起回去。應該可以找福特先生吧!他一個人住,沒結婚、很老,不過他是男的;雖然爸總是說他是同志。
不用了,不需要找其他人。爸爸喜歡提妮,一定會聽她的,提妮會讓爸冷靜下來。
我和提妮跑回我家,提妮跑過客廳到廚房的時候我就在她後面。打開的櫥櫃門是爸爸剛剛的傑作,櫃子裡面是我們綠白相間的碗盤。溼熱的風從窗戶吹進來,吹動窗簾,也把壞掉的門吹得搖來晃去。
媽媽倒在地上,綠褐相間的塑膠地板上面到處都是血。提妮跪在地上,抓起寬大的圍裙一角壓在媽媽的胸膛上,那處鮮血快速湧出的地方。
提妮抬頭看著我:「打給查號臺。」她的聲音不穩,「要他們叫救護車,還有警察。」
我低頭盯著媽媽,拜託不要死掉。
「去啊!露露。」
我跑進媽媽的臥室,電話就在床邊,粉紅色的,是公主用的電話。梅莉躺在媽媽床上,床罩是粉紅色和灰色的條紋。
媽媽要是看到到處都是血一定會尖叫到不行。梅莉身上那件蚱蜢連身裙從中裂成兩半,但是黃色的蝴蝶結還綁得好好的。
爸就在梅莉身邊,鮮血從他的手腕上流下來。
「電話打了沒?」提妮從廚房大吼。
我從床頭櫃拿起電話,小心不要碰到媽媽的床,心裡明白她不喜歡我這樣。
一九七一年七月
媽咪要我救她。
這我一點也不意外。我剛上幼稚園才不過一個星期,就知道她不是那種會給小孩戴通心麵項鏈的媽媽。坦白說,媽媽把我當成僕人來看,只不過是個子小了一點的女僕。
「露露,拿瓶百事可樂給我!」
「拿牛奶給妳妹泡麥片!」
「去雜貨店給我買包菸!」
有一天,這命令還變本加厲:
「不准放妳爸進門!」
爸媽分開那時候是七月,妹妹五歲多,滿六歲,我也不過快要十歲;不過媽媽眼裡的我,應該差不多有五十歲吧!爸一直幫不上什麼忙,從他離開我們以前就一直是這樣。他有自己的問題,總是想要一些自己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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