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身世記憶的少年蛇精 x 想成為東方神的吸血鬼公主
最不可能的英雄,開啟了最恢弘的創世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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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神祇 + 中國仙妖 + 西方吸血鬼與狼人= 前所未見的跨文化奇幻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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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收錄:
1. 作者首次公開之番外篇與「地冥與上古神話精選」精彩異世界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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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批限量:「地龍蟒喉」或「鬼子嬪伽羅」超閃光撲克牌票貼(隨機出貨,送完為止)!
【內容簡介】
當天帝尚未覺醒,
天上、人間、地冥三界秩序也還未奠定,
沉睡百年,地龍生焉──
原本該被送往天界之口「殊途」的少年蛇精蟒喉,
沉眠醒來後,卻發現自己不僅失去了重要的身世記憶,
還被誤判為百口莫辯的待罪死靈,坐在前往東方地冥的渡船上!
在此同時,西方地獄的吸血鬼公主奈達西
也懷著「一定要成為東方神」的任性野望,
逃離了世代相傳的巴托里城,並找到了打破東西方結界的逆天之道……
狹路相逢的兩人,在與彼岸花精沙華、鬼子嬪伽羅激鬥,
為枉死的嬰靈溥元白尋求公理,掀起地冥動盪之餘,
究竟能否洗清罪嫌,並解開自己的身世之謎、上達天聽?
一對集東西方幻想大成的冤家拍檔,一場橫跨天、人、冥三界的奇幻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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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設定】
奇想萬千的獨特設定,目不暇給!
■東方地冥■
蟒喉
名言:「就算我不記得,也不會做出那樣的事。至少,我不會傷害某些人。」
種族:蛇精
生日:6月1號(雙子座)
身高:172cm,65kg
特徵:人類齡約16、17歲,褐髮棕瞳。
穿著衣系:左耳有戴藍寶石耳鍊,寶藍色無袖上衣,皮靴。耳際側邊有綁短辮子,長相稚氣,膚色偏黃。
代表色:橘色、藍色。
喜好:酒(他分不出味道,但喝了就很好睡)。
角色特性:身為魔性之瞳的擁有者。妖化時,雙眼顏色會轉變為紫色,能驅動世間所有蛇類,力氣很大,單手可以掐死一條巨蟒。未覺醒前的個性含糊,愛哭,有些懦弱,生性善良,但需要振作的時候還是會發揮實力。
鬼子母神(訶梨帝藥叉女)
看上去約三十多歲的性感大姐,實際一千仙齡。黑髮黑瞳,常常穿著連身套裝,裙子開衩到大腿根。掌管往生紙及生死簿。擁有一萬個孩子,嬪伽羅是她最小的兒子,也是最寵愛的一個。
嬪伽羅
鬼子母疼愛的小兒子,人類齡約17歲(看起來跟蟒喉差不多大),年輕氣盛好玩,與鬼子母同樣是黑髮,常穿著黑色旗袍,與曼朱沙華是好友。
曼朱沙華
彼岸花的花精,長相俊美,褐瞳紅髮,在十年前以葉的身分取代花。實際個性與外貌相反,脾氣暴躁,身手不凡,充滿男子氣慨,常拉著嬪伽羅四處遊樂闖禍。
小憂(忘憂草)
忘憂草的花精,褐髮,身著黃色旗袍,鬼子母的貼身仕女。看似柔弱但其實精明、心機重,能力出乎意料強大,擁有不為人知的黑暗過去,是鬼子母底下的直屬戰士。
謝必安、范無救(黑白無常)
東嶽大帝直屬鬼差兼苦勞木工,常常要做修門的工作。兩人皆頭戴高帽,上有貼長符咒,白無常身形高瘦,黑無常身形矮胖。
十殿閻王
由閻羅王包拯統率地獄和五嶽衛兵。閻王共分為十殿,十殿各有其主和名號,稱地府十王,統稱十殿閻王(十殿閻王及其一切部眾,都受幽冥教主地藏菩薩的管轄)
天蓬元帥
天神,北極四聖之一。帥氣明快,狀似輕浮而不負責任,偶爾會去找閻羅天子包拯喝茶,為包拯的朋友。
地藏王菩薩
地冥的掌管者,又稱酆都大帝。是個個性仁慈但帶點怪異的老頭,喜歡化身為小和尚,以方便行動。似乎與蟒喉的蛇母有所謂的「約定」,承諾內容不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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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地獄■
奈達西.巴托里三世
名言:「管他去!」
種族:吸血鬼後裔
生日:1月1號(摩羯座)
身高:152cm,39kg
特徵:嬌小、纖細,粉紅色捲髮、深褐紅眼瞳。
年齡:人類齡約15、16歲,吸血齡 800年。
穿著衣系:全身上下幾乎都是粉紅色,白色大腿襪,白色綁帶靴子。
代表色:粉紅
喜好:血(必須)、葡萄酒,討厭熱飲
角色特性:與其說是任性嬌蠻,倒不如說個性如同外星人,很安靜,開口通常是有所需求的時候,所以常被誤以為是任性。長相嬌小可愛,膽子卻比誰都大,擁有H罩杯的巨乳和吸引男性的魔力,戰鬥力強。巴托里吸血族的公主,跟狼人是世仇。
巴夫.史克萊
巴托里世家兩代的執事總管,實際年齡不明,長相鼻挺、俊帥,但個性保守,有捷克口音,總是巴托里家任勞任怨、負責收拾殘局的那一個。使用武器為鋼筆型的刺槍。
咪達
巴托里世家女僕長,特色是眼鏡。個性開明好動,對主人奈達西十分寵溺,常常教唆(?)奈達西闖禍。大腿襪裡夾著銀槍。
夏卡爾
狼人族的統領,當看見月圓會失去理智、蛻變為灰狼,無法自拔,故巴夫稱之為 “The Lost”(迷失者)。狼人族與吸血鬼原為世仇,但夏卡爾與奈達西兩人卻是青梅竹馬,保持既是打架對手,又是女王忠犬(?)的若即若離關係。
與奈達西相關的家族人物。
巴托里世家--
第一代 烏茲席格蘭.巴托里
第二代 齊格瓦特.瓦薩.巴托里
第三代 奈達西.巴托里
據說巴托里世家的男性皆是嚴重的紫質症患者,兼重性憂鬱障礙患者。奈達西母親為巫術世家弗拉德後裔,據說奈達西的個性比較像母親。
弗拉德‧拉茲沛什娜
奈達西的祖母,是名性格扭曲古怪的女巫,同樣住在地獄,已經超過兩千歲的超級人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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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鐵線蕨
1988年生,台中人,圖文創作者。
正在寫不像小說的小說,無華美的文字及用語,以「人」內心想法為主要訴求,闡述在黑暗底下聽不見的聲音。日前正朝多重面向的創作努力著。
繪者簡介
柳宮燐
以復興古典美男,敗壞歷史經典為己任之無良繪者。
興趣是漫畫、電影、文學和旅行。
最近沉迷於遊走各大城市,假裝沒有稿債這回事(喂)。
漫畫作品:《柳色三國之亮瑜無雙》、《策馬天下》、《欺俠侮義》
各界推薦
媒體推薦:
【佳評如潮】
不看不可!男女試讀者一致好評推薦!
●「在這部小說當中,雖然混合了東西兩方的奇幻元素,卻不會讓我產生不協調的排斥感。很多奇幻小說都是將世界觀定位在「西方」或「東方」上,但《龍生》卻是一開始就有東方域和西方域這兩個對等的世界,尤其是往後嚮往東方域的奈達西在透過忘川水來到東方域的過程,更是成功又合理的將西方帶入東方,宛如現實世界中西方人來到東方的地理大發現。……至於書中的女主角奈達西,我真的覺得她是我看過的所有小說中真正有魄力的女主角,也是最有吸血鬼樣子的吸血鬼了!」
──讀者‧墨竹
●「這是本吸引人的小說。東西方場景互換出現,有時候會覺得意猶未盡,有點難耐,卻也增加我想繼續看下去的動力!……像地冥這類的地方的鬼神角色,一般會像古人一樣說些文謅謅的語言,不過這本書不僅沒有,還徹徹底底的打破:比如七爺八爺的個性在小說中就都以截然不同的姿態呈現。我從小對於民間陣頭見識挺多,要我想像陣頭的七爺八爺竟然是個木工之類的角色,一時間還真有點套不上呢!」
──讀者‧穹穹
●「看完試讀,讓我原本對天上的神和地獄的鬼的嚴肅、恐怖印象大大推翻,尤其黑白無常謝必安與范無救,在看了這故事的兩人後,我不禁哈哈大笑:原來神與鬼也可以這麼逗趣!」──讀者‧月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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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部小說當中,雖然混合了東西兩方的奇幻元素,卻不會讓我產生不協調的排斥感。很多奇幻小說都是將世界觀定位在「西方」或「東方」上,但《龍生》卻是一開始就有東方域和西方域這兩個對等的世界,尤其是往後嚮往東方域的奈達西在透過忘川水來到東方域的過程,更是成功又合理的將西方帶入東方,宛如現實世界中西方人來到東方的地理大發現。……至於書中的女主角奈達西,我真的覺得她是我看過的所有小說中真正有魄力的女主角,也是最有吸血鬼樣子的吸血鬼了!」
──讀...
章節試閱
第一章 誤入地冥
「真奇怪。」三眼女子看起來受到了很大的驚嚇。
「『忘川之水,無漏之沙。』您還記得您自己是誰?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自盤古開天闢地以來,世界一分為三—─天之上,人之間,地之下。在天界與人間的交界處有「殊途」,人間與地界的交界為「彼岸」。
殊途和彼岸某部份本質是相同的。
殊途乍看是虛無飄渺的人間仙境,放眼望去盡是渾沌的河水,高聳入天際的峭壁,以及寒風刺骨的寂寥。那條綿延不斷的道路上,各式各樣的人種與珍奇異獸,都被一一送進殊途的渡船口。殊途的船是有棚架的小型商船,可以容納十來人,船伕不定時開船,船伕通常等客量足夠後,也許一週、一個月甚至一百年才橫渡殊途河一次。
彼岸同樣有個渡船口,唯一不同的是,那裡夜夜有划著槳送往生者至冥界的船。
一葉扁舟,一次只載一組客人。船上有船伕,披蓑帶笠佇立在船口等待,去世的人會自行遊蕩到彼岸口,那裡是另一段人生的開始。渡船者總是壓低寬大帽簷遮蔽臉孔,據說沒有人(該說是鬼)注意過他們真實的長相。畢竟往生者通常都像失神一樣呆滯地坐在船上,任由船伕處置……喔,不,應該說「陪伴他們走完人生終曲」(真是良心事業哪)。
而不管你是進入了殊途還是彼岸,都要有種覺悟……死的同活的,活的同死的。這樣說有點繞口,言下之意是︰「死的沒有比活的好,活的又跟死的沒什麼差別,神經病又比正常人好,如果是瘋子根本不了解自己是生是死就更棒了!」
蟒喉悄悄感嘆關於殊途和彼岸的傳聞說得真是貼切,重點是自己也踏上這條不歸路了,據說殊途與彼岸的道路是命中註定、自生辰起就決定好的,不過……
他應該是走錯地方了吧?
他要去的不是殊途嗎?他真的已經「死透」到需要坐到彼岸的扁舟上?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種事情,蟒喉在內心不斷吶喊西王母娘娘的名字,巴不得衝進天庭搶過她手中的註生簿去一探究竟──不公平啊、這不是真的!
「客倌……」
「客倌,您是第一次來啊?」
「第一次,當然是第一次!……有人在地獄死兩次的嗎?!」
蟒喉巴著船沿哭嚎,斗笠遮蔽臉龐的船伕發出竊笑,好像蟒喉的動作真的很好笑似的。細緻聲音漂蕩在忘川河面上,聲音澄澈,蟒喉才注意到流暢划著槳的那人是女性。蟒喉用眼角餘光瞄她──不看還好,老天,她有三隻眼睛。
「客倌,您還是坐正的好。底下是忘川水,忘川水比血河池恐怖:如果您不小心掉到底下,說不定還沒進陰曹地府就永遠忘了自己曾經為人了。您就算爬得上來,也如同行屍走肉,不再擁有人的意識。」
蟒喉一聽,馬上從原本半趴的姿勢乖乖立正坐好,聽說在忘川的人丟失記憶的人成千上萬,而溺斃的連投胎轉世的份都沒有。
「我現在真的要進入地獄嗎……?」
「說地獄是也不是,不是也是。您現在即將前往的是冥界,地獄只是地冥的其中一環,至於您進入陰曹地府後將如何,就看您本身的造化了。」
造化?造化只有弄人的份哪。
「欸……那個,三眼小姐。」
撐船的女子似乎並沒有對這稱呼感到生氣,反而咯咯笑了起來。
蟒喉感到很沮喪,從喉頭發出微弱的聲音:「這一定是搞錯了……」
「您指的是?」
「妳們是不是搞錯人了,比方說,原本要送往殊途的人卻被送進彼岸來……我……」
「客倌,您的禁斷症狀是很多往生者不想承認已經去世所產生的。」
禁斷症狀?蟒喉真想當下昏厥過去。
「我們稱『死後不適症』,若有暈眩、嘔吐、頭痛……等副作用皆屬正常現象。」
「不……我是說……」這什麼鬼副作用啊?死去的人未免太辛苦了吧!
「而千人之中有百人就像您這樣,不願承認『已死』的事實。放心,橫渡忘川後情況便會好轉,畢竟地冥的氣壓狀態與別界不同,通過門的時候壓力會被釋放,你會感覺全身像洩了氣,不安與憂鬱一鼓作氣被排出。
「不過,如果到時候您身體還是感到不適,那只好……」
「……只好?」
渡船人嘆了口氣,她漂亮的唇線僵直。
「對岸船口備有『暈船藥』,據說服用下去會讓人頓時精神百倍、飄飄欲仙,只不過成分就不得而知了……」
蟒喉看著女子壓低的聲音和青黑的表情,不自覺抖了一下:裡面究竟是、是、放了什麼東西?
「與其想到那種地步,不如好好欣賞忘川沿途景色。這裡雖然有些陰冷,但這沿岸風景也不是想看就看得到的。」渡船人用悠揚的聲音這麼說著。
一生只有一次……
蟒喉覺得女子不全然是壞人,畢竟她還挺熱心的,而溫婉的聲調讓他安心不少。這麼說來,蟒喉沒有仔細去觀望與思考忘川的景致,怎麼說也是昏厥後就在船口醒來了嘛,然後糊裡糊塗的就被推上船了——
……忘川。
蟒喉小時候想像著忘川長什麼樣子,地府長什麼樣,黑黑的到處都是屍體,很臭,頭上有尖尖角的鬼,從他踏進這裡還沒見到半個(雖然自己還沒完全看過地冥的景象無法妄下評斷)。忘川河非常寬闊,除了槳落下的位置以外幾乎沒有波痕,簡直是一汪死水。
划行了好幾里景色依舊沒什麼變化,蟒喉不自覺又打起盹來,一直到一個大的拐彎後景色的轉變才讓蟒喉稍微清醒。眼前伸手不見五指的大霧中,出現了幾個黑影。
蟒喉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楚一點。
「喂,那是什麼……?」
那個影子好熟悉……就像……
人。人影。
「那邊好像有東西!」蟒喉指著她們行進的右方喊了出來。
女子也不反駁,倒是跟著舉起槳,指向蟒喉手指的方位,從中劃開──原本煙瀰萬里的幽境,竟因為女子的指引頓時豁然開朗,在重重雲霧之下出現了寬闊河岸。
正如蟒喉所想,有幾個人伏在地上,仔細一看那身影非常小,大概只有五、六歲的孩童。在他們的面前堆砌的是和他們身姿一般高的石堆。
「那是什麼?小孩子?」
「那是賽河原。」她解釋道。「比父母先行去世的孩子,背負著不孝罪名,所以他們被懲罰在岸邊堆砌石頭,只要堆完石子就可進入輪迴。」
「堆?」
「當石子變成比他們自己身高還高的高塔就行了。」
明明死不死去就不是他們能決定的吧……蟒喉心裡想著。
更何況他們年紀這麼小,根本不懂死亡是什麼。
「每個人的生死,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彷彿聽見他心中的話語,女子說。
船隻緩慢速度行經賽河,蟒喉可以看到孩子們在河畔撿拾石子,大的小的都有,小孩子吃力的將石頭堆疊起來,想必剛剛那十幾座的石山就是由這些小孩所為吧。
當小小的手即將放置頂端那層的石子時,蟒喉覺得他們後面好像有一團黑色的東西……是雲?是霧?蟒喉還在疑惑那是什麼時,空氣中黑霧已經具像化,逐漸擴大、再擴大,直到變成一個圓形的巨大黑影。
「……!」
黑影裡頭像深不見底的異次元空間,從正中間劈裂開來。裂開時像脫殼一樣,從中心點散落了黑色碎片。最令人驚訝的是,從裂開的地方緩緩伸出了布滿尖刺的棍棒,壓根不知打哪來的。
那根棍子非常巨大,足有三尺長,蟒喉看那棍子都快跟那些小朋友一樣高了。
然後黑影中的棍棒指著背對堆砌石子的小孩,還有往孩子堆的山,毫不留情,直直劈下去──轟隆!
在賽河原迴盪著碎石炸裂的聲響,孩子望著被摧毀的石山,當場溢出了眼淚。一個瞬間石山就被夷平,零碎地灑落在地面。
蟒喉瞠目結舌看著這場景,指尖顫抖著。
「這、這、這是……」
三眼女子似乎對眼前景象感到司空見慣,連眼睛也不眨。「這些孩子永遠堆不完這些山,也無法輪迴,因為堆到一半的時候,就會出現鬼把他們做的石山打壞。」
「那個是鬼嗎?那團烏漆抹黑的東西是鬼?」蟒喉露出無法接受的誇張表情。「像他們這樣神出鬼沒的,萬一打到人怎麼辦?」
如果從那些小朋友腦袋敲下去,不是只有「再見」兩個字這麼簡單。
三眼小姐皺眉,看起來像眼睛都擰在一起。
「客倌,他們已經死了。您何必擔心已死之人的安危呢。而且他們是魂魄,就算打到也不會有什麼感覺……」
「但話不是這樣說的。」蟒喉反斥,「就算不能輪迴,一定要用這種方式嗎?那些小孩堆了又堆,卻有人出現一直把做好的東西打壞,這種事諒誰也無法接受吧?」
「這……」渡船人瞠目結舌的望著滔滔不絕的蟒喉,老實說她也不知該如何說明,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雞婆」的人客。
「等等……客倌!」
蟒喉趁著扁舟靠近岸邊的時候,從船上一躍而下,踏上賽河原。
原本以為很久沒有活絡筋骨加上一臉倦意,會跳不過去而碰到忘川水,但實際上是很輕鬆的越過一米半的距離,身體好像飛起來一樣,讓他感到不可思議。
「客倌,快回來!……很多事情並不是您表面看到的那樣!」渡船者的聲音雖冷靜,卻夾雜了難得的迫切。但蟒喉不理會她的呼喊,回頭喊道︰「放心好了。我不會有事的,只是看一下而已!」
蟒喉喘口氣,一個箭步蹲下去注視剛剛那個小孩的情況。原本號啕大哭的孩子現在抱著膝啜著泣,模樣可憐到連蟒喉都想哭了。
該怎麼安慰他呢?老實說他還真不知該怎麼跟小孩打交道呢,更何況對象還是魂魄。
欸,今天天氣不錯?不對吧,這跟天候八竿子打不著……孩子,不要氣餒重新再來一次就好?這是哪部勵志片的台詞?最後蟒喉決定了最老套最萬用的那個──
「……小朋友,你還好吧?有沒有哪裡受傷?」
沒人應話。一、二、三、四、五……八九十,十秒過後,孩子仍然沉浸在自我世界痛哭。
蟒喉也不管他了,直接將孩子從地上拉起,替他拂去衣襬沾上的沙粒,這些死去的孩子都穿著單薄的素色衣服,打著赤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人燒給他,看了令人於心不忍。
「別哭了好不好,沒事的……乖乖……」
孩子仍不答理蟒喉,用手肘揉著眼睛。
蟒喉看他這樣,想自己是自討沒趣,便摸摸了他的頭,輕聲說了句:「沒受傷就好」。
但當他想轉身離開時,卻發現自己的衣服被小小的手掌給扯住了。
「……?」
蟒喉回頭一望,剛剛那個抱著膝揉著眼睛的小孩,頭往上仰眼神空洞的望著他。
喔,不是眼神空洞,應該說他完全沒有眼睛,他的眼睛就是兩個漆黑的大窟窿。
扯住蟒喉衣角的手指非常的小,越變越小,從六歲孩子的手指變成像兩、三歲娃娃的手指,連同身子也變成像嬰孩一般大。最後滾在蟒喉腳邊成為一個球狀。
「──!」
「快離開!」不用渡船者提醒,蟒喉也知道他死定了。
他覺得身體像鑄了鐵一般沉重──應該說那個小孩重的像鐵錨一樣,甚至他腳下的泥沙也因為重量不斷下陷;不過是被揪住衣角而已,蟒喉卻覺得他整個人被釘死在原地。「喂、放開我啊……!」
完全動不了了……
一個小孩哪來那麼大力量?
孩子空洞的眼睛和微張的嘴,一張一闔不知在說什麼,從喉頭擠壓出一種宛若喃喃自語的聲音。蟒喉的雙腳逐漸陷進岸邊的石礫地。低頭蟒喉才發現這裡不是只有那個小孩而已,除了緊緊揪著他衣角的那隻外,不知何時,又有兩個小孩分別抱著他的腳踝,纏上他的雙腿、背上、手上。
「你們這些臭小鬼……快點放開我……!!」
令蟒喉更絕望的是,離他眼前一米遠的距離,空間的中央出現了巨大黑影。
不會吧?就算我沒死透,也不需要做得這麼絕吧!
然而,正如蟒喉所預料的,那團如同渾沌般的烏黑聚集物,中間如閃電般劈裂開來,從中探出的物體不是人,而是宛如纏繞荊棘般的兇器。如果說那些渾沌就是鬼的話,那鬼還真可憐,連身形都沒有,說穿了就是一團難聞的氣體罷了,唯一可取之處就是那把長滿刺的鉛鎚……正當蟒喉正這麼想時,身邊的土石倏地炸裂開來。
「──媽媽啊……救人喔!」
「……好吧我說錯話了,被打到可不是開玩笑的!」蟒喉眼睛盯著鬼手持狼牙棒,把旁邊的土堆打碎,連同揪著自己衣角的小孩打飛。那個縮成球形的嬰孩被打到時,棒上的尖刺直接從他身體穿越過去了。
這時蟒喉才想起:他們是魂魄。
「大爺您行行好,你打他們沒事,但打我有事,拜託我跟你無冤無仇……很危險耶!拜託!」
蟒喉因為少了幾個小鬼的牽制,在石礫地上滾過一圈,吃了不少泥土,還眼睜睜看著對方把狼牙棒插進他的耳邊的泥地上──估計再差了幾毫米,他的耳朵就被削下來了。
「……哇啊啊啊啊!我還不想死!」
「客倌,您在胡說些什麼,您已經死了。」蟒喉用膝蓋也能想像得出,此刻那名三眼女子又露出了皺眉的表情,好像他是個不經世事的孩子一樣。
「妳不要在那說風涼話,快想辦法幫幫我啊!」
「辦不到。我只是個渡船者,沒有辦法踏上賽河原,我的活動範圍就僅限於船上與船口而已。」
「那妳說我該怎麼辦才好嘛!?」逃也逃不掉,避也避不了,再這樣下去他真的要葬身於此了。
「客倌。」
女子手持木槳,注視著不斷被嬰靈纏上的蟒喉,她的嗓音異常平靜。
「是您認為您逃不掉,所以才無法逃。」
「什麼?」
「這裡跟天界不同,如果您決定逃了,就必定逃的了。」
「妳到底在說什麼,我聽不懂啊……!!」
蟒喉節盡力氣才閃避開鬼的攻擊,腹部被鋒利的刃劃開,還好及時閃避只是輕輕劃過而已。蟒喉一手抱著腹部,劇烈喘著氣。
他的身體感到很沉重,而那個嬰孩在他的背上發出了奇異的聲音,好像在哭一樣。他每踏出一步,那些嬰孩就增加幾斤重量上去,使他想移動都艱難萬分。
而鬼像是能探知他的位置般地不斷追逐上來,蟒喉的體力已經竭盡極限了。
「嗚嗯……」
好累……好想放棄……
他不會死在這些傢伙的手上吧?
蟒喉忽然睜開了雙眼。
不行。這怎麼行呢?他才不要死在這個不明不白的地方呢。就算要死也要回到地面上去啊!
在鬼再一次朝他直劈過來時,夾帶著身上鉛塊般重的小孩,蟒喉直覺性的往後仰倒了,但這一失足,蟒喉才發現後面不是疼痛、會磨破皮的礫石地──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退到岸的邊緣了。
「糟糕……!」
前面是斧刃,後面沒有退路。
蟒喉一個踩空,忘川濺起了好大的水花。
◎
是水。
水的視覺、觸覺、嗅覺和聽覺,蟒喉眼前接觸到的是熟悉的,水的顏色。
在水面上,忘川呈現硫磺般的混濁色彩,進到水裡後卻是一片沉靜的靛藍。他的身體被沉重的嬰孩往下拖,不斷向下沉淪。
他不知道河底有多深,但總之他從指尖還觸得到水面的深度被一路拖行下去,一直到整個人被水籠罩。水形成圍牆,將他包圍起來,他觸及的是陌生的、冰冷、孤獨的死水。
傳說中忘川河是匯入三途川的河流之一,無名無姓的孤魂野鬼無法搭上渡船,就算爬上去了就會被船伕給拋進河裡。有一種說法,說在忘川裡孤魂野鬼會被腐蝕,不知是不是真的……蟒喉奮力踢著腿,想要把纏在上面的嬰孩甩掉,他回頭望,孩子並沒有被忘川水溶解,反而不死心的從下頭招引更多隻手想將蟒喉給拖下去。數百隻白皙的手腕是曾經葬生在此的魂魄,不斷的找尋替身。
古人有說「百行孝為先」。沒有盡到孝道的孩子,要懲罰他們日日夜夜做同樣的事,永世不得超生。
蟒喉想,他也沒盡到孝道,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哪出生的,但為什麼卻要懲罰先行離開人世的生命呢?
回憶如同過往的走馬燈呈現在他的眼前,蟒喉眼光含著淚水,所以說他現在是要先感謝生下他的爸爸媽媽、感謝神、感謝上天、感謝地、感謝他沒有因為飢餓而死(因為那一定很痛苦),感謝讓他活到這把年紀見識世界的美妙,還來地獄玩了一回,雖然他還年輕,還是個處男……
不對啊……他都快死了,還想這些幹什麼?蟒喉真想掌自己的嘴。
河底是另一個世界。
三眼的女人說跌進忘川裡的人會忘記一切,他也會忘卻嗎?會死嗎?蟒喉看著自己鼻息中吐出的泡沫,心底升起一種想法。
忘記自己曾經身為……世界萬物的一部份。
如果忘卻了一切,也跟死了差不多了吧。
──這些傢伙到底想把他拉到哪裡去?
「住……手……你們這些臭小鬼!聽不懂人話是不是……?」蟒喉在河底無聲吶喊,雖然很顯然他們確實聽不懂。
快要……沒氣了……
(住手!)
忽然,隨著像一陣劇烈震盪般的吶喊,蟒喉看見水底出現了一個穿著袈裟的鐵灰色身影。蟒喉還沒看清那人的長相,便看見他手上持的寶珠和錫杖綻放出金光,燦亮得讓他無法睜開眼睛。
而他從沒聽過的語言,以聲波的形式逐漸擴大傳進耳朵裡。
(唵 缽囉末鄰陀寧 娑婆訶)
然後音波擴大直到籠罩整個河底──
「……噗哈!」
像瀕死的在岸上跳躍的魚,蟒喉如同抓住浮木、快溺死的人終於呼吸到空氣般,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我還以為會死掉……」
「客倌。您早已經……」清脆的嗓音到一半中斷。
蟒喉仰頭一望,三眼女子划船的身姿映入她的眼簾。看她行進的方向似乎是回程、要往渡船口那裡去接下位客人了。不過不能怪她不把話說完,畢竟她顯然已經完全定格不動了。蟒喉吃力的爬上扁舟,全身被忘川水浸的溼漉漉的。
「剛剛在河底,有個人唸了……奇怪的咒……唵缽……什麼來著?然後那些……小孩都不見了……」
想著剛剛那個人究竟是從哪冒出來的,蟒喉呈大字倒下,劇烈地喘氣,也才發現身邊的人正目瞪口呆望著自己。「……妳怎麼了?」
她的表情好像看到鬼了一般。
不過她不是說大家都是鬼嗎?何必呢?
「您、您、您知道這裡是哪裡嗎?」
「地獄……喔不,妳不是說這裡是地冥嗎?」
「真奇怪。」三眼女子看起來受到了很大的驚嚇,但還是很快就恢復了她那一百零一號表情。
「『忘川之水,無漏之沙。』您還記得您自己是誰?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那當然,我的名字是……蟒喉。應該是吧?
「可是,妳不是說浸過忘川水後,會忘記身為人的一切嗎?」
「是的。而且您被賽河原的鬼攻擊、掉進忘川,照理說應該是爬不上來的。」
「……」
蟒喉覺得這個女子講話尖銳得在他心頭刺了一刀,反正他就是沒用還愛多管閒事……嗚……
「您也是我載過所有客人裡面第一個躍上賽河原的。」
「什麼意思?」
「普通剛降到地冥的魂通常很迷惘,需要有人指引,這也是我們渡船人的存在目的之一。很少魂魄像您這樣擁有自己的意識。」
所以才說我沒死嘛……!蟒喉內心吶喊。
「更何況。」女子頓了頓,「賽河原的鬼,跟那些孩子是一體的。」
什麼?蟒喉瞪大眼睛張大嘴巴。
「當意念有所堅持,不想投胎轉世的魂自然無法投胎轉世。
「為什麼石塔終究會被打壞?是因為他們潛意識裡對世間有所留戀,『鬼』才會出現。
「鬼是阻止他們堆疊石塔的唯一媒介。因為唯有這樣,才能達到他們心靈上的解脫。」
「等等……」
「那妳的意思是說,因為他們假裝很想投胎,但其實骨子裡不想,所以才創造了鬼出來嗎?」
「是的。而您『恰巧』對他們產生憐憫之心,所以自然而然的被纏上了。」
好個自然而然!發個好人卡就能安慰他大難不死卻千瘡百孔的心靈嗎?
「您怎麼了?難不成是忘川水的副作用?」
女子有點憂心的望著正單手拭去淚水、發出嗚嗚聲的蟒喉。「沒什麼……我只是眼睛流汗了……」
突然他發現摸著眼睛的那隻手上黏著東西……忘川河底該不會有水草吧?
「……?」
將手掌攤開至面前,他發現左手的指節上夾了一隻小人。
好小好小,大概他拇指這麼大而已。那只小人全身無毛分不清是男是女,一個胎兒的模樣。跟蟒喉的手黏在一起,根本就是他手掌上的一塊息肉。如果硬要把他拔下來,可能反而會剝去他一層皮。像察覺到主人的疑惑,那個小人伸了伸懶腰,翻身換了個姿勢繼續睡。
「……」
目睹這幕的蟒喉沉默了,先是賽河原上的烏黑狼牙棒鬼和嬰靈,好了,現在這是什麼?胎兒腫瘤嗎?
「這是什麼?」
渡船人低頭望了蟒喉的手一眼,吃吃笑了起來。
「這是賽河原上的孩子。」
「什麼?妳剛剛不是說他們不想投胎嗎?」
「是。如果他們不想投胎的話。」
「……」
「大概是他們被您的慈悲心所感動,所以想要跟著您。」
──可我不想啊!
「客倌。」三眼女子義正詞嚴說了。「在地冥裡感覺就是一切,意念就是一切,如果是你心裡所想,必定會成真。」
渡船人穩固划著船,看著蟒喉苦惱的樣子。蟒喉一副就是「如果把手剁掉」也很痛的表情。「對了,客倌。」
「敢問,您在人世間成家了嗎?」
「沒有,我才十……七吧。」蟒喉掐指一算,是說人類齡換算起來是多少啊?
「那恭喜您了。」
「為何?」
「您可以試著先養小鬼。」
「……」
◎
黑暗中亮起微光。
一個穿著墨色袈裟的女人,她被烏紗帽遮蔽了臉龐,只看得見豔紅似血的嘴唇,但從蒼白的膚色和下顎輪廓依稀能感受到女子面貌的姣好。她沿著漆黑不見五指的石壁行走著,仔細一看石壁上覆蓋了黑色的紗,層層交疊成不同的景致,她步行過的地方點燃起火光,一點一點的,像小小的蠟燭為她的視線帶來照明。一直到道路的盡頭她才停下腳步,但也不慌張,因為這是她的域,盡頭的石牆上有圓形的鬼像紋刻。
她輕輕用鞋跟往後頭的石板敲了兩下,約待十秒就聽見齒輪轉動的聲音。
塵土飄揚,華麗的黑紗飄起,像有靈性一般宛如海波浪飄移。她手一揮,原本闔起的黑色布幔便緩慢展開,原本堅硬的石牆從中裂開,巨大的迴音撼動著她的域。
從中展露開的是無法想像的廣大世界,光是門口一對石柱上頭雕刻著鬼怪,高聳入天,氣勢蓬勃,從門柱踏進去後目光所見是遼闊而深遠的宮殿,不過殿內沒有舞池,只有正中央擺放了一對桌椅。在那之外的四面牆上全都鑲了紅釉櫃子,櫃子上頭有編號,從初年什麼時代、年號、第幾曆全都標註分類好。
這裡是訶梨帝藥叉女(人稱鬼子母,歡喜娘娘)居住的地方,不隸屬於閻羅十殿中的任何一殿。陰曹地府,鬼子母城。
「鬼子母娘娘!您回來啦。」小憂不知從哪冒出,她從梯架後頭鑽了出來,因為看見自家主人回來了,欣喜的叫喚出聲。穿著黃色旗袍的女孩子手上堆滿了捲軸,她纖細的身軀奮力挪動,卡在梯子上頭,上不去也下不來,結果手一滑,連人帶捲軸跌了下來……「呀啊啊!」
「痛、好痛……痛死了……」
鬼子母將頭上的帽子取下,被烏紗遮蓋的是一張成熟而冶艷的臉,看得出有歲數了但仍風韻尤存。鬼子母啼笑皆非的蹲下身來看著摔的四腳朝天的女孩,輕輕嘆了口氣。
「小憂,妳在做什麼啊?」
「……啊,對不起。」小憂察覺自己的失態,趕緊從地上爬起接過鬼子母手上的紗帽,一併收拾撒了一地狼藉,她順便回頭注視方才踩的那副梯子,因為年久失修,在最下方的橫槓已經有裂縫。
「不用再看了,那副梯子早壞了。」
「妳不要再站上去,很危險。改天我請必安和無救他們再造隻新的給妳不就得了。」
堂堂東嶽大帝直屬鬼域差使拿槌子造梯架?若是謝必安和范無救兩人聽見這番話,不知作何感想。「娘娘,七爺八爺大人他們可不是木工啊……」
「要不他們個頭生這麼高有何用?偶爾請他們晃來這裡喝個茶也不為過吧。」
小憂歪著頭想著,難怪黑白無常兩人望見娘娘時都一臉「賽面」。
鬼子母回到主位上沒氣質的翹起腳,脫下烏帽的她看起來美豔異常,只不過她的坐姿已經讓她穠纖合度的玉腿和蕾絲底褲走光一大半了。是時務者為俊傑,小憂一個箭步,衝過去左手拿了毛毯替她掩上,右手端了釀製桃子酒「喀」的擺放在她眼前,鬼子母連報紙都來不及翻開,一切準備妥妥當當。是說,這般快閃動作可不是普通鬼子和僕役能夠辦到的,就連十殿閻羅那些傢伙看了她也要拍拍手……
「娘娘,您不開心啊?」為何娘娘今天都說話帶刺?小憂疑惑。
「他(嗶──消音)的……說到這個我就有氣!」
「碰!」鬼子母將飲盡的的酒杯往桌上一擺,因為太用力整個白瓷杯子瞬間砸碎化為粉末。
如果旁邊有鬼,此時應該已經魂飛魄散了。但小憂已經見怪不怪,只是默默的從身後又拿出新的酒杯,一邊替她注入新酒。
「鬼子母娘娘,先別氣,這是您最愛的桃子酒。據說是最上等的天界壽桃酒,從玉皇大帝的蟠桃園摘下釀製的,您嚐嚐。」
「從殊途進口的?」
「是啊,進口貨得來不易呢。」
鬼子母挑眉,注意力全放在澄澈的粉紅色液體中。喝起來甜滋滋的。
「您是怎麼了,火氣這麼大?」
「我告訴妳,今日不宰了那傢伙我就不姓鬼!讓老娘白活一千年!」
「娘娘,哪個傢伙啊?真是太不應該了。」
小憂一邊斟酒,一邊安撫她,倒是鬼子母自個兒氣鼓鼓的滔滔不絕︰「還不是我家那口子,跟人家玩什麼麻將,一天到晚在那邊胡來胡去;又跟對面域學下什麼西洋棋,還說女人家什麼都不懂……平常當我死了一樣,一天都見不上一次面,真是敗家敗到骨子裡去了,輸了錢才知道回來找老婆!」
「對面的域?」
「就是西方域……哎呦,不說了,嬪伽羅去哪裡了?怎麼沒看見他?」
小憂點了點頭,嬪伽羅是鬼子母最疼愛的小兒子。
「小少爺找曼朱沙華玩去了。」
「沙華?曼朱沙華?」鬼子母擰起眉間縐褶,越來越火大──「告訴他幾百次了不要找花精玩,怎麼都講不聽呢,也不想想我當初這麼辛苦把他給救回來的,現在還亂跑存心讓我擔心嘛!」
「要找也要找像妳這樣可愛的女孩子啊,妳看看多討人喜歡……」
「小憂謝過歡喜娘娘了。」小憂紅了臉,垂首,但隨即頓了頓︰「但是這樣說不公平哪,小憂是花精,沙華也是花精,小憂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同。我們情同兄妹義如手足,花精的壽命都只有一百多年,全地冥就屬紅花石蒜是公花,而他見識多廣,相信也能增廣小少爺的見聞。」
「也是,比起找不三不四的女人好太多了。」
起碼是公花嘛……
「但是妳又不是沒見過曼朱沙華,妳看過他的長相……」
「娘娘,您怎麼以貌取人啊。」
「如果我不以貌取人你看看我家那隻死鬼在外頭是怎麼跟年輕姑娘玩的。」
鬼子母沒好氣的說,將澄澈的桃酒一飲而盡,殘存的甜味在喉間蔓延開,意猶未盡。真不錯,下次叫小憂多帶幾瓶回來好了。
「娘娘,我相信少爺聰明絕頂自會拿捏分寸。沙華雖身為男性,但其容顏連身為女孩的我都覺得真是自嘆不如。」從女孩眼中閃耀出的是誠懇。
「小憂只是一介平凡小草所以不懂樣貌優劣。但其實,天界數一數二的高級花種都是天仙美女,凡舉百合、水仙、蘭花、牡丹、山茶……個個都氣質出眾。」
「那是因為花都很漂亮。」鬼子母撐著下顎望著女孩,但似乎覺得這話題沒完沒了,隨即改口。
「算了,反正再怎樣嬪伽羅都不可能出櫃。」
娘娘……您擔心的是這個嗎?小憂汗顏。
「對了……說到天界,妳也是從天庭下來的吧。」
「是的。小憂曾在天庭服侍五十年,隨後被派遣到地冥裡服侍東嶽大帝,而東嶽大帝將小憂調派至娘娘的寢宮。」
「真是辛苦妳了,這裡可不比天界啊。妳也來五年了吧?」
「是。」小憂綻出如同她黃絲旗袍一般燦亮的微笑。
「但能服侍娘娘是我今生最大的福氣。」
「……」
鬼子母露出被打敗的表情,輕輕嘆口氣。「……真討人喜歡。」
「好吧,是時候該辦正事了。」鬼子母隨意將酒杯擱置一旁,目光凌厲了起來,望見主人神情改變,女孩也回復拘謹的模樣。不知何時小憂已經收拾一大半地上散落的物品,將書冊與掛軸一捆一捆整理好堆在一旁形成小金字塔;然後必恭必敬地端來一個黑漆托盤,托盤中間放置了一捲用紅絲帶綁著的捲軸。大約兩個手掌長度,紙質滑順,乍看不起眼的捲軸卻出乎意料精緻。
「娘娘,這是今日往生者名單。」
鬼子母拿起托盤上的那份捲軸,喀起瓜子仔細端詳。拆開絲線後展開了寫滿墨字的字帖,比想像中長的帖子散落,直到滾落地面,小憂蹲下身去整理垂散地面的捲軸,為避免凹折纏繞一起,細心的將它拉平整理好。
捲軸上從第一行開始註明的便是陰陽曆(古黃曆)、年、月、日,然後才是時辰、姓名。鬼子母拿起墨筆,流暢的翻轉手腕,眼神與方才完全不同,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的只有一個個墨字跡,小憂在旁邊屏住氣息深怕亂了鬼子母的步調。
「我看看……今天姜姓……六十……一人。」
「姜伯仲、姜邵、姜強之……」
小憂隨即從如山堆的捲軸中抽出「姜氏」的往生者,這可是大工程,畢竟全天下多少姓姜的,要從中知曉是誰往生可不簡單。
鬼子母殿的每面牆,每個硃砂櫃都疊滿了紙張,有集合成冊的,也有謄寫在捲軸上的,而裡頭全都是「名字」。 小憂花了好久時間才能準確而迅速的找到那些名字,原本被嫌棄礙手礙腳,還不如幽冥的鬼怪。但現在已經是鬼子母的得力助手了。
整個東方域的姓名,只要踏入東方域內一步姓名就會出現在鬼子母城的記錄欄內──有生、有死。如果說上天的西王母是掌管註生簿,那鬼子母就是掌管亡者的生死簿。
至於生死簿上的往生者名單是從何而來,小憂不知道。小憂每日定期去冥界的「起始點」,將名單取回是首要任務,而那份名單是誰撰寫的無人知曉。
至於是娘娘寫的還是另有其人這她還不敢過問。
鬼子母勘查每日往生者的業障,將那些人的生平事蹟仔細比對,謄寫至生死簿上。這份內容會傳閱至全地冥,以供魂魄來到冥界後投胎轉世或者不得超生。
這對一個魂魄而言是很重要的事情,同等於死後的另一個人生。
「九方……佐……記得九方氏不是上個月也有人去世嗎?」
「小憂,百家姓名冊呢?」
鬼子母娘娘注視底下字跡隨口問。但小憂卻慚愧的垂下頭︰「很抱歉娘娘……小憂沒拿到。」
她點點頭,想必方才小憂爬上高處就是為了那本名冊吧,所以沒必要怪她。鬼子母眨了兩次她墨色長睫,然後屏氣凝神,輕聲吐出磁性嗓音。
「手來。」
從空氣無形中幻化出一隻手掌,死白的手掌漂浮在空氣中,乍看之下以為它戴著白色手套,但就近觀察會發現那是一隻完全沒有血色的手。
女人的手。
那隻手沿著高聳的櫃子,一路漂浮攀上,一直來到了小憂剛剛待著梯架的最上方。毫不遲疑伸出慘白食指,上頭還綴了黑色的指甲油,手指了指夾藏在厚實精裝本的中間那冊紅皮書。
「給。」鬼子母說。
手聽話的抽出紅皮書,然後飛往鬼子母的方向,將書本輕輕擺放在她的面前。
「很好。」鬼子母稱讚了達成任務的手,手看似欣喜的展露迴旋,然後消失在空氣之中。她輕輕掀開紅皮書。
「小憂。」
「是。」
「有一個溥元白,於庚午年己丑月丙申日午時生,卻在一週後的晚上死亡。在前後一個月內溥元白居住的城鎮總共有二十多人去世,全都是不滿十歲的孩子,據說是因為黃熱病,妳幫我探聽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的,娘娘。」小憂拿筆記下。
「至於九方佐,因為貪官汙吏嫁禍於他家,所以遭誅五族,枉死。」
「這樣子下去九方家後繼無人。」
鬼子母看著往生列表擰起眉頭,自成為天的左右手後,慈悲的心情日與遽增,雖然鬼的劣根性是與生俱來,無法更改的。她有鬼的心情,但也慢慢的有了同理心。
生辰、入殮、安葬、破土,人生不能做到盡善盡美,但至少給個交代。
《百家姓名冊》收集了五百零四個姓,其中單因姓四百四十四個,複姓六十個。東方域人口高達二十五億人,每日死亡人數約一萬人上下。其中包含有名的與無名氏,有名字的往生者是幸運的,有名有姓,有父有母。
而無名者就淒慘了,他們就是所謂的孤魂野鬼。沒有身分、沒有地位,甚至有些在人界時連身為「人」都不是。這些魂魄必須靠鬼子母一一給找出來,找出後再給予他們原本的名字(翻出他的祖宗也好、苟且偷生而丟棄也罷,甚至山地野墳都不放過)。
幾個時辰過去,工作到一段落,畢竟一萬個名字不是一時片刻可尋。鬼子母又喝了一杯桃子酒準備休息,從遠方響起「鏘……」的聲音,有人敲響船口的銅鑼。銅鑼的聲音是響徹地冥的,但有些管事的嫌它吵,總是弄個結界磁場把聲音給掩蓋掉。
「今日第幾回渡船了?」鬼子母問。
「第六千三百二十三回,娘娘。」
「六千三百二十三回?這麼慢。平時這時候應該都到七千多回了……」她抱怨,隨手數起捲軸上的名字。在第六千三百二十三行上找尋那個名字,不過當她手指到那個位置卻停頓了。
上頭清清楚楚寫了兩個字。
蟒喉。
「……蟒……莽?」錯字嗎?而且是單名。而且兩個字底下沒有生辰、沒有死亡時間,但確實只有亡者會被寫進往生紙上,她篤定這是不會錯的。
「小憂,這個蟒喉幫我查查。」
「是。」
小憂在殿內查閱了二十多分鐘,幾乎翻箱倒櫃,大殿一片凌亂。女孩皺起秀氣的眉,無奈的說︰「蟒是蝮姓。不過……鬼子母娘娘。」
「很奇怪的一件事……」小憂翻閱手邊的書冊,這個姓氏本來就很少見,甚至全天下沒有幾人有膽子擁有這個姓,因為只怕承受不起名字的份量。「沒有蟒喉的資料。」
「是不是更姓了,據說人間界有女皇更改姓氏為蟒氏。」
鬼子母沈思了起來,她看過那麼多名卻從未見過這麼奇怪的名字。也不像後來更改的,因為更姓註生簿上會加註往生者的原氏 。
「蟒喉」與其說像名,不如說像暱稱,如果是在山間長大的孤兒被隨口取的綽號那還能理解,但……這名字充滿野性……
「並不是。往生紙是不會錯的,既然登記在上頭那他就是死了。」鬼子母斷定。
不知為何她有種直覺。說不定不是人。
鬼子母放下名冊起身,對女孩喚道:「小憂,幫我查查這個名字是怎麼回事。」
「是。」
【未完待續】
第一章 誤入地冥
「真奇怪。」三眼女子看起來受到了很大的驚嚇。
「『忘川之水,無漏之沙。』您還記得您自己是誰?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自盤古開天闢地以來,世界一分為三—─天之上,人之間,地之下。在天界與人間的交界處有「殊途」,人間與地界的交界為「彼岸」。
殊途和彼岸某部份本質是相同的。
殊途乍看是虛無飄渺的人間仙境,放眼望去盡是渾沌的河水,高聳入天際的峭壁,以及寒風刺骨的寂寥。那條綿延不斷的道路上,各式各樣的人種與珍奇異獸,都被一一送進殊途的渡船口。殊途的船是有棚架的小型商船,可以容納十來人,...
作者序
作者序──在天龍崛起之前
各位好,我是鐵線蕨。很開心在這裡和大家見面,在出《龍生》第一集之前給周遭的人添了很多麻煩,我想第二集這種狀況應該還會持續下去(良心在哪?)……先和大家說一聲請多關照了!
《龍生》是我近年創作的個人誌的前傳,因為殘破的腦袋實在想不出其他故事,所以把故事的「初始」也拿出來寫了。看到最後大家可以發現這是一個架空、貌似古風,但和古風只沾得上一毫米的廣大世界。其實我很喜歡東西方混合在一起的感覺,記得從小時候開始想出來的故事都是「混搭型」的,西服要配旗袍還可以配機關槍之類,大概是因為只有一個風格會讓我覺得很可惜吧……
所以才造就現在「不三不四」的寫法,也請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龍生》這部作品所表現的色彩比起我之前的個人創作輕盈了許多,雖然處在地冥,但所呈現出來的大多是會發光的藍色或紫色,也嘗試了許多沒有寫過的瑰麗的色彩──這和麒麟的故事(也就是我口中的相關後傳)裡濃厚、深沉的綠和褐紅有很大的差別。至於這些色彩和畫面,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感受的到呢?
我對主角的溺愛是有目共睹的,這從我的網誌裡就看的出來。而在《龍生》第一集裡,除了男主角蟒喉的完全面相還沒有揭開以外,女主角奈達西的成長也是我心裡最期待的事情。
先來談談《龍生》裡的兩大主角:
蟒喉是我這麼多構想中第一個腹黑型的角色,雖然平時的蟒喉有些浩呆,而且負責吐槽,不過變回半精時整個就「黑」到了極點啊!不過其實他是個善良的孩子。期待蟒喉威能全開的時候,畢竟現在他還是小嬰兒而已。
奈達西則是個\美少女,所以對她特別溺愛。無口系外星人電波型少女還不老不死,很想把她的腦子扒開看看裡面裝什麼,不過這樣就變成恐怖故事了……寫的時候盡量希望「再可愛點」,女孩子某些任性的部分是可以原諒的吧?蟒喉先生。
然後,希望你們兩個的感情越來越好。
其實我只會寫溫柔(另一種說法叫做溫吞)的故事,對我而言,讀者能在文章裡得到些什麼才是最重要的,雖然我必須誠實的說,我在寫這部作品時腦子數度空白……
感謝責任編輯不辭辛勞地寫每一封信,裡面都是滿滿的關注──雖然我還是拖稿。
感謝繪者柳宮燐大人繪製美美的封面,雖然改稿的時候可能會想殺了我……
感謝公司的同事及朋友們對我的支持與愛護,幾乎有問題都是和公司裡的夥伴們商量的(題外話:說到同事,請她幫我一起想《龍生》的書名的時候竟然給我取什麼「龍兄(隆胸)」,那是什麼東西啊!我還「隆乳」勒,我又不是在寫搞笑小說!)。
也感謝父母的諒解,雖然我寫的好像不是你們會看的小說。
如果沒有你們,我想這部作品不會在這裡。
最後,還是老話了。
對於關注我的人,以及從現在開始關注我的人,曾經接觸我的文字,與願意繼續接觸的人──我在此,由衷感謝。
二○一○年 秋
鐵線蕨
《龍生》系列創作部落格:http://ferngarden.blogspot.com/
作者序──在天龍崛起之前
各位好,我是鐵線蕨。很開心在這裡和大家見面,在出《龍生》第一集之前給周遭的人添了很多麻煩,我想第二集這種狀況應該還會持續下去(良心在哪?)……先和大家說一聲請多關照了!
《龍生》是我近年創作的個人誌的前傳,因為殘破的腦袋實在想不出其他故事,所以把故事的「初始」也拿出來寫了。看到最後大家可以發現這是一個架空、貌似古風,但和古風只沾得上一毫米的廣大世界。其實我很喜歡東西方混合在一起的感覺,記得從小時候開始想出來的故事都是「混搭型」的,西服要配旗袍還可以配機關槍之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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