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演在真實舞台的絕頂悲喜劇!赤裸呈現無常人生的幽默縮影!
榮獲挪威文壇最高榮譽「巴拉格文學獎」!「今日書籍」最佳小說!
一扇窗戶就是一個故事,在居民密如蜂窩的挪威百年公寓──莫布里,時刻上演著超乎人類想像力所能臆測的奇妙經歷。
胖女孩布隆迪公主最近上了雜誌的「醜女大變身」單元,居然迷倒瘦子亞當!勞萊與哈台的另類組合,從亞當的發福開始有了轉機……從小夢想當警察的羅伯特,卻因為1.5公分的身高差距,永遠進不了警校。這陣子他正在追查一件人口失蹤案,不過最可疑的嫌犯,好像就是他自己?
隔壁的已婚男子愛上了超商結帳員,為了看到她沒戴眼鏡的樣子,甚至使出跟拍這一招!不過,偷看美女付出的代價可不小……對門的哈利意外被選為「挪威普通男人代表」,但就在記者來採訪的那天早上,他卻做出一連串連自己都意想不到的「非凡事蹟」!
說真的,你永遠都不會太了解跟自己住在同一棟公寓的是些什麼人?在地下室製造登月火箭的秘密組織、立志睡遍各家太太的偷情聖手、為了讓媽媽高興到路上找臨時女朋友的乖兒子……
25扇窗,25篇人生背景各異的故事,主角是莫布里公寓的居民們,他們互相串場、大哭大笑賣力演繹,再生動不過地演出了市井小民獨有的苦樂悲喜。如果你看了會心一笑,那就是你也從中看到了自己的故事!
本書特色
◎榮獲1999年挪威文壇最高榮譽「巴拉格文學獎」!(如同法國「龔固爾文學獎」)
◎獲選2000年挪威「今日書籍」最佳小說!
◎改編劇本榮獲2003年挪威重要文學大獎!
作者簡介:
福勞德.格呂頓(Frode Grytten)
出生於1960年,居住在挪威第二大城市卑爾根,主要用新挪威語寫作。他除了創作之外,還在報社當記者,亦多次榮獲挪威重要文學獎和文學提名獎,如「巴拉格獎」和「圖書館獎」等。
格呂頓於1983年以詩歌步入文壇,後來發表了短篇小說集《像一隻夏天小鳥那樣跳舞,像一隻蜜蜂那樣叮蟄》(1986)、《鳥國以東80 度》(1993)和《更多的雨水》(1995)等。但是這些著作都還是潤筆之作。使他一舉成名的是他的這部長篇處女作《莫布里公寓》(1999)。作品一發表立刻得到文學評論家的一致好評,成為2000年挪威「今日書籍」的最佳小說。根據《莫布里公寓》改編的劇本,更在2003年首次上演,深受觀眾喜愛,導演和編劇還在今年獲得了挪威重要文學大獎。
繼《莫布里公寓》之後,格呂頓又發表了短篇小說集《流行歌手》(2001),此作又再度獲得挪威的「今日書籍」選為2001年的最佳小說。在獎項與暢銷量的相互加持下,福勞德.格呂頓可以說是當今挪威文壇最受大眾歡迎的重要作家。
譯者簡介:
石琴娥
1936年出生於上海。中國社科院外國文學研究所北歐恩學專家。曾長期在中國駐瑞典和冰島大使館工作,為瑞典斯德哥爾摩大學、哥本哈根大學和奧斯陸大學訪問學者和訪問教授。
章節試閱
警察夢
這絕對是有人故意想藏匿的,他絕對可以對天發誓。假如那只是一台停在那裡的車,不會有人留意或做什麼回應,也不會有人多看它一眼。可是現在,這輛汽車竟然用樹枝和積雪遮蓋起來,那就另當別論了,甚至從大老遠就會察覺出很不對勁。
那股不對勁,哪怕遠在紐約都可以看得到。想看看,蓋著這麼粗的樹枝怎麼不教人懷疑呢?一定是有人截斷樹枝,把它們覆蓋在汽車上,把車子藏起來不讓峽灣對面的人看見。
「外行人犯案,真是外行到家了。」他想道,「其實用不著花那麼大的力氣來動手腳,只要把車往平時停車的地方一停就行啦,保證幾個星期都不會有人注意到它,事情就是簡單到這麼可笑的地步。」
但現在看來,這顯然是一樁重大案件,就如同教堂裡的「阿門」一樣重大。真是要命,案情越重大,隱藏的手腳就越多,而他的鼻子向來對這類事情靈敏得很。這整個案件散發出一股令人掩鼻的惡臭,老遠就讓人產生疑心。一定有事。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所以才非得這麼掩藏,不惜任何代價地費了這番工夫。
羅伯特‧李葉打著手電筒,沿著那輛車轉了一圈細細查看。雪地上沒有輪胎痕跡。也就是說,這輛車在雪開始下之前就從那條舊路開進來了。他左思右想,這真是一樁名副其實的案子。總算發生了點事,而且來得太突然了。
他把那些粗大的樹枝扛起來搬開,嘴裡還哼著歌:今夜燈光全都熄滅,心臟地帶出了毛病。每天早上起床的時候,他就放這首曲子。在做伏地挺身的時候,就把這首曲子的節奏引到血液中去,這首曲子的旋律他整天都記在腦袋裡,那咚咚的鼓聲伴隨著他前進。
他把積雪從車窗上掃掉,心裡嘀咕:也許冰涼的車廂裡正躺著一具屍體啊,死者的身分絕對讓警察無法確認。一個女人,目光呆滯無神,東方人特有的面貌,肩胛之間插入了一支冰鎬。一個沒有證件或名字的美貌女子,一個不會被報警為失蹤人口的人,一樁將會拖延許多年的無頭公案中的神祕死者。
那輛汽車是一輛白色的寶馬,牌照是卑爾根的。想必是一個外地人把車停在這裡。他用手電筒從結冰的車窗照進去,看不出車裡有什麼可疑之處。但他可以想像,那個人在匆忙之中,把車開到這裡再換輛車逃逸;也可能是那個人先倉皇逃亡,後面有人幫忙掩飾。
但作案者自以為聰明,心想只要把車停在隧道口外就很難讓人發現,再加上他們又用樹枝把車遮蓋得這麼密實,以為這樣峽灣對面的人就看不見,卻沒想到當地有些人習慣在晚上沿著這條路散步或是慢跑,這是外來的陌生人不大可能知道的。
羅伯特‧李葉打了電話給警署機動車輛科。一接通電話,他先和值班警官寒暄幾句,然後舉報並提供那輛車的車牌號碼。值班警官一口答應他將進行調查,之後會再打給他回覆。
簡直是見鬼了,這明明會是一件大案子,卻被人兩三下就打發掉了。他感覺得出來,這案子非同小可,而且從蛛絲馬跡就能看得出這件案子相當複雜。要知道,在這塊養鴨池般大小的地方,案子本來就不多,最近發生的一樁重大案件還是去年的事情:有兩個逃犯從斯塔萬格開車駛過這一帶,當時警方還在斯卡萊往上去的交叉路口豎起了路障。
他仍然坐在車裡,順手從衣服口袋找出一根牙籤,趁著等待回應的空檔,他放了一點音樂。他從車上儀表板的隱藏櫃裡把手槍取出來,然後拆開,將所有的零件全都解下來,再將它們一一裝好。他就這樣把手槍拆了又裝,裝了又拆地打發時間。
他沒有持槍執照。即使是條子,也有很多是沒有執照的。他們每回領取一支武器,就必須先打電話給警察署長批准。不過話說回來,幹那行的還是不要帶武器執行任務的好,否則就要像人家說的,要先讓自己的頭蓋骨長得厚實些才行。
他們絕對想像不到這世界上究竟有多少個瘋子,一切正在環環脫節變得混亂不堪;更沒有人懂得要未雨綢繆,也就是要趁惡魔般的瘋子還來不及動手毀滅一切、把局面弄得不可收拾之前,就先動手制止住他。
值班警官打電話來了。那輛白色寶馬車是登記在維多利亞‧多雷德名下的。他不發出聲音,卻在心裡對自己吹了一個口哨。
「還有沒有什麼是我們該知道的情況?」電話那一頭的值班警官問道。
「以目前看來,是無可奉告了,」羅伯特‧李葉回答說,「若是冒出幾具屍體來,我會打電話給你們的。」
他並不想讓他們知道更多情況,最好什麼都別讓他們知道。他們只要插手,鐵定把事情弄得一團糟。他們都是做不好事的蠢蛋,最簡單的事情到了他們手上,也會變得一團亂。
不妨拿住在峽灣尾端的那對老夫妻作為例子。當時條子們已經得到三個不同的舉報,說是嫌疑犯正朝著那兩個老人住的地方逃逸。那麼警方究竟做了些什麼?沒有,他們只會凸著自己肥厚的大屁股,坐在那裡邊喝咖啡邊看德里克邻。
神探德里克!真是夠遜了!想當神探就必須奔赴案發現場,也就是歹徒曾經出沒過的地方;要想當神探,就必須達到歹徒的水準,摸清他們的思路,找出他們的手法和線索,這樣才有機會搶在前頭制服他們。
維多利亞‧多雷德?這個名字猶如閃電般地在他腦際閃亮了一下。真慘,這裡已經發出臭味來了,老遠就能聞到。但這並不讓他覺得驚訝。維多利亞‧多雷德這個名字有問題,一聽就知道她像隻野貓,是個專會惹出情場風波的問題女郎。這裡已露出了馬腳,他務必把這樁案件的嫌犯──這隻惹出問題的野貓親手抓起來!
他想到那種酷勁十足的真警察,其實要經過考驗才算合格。就是把他們和一隻真正的野貓一起關在一個窄而暗黑的衣櫃裡,如果能夠毫髮無傷走出衣櫃的,才是一個真正的條子。
他打去查號台,問到了多雷德的電話號碼,旋即按下按鍵1,讓服務人員直接把電話轉過去。是她媽媽接的,他以前和她講過電話。當時他還在警署上班,有一次一個經理級的人物家裡遭小偷。他問到維多利亞在不在家,但經理的太太說她到卑爾根去過Weekend了。
Weekend,真是的,為何非要夾雜英文不可,她要是講「過週末」也一樣能讓人聽懂啊,真是愛裝模作樣的討厭鬼。
「那麼您說不定可以告訴我,怎樣才能找得到維多利亞?」
「請問貴姓?」多雷德太太問道。
他自我介紹,說他是維多利亞的一個朋友。
「維琪住在卑爾根的朋友家,」多雷德太太說,「我可以把電話號碼……稍等一下。」
他記下了號碼,就立即撥過去,打聽維多利亞‧多雷德的下落。來接電話的大概是她那個朋友的母親。她的聲音使他不禁想到名貴貂皮裘草和華麗的燈罩。她說維多利亞根本就沒在那裡,再說,她也沒聽她女兒說過要邀維多利亞去她家過週末。
那位貴婦問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他說沒事,他只是要找維多利亞,有人告訴他說也許她在卑爾根的朋友家裡過週末。
打完電話之後,他不禁對自己唱起歌來。你要在不毛之地的荒原上過日子,聽憑那顆破碎的心保持原狀,那你就已經為它付出了重大代價。
他不是說過了嗎,這裡分明散發著臭氣?他不是說過了嗎,這樁案子壞得離奇?他不是說過了嗎,他向來對這類醜事靈敏得很,對案情的進展自有靈感,知道哪裡會露餡?
羅伯特‧李葉重新走到那輛寶馬車旁,用萬能鑰匙撬開了車門,對整輛車細細查看起來。儀表板上的隱藏櫃、座椅、衣帽鉤、後車廂一樣也不放過。他沒有找到任何可供他按圖索驥的線索,於是又回到自己車上坐了下來。
雪還在下。又濕又厚的雪花密實地從空中飄下來。不用多久,濕雪就會變成冷雨,這裡到處將會是一片融雪泥潭。他要再查下去的話,就得趕緊開車繞上一圈,不過得先去拜訪一下多雷德這一家人問個話。
當務之急,是先把這件案子的來龍去脈查個清楚。至於例行公事的晚間巡查,不妨先耽擱一下,晚點再查也來得及,反正以往晚間巡查從來不曾遇到麻煩。眼前最要緊的,就是先查看維多利亞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是唯一能夠弄清事情真相的人,條子們只不過是一群混蛋。比方說,他們發現了這輛可疑的汽車沒有?沒有,完全沒有。
他走下車,打開後車廂的門,把身上「賽柯里塔斯」保全公司的制服脫下,然後換上條子的制服。他後車廂總是放著一套警察制服。其實早在脫離警察職務時就應該交回去了,但沒有人惦記這套制服,再說他有時候還真需要這身行頭充一下場面,畢竟人家也看不出這其中有什麼不對勁。
他至今還是不明白,為什麼當初警署會辭退他,一口回絕他再效力當個條子。若是和近期剛踏進警署的那群混蛋比起來,他實在強太多了。他在那裡總共才幹了兩年,卻已成了奧達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人物,沒有人不知道羅伯特‧李葉是一個比誰都強的好條子。
從小,他就想要當個條子。媽媽告訴他,每回他見到警車就會指著大叫「囚車!」他還可以盯著小電視看偵探片,一看就是一小時,動也不肯動一下。而他的生日禮物常常是一套警察制服;最心愛的玩具,也絕對是柯爾奇汽車模型系列裡的警車了。
不過等他長大了,個頭卻只有一七三公分,只比平地高出一七三公分,這就是他進不了警察學校的原因,也宣判了他永遠當不上警察的命運。他是突然間停止長高的。他爸爸剛好卡在及格的界線上,而他媽媽卻稍低於界線。反正他自己就在一七三的地方停住了,一下子就停止長高了。沒錯,他就是長不高了,其他的事就不必多說了。
羅伯特‧李葉朝奧達城駛進去,往上駛向埃雷弗洛特。路面很滑,最陡峭的那幾段路他都開得心驚膽跳,不過最後總算應付過來了。在快到經理家的那個坡道時,他就把車停下來,停在一輛富豪汽車後面,然後徒步上坡按了門鈴。
是經理太太來開的門。她穿著一襲睡衣,頭髮蓬鬆披散著。羅伯特‧李葉猜她大概剛剛起床,但他不覺得驚奇。有錢人什麼事都古裡古怪,他們過日子可是和平常百姓不同,比方說,他們對時間和空間的概念就和別人不一樣。
「是關於維多利亞的事吧?」他還沒來得及開口,經理太太就先問他。
他問她可不可以進去一下子。
「維琪出了什麼事?」
他說他們尚未得知,可以先讓他進去嗎?
她為他打開門,當他從她身邊走過去的時候,他聞到一股沖鼻的酒氣,其中還摻雜著防曬油的香味,一種無懈可擊、無與倫比的組合。
這是一幢相當豪華的大房子。他一腳踩在厚實的印度地毯上,只覺得整個身子往下一沉。然後他又走到巨大的枝形水晶吊燈下面,不禁感到心情舒暢了起來。
「我去把我丈夫叫來。」多雷德太太說完之後就消失了蹤影。
羅伯特‧李葉站在一間大概是圖書室兼工作室的房間裡,家具全是玻璃和淺色木頭的材質。到處都是書,幾百本的英文平裝書,他看了一、兩本的書名,有一本叫《西班牙鮮血》,另一本叫《沒有過去的男人》,封面上是一個沒有腦袋的男人。
「維多利亞出什麼事啦?」一個嚴峻刺耳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是多雷德先生。他走進房間,身上穿著灰色套裝。
「我們還不知道。」羅伯特‧李葉說。
他解釋說,她的汽車被發現隱匿且遺棄在某處,請問他們兩位最後是什麼時候見到她的?是否知道她的下落?她有沒有傳來什麼可以證明她還活著的訊息?
經理說她住到卑爾根一個女友家去了,他們可以馬上打電話過去核對一下。說完,他便走到一張相當大的辦公桌旁。
「她那個朋友叫什麼?」經理一邊翻閱電話簿,一邊問道。
「絲爾維,」太太回答說道,「絲爾維‧納姆德。」
羅伯特‧李葉仔細地打量經理,他心裡想:這經理和某個電視明星長得很像。在大寒冬裡還曬得黑黑的,波浪形的頭髮略帶花白,不過相貌堂堂、氣質優雅,看來瀟灑多情,是那種一輩子都在追逐女人的狡猾傢伙,也是那種會讓身邊的女祕書全都懷上孩子的色鬼,以及一伸手就搆得到酒瓶的酒鬼。他打從心底裡厭惡這個人。
經理打完了電話,說維多利亞沒有住在朋友家,她沒去,她們也沒約好要去她家度假。
「這種情形以前發生過嗎?」羅伯特‧李葉問道,「她以這種模式突然失蹤?」
「你是什麼意思?」經理喝問,「失蹤?」
羅伯特‧李葉說,總之,維多利亞就是不見了。即使他們兩個身為她的父母,也不曉得她的去向。還有那輛被遮蓋藏匿在隧道口外的汽車,也能證明她下落不明。
房間裡一片寂靜。
「那麼警方有何高見,我們該怎麼辦呢?」經理太太問道。
羅伯特‧李葉說,他打算先來查看維多利亞的房間。
「你準備在那裡找到什麼?」多雷德先生問道。
「不知道。」羅伯特說道,「反正,總得從一個地方開始吧。」
經理太太領著他到那間位於底層的房間去。他們走下一級台階,穿過一個走廊,再走下幾級台階,便走進了一個嶄新的房間。太太走在前面。他注意到她走起路來腳步有點踉蹌,大概是酒力發作,所以腳步也不穩了。
他沒想到這幢房子居然那麼大,比外觀看起來還大。不過有錢的闊佬應該擁有華廈豪宅,他在很早以前就懂得這個道理了。有錢人並不喜歡彼此間有什麼往來,他們必須擁有足夠的空間,免得常要打照面。但他們也不反對偶爾碰個頭,彼此一起應酬娛樂一番。其他時候,他們寧可關起門來各不打擾,自顧自地去尋歡作樂,玩弄各種變態的把戲。
維多利亞的房間也並非尋常女孩的臥房。那房間看起來似乎是直接從裝潢雜誌上照抄下來的,所有的東西都像搭配成套一樣,沒有一件物品顯得突兀。
「請吧,警官!」經理太太說,她往門邊一靠,並不打算走開。
羅伯特‧李葉舉目環顧周圍。
「是不是可以給我個安靜點的工作環境?工作時有人站在旁邊看,我會渾身不自在。」
她嘆了一口氣就走掉了。這時,他才拉開床頭櫃的幾個抽屜細細翻了一遍。有首飾和女性雜誌。有一個抽屜是鎖住的,他拿把小刀撬開來,裡面放著保險套和幾錠藥片,他一看就知道那一定是迷幻藥。
他沒有親眼見過迷幻藥,不過從藥片上刻著的小聖像,他多少猜得出來。還有一張微笑著的嘴、兩片可愛的朱唇。就暫時把它們當成維他命C吧,說不定那真的是維他命C。
他打開衣櫃,翻查裡面的每一格抽屜。她有一大堆內衣,而且件件精緻優雅。這個女孩幾歲了?十九歲?這又是一個什麼樣的家庭?麻醉藥品、烈酒和性事。一個病態的家庭?
在其中一格抽屜裡,他在一堆衣服中摸到了一件硬邦邦的東西。他把那東西抽了出來。是一本帶著小鎖的日記本,他把小鎖撬開來。
他坐到床上開始翻閱起來,隨便翻頁抽著看了幾個片段。那手寫的筆跡還帶點孩子氣,故意拖長或彎曲的筆劃,像I字母上的一點還故意寫成一個長圓圈。這裡面都記了一些尋常的流水帳,有男孩和女性朋友之間的悄悄話、電話談話內容,或是誰打來電話、誰又沒打來之類的事。還記了某一次去西班牙的蘭札羅特島的旅行。
他翻到日記的最後幾頁,有個名字赫然在目:CK。清楚得很,她已經愛上了那個CK。日記上寫著:「CK今天打電話來,說他什麼事都沒辦法想,只想著我。」
最後一個日期是四天前。這一天,CK恰恰沒打電話來,會不會案子就發生在那一天。CK?這CK到底是誰?總不會是凱文‧克萊?
羅伯特‧李葉把日記本放回原處。屋裡一片寂靜。他突然想到他從來不曾在這麼安靜的房子裡住過。會這麼靜,可能是整幢房子都有隔音裝置的緣故。這裡和莫布里公寓簡直天差地遠,在那裡什麼都聽得一清二楚,連鄰居抽支菸,你都能聽出他究竟有沒有吸了一大口。
他關掉房間裡的燈,想順著原路回到客廳。經理太太這時從另一個房間走出來,手裡端著一杯酒。
「是不是知道更多了,我的朋友?」她說道。
她那兩片塗得血紅的大嘴唇開合著,似乎期待等著聽到什麼真正好笑的話。
但他說他必須先去打幾個電話,核對一些事情。等警署查到了,就會打他車上的行動電話。他同時掏出自己的名片遞給經理太太,這是他早先在警署裡工作時的名片。
「行動電話的號碼換過了,我給妳新的。」他說著,隨手就把新號碼寫在名片上。
「快去找維多利亞!」經理太太送他走的時候又叮嚀了一句。
羅伯特‧李葉坐回到自己車上,在教堂墳場裡脫掉制服,開車進行晚間巡查。彌漫的濃霧把街道和工廠煙囪全都遮蓋起來,幾乎要駛近了才可以見到大致的輪廓。不時地,有幾輛汽車悄然駛過。他喜歡在這麼深的夜裡出來巡查,有時候在建築物和倉庫附近停下車來,四處繞一下,打著手電筒到處照照,說不定還真能夠嚇跑幾個打算入屋作案的宵小之徒。
通常都是太平無事的。今年年初奧達從集鎮升級為城市,雖然地方變大了,但這一帶仍舊沒什麼事。然而,他自有一套方法。他會集中注意力,不斷地訓練自己把沿路偶爾經過的車輛車號和特徵記在腦子裡,甚至會時刻警覺有沒有人在盯自己的梢。倒不是真的有人尾隨盯過他的梢,而是他為了要時時搶先一步,提早預想他所遇到的人下一步會做出什麼舉動。
CK?誰是CK?
若是他能夠查出CK是什麼人,那他就更接近破案一步了。大致說來,很少有名字是以C為字首。克里斯蒂安?克里斯特?這一帶沒有多少人叫這個名字。不過CK也可能是她使用的代號,這麼一來,CK就可以是隨便一個人了。
警察夢
這絕對是有人故意想藏匿的,他絕對可以對天發誓。假如那只是一台停在那裡的車,不會有人留意或做什麼回應,也不會有人多看它一眼。可是現在,這輛汽車竟然用樹枝和積雪遮蓋起來,那就另當別論了,甚至從大老遠就會察覺出很不對勁。
那股不對勁,哪怕遠在紐約都可以看得到。想看看,蓋著這麼粗的樹枝怎麼不教人懷疑呢?一定是有人截斷樹枝,把它們覆蓋在汽車上,把車子藏起來不讓峽灣對面的人看見。
「外行人犯案,真是外行到家了。」他想道,「其實用不著花那麼大的力氣來動手腳,只要把車往平時停車的地方一停就行啦,保...
作者序
白斑,黑斑
你能憑空畫出一張世界地圖嗎?恐怕不行,結果絕對會是彎曲變形、扭七歪八和混亂不清的。很可能,丹麥會變成一隻腫脹的大拇指、中國明顯變小了;而愛爾蘭就像是一顆橄欖球。那麼,阿根廷會到什麼地方去了呢?
如果要按照記憶畫出一張世界地圖,簡直是一種妄想。簡單說來,就是無法畫得精確。即使在你的腦海裡確實有一幅世界地圖的模樣,但你就是沒辦法依樣把它描繪出來。繪製地圖是一門科學,專業的繪製人員會有多種方法可以處理,例如平衡法、排除簡化法、抽象粗略法等等。然而,沒有一張地圖可以說得了謊。
如果我從挪威搭飛機從西往東去的話,我總喜歡坐在右側靠窗的座位上。飛機通常會飛越福爾格冰川、瑟菲尤倫峽灣和哈當厄高原,最常的是在奧達以北數千公尺的高空中飛過。在晴朗的日子裡,我可以從空中俯視我的故鄉舊居。
在短短的幾分鐘裡,你可以從兩側的懸崖峭壁間看見一個人口稠密的城市,還有那個煉鋅廠坐落其間的小半島。在那裡,河流蜿蜒流過,把市中心一切為二,而早已歇業的冶煉廠至今仍佔地廣闊,從峽谷一直伸展到約盧。
在那遠處的下方,就是我童年時的家。飛機絕不會低飛到可以讓我看見那棟房子,不過它依然屹立在那裡。說不定我的老爸正坐著看報,一面聽著收音機;說不定我媽正站立在陽台上整理她的花草。我在飛越奧達時,心裡正構思著《莫布里公寓》這部小說。我已經完全記不清是何時突發奇想,寫小說的念頭油然而生,但就是有那麼一天,那個念頭鑽進了我的腦袋裡就此扎根。
「我在這裡居住過,」那個念頭說,「我在這裡長大成人。」總會有一天,我要把它寫成一本書並印刷出版,總有一天要把它改編成電影。其實,我早已在著手準備,在鍛鍊自己的筆鋒,持之以恆地磨練著,從不曾中途輟筆,就這麼寫小故事、寫特寫隨筆、寫短劇短文。總有一天,我必定會讓坐落在瑟菲尤倫峽灣縱深地段的這座工業城市再現於我的筆下,因為那裡就是我的故鄉。
但很顯然的,這是一個沒有目標的規劃,一項無法完成的任務。直到有一天,我竟豁然開竅,縱身投入到寫作之中。我想到,喬伊斯不也寫過都柏林?羅伯特.穆西爾(弓廣)不也寫過維也納?薩巴多(金文)不也寫過布宜諾斯艾利斯?多斯.帕索斯寫過紐約吧?薛伍德.安德生.寫過俄亥俄州的溫斯堡鎮吧?村上春樹寫過東京吧?
總要有人動筆寫奧達的。而這個人,當仁不讓就是我了。
不過,實情並非如此。我一想到這些人物便自慚形穢,氣餒得想要停下筆來。但我仍硬著頭皮繼續寫,因為那股欲念已經鑽進我的心裡,那股想要為一個小城市畫一幀肖像畫的衝動──一幅奧達市的肖像畫。我曾經在腦海裡見到了一則又一則小故事,我恨不得把這些軼事源源本本地呈現出來,完整無遺地塞進每個人的腦海,讓所有人和我一起共享,奇怪、震驚、激動、精采、奇妙、平凡、興奮、傷感,還有幸福。
我撒上了一點調味料讓這些故事更有樂趣,也就是增加一、兩個臨時的不速之客──一個政府高層和一個新聞記者,不過寫的仍是奧達本地風光,原汁原味的奧達。希尼(火朋)就曾寫過,有些地方應該在著述文獻中佔有一席之地,讓人一覽便知,了解那個地方的風土人情,不需要親身在那裡居住過才能得到相同的閱歷。
總要有人動筆寫奧達的。那個人當仁不讓就是我。
結果,這整整花了我四年,也讓我犯盡了所有的錯誤。起先我把所有的故事都安排在奧達的市政廳裡,因為我心裡有個先入之見,以為市政廳是古往今來所有歷史階段的運轉核心。可是卻行不通。因為市政廳的忙閒是有週期性的,於是我只好把所有的故事重新包裝,搬遷到奧達市中心一棟用磚瓦砌成的、叫做「莫布里」的公寓樓房裡。
我本來應該以這棟公寓建造的時空為背景,再把我的故事編排貫穿於其間,一氣呵成地從一九一五年寫到我們這個時代,大致是一部上百個年頭的編年史,描述奧達從農業社會演化成工業社會,從旅遊景點變成社會民主黨的據點──但這也行不通。我對三○年代的奧達市生活知曉多少?對五○年代又熟諳幾分?
於是,我只好轉過頭來寫我自己的時代,寫在奧達市莫布里公寓的一年,或是一年又幾個小時;就選擇二十四戶,每個故事發生在一戶人家裡。一想到這裡,我突然感到豁然開朗了,思想頓時從種種束縛中解放出來。我可以把一切盡情地安排在這一間間屋子裡:氣味、響聲、狂歡、流行歌曲、電視裡的狂笑、吵架口角。所有的城市的喧譁與騷動匯集成了一曲嚶嚶嗡嗡的蜂巢之歌。這足足花費了我四年,我心痴神迷,如同醉得不省人事,也彷彿有人在我的頭顱上鑿了一個洞,將我腦袋裡所有的想法全都一次流乾,半點不剩。
奧達,我的小城,我的小城啊!
在康拉德(火交)的長篇小說《黑暗之心》裡,主角馬洛曾說起自己的童年:「當我看到那上面有一塊白斑特別吸引人時,我會伸出手指按住它說:『等我長大,就旅行到那裡去。』」
馬洛是一個夢想家、冒險家。時至今日,所有的地方在地圖上都已有了名字,你可以順著地名表按圖索驥找到它,也可以到離你最近的旅行社去訂一趟前往該處的來回行程。地理發現的文獻典籍和遊記類的旅遊見聞源源不絕,在那裡不厭其煩地供人瀏覽查閱。一切都已經被發現殆盡,一切都已經被畫了下來,唯一缺少的,是有待於灌入那份令人抑鬱的傷感。
我們已經把全世界所有的地方統統找到了,我們已經把城市名稱和距離都分類系統化了,已經畫出了地形輪廓圖和世界疆域圖。在我的地圖上,奧達的坐標編號為CI─6,也就是說,它是最早繪製出來的那一批。
在詞典裡可以查到:「奧達,霍達蘭郡所屬的行政區,位於哈當厄地區最東南角,郡府所在地。面積一千六百四十八平方公里,地勢陡峭,為山脈高原地帶。工業佔經濟的主導地位。其範圍大致上為古老的兩個人口稠密區:奧達和蒂瑟達爾峽谷。」
不過地圖和詞典已經把這個地名壓縮得體無完膚,看不到它的真面目了。都柏林是有一張地圖,可是雨中都柏林在哪裡呢?難道在詞典上能查得到偷情聖手「費特休文」這個名字嗎?難道查得到秋日豔陽下的社區?查得到醉鬼或發酒瘋的人?或是看得到那些街議巷談、流言蜚語?看得到在寧靜夜晚朝著窗戶伸手打招呼的那個女人?而那個像是路人般一樣沿著街道踽踽獨行的紳士,又能如何尋得?
《莫布里公寓》是第一本描述奧達的長篇小說,首次力求描繪出地圖上的一塊白斑。顯然,本書是一部抽象派的作品,一部務求簡潔的作品,也是一則善意的謊言。反正既然是小說,就不會是精確無誤的科學,最後結局也往往隱晦不明,令人心煩意亂或困惑不解的。
我也把《莫布里公寓》繪製成一塊黑斑,一次到黑暗中心的旅程,一部到一處香菸煙霧騰騰、碳化物毒霧彌漫的鬼域世界的旅遊札記,而那個城裡住滿了嬌生慣養、陌生古怪、膽小怕事卻又精力充沛的人們。不過現在回想起來,我十分高興終於把滿腹心思向人一吐為快,終於有人被羈留在此瀏覽起這本書了,甚至在遙遠的東方也有人看這本書。
在飛機上我又突發奇想,要一絲不苟地按照馬洛在《黑暗之心》裡做的那樣:我發現有一塊白斑,因為看起來特別吸引人,於是伸出指頭按住它,想等我長大了就旅行到那裡去。
然而,我一心嚮往的並不是出門去旅行,而是急著趕回家去。
福勞德.格呂頓
二○○五年一月於挪威卑爾根
白斑,黑斑
你能憑空畫出一張世界地圖嗎?恐怕不行,結果絕對會是彎曲變形、扭七歪八和混亂不清的。很可能,丹麥會變成一隻腫脹的大拇指、中國明顯變小了;而愛爾蘭就像是一顆橄欖球。那麼,阿根廷會到什麼地方去了呢?
如果要按照記憶畫出一張世界地圖,簡直是一種妄想。簡單說來,就是無法畫得精確。即使在你的腦海裡確實有一幅世界地圖的模樣,但你就是沒辦法依樣把它描繪出來。繪製地圖是一門科學,專業的繪製人員會有多種方法可以處理,例如平衡法、排除簡化法、抽象粗略法等等。然而,沒有一張地圖可以說得了謊。
如果我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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