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如同幽靈一般,縈繞不去……
「強迫我們挖掘那些骯髒的細微末節,逃避自認為已忘卻的往事。」
「真實的生活已經離我遠去,現在的我只是一種死後的生存狀態。」
在愛爾蘭海中一座人跡罕至的小島上,住著謎一般的繪畫專家克羅伊茨內教授,與他的僕人李奇特。在《證詞》中因謀殺罪被關進大牢的弗雷迪‧蒙哥馬利在出獄之後,來到了這個小島,尋求與克羅伊茨內教授共同研究一幅十八世紀荷蘭畫作,以及和教授一起寫書的機會。但是在小島上的寧靜生活卻無法讓弗雷迪的內心感到平靜;他仍常常想起被捕之前的生活,而他曾犯下的罪行及過往的虛無人生更經常出現在他的惡夢中,使他無法自幽魂一般纏繞著他的回憶中逃離。
在此同時,島上來了一群因船觸礁而漂流於海上的旅人。這些遭逢船難的外來客在等待船再次起航的期間,便寄居於教授的屋子中。外來客之一的費利克斯曾捲入某樁買賣贗品的案件中,而克羅伊茨內教授正是為這樁買賣進行藝術品鑑定的專家;教授是否就是策劃這場騙局的幕後黑手?
最終,克羅伊茨內教授與弗雷迪共同研究的這幅畫作被證明是贗品,甚至畫家本人也是虛構人物,但這幅畫仍透過他們二人投注的心力得到了它的價值,不再只是一幅複製品。而外來客們像是幽靈一般,突然來到,又突然離去,再度出航,離開小島,故事在此戛然而止,只留下曖昧不明的結局,讓讀者仔細思索什麼是真、什麼是假?誰是真人、誰又是幽靈?
作者簡介:
約翰‧班維爾 John Banville
1945年生於愛爾蘭威克斯福,曾任《愛爾蘭時報》文學編輯,也長期為《紐約時報》副刊撰寫書評,現居都柏林。自1970年出版處女作《人魔龍狼金》(Long Lankin)至今,已寫了二十餘部小說,其著作獲獎不斷,包括「科學革命三部曲」:《哥白尼博士》(Doctor Copernicus)獲布萊克紀念獎(James Tait Black Memorial Prize)、《克普勒》(Kepler)獲衛報小說獎(Guardian Fiction Prize);此外還有「框架系列」之一的《證詞》(The Book of Evidence)入圍1989年布克獎、獲1989年Guinness Peat航空獎;2005年,班維爾以《大海》(The Sea) 獲得曼布克獎。《波士頓環球報》讚譽他是「當今最偉大的英文作家」,公認為最有可能奪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愛爾蘭作家。
2011年更榮獲卡夫卡文學獎的殊榮。
譯者簡介:
陸劍
畢業於上海外國語大學英文系。主要譯作有《框架三部曲》(《證詞》、《幽靈》、《雅典娜》,2005年布克獎得主約翰•班維爾著);《墮落的信徒》、(班傑明‧布萊克著);《林奇的歡愉》(2007年布克獎得主安‧恩萊特著)等。
各界推薦
媒體推薦:
「錯綜複雜,引人入勝,像任何一件藝術品那樣讓人著迷……充分證明了班維爾是當之無愧的語言大師、完美掌握寫作技巧的藝術家。」
──《泰晤士報》
「約翰‧班維爾最有意思的一部作品……最具獨創性、前衛大膽的小說家又一次漂亮的勝利。」
──《星期日獨立報》
「一部優美、迷人的作品,書中充滿了激發聯想的力量,讓讀者久久無法忘懷。」
──《星期日論壇報》
席利安‧墨菲(《冥王星早餐》、《吹動大麥的風》、《全面啟動》)最喜愛的作家之一
「班維爾擁有源源不絕的語言創作靈感」、「語言風格優美」
──謝默斯‧希尼(1995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媒體推薦:「錯綜複雜,引人入勝,像任何一件藝術品那樣讓人著迷……充分證明了班維爾是當之無愧的語言大師、完美掌握寫作技巧的藝術家。」
──《泰晤士報》
「約翰‧班維爾最有意思的一部作品……最具獨創性、前衛大膽的小說家又一次漂亮的勝利。」
──《星期日獨立報》
「一部優美、迷人的作品,書中充滿了激發聯想的力量,讓讀者久久無法忘懷。」
──《星期日論壇報》
席利安‧墨菲(《冥王星早餐》、《吹動大麥的風》、《全面啟動》)最喜愛的作家之一
「班維爾擁有源源不絕的語言創作靈感」、「語言風格優美」
──...
章節試閱
2
海鷗的叫聲很早就把我吵醒了。我聽見它們在煙囪頂帽上拍擊翅膀,發出陌生、低沉的鳴叫,聽起來就像人類的嬰兒哭聲。也許我聽到的只是年輕海鷗的叫聲,它們還沒有飛離鳥巢,仍然渴求著被餵食。我從來就不是什麼自然主義者。此時此刻的夏日陽光如此可愛,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投射下一片無垠的淡灰色。我在床上躺了很長時間,什麼都沒想,我就是有這個本事,能讓自己的腦子一片空白。在過往那些日子裡,當我突然意識到:在黑暗和遺忘再次向我襲來前的那段時刻,是最令人難以忍受的。自那時起,我就養成了這種讓腦子一片空白的熟練技能。就這樣,我就像一艘內部空空毫無份量的紙船,漸行漸遠,越來越遠,直到邊際,那裡的海水像熔化中的硬幣一樣在銀灰色天空的映襯下泛著光,一切高高升起,海天無形相連,水天一色。這就是我感到最舒適愜意的時候,置身於事物遙遠蒼白的邊界——如果我能稱之為舒適愜意的話,如果我能稱之為一種生存狀態的話。
當然,這是一個小島。那些警官在釋放我的時候,用懷疑的語氣問我,我出去後將前往何處。我立刻回答,噢,一個小島,還能有什麼地方呢?我要的,我向他們保證,只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寧靜之地,我可以在那裡展開我重新適應這個世界的漫長過程,並繼續研究那位著名的畫家,當然他們從未聽說過那個畫家。這一說法在我看來似乎言之成理。(噢,是的,先生,那個老囚犯站在那張大桌子前,穿著標有箭頭的衣服,手裡不停絞弄著帽子,他說,這次我將重新做個正直的人,你要相信我,我絕不會讓你失望!)小島總有吸引我的地方,那種界限分明的感覺,我想,是那種與世隔絕的被保護起來的安全感——抑或是這個世界脫離於我的存在被保護起來的感覺,也可以這麼說。他們對此表示理解和認同,至少表面看起來是這樣。我始終有種感覺:終於能夠擺脫我,使他們感到如釋重負,鬆了一口氣。他們始終溫柔地對待我,對我所有的願望都考慮周全,悉心周到,這一切讓我感到驚異莫名。然而,某種程度上說,他們對待我的方式一貫如此,除了這樣,他們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呢。他們手上有比我更加兇惡殘暴的案子,那些罪犯們如果在過去那段拘謹的年代,早就為他們犯下的罪行付出代價──被吊死、淹死、或者五馬分屍。然而他們似乎覺察到我是這些犯人中比較特殊的一個。也許是因為我爽快地承認了自己的罪行,沒有編造任何藉口,甚至對於自己的犯罪動機還表現出在法庭上公開探討的興趣,那些動機對於我和對他們來說都是匪夷所思值得深究的。不管原因為何,他們對待我的態度,就好像我做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似乎我是一個信使,從某個極為遙遠的地方,一路跋涉而來,帶來了可怕的消息,讓他們僅僅作為消息的聆聽者就感到不可思議的強大與高貴。當然,也許,這種莊重嚴肅的表象僅僅是一種掩飾他們仇恨和厭惡之情的手段。我懷疑他們一直想對我施加暴力,卻又怕弄髒他們的手。也許他們也曾對我監獄中的那些室友抱有期待,盼望他們能夠代為實施他們所不願意執行的懲罰?如果他們真的打著這樣的主意,那他們肯定要失望了。在監獄中,我完全是個物質主義者,在那些笨拙的囚犯當中簡直如魚得水。現在,我的服刑期間已經屆滿,我出獄了。
我已經不是十年前的我。(每個老人在他的耄耋之際,是不是和他在嬰兒時期被裹在嬰兒床上的繈褓中是一樣的呢?)一種緩慢的重大變化已經發生。我相信過去十年的監獄生涯——在那裡的生活對我來說,是永久性地耗損我擁有的時間,作為一種懲罰——我已經演變成一個更加複雜的有機體。這並不是說,我覺得自己變得比以前更好——刑事上改過自新的信念,在我內心無法抹去的罪咎感這塊頑石面前被撞得粉碎——也不是說我比以前更加邪惡,都不是,我只是和以前不一樣了。一切都變得更錯綜複雜,難以理解,並且更加深沈。我的罪行已經開枝分岔,現在在我體內彷彿寄生著另一個我,它的觸鬚捲曲纏繞著我體內的細胞,在罪孽面前,我又膨脹了幾分。我覺得自己一路顛簸打滾,身體浮腫發紫,就像某種變異的水母,體內充滿了毒液。是的,我變得柔軟、沒有固定形狀,卻依然危險而充滿敵意,然而失去了以前的兇殘、莽撞和冷酷。當然,我依舊困惑迷茫,仍然無法相信自己曾經做過的一切。我沒有為自己做出抗辯,我想這是我唯一可以誇耀的地方,我從來沒有寬恕過自己所犯下的滔天暴行。所以我來到了這個苦行贖罪的小島(山上有蜂巢似的簡陋小屋),並不是為了尋求救贖,救贖是太過分的要求,也許只是想用自己貧乏而浮誇的良心重新調整自我。
他們對我說,我對自己要求太嚴格了;說得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
我被帶到,或者更確切地說是被遣送,是的,我被船遣送到這裡。整個過程都令人著迷。我本來以為,自己會在某個荒涼的灰暗清晨,站在監獄大門外,胳膊下夾著一個牛皮紙包,面對著無數條可以選擇的道路,臉色蒼白,沮喪困惑。但是,瞧瞧現在,在和緩的波浪中歡快前行,海風和煦,挾著大海的氣息拂面而來,在鼻端揮之不去。這是個晴朗明媚的早晨,陽光像玻璃一樣澄澈。雲朵在海面投下陰影,追逐賽跑似的朝我們逼近,在我們頭頂的天空製造出片刻的暗沉後,它們又翩躚而去。當我們到達小島的背風處時,海風已經停了,船長關掉了引擎,我們頓時又滑入了遼闊平緩的寂靜中。陽光照射下的海水清澈絕倫,我能一眼看到海底,那裡有綠色的礁石,咖啡色豐饒茂密的水草,泥灰色的魚群聚集在淺灘,不時撲騰躥躍,閃過鉑金似的白色光芒。小小的碼頭早已廢棄,海濱也是,其後就是蔥綠的小丘。碼頭周圍是一片搖搖欲墜的石造房屋,屋頂上都是破洞,雜亂地擠在一起。一看到這些房子,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感到一陣陰鬱濃重的恐怖感,這只是一瞬間的感覺,我幾乎已經對這樣的戰慄習以為常了。有時候,特別是夜晚,我會誤以為這種突如其來的強烈感覺是來自肉體的刺痛,並且懷疑是否我身上的哪個器官生了病,不是什麼重要的器官,不是心臟或者肝臟,也許只是脾臟,或者膽囊,就是這點東西,那青腫的紫色洋李狀小東西或者那個蘭花花瓣狀的惡性組織 總有一天會讓我陷入劇烈的疼痛折磨中。
那時也是我第一次聽到小島發出的那種奇怪的、輕柔的,彷彿風箱鼓動般的聲音,從海面上清晰地傳到我耳裡,一種迷人的聲音。
「就像音樂,」我說,「就像……在歌唱。」
當我詢問船長那是什麼時,他聳了聳肩。
「啊,不要太在意,」他說道,「肯定是某個地方的老舊通風孔,當海浪拍擊時,空氣通過通風孔時發出的聲音。根本不用在意。」
然後,那種搖晃不定的感覺消失無蹤,船身輕輕地碰撞碼頭,我們安全著陸了。
我立刻喜歡上這座島嶼,此地的陰鬱和蒼涼正合我意,非常適合我這種人。小島長十英里,寬五英里(或者是長五英里,寬十英里?——這種長寬問題永遠使我困擾),島的一邊是懸崖峭壁,另一邊是佈滿礁石的海灘。環繞小島四周的海水永遠變化莫測,隱藏著暗流和離岸流,層層沖刷著海灘,以至於大部分的遊艇和遊船只能遠遠地繞開小島行駛,如此帶來的可喜結果就是:我們不會被那些當天往返的遊客,或者那些精神飽滿、戴著帽子,穿著粗糙的水手服,在碼頭上大步行走,渴求著摻水的烈酒,嘴裡高談闊論令人費解的諸如船首三角帆和後桅話題的那類傢伙所打擾。整體說來,這個地方根本說不上風景如畫。這是事實,這裡有被海水刷白了的小屋,還有不用灰泥只用石塊堆砌起來的圍牆,以及羊群,不時還可以看見穿著粗呢衣服的牧羊人。這裡也有更為宏偉壯闊的景色:起伏陡峭的小山,美麗遼闊的海景,還有那泛著粼粼波光的淡紫色的遠方;夜裡,那片霞光聚集的蒼茫天空。這裡唯一欠缺的就是冷酷的堅毅感——抵擋住暴風雨的摧殘,經受住貧窮困苦的折磨——這是一座真正的島嶼展現給外部世界的風貌,也是讓一般遊客心中滿溢敬畏與憤怒之情的特質。事實上,這個地方根本不像是座島嶼,更像是不久前才漂流出來的一塊陸地。島上有些地方完全是荒地,卻又被神秘地封鎖起來,飄散出柴油氣味,外頭有柏油路筆直地通往山裡,彷彿命中註定會有寬闊的公路等候在那裡接應似的。那個村莊,雖然它距離碼頭只有一英里,卻隱蔽在小山丘的庇護下,宛如曠野中消失的陸地般呈現一副被遺棄的景象。看來,定居在那座村裡的人都是些傻瓜。(我應該搬到那裡去,我可以成為村裡的學者,想像一下這會引來怎樣悲淒的竊笑。)村子裡有一家商店,一家郵局,一間我從未登門造訪的酒吧。現在居住在這裡的大部分都是老人,在我想來,年輕人都已經逃往他們幻想中更能自在生活的內陸地區。當我第一次到來時,我曾考慮過,在這裡創辦一所小學,就像雪山上的路易 那樣,給留下的那些孩子們上課,但是這個想法後來也就不了了之了,就像我所有那些雄心壯志一樣最後都化為烏有。我,去當一個小學教師!多麼怪的主意。但是,這個想法本身還是富有愛心的,是我為數不多的善良念頭中的一個。整體而言,島上的公共設施非常貧乏。離我們最近的醫生是個行動遲緩的傢伙,有時候行蹤不定,常常自己駕著小船去內陸地區。當我來到這裡時,我立刻覺得自己不知怎麼的彷彿回到了老家。這種說法聽起來會不會有點奇怪呢?在如此明顯不宜居住的地方,我卻有回家的感覺?但是,貧困,你知道,單調沉悶和無重點感,這也是一種微妙的表現形式。戲劇衝突性是我最不希冀的東西,除非到了那麼一天,海鷗在老橡樹上空盤旋,或者有艘船在沙丘上擱淺,或者有一群愁眉苦臉的陌生人在沙丘上掙扎前行,站在小丘邊觀察那座高高聳立的老房子。
從廣博的閱讀中——在我所謂重獲自由的頭幾天,除了讀書和做夢,還能做些什麼呢?——我搜集了以下一段話:我一直有種感覺,真實的生活已經離我遠去,現在的我只是一種死後的生存狀態。我已經破釜沈舟,過往那些歲月就像灑落在水面上的灰燼。在世界巨浪下的闃靜中,現在的我可以真正安心長眠。是的,我覺得自己回到了家——我原本以為再沒有什麼地方會給我家的感覺。這麼說,並不意味著與此同時,我不會有另外一種感覺──我仍然覺得自己是一個局外人。這個地方能完全地包容我,這就是所有了。我有一種受到鄙棄的感覺,一切事物在我面前都會調轉視線,小心翼翼地避開我。特別是這幢房子,看起來總是皺著眉頭,緊抿嘴唇。也許這是我的錯覺,也許我察覺到的並不是鄙棄,也不是否定,而是其他截然不同的東西:例如,機警——那些死氣沉沉沒有生命的物體極度渴望不被侵擾——或者僅僅只是一種期望保持原來狀態的願望。然而,無論我走過哪裡,即便只是走進一間空房間,我都會有一種離奇的感覺,好像隨著我腳步接近,一切事物突然陷入沉寂。當然,我知道,這聽起來非常愚蠢,這個地方根本對我的到來不屑一顧,真的,即便我砰地一聲突然憑空消失,一切還是會按照本來的樣子按部就班地繼續,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但是,我仍然無法讓自己擺脫那個信念,那就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怎麼說好呢?——我是被需要的。
儘管有其他人存在,我依然是獨自一人。特別是在人群中仍舊保持獨處的狀態,這也是監獄生涯那幾年教會我的無數技能中的一項。這是一種內心的平靜,將自己完全隱藏在內心深處,就好像藏匿行跡的動物,任憑獵犬在旁邊橫掃而過。是的,我清楚地明白這意味著什麼:我讓自己退縮到這般孤獨的境地,生活在一個幻想世界裡,在這個世界中充滿畫作和那些畫中人物,還有所有和繪畫有關的種種。不,這麼說也不正確,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我僅僅是想要儘量遠離所有的一切,同時儘量擺脫自己,但都徒勞無益。據說中國人,或者也許是但丁 時期的佛羅倫斯人——不管是誰,總之那些兇殘無情的人——會將兇手的頭腳和受害人的屍體頭腳捆綁在一塊,然後將這個可怕的組合扔進地牢裡,並且丟掉地牢的鑰匙。我或多或少知道些這類事情,就像現在置身在地下秘牢中,鞭撻著另一個無從藏身的自己,不要再提了……好了,不要再提了。我現在正努力奮鬥的是儘量做到簡化和精練,除了生存的必需品外,我已經摒棄了我能摒棄的一切。也許,我意識到,也許這是一個錯誤:也許我應該肩負起生命的重擔,而不是將它們從身上卸去?但是,不,我根本不想活下去——我寧願其他人代替我來活著——對我來說,僅僅是忍受生活。事實上,我根本無法從與自身緊密如火的聯繫中剝離出去,那便是這個寂滅世界中央的廊柱,支撐著這座搖擺不定顫顫巍巍的大廈。與此同時,我也終於下定決心讓自己成為——用你們的話怎麼說來著?——讓自己成為一個單型結構體:一個單細胞生物,然後從頭開始。我覺得,這種方式能讓我更好地理解事物,更好地順應發展趨勢。當然,只是一些小事。簡單的事情。
然而,根本沒有什麼簡單的事情。我以前就說過,這裡我還要再說一遍。物體分離,爆裂,分化,變成其他事物。在最小的壓力下,表面的個體也能分裂出千千萬萬的小單元,每一個小單元又能分裂出千千萬萬更多的個體。我本身並不是單一構造體。我寧願把自己比做是一副紙牌,每次洗牌後都組成不一樣的排列,每一個不同版本的自己:這裡是老K,這裡是傑克,這裡又是黑桃Ace。這一切都稱不上簡單。我張開嘴巴,吐出一個泡泡,都是模糊不清、無可救藥的囈語。J話語裡最關鍵的部分只是刺耳的雜音。選擇一個詞彙後意味著排除掉無數個其他詞彙,這些詞彙就這樣在黑暗中簇擁在一起,起伏升降嗡嗡作響。每當我試圖用言詞來描述一件事情時,無數其他可能含義的雜音就會嗡鳴著嘲笑我所付出的努力。我說的一切必然都文不對題,空洞無物,每次陳述中我的縱身一躍最後都不可避免地變成胸腹著水的笨拙跳水動作。我希望自己能變得簡單、率直、自然——是的,這就是我的願望,這裡我也大膽地說一句:我希望自己能變得誠實——然而,我所付出的所有努力只會激起一片戲謔的輕蔑聲和嘲弄。
簡而言之,我的案子,就像通常所說的那樣,是由於我所做的和所想的不一致所導致的,在這種不協調的混亂中,我迷失了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誰。這樣的我,又怎能被予以期待:能夠意識到他人的存在,能夠生動鮮明地想像出其他人,迅速地認同他們是某種生命形態?
他人?他人:只有一個人。唯一的那個人。
別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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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鷗的叫聲很早就把我吵醒了。我聽見它們在煙囪頂帽上拍擊翅膀,發出陌生、低沉的鳴叫,聽起來就像人類的嬰兒哭聲。也許我聽到的只是年輕海鷗的叫聲,它們還沒有飛離鳥巢,仍然渴求著被餵食。我從來就不是什麼自然主義者。此時此刻的夏日陽光如此可愛,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投射下一片無垠的淡灰色。我在床上躺了很長時間,什麼都沒想,我就是有這個本事,能讓自己的腦子一片空白。在過往那些日子裡,當我突然意識到:在黑暗和遺忘再次向我襲來前的那段時刻,是最令人難以忍受的。自那時起,我就養成了這種讓腦子一片空白的熟練技能。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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