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小說首獎得主、台北書展影視平台推薦作家 徐嘉澤 作品>
每個人身體裡都有一條秘河,
有時平靜無波,有時翻騰洶湧,
秘河常常會流向你最不敢碰但又最想要的人那裡。
親密關係是穿刺彼此的利刃
原來只是尋常的一日,卻在無事日常中每個家庭成員各自內爆出表面上絕對看不出來的家族秘辛,原來表面上令人羨慕的一家,平靜無波的水面下竟是暗流不斷,恐要溢出氾濫。
兒子無預警出櫃,女兒決定出家修行,媽媽遇見初戀情人而開始重溫舊夢,爸爸一直背負著私生子的壓力,奶奶則在現實與記憶的迷宮中走失回不了家,而院子裡的緬梔樹上,有兩個只有女兒看得到的故人飄蕩著,在老家樓上,也有一個案影不斷徘徊……
小說家用了層層盤旋而相互銜接的說故事方式,情節藉著幾個主角輪番換手接力推展,讓敘述逆溯故事而上抵達事物的核心。徐嘉澤編織了魔幻與現實交雜的故事,靈活運用虛幻與真實人物的存在,構築出一個充滿靈光而動人的家族秘史。故事扣合著台灣當代社會變遷的流動,以河流的隱喻鋪演每個家庭都有的渴求與失落,意圖追索人生最恆久的命題。
作者簡介:
徐嘉澤
小說家,高雄人。
他得過不少文學獎,但同時也寫很多通俗作品,在文學與通俗之間遊走。因為有很多故事想講,不同的故事就會有不同的寫法,有時候就只是想輕鬆愉快地分享一個故事,有時候就得去省思去挖掘。
徐嘉澤的創作量大,許多人覺得訝異,但他認為量和質不必然相關,能創作時就趕緊創作,他想趁著有能力創作的時候多跟別人分享。寫作是他面向社會的方式,是支持他的力量,也是他的快樂來源。書寫逼他思考、前進,並將想法傳遞出去,他想把這些力量分送出去。
出版過散文作品:《門內的父親》,
小說作品:《窺》、《大眼蛙的夏天》、《不熄燈的房》、《類戀人》、《詐騙家族》、《我愛粗大耶》、《孫行者,你行不行?》、《下一個天亮》、《討債株式會社》。
章節試閱
二 迷宮之境
小女人側著身,坐在家中一隅看著屋外雪白中帶點鵝黃色澤的緬梔花,花紋向內旋,像座溫柔的迷宮,多看兩眼就會讓人不小心陷入。白花輕輕坐落在樹梢,隨風一搖撼,被輕取而飄下,以旋轉的姿態落到後院的草坪。後院是她父親一手精心打造出來的庭院,裡頭有父親最愛的日本山茶花及緬梔花立在一片綠的小草坪上,山茶花只在冬季開著紅色泣血的花,緬梔花卻一年四季瘋了似地開著。落花被灑散一地,她父親從來不掃落地的花,覺得它們從土裡來就該往土裡去,任由它們隨著時間的遷移而歸化到土內。
小女人聳聳鼻尖,風從窗緣滲透進來,如水氾濫,淹蓋她的鼻內,裡頭富含著緬梔花特有的香味,夾著一絲幽芳來自那叢作為小圍籬的七里香,小小朵白花藏在綠幕之中,像迷你精巧的白燦燈泡。她比自己的弟弟大上七歲,從弟弟出生之後便負起了照顧他的責任,尤其父母親勤於工作,更常讓她有種自己和弟弟兩人獨撐一個家,相依為命的感覺。
在這個弟弟之前,原本她應該有個妹妹,卻因風寒加上體弱多病而被生命之海淹沒,沉進去後就再也見不著。這個妹妹加入這家庭不過幾個月就消失了,如今沒人提起或記得妹妹,除了她以外。她凝望窗外,清楚知道妹妹還在外頭嬉鬧,當妹妹小小身軀化成風穿越那簇七里香花叢時,樹身稀疏的騷動震落幾朵白花,一陣子後才靜止下來。有時妹妹會調皮地沾了一身的花香,然後靠在她身上抖下一落的香味。她對妹妹的疼愛,讓她成了另一個母親。
她記得四歲某一天,母親對她哭著說:「妹妹不在了,她變天使,去很遠的地方旅行了。」
她全然無法理解,知道妹妹沒變天使,因為她看到有著妹妹氣息般的灰撲撲氣體在屋內大口喘氣,帶著憤怒,胡亂在地上滾動著,似乎要把一切給衝撞開。她撿起妹妹像抱起布娃娃,灰色氣體掙扎著要從她手中溜開。她輕輕搖晃著手,哼起幼稚園學來的兒歌,灰色氣體漸漸散開,她才看到妹妹小嬰兒模樣搖晃著手腳。
她同妹妹散步,同妹妹說話,唱歌給妹妹聽……妹妹像活著,一天天長大,她大一歲妹妹也跟著大一歲,長成一歲搖晃著身子學站,長成兩歲可以走得很好,長成三歲表情更加豐富開始學跑,長成四歲已經能跳能滾。但後來她發覺妹妹似乎長不大了,永遠停留在四、五歲的模樣,等她國中畢業升上高中一直到大學畢業開始工作,妹妹仍舊那副模樣。
從自己小時候,她就覺得應該為這個妹妹做些什麼,即使在妹妹如泡沫消失在這個家之後,她仍然泡好溫牛奶要交給妹妹。她看得到一個模糊的身影趴伏在嬰兒房裡,她的母親要她別再這麼做,但她清楚聽到幼小妹妹的哭聲,從嬰兒房內嚶嚶傳出,彷彿催促著她趕緊去沖泡牛奶。她常趁著母親不注意泡好了牛奶,悄悄送到嬰兒房內,那蠕動的模糊身影及那如蜂般圍繞在一旁的嗡嗡哭聲才漸停歇。
母親見到五歲的她的失序行為,一度緊張地找小兒精神科醫生幫忙,醫生診療後安慰母親:「妳女兒因為太期待這個妹妹出生,心裡已經做好準備要迎接她照顧她,但是卻因為妳小女兒生病去世,所以讓妳大女兒期待的心一下子落空。加上雙親有意無意間透露出來的情緒,可能也會在潛意識影響到這個孩子的情緒,所以才出現這樣子的行為。加上這年紀的小孩容易出現幻想中的同伴,所以這可能是她自己幻想出來的情形。你們有時間的話多陪陪她,等她再大一點之後,這情形自然就會好轉,不用太擔心。」
母親按照醫生的建議多帶她出去走走轉換環境,來轉移她照顧妹妹的注意力。但當她六歲仍舊持續這行為時,母親哭著搶過她手中的奶瓶,狠狠砸往牆上,瓶子碎裂,牛奶流洩一地。母親哭得淒厲,她蹲下摸著母親臉上的淚痕,母親的哭聲掩蓋過了妹妹的嚶嚶低泣聲,她才驚覺原來母親在她面前散髮憔悴哭著。她抱著自己的母親,彷彿安慰著幼兒,嘴中說著:「乖乖!不哭不哭!妹妹不哭了,媽媽也不要再哭了!妹妹長大了,不哭了!媽媽也長大了,不哭了!」
七歲時,她的母親再度懷孕。她一直想要個妹妹:一個活生生而不是抱不住,只是遠遠躲在某個角落盯著她及父母親的妹妹。之後她多了個弟弟。每當從學校放學回到家後,她便常窩在嬰兒房內看著妹妹逗著弟弟玩,弟弟被逗得手舞足蹈地揮著自己小小的四肢。
十七歲的十月某日,一家四口出門北上,返家時高速公路塞車,弟弟和她在後座沉沉睡著,她在半夢半醒之間聽到前座母親和父親小聲對談。細碎斷續的聲音聽起來像夢境話語,電台廣播播報一則五福路大統百貨失火新聞,母親小聲問:「真的假的?」
父親安靜聽著廣播新聞,電台記者說得又快又急:「今天凌晨高雄市大統百貨公司,發生無名大火,據初步瞭解,疑似電線走火,警方現正在調查中,所幸無人傷亡……」
母親惋惜著:「本來還計畫下週末去那裡逛逛……」
之後,那棟百貨被評定為危險建築,他們一家再也沒機會去了。
時間流轉,誰也無法逆流,弟弟已經國小三年級她也進到高中最繁忙的時期,但妹妹卻無視時間的流動,依舊停留在四、五歲的年紀大小,妹妹常追在弟弟後頭跑,但長大後的弟弟再也看不到妹妹,偶有感覺便朝著某個方向直視好久,她曾試探著問:「那邊有什麼嗎?」
弟弟回答:「就一直有東西在那裡的感覺,怪怪的。」
高中畢業,大學聯考後選填志願時,她選擇了幼教系作為她的第一志願,她覺得自己有個責任,不能將自己的妹妹丟在那裡孤伶伶一人,她想著如果將來她成為幼教老師,那麼或許就能替自己的妹妹找到許多的朋友,甚至能陪著妹妹一起玩。而不會再看到妹妹孤單一人坐在緬梔樹下,趴伏著身子用嘴吹著氣,將一地的蛋白鵝黃色緬梔花吹到庭院牆角,又吹回來或是吹得更遠、更遠。
在弟弟大喊著:「這個秘密藏在我心中好幾年了,我覺得你們從來沒有瞭解過我……你們真覺得關心過我嗎?你們知道那種沒有辦法和家人分享情感的痛苦嗎?」這句話之前,她也把自己的秘密隱藏了很久很久,因為她怕說出妹妹一直還在家中這個秘密,會傷到父母親或許已經癒合的心,於是她把這個秘密珍藏在自己心扉中。
她就讀師範學院時參加了慈青社,在學佛及接觸需要幫助的弱勢團體的過程,覺得自己除了想為妹妹做些什麼之外,她也想為更多人做更多事。她把接觸的佛學帶進到家裡,父母親也積極跟著參與,她見到時機成熟,就在大雨剛過的三天,弟弟出櫃的前四天,告訴父母親自己藏在心中的那個關於妹妹的秘密。
「現在還在這裡嗎?」母親半信半疑問著。
她看著坐在小板凳上踢晃著腳的四歲妹妹,對母親肯定點點頭回答:「就坐在那張小板凳上。」
母親紅著眼看著那空盪盪的小板凳,然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靜靜流著淚,父親只是看著窗外不說半句話。
窗外一隻蜻蜓停留在窗沿彷彿看著家中的一舉一動,幼小的妹妹察覺到這意外的訪客,跳起身跑到屋外追著蜻蜓跑,將小板凳給踢倒,「砰」地一聲,父親睜大眼,母親停住了哽咽。下一瞬間,那母親記起了哭泣且決堤大哭,父親緊緊抱著母親不說話,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儘管父親再怎麼倔強將頭仰高,但眼中的淚水仍止不住而滿溢出來。在晶瑩剔透的淚水中,他們似乎同時見到了自己的二女兒在戶外追跑著,以四歲的姿態。
接著,她趁著父母親還沒平靜下來之際,把第二件秘密說了出來。
「我考慮了很久,爸,媽,我想出家。」
父母親愕然,他們在現實上已經失去了一個女兒,又要在這時刻失去另一個女兒。父親緊抿著嘴不說話,母親勉強將要說的話語從口中一個字接一個字地吐洩出來,「為、什、麼?」
她也不曉得該講多少,父母親才會懂。想到妹妹的事,父母親只因一個缺了半截腳的小板凳被風吹動不穩翻倒,未質疑妹妹存在與否的事實而深信不疑。她此時確信著要讓人深信或接受一件事情,或許並不如她想像中的難,難的是自己的心,因為自己怕傷害到父母親,所以選擇緘默,她把別人想像得太脆弱。
她的父母親問了她許多的問題,好比是不是非出家不可?這是一條辛苦的路,真的願意承受嗎?是什麼因緣讓她決定這條路?一問一答一答一問之間,父母親明白如同那時一樣,她以能上台大法律系的成績毅然決然去讀師院幼教系,她一向知道自己所要追求的目標是什麼,她的堅持就是她的力量,也是別人無可動搖的部分。她的父母深知這點,既然無法動搖她,只好選擇讓步。
她知道,她的父母親也知道,於是他們不再多說什麼,只希望至少等過完農曆新年再出家。於是她和父母親達成協議,這段時間繼續擔任幼教老師的工作,等隔年寒假一到,農曆新年一過,一切都可以順著她自己的意思去做。
四天後,弟弟發表了宣言,像是和一家大小宣戰的宣言,彷彿在告示大家:「別惹我,我就是這樣,這就是我個人的事。」無理、蠻橫、不近人情的自以為是。
「但畢竟是自己的弟弟。」她想著。
在弟弟甩上房門之後,她感到一股意念從弟弟房門漫出,像一堆血紅的水流,似乎要將這個家給再次淹沒。那黏稠緩慢流動的血紅液體慢慢靠近她,她站起了身,走向自己的房間之前敲了敲弟弟的門說:「阿弟,不要做傻事胡亂想,爸媽只是需要時間去調適,相信阿姊的話,以後一定會很好的。」
反鎖房門的弟弟沒有回應。她說完進到自己房間之前,那血紅的液體如退潮般一下子全收了回去,她總算安心了點,於是她沉沉地陷進自己的床裡。
夢裡她還是七歲,幼小的妹妹三歲,而弟弟只剛剛出生,她坐在一旁像個早熟的母親笑著看著他們。畫面一轉她獨自一個人被拋棄進一座迷宮裡頭,她大聲呼喊,沒有人回答,她試著沉穩自己的呼吸,靜下後才發現自己處在百貨公司中。她從十六樓往下跑,樓層卻不按常理地變換著,十一、八、五、十七、十六……最後她停在十六樓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夢裡的她無助地哭了起來,彷彿回到十七歲的她聽到火燒大統新聞的那一年,她在後座偷偷掉著淚,卻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而哭。
隱隱的夢中,她感覺一雙小小的手輕輕拍著她的背說:「姊姊乖!不哭不哭!」
二 迷宮之境
小女人側著身,坐在家中一隅看著屋外雪白中帶點鵝黃色澤的緬梔花,花紋向內旋,像座溫柔的迷宮,多看兩眼就會讓人不小心陷入。白花輕輕坐落在樹梢,隨風一搖撼,被輕取而飄下,以旋轉的姿態落到後院的草坪。後院是她父親一手精心打造出來的庭院,裡頭有父親最愛的日本山茶花及緬梔花立在一片綠的小草坪上,山茶花只在冬季開著紅色泣血的花,緬梔花卻一年四季瘋了似地開著。落花被灑散一地,她父親從來不掃落地的花,覺得它們從土裡來就該往土裡去,任由它們隨著時間的遷移而歸化到土內。
小女人聳聳鼻尖,風從窗緣滲透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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