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徵求有驚喜
1
今年的秋天，好像來得特別的早。尤其在下了幾場雨之後，氣溫明顯地下降了許多，早晚添了幾許涼意，有好幾度還給了我「已經冬天了」的錯覺。
坐在北上的客運上，已經過了大約半小時左右的車程，平常幾乎一上車就呼呼大睡的我，竟然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毫無睡意。
其實精神倒也不是多好，只是儘管連打了幾個呵欠，還試著想閉上眼睛，看看能不能入睡，但試了幾次，最後還是沒有睡著，意識依然莫名的清醒，最後我拉開窗邊的布簾，看著窗外已經開始慢慢地暗了下來的、偶爾有一排昏黃的路燈的高速公路景色。
收回視線，想說乾脆玩玩手機的遊戲來打發時間的時候，才剛伸手想從包包裡拿出手機，還沒滑動解鎖鍵，阿浩搞笑的大頭貼就在手機鈴聲響起而且震動的同時，出現在我的手機螢幕上。
「喂？」
「哇塞！好有默契，這麼快就接了。」
「是啊……」我壓低音量，雖然旁邊沒有坐人，但從前面兩個座位的空隙中，我看見坐在我斜前方的人的後腦杓，發現他正歪著頭睡得很熟。
「不會正好也想撥給我吧？」阿浩的語調微微上揚。
「當然沒有，臭美。」窗上反映著我微微皺了皺鼻頭的樣子，「只是正好無聊，想拿出手機玩玩遊戲」。
「原來如此，那看來是我想太多了，」手機裡傳來阿浩爽朗的笑聲，「不過號稱一上車就睡死的妳，也有無聊到想玩手機的一天喔？」
「我也不太敢相信。」我輕笑了一聲，心想阿浩真不愧是我的青梅竹馬，把我的習慣摸得一清二楚。
「我猜一定是我沒和妳一起回家的關係，一個人坐車就是不能太安心，所以才睡不著。」
「也許吧！」因為長時間維持同一個姿勢，導致大腿有些發麻，於是我微微挪動了身子。
經阿浩這麼一說，其實我覺得他說的非常有可能，上大學以來，我每次回家，十次有九次都是和阿浩一起搭車回去的，也許是因為身邊沒有他，無法太安心，也或許是因為……習慣。
不過說到這裡，又讓我不免讚嘆起我和阿浩的奇妙緣分，阿浩的家和我家大概只隔了五、六戶，和同一條街的幾個小孩從小玩在一起，因為幾個孩子平均年齡都差不多，所以大家不但是放學後的好玩伴，在學校也幾乎是廝混在一起的死黨。在這群死黨中，就屬我和阿浩的感情最好，儘管我和他從國小到高中都沒有同班過，但是兩個人好像就是特別的聊得來。然後現在，又因為一種微妙的緣分，兩個人都讀了同一所大學，甚至是同一個科系，所以有很多的必修、選修課程，常常都會碰在一起。
每次和這些小時候的玩伴聚會，聊到這樣的緣分時，我總是會因為覺得奇妙而讚嘆不已，但是另一個玩伴紫庭也總會當著大家的面反駁我，然後消遣阿浩，要阿浩直接招認這不是巧合，而是看我推甄上哪一所大學，就填哪所大學的志願的時候，阿浩不但不會反駁，反而還和紫庭一搭一唱的，說紫庭完全料得正著。
總之，意思就是說，「我和阿浩」、「阿浩和我」，到目前為止仍然持續的被一種奇妙的緣分綁在一起。
而且現在才大二的我，喔！是才大二的我們，未來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應該還會繼續維持到大四的緣分才對。
「喂？小暿？」
「嗯？」我回過神來。
「還以為斷訊了咧……」
「沒有啦！」
「原來是又發愣了妳。」
「才沒有。」
「對了，妳現在到哪了？」
我看了看窗外，想從已經變暗的景色中找到快速往後跑的標示路牌，可惜盯了十幾秒，都沒有看見標示所在位置的路標，「不知道這裡是哪裡耶……」
「那沒關係，妳上車大概多久了？」
「應該……」我看了手錶一眼，「應該有四十分鐘了吧！」
「好，那我再大概抓個時間，就出發去接妳。」
「你慢慢來，如果累了的話……」
「如果累了的話，妳可以自己搭公車對不對？」阿浩打斷了我的話，讓我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嗯。」
「說好會去接妳就是會去，晚點見。」
「好啦！晚點見。」
「如果妳下車還沒看見我，記得先在大廳等我。」
「嗯，我會在大廳等你。」輕輕點了點頭，重覆了一遍阿浩的話，其實我知道體貼的阿浩一定會這樣提醒我，但我也知道體貼的他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一定會在我下車前，就在等候的地方對我揮著手，然後趕緊走過來，接過我手上的行李。
和我們一樣是從小到大的青梅竹馬玩伴的紫庭就曾說過，她說阿浩根本就是我們這五、六個死黨的守護天使，而且明明我們三個人都是同一屆的，但他卻總是像一個大哥哥一般的保護、照顧著我們。
除了這樣的緣分外，其實我覺得自己的確和阿浩特別的聊得來，雖然常常被紫庭和其他人拿來說嘴，但我和阿浩總會以四兩撥千金的方式帶過。
人與人之間，本來就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就是特別聊得來的緣分，就像我和阿浩。
只是，我也知道，為什麼和阿浩特別有話聊，有部分原因是因為我們都是來自單親家庭的孩子。
而這個原因，倒也不是像電視上演得那樣，什麼會被其他同學嘲笑，彼此互相幫助對方之類的情節，只是一種很微妙的……類似「我懂你的辛苦以及心底的那一個傷口」的感覺。
有的時候，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往往會因為彼此之間那個藏在心裡的故事，而變得更緊密、更堅韌。
「那我掛電話囉？」停頓了幾秒，也許看我沒有回應，於是阿浩又開了口，「小暿？」
「我在聽。」
「是在發呆吧？」
「哪有，只是想了一下事情而已。」
「什麼事？」
「沒啦！」
「那我掛電話囉？」
「嗯，拜拜！」本想按下結束通話的我，又趕緊將手機貼回耳朵，「阿浩！」
「唔？」
「路上小心。」
「哈哈！會的，待會兒見。」
2
車子一到站，因為尿急的關係，我拿了行李就立刻衝下車子，走往車站大廳的時候，我拿出手機撥打阿浩的電話，還不忘左顧右盼地看看有沒有阿浩的身影
，不過結果是我既沒有看見阿浩的影子，手機那頭也沒有阿浩爽朗的聲音回應我。
上完廁所之後，我找了大廳中間的位置坐下，因為無聊，所以決定要邊玩手機邊等阿浩的同時，我這才看見阿浩剛剛傳來的訊息。
小暿，路過妳最愛吃的豆花店，怕回程又打烊了，所以等我一下下，幫妳買個薑汁豆花就過去，在大廳等我！
看完訊息，我發現自己因為阿浩的貼心而笑了出來，然後當我準備回訊的時候，突然有人叫了我。
「同學……」低沉而且有點沙啞的聲音。
「嗯？」我抬頭看了看站在我面前的阿伯，「阿伯，有什麼事嗎？」
「同學，我坐車到這裡來找朋友，結果錢包竟然掉了，可不可以跟妳借個幾百元，讓我坐車回南部？」
「幾百元喔……」腦子沒有多想什麼，我一邊重複阿伯的話，一邊將手機放進口袋，然後準備將包包裡的錢包拿出來的時候，有一個男孩突然走到我們面前
，站在我的旁邊，看著阿伯。
「乾脆直接請警察送你回南部，你覺得怎麼樣？」滿好聽的聲音，我先是抬頭看了一下他的側臉，不過因為身高的差距，我幾乎看不到他的表情，後來再看向阿伯為難的臉。
「肖年仔，借個幾百元而已嘛……」
「你確定你會還嗎？」男孩的聲音裡，有一點點的冷淡與……無情。
「不是啊！我今天……」
「警察先生！」男孩對著站在車站側門的警察揮了揮手，「我們這裡需要幫助。」
「X！」而當警察先生準備往我們這裡走來的時候，阿伯竟然出乎我意料的罵了經典一字國罵，然後匆匆地走出了車站大門。
「同情心應該要有個限度。」
「……」我嚥了一口口水，將視線從他胸前的那一顆鈕釦移到他的臉上，仰著頭看他，自覺應該跟他說些什麼，但卻因為迎向了他的目光而擠不出半句話。
「不然就算妳是億萬富翁也不夠被妳的同情心花用。」
我盯著他的眼睛，然後突然覺得他的眼神，好像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熟悉感。
會是他嗎？
當腦海閃過這樣的念頭，而且覺得應該不會這麼巧的時候，他又開了口。
「我臉上有什麼嗎？」
「喔……」好多的問號，不斷地冒出來，佔據了我的腦海，「沒……沒有。」
「以後，不要再被騙了。」
「嗯，」抬頭看著他的臉，我的疑惑還是存在著，「請問……」
「嗯？」
「你……你是不是……」我止住了話，因為實在不知道應該從何問起我的疑惑。
總不能說「請問我認識你嗎」之類的話，或是說了冗長的一段往事，問他是不是一年前我到學校參加推甄的時候，被找不到考試地點的我，害得趕不及上第一堂課的那個男孩。
因為怎麼問，在我的認知裡，聽起來似乎都像是一種搭訕的手法。
「是不是什麼？」他把眉毛高高的揚起，一掃剛剛和阿伯說話時的嚴肅，臉部的表情好像輕鬆許多。
「沒什麼啦！」我尷尬地笑了笑，就在這個時候，正好聽見從車站門口傳來的阿浩呼喚我的聲音，於是不知道該怎樣回應他的我鬆了一口氣，「我朋友來了，先走喔。」
3
「雖然有點涼掉了，但還是很好吃吧！」和我並肩坐在系館旁的矮牆上，阿浩帶著滿足的笑容說著。
「當然，有名的招牌豆花店耶！」我笑了笑，舀了一口豆花放進嘴裡。
「一來因為擔心豆花涼了，二來又擔心妳等太久，所以我可是加快了速度衝去找妳的，沒想到還是有點涼掉了。」
「沒關係，我覺得一樣好吃。」因為手捧得有點痠，我將豆花放在一旁，然後看著前方，突然想起在車站遇到的那個人。
「吃不下囉？小暿？」阿浩邊說，大大的手在我眼前晃呀晃。
「啊？沒有啦，我休息一下。」回過神來的我，看著阿浩的臉，笑著說。
「那妳在想什麼啊？」
「我在想……其實也沒什麼，」我吐了一口氣，「只是覺得剛剛的那個人，很像是面試的時候遇到的那個男生。」
「妳說剛剛在車站時的那個男的嗎？」阿浩看著我問。
「嗯……」我點點頭，「你有看見他喔？」
「看到他的背影，我還以為是妳同學。」
我抿了抿嘴，再次端起豆花，舀了一匙，把在車站大廳遇見他的經過鉅細靡遺的講了一遍，「不過我也不敢確定到底是不是他。」
「妳沒問啊？」
我搖搖頭，然後嘆了一口氣，「沒有。」
「為什麼？」
「就覺得很像搭訕啊！」
「有什麼關係！」
「不要，我就是說不出口。」
「開口問問看，都比妳現在還在猜測來得好吧！」
我思考了幾秒阿浩的話，後來覺得自己的確好像有幾分的後悔，如果剛剛把握機會問個清楚，也許現在的我就不必陷入猜測的苦惱中。
不過，我也很清楚，雖然此刻的自己也稍稍地被阿浩說服，但就算時光可以倒回，回到在車站大廳的那個時空，我一定也還是會做出一樣的舉動，然後此刻的我，一樣會在這裡和阿浩抱怨自己就是問不出口。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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