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黨追殺我、神明指引我,
當我衝進充滿傳奇與幻想的未知旅程,
才驚覺這場搶神奪金之謎早在四百年前已然種下……
一尊遭竊的神像,一樁假拆遷真挖寶的邪惡計畫,一場緊張刺激的潛山夜遁,
在終點等候所有人的,是陰謀背後的真相,以及塵封了四百年的驚人祕密!
Div、李偉文、張東君、劉克襄、劉梓潔 齊聲推薦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這幫人要的不是廟,是靈,三貂角和我們家族的靈。」廟祝何日生對兒子何堃說。
炎熱的夏日午後,媽祖廟裡那尊被香火薰得黑亮的神像失竊了。
何堃原本想盡盡孝心,回故鄉三貂角幫忙父親整修祖傳四百年的媽祖廟,沒幾個禮拜就覺得無聊透頂、閒到發慌時,遇上這樁摸不著頭緒的竊案。
在此同時,欲拆廟蓋遊樂園的建設公司老董偕同法術高強的茅山道士前來「交關」,說好聽是切磋交流,恫嚇意味不言而喻。眼見建商近日內便會採取強硬行動,父親拿出家傳的筊杯要何堃回台北搬救兵,路上若遇到難以決定之事,可擲筊請示媽祖婆。
何堃遵照父親叮囑,誠心祝禱請媽祖婆指示接下來的行動,因而結識了性格急躁的傲嬌女大生李炎炎,以及像個行動維基百科的知識控高中生蔡永華。三人於平溪線的菁桐車站相遇後,隨即狂風大作昏天暗地,儼然進入另一個世界,眼前搖著台車準備帶他們踏上這段奇想旅程的,竟是兩隻頭戴大盤帽、嘴賤叨念不止的赤腹松鼠……
另一方面,廟祝何日生積極備戰,找來堂兄弟阿狗、貓鼠與鬼尾龍三人,想盡辦法抵擋建設公司與茅山道士的進擊,並懷疑這批人的行動與黃金傳說及家族的祕密有關。可是,相隔十七代、四百年後的今天,何家子孫早已無人明白家族發展的來龍去脈,難道解開這連串謎團的線索就在神像上?又,何堃的瘋狂冒險之旅有可能幫得上忙嗎?
這是一部懷抱著浪漫黃金夢、衝出紛亂現實闖進無邊幻想的冒險故事,
獻給內心永遠年輕、對人生充滿無窮想像的讀者們。
作者簡介:
伍兩柒
「北海岸一直帶著濃濃的神祕色彩,它有吳念真筆下礦工的悲愴,有黃春明筆下討海人的無奈,但當我站在鼻頭角附近望著水湳洞十三層遺址時,它帶給我的是無窮盡的幻想,金瓜石的地底世界是什麼模樣呢?於是開始了我腦海中的地下台灣之旅。」
以小說為最大樂趣的作家,曾獲多項小說獎,右手寫歷史、小說,左手寫幽默與懸疑。《搶神大作戰》是他雙手並用的作品,覺得作者叫什麼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故事本身,所以隱姓埋名。
伍兩柒意味超過半斤,人生若一味追求一斤或九兩未免太累,剛過半斤恰恰好,一旦偶而到達七兩和八兩,才有滿足的興奮感。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寫出熱血與夢想的奇幻作家 Div──
一個古老而溫柔的故事,一個專屬於我們台灣人的記憶,隨著書中精鍊而流暢的文筆,我彷彿回到了那純樸而零汙染的時代,與主角一起踏上這神祕的奇想之旅,除了感動,更多的是找回童年自己的驚喜。
關心親子關係的醫師作家 李偉文──
很久沒有看到這麼精彩的小說,害我搭高鐵時差一點錯過站忘了下車,也讓我想尋著書中描述的地點,踏查三貂角,並且重遊黃金博物館。
在有點魔幻的故事中,除了帶出許多台灣過往的歷史與民間習俗外,三個青少年主角與父親的關係,也呈現了當今台灣社會不同的父職角色。總覺得父母與子女是上天給予彼此的禮物,因為子女無法挑選父母,父母也沒有辦法選擇子女,因此不管彼此喜不喜歡,都還是必須找到相處的模式,或許那就是上天給我們的試煉,也是我必須學習的課題。
這是一本豐富動人,引人深思的精彩小說。
熱愛幻想故事的動物專家 張東君──
既然鹿可以在奈良開口要老師找三角、貍貓和天狗經常在京都與人類爭高下,在平溪有松鼠、兔子、穿山甲、黑熊帶著年輕人搭台車東奔西跑,保護與追尋洞裡洞外的媽祖當然也就顯得理所當然。融合歷史與奇幻、事實與想像,在日本有萬城目學、森見登美彥,在台灣唯有伍兩柒啊!
名人推薦:寫出熱血與夢想的奇幻作家 Div──
一個古老而溫柔的故事,一個專屬於我們台灣人的記憶,隨著書中精鍊而流暢的文筆,我彷彿回到了那純樸而零汙染的時代,與主角一起踏上這神祕的奇想之旅,除了感動,更多的是找回童年自己的驚喜。
關心親子關係的醫師作家 李偉文──
很久沒有看到這麼精彩的小說,害我搭高鐵時差一點錯過站忘了下車,也讓我想尋著書中描述的地點,踏查三貂角,並且重遊黃金博物館。
在有點魔幻的故事中,除了帶出許多台灣過往的歷史與民間習俗外,三個青少年主角與父親的關係,也呈現了當今台灣社會不同的...
章節試閱
第一章 媽祖婆的筊杯
1
這是尊不尋常的媽祖像,無論傳說中施琅平台後從湄洲請來的開基媽、雍正年間湄洲人林永興建大甲鎮瀾宮供奉湄洲請來的天上聖母,或早在明鄭之前就已經存在的台南大天后宮的大媽,都有一個相同特點,媽祖坐在金椅上,臉龐豐潤,頭戴明朝款式的冠冕。唯有這尊不同,祂不僅站著,而且沒有冠冕,取而代之的是白色頭巾,掉色但大致可以猜測是水藍色的袍子,且頸後有一圈經過這麼多年仍耀眼的金黃光環。
當然,無論哪一尊媽祖,戴冠冕、戴頭巾,都用同樣慈祥關愛的眼神,看著大地上祂庇佑的子民。
不過媽祖像不見了,據判斷,應該是於中午時分失蹤。
這是間位於三貂角半山腰的小廟,比一般的土地公祠大一點,和門前廣場有夜市的城隍廟比起來則小了好幾號。由北海岸公路往南,經過福隆、卯澳後沒多久即右轉上山,途中有一大片的「夜總會」,再往上便是三貂角燈塔。媽祖廟還在更上面,一條小產業道路彎進去,先映入眼簾的是用當地海岸沙岩為材料蓋成的石頭屋,和傳統閩南老厝不同,成ㄇ字形的左右護龍單間房並未和正屋連在一起,而是各自獨立,其中左手邊護龍的那間看似儲藏間,木門沒關,可以看見裡面堆著多年不用的漁網與木箱木櫃,閃著銀白光點的蜘蛛網從這頭纏到另一頭。右邊那間也開著門,木床、書桌、老式的五斗櫃、掛在牆上的襯衫長褲,一床印著哆啦A夢藍白大臉的棉被趁著天氣好,晾在門前的廣場晒太陽。
中間主屋照例跨進門由擺設了茶杯茶碗的八仙桌居中,後面則是寫著「何氏列祖列宗」字樣的祖先牌位與安放香燭的長方形深咖啡色檀香木神桌。左手邊為臥室,右手為廚房,此時嵌入磚砌老灶中的瓦斯爐上冒出濃濃蒸氣,卻不見有人關照煙霧中的三層竹編蒸籠。
聲音從屋後傳來,何日生喊著:
「阿堃,先去吃飯,蒸籠裡有包子,筍乾肉絲的,你最愛。」
屋後山坡上就是媽祖廟,特別之處在於它依山壁而建,正面大約寬五公尺,兩條掉漆的杉木圓柱撐住四面皆有屋坡的四垂頂式廟頂,兩扇木門上的門神早斑駁得只能認出兩張表情猙獰的臉孔與手中的降魔杵。台灣廟宇的門神多用秦叔寶與尉遲恭、神荼與鬱壘,這裡較不尋常,一青一紅的臉,可以看得出他們是哼哈二將。
站在媽祖廟前,三貂角燈塔就在腳下,一波推動一波的碧綠色太平洋如起皺的床單,遠方地平線有雙無形的手,不時抖動床單。略歪斜的檜木廟門敞開著,裡面就是單一的正殿,此時穿灰色藍襟道袍的何日生對著空空的神龕發呆,媽祖像不見了。
何日生是媽祖廟父子相傳的第十七代廟祝,從十九歲接掌,已過了二十八個年頭。廟祝兼工友的工作很繁雜,晨昏灑掃,定時上香,還得張羅香油錢與善款。這個夏天他為修廟頂、去壁癌、重新油漆等經費不足傷透腦筋,整修工程得在十月底前完成,否則東北季風一起,就不能施工。
油漆事小,廟的後牆貼著山壁,濕氣重,兩台除濕機一天得清三次水罐,基隆來的水泥匠侯師建議先在山壁上抹層水泥,再塗三層防水漆,能多維持幾年。即使水泥加防水漆也得花錢,要是七月底仍籌不足費用,何日生打算自己來,這是他堅持要在台北念大學的兒子何堃暑假回來的原因之一,至少多個幫手。
還有,沒說出口,他想兒子。
何堃兩眼茫然站在父親身後,媽祖像真的不見了,神龕上留下橢圓形狀的空白,聽說三、四百年來媽祖像從未移動過,和周邊早薰黑的桌面顏色截然不同,甚至能看得出木紋。
父親的一生全投注在這間小廟,有時何堃想不通,這麼間破廟哪需要費心思照料,平日頂多登山的人在此歇腳上廁所罷了,父親卻拿廟當成性命。聽燈塔的勇伯講起,父親憨直,廟是家傳的事業,再苦父親也要挺下去。很多年前,始終學不會騎機車的母親受不了,什麼也沒拿,說下山買菜就再也沒回來。父親似乎早料到有這麼一天,等到晚上九點,自己進廚房煮了兩碗麵,父子一人一碗,他還喝掉半瓶高粱,算是表達悲傷?何堃期待,或許某個黃昏母親會提著菜進屋說,哎,基隆客運又誤點。
「山上,要學會自己過日子,你媽媽喲。」勇伯望著太平洋,一手擱在何堃頭頂說。
廟比母親更重要?何日生在妻子失蹤後,沒去警察局報案,照樣每天忙著廟裡的大小事情。或許這是信仰的力量?何堃對此一直無法諒解,這可能是父子間二十多年來仍這麼陌生的原因。
看著這間歷經風雨早歪七扭八的小廟,廟祝何日生抬頭專注地看著神龕上方掛的那塊匾,
慈光普照 乾隆三十三年
關於這間媽祖廟的歷史,地方人士認為應始於乾隆年間,由當地漁民集資興建,保庇周邊海域內作業的船隻。清朝開始經營噶瑪蘭時,官員終於來到三貂角,因為一艘官船在外海出事,人員湊巧被經過的漁船救起,地方人士乃促請官方對媽祖表達敬意,幾年後請來這塊匾。「慈光普照」四字究竟是誰寫的?不可考,但可肯定絕對不出自於乾隆本人。無所謂,至少「乾隆三十三年」這幾個字說明三貂角媽祖廟的歷史。
何日生對兒子一再說,廟,比乾隆要更早,更早更早。
大多數的廟在入口左側牆上會鑲塊淺灰大理石,寫建廟始末與整修過程,三貂角媽祖廟沒有,僅在一旁廟祝辦公桌旁掛了塊幾乎發黑的木板,要不湊近仔細看,誰會留意上面寫什麼。上面寫的是歷任廟祝的名字,除了模糊不清的前三任,之後的都姓何,最後一個名字便是何日生。這麼長串的廟祝名字,怎麼算都該是名符其實的古廟了。
毀就毀在第十一任廟祝風行公手裡,他不知從哪兒弄到一筆錢,把廟從裡到外修了一遍。三十多年前考古單位來鑑定,認為能稱得上古蹟的剩下媽祖像、門神畫像、神龕,偏偏門神像早斑駁不堪,神龕又不知被哪一任廟祝上了層亮光漆,於是三貂角媽祖廟沒被列入北海岸古蹟名單內。
近年兩位台大學者數度來訪,他們對唯一未損的古蹟,白巾藍袍木雕的媽祖像充滿好奇,一度想勸何日生同意他們請媽祖到台北進行科學性的鑑定,何日生拒絕,他說山可以塌,海可以枯,媽祖不能動,再說這尊媽祖至少可追溯到乾隆年間,萬一被刮了被燒了被碰傷了怎麼辦?
2
可是,媽祖像不見了。
何堃很內疚,中午他負責清理後壁新生的雜草與青苔、菇菌,見天氣好,想下午再工作,騎了車到燈塔前去看海,沒想到,一點半左右,整理燈塔周邊環境的勇伯說何日生來電話催何堃回去,這才曉得媽祖像不見了。
台灣到底怎麼回事,有人偷神像上的金牌金鍊,有人偷廟裡的香油箱,竟然也有人偷土地公、媽祖神像。電視新聞好幾次播出逮到小偷的新聞,空空屋子的地面擺滿偷來的神祇,有個小偷說他天天得替每尊神像上香,免得得罪諸天神佛,一輪香燒下來要兩、三個小時,累死他了。是何堃的錯,如果他不貪海不貪書,媽祖像怎會被偷。
之所以去燈塔,當何堃在清理後壁時,從媽祖像身後找到一本書,《三貂角地方志》,清朝光緒年間刻印的,他覺得好玩,廟內光線較陰暗,才到燈塔去看書晒太陽。
本來何堃安慰自己,平常廟就不是二十四小時有人看管,即使他中午沒溜開,小偷也可以在其他時間偷走媽祖像。
不行,還是自責,用力催老野狼的油門一路往山上飆,剛抵廟門前的小廣場遇見正要離去的派出所劉巡官,見到何堃便喊:
「阿堃,又亂跑。」
劉巡官說竊賊應該有地緣關係,否則誰會跑到這裡來偷東西,可惜廟裡沒裝監視器。
「去裝一個啦。你爸省錢,我跟他說買汽車用的行車紀錄器就可以,上網買才一、兩千,省小錢幹嘛。」
何堃沒搭腔。父親對電子產品一向嗤之以鼻,到現在廟裡的開銷、信徒捐款都還寫在一本冊子裡,用毛筆寫的,怎麼也不肯輸入電腦。
幾年前高中同學細漢從基隆來找他玩,曾經小聲說:
「你爸好古典,走進你家好像穿過時光隧道。你爸會不會捉妖呀?」
捉妖?何堃知道父親會驅邪,基隆這一代的老居民請過何師父幾次,大多是家裡小孩中邪,夜啼尿床,年紀最大的是澳底那個三十幾歲的茶葉店老闆,據說去南部玩的時候撞了邪,父親到他們家待了兩天,回來眼眶黑了,也瘦了,連睡兩天才起床喝稀飯。何堃問究竟怎麼回事?父親只淡淡地說,記住,不該去的地方不要去。
有次道教在台北的什麼會的會長到山上向父親請教,他們在廟裡關起門談了很久,何堃仍小,趴在門縫往裡瞧,原來他們在蒲團上打坐而已,沒說什麼話。會長走的時候還向父親鞠九十度的躬。
這些事講給別人聽,被當成笑話,乾脆不講。最痛苦的是每次填家長職業,小學中學時寫廟祝,老師必然問半天。高中時候學會,填風水師,從此沒人問了。不過,總是很煩,尤其前幾年日本漫畫的陰陽師很紅,又有人對父親的職業好奇,要怎麼解釋?
「什麼陰陽師?我爸是廟祝啦,天天燒香拜拜的廟祝!」
然後就有人問:
「啊你會不會跳電音三太子?」
此後何堃不願意帶同學回家,他們家連電視、冰箱也沒有,上個網得到燈塔向關稅總局派來的大胖哥借。
劉巡官走了,何堃趕到後面,父親站在廟前抿嘴沉思中,他問何堃什麼時候離開廟?到燈塔去幹什麼?何堃將書遞去,何日生的臉色變得嚴肅,看了神龕一眼,才點頭對何堃說:
「從媽祖像後面找到的?我找了好久,以為掉了。好看嗎?」
何堃只看了幾頁,隨便講了講,父親根本心不在焉,他接過書習慣性在陽光下拍打、翻頁,認為這樣能去濕去霉。
「幸好沒被人偷走,原來掉到媽祖像後面,被你找到算是緣分。好吧,明年就大學畢業,有些事你也該知道了,你,十八代了。」
史上最暢銷的電動玩具「超級瑪利歐兄弟」才出到第三代,而何堃已是十八代。
3
何日生沒來得及對兒子講述家族史或三貂角媽祖廟歷代沿革,兩輛漆成銀色的巨大悍馬車從山路轉角處竄出,粗暴地停在何家祖厝前。第一輛車先下來兩名穿黑西裝戴墨鏡的壯漢,接著是市議會的林議員和他那已經八十多歲走路總搖搖晃晃的老鄉長,林議員見到何日生表現得很熱絡,張大嘴笑著伸出兩隻戴滿戒指的手,並看看一旁的何堃問:
「恁後生?長這麼大啦,在台北念大學?明年畢業?回家鄉來做事,到我辦公室當助理,從政啦,現在年輕人最好的出路就是從政,為地方父老做事,也為自己做事。」
林議員笑得忘形,猛拍何日生背心。
「恁後生長甲古錐,一定能拉到很多婦女票,哈哈,阿爸,你說我講的有理嘸?」
老鄉長沒回應,他盯著何堃,一直盯著,盯得何堃起雞皮疙瘩。
正當何堃不知怎麼辦時,第二輛車子也下來兩個人,大熱天穿三件式西裝禿頂凸肚的中年人在笑聲裡走來,一把握住何日生的手又握又搖,
「何師父,我們有緣,你看,才一個星期就見兩次。」
他朝身後招招手,另兩名穿西裝戴墨鏡的漢子提四個印著台北某家百貨公司名字的大袋子過來。
「上次要請何師父喝酒,何師父太忙擠不出時間,這次我自己送來。威士忌和車輪牌鮑魚罐頭,意思一下。」
何日生才抬起手要拒絕,林議員已打斷他,
「日生,不要又歹逗陣,難得李董這麼客氣,收下,我再捐一萬元當香油錢。」
林議員和何日生當兵時候同梯次,海陸仔。
「還有,」林議員指指跟在李董身後穿米黃色唐式平口上衣的男人,「香港道教公會的梁顧問來台灣玩,久仰阮三貂角何師父大名,正好彼此切蹉一下。」
何日生見到姓梁的,臉色一沉,何堃也覺得大熱天一陣涼氣逼來。這人透著股說不出的壓力,大約一九○的身高,絲質唐裝在微微海風吹拂下,貼著乾瘦的骨架,何堃第一印象是,這不是廟裡的七爺白無常嗎?
他頭髮中分,抹了油後梳得每根髮絲閃著刺眼的光芒,鷹勾鼻上架著副徐志摩式眼鏡,醬油瓶底的深褐顏色。
「在下梁森,道名三清,一清天地邪物,二清陰陽鬼魅,三清世道奸佞,二十年前上茅山學道,這次李董請我到台灣進修,聽說何師父法力深厚,望不吝指教一二。」
茅山道士?來到這裡做什麼?
何日生並未回話,倒是一甩袍角扭轉身子,正面迎向梁三清。兩人相互凝視,忽然梁三清輕微搧動上嘴唇,只見他右邊犬齒不時冒出一角映著陽光晶閃閃,似乎快速講著些聽不清的話語,而父親則陰著臉孔,雙眼直瞪梁三清。夾在中間的何堃感覺方才的涼氣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如潮水翻湧的熱浪不停從左右壓擠過來,他不禁往後連退幾步,好不容易站穩腳步,卻見梁三清變成好幾個人,像數位電視螢幕上的殘影,一個疊一個。
此時何日生閉起雙眼,嘴唇也像顫抖似地以不遜於梁三清的速度念念有詞。一個瘦高,一個矮胖,兩個男人便面對面各念各的經,愈念愈快,梁三清的右手在胸前捏出兩指直指他低垂的額頭正中央,何日生則雙手合掌,仰首閉目,周圍的一切都靜止不動,只剩兩種聲音時而高昂時而低沉到只存嗡嗡嗡的貝斯音。直到不知哪裡突來一股強勁冷風,吹得梁三清褲腳啪啪啪,又幾秒鐘,也吹得何日生兩側嘴角有如坐進九G的旋轉椅被離心力撕開,牙齦都曝露。
「高手過招,不見刀光劍影。」
李董冒出兩句話,父親吐出一口氣緩下神情,而梁三清則拱手向父親行了個禮轉身退下。再看父親,不對勁,額頭的汗水一顆顆從毛細孔內冒出來,臉色蒼白得如同魚肚,此時他轉身面向大海連續做了十幾下吐納。
「今天算是拜會,」李董說,「希望何師父能接受我前幾天的提議,大家交個朋友,何苦硬要結仇。」
說著,李董已和梁三清向悍馬走去,林議員則拍拍何日生的肩膀,
「上次的提議依然有效,日生,不會讓你吃虧,我擔保。」
林議員拉住老鄉長的手臂上車,悍馬噴起砂土,轟隆隆下山去。
何堃問父親,
「阿爸,他們是誰?」
何日生沒回答,他仍大力吐納,目送已轉至下方山路彎角處的悍馬。
天地建設公司在半年前取得三貂角土地開發權,計畫以燈塔為中心,於周邊開發風景遊樂園。初期徵收土地,第一階段是把山路邊的傳統墳地和違建磚屋、無人居住的石屋限期拆遷。消息一出,曾引發當地民眾的強烈反彈,後來因為天地建設已安排好骨灰塔收容遺骨,補償費用也很高才平息眾怒。何堃很慚愧,家鄉發生這麼大的事情,他居然一無所知,父親為什麼不告訴他?
唯一處理不了的就是媽祖廟了,何日生面對議員與建商組成的龐大遊說團,站在廟前斬釘截鐵地說,不賣。天地建設甚至請律師控告父親侵佔國有山林地,不過父親以廟產證明與乾隆年間的匾額說明這座廟早在三百年前即存在的事實,法院不想落個圖利建設公司的汙名,也不願推翻地方政府的決議,乃要求雙方設法自行協調。
「這是他們提出的方案。」
另一疊資料,其中有本印刷精美的冊子,封面是座六扇大門兩殿兩廊兩護室「回」字形的媽祖廟電腦繪圖,像是把台北龍山寺的設計一成不變拷貝過來。天地建設公司承諾在接近福隆的海邊蓋座新的廟供奉三貂角媽祖,冊子內附有預定建廟的土地謄本與建築許可證明的影本,最後一頁畫了幾個老人圍坐在廟前榕樹下的石桌石椅下棋,和一個靠著賣冰紅茶腳踏車打盹的人,溫馨祥和的景象,和電視廣告裡一家三代六口滿臉微笑拿瓶醬油過日子的效果差不多。
看起來不錯,何堃覺得這樣交換,好像,賺到。
「十八代,」父親咳了幾咳說,「我們代代相傳,就是要守住老厝和媽祖廟,即使把黃金裝滿我們家,廟也不能換。」
何堃沒吭聲。自從母親離家出走,他早習慣從早到晚鐵著臉孔的父親,再說,他壓根沒打算繼承這間廟。十八代?高普考比較實在。
父子倆坐在廟門口的小板凳上,何堃看著父親把蒸得快爛了的包子塞進口,配冷茶。祖厝不能賣,那麼不賣就是了。往深坑的木柵路五段路中央不是有個風動石聖公廟,它有一百年歷史,馬路不是國有地?到今天廟不是依然杵在馬路正中。高雄市和平二路快車道正中央也有千秋府,據說每次遷廟,怪手一到現場就故障。要是父親堅信的媽祖有靈,誰也拆不掉。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何日生嘆著氣說。
爸的意思是,媽祖廟有神靈?
「他們要的不是廟,是靈。」
廟裡有什麼靈?
「天地建設圍下附近的山坡地蓋樂園,阿堃,你每天騎車上上下下,下面的公路有夠大的空間蓋停車場嗎?三貂角燈塔這麼漂亮,除了偶而來拍婚紗照的男女,每天有幾個觀光客?
「上次協調會,區裡找來的一個學者說媽祖廟不佔空間,也是三貂角一景,不必拆,保留在原地更有古意。他們不聽,硬說整體規畫的樂園裡面有間小廟,破壞景觀。阿爸我到處打聽,他們,要的不僅是這間廟,也要最重要的靈氣。」
何日生喘著氣說:
「阿堃,有些事你該知道了。」
何日生和梁三清對峙那幾秒鐘,使他耗去不少元氣的樣子,兩手撐住大腿才站直身子。何堃跟在他身後,父子走進廟,走到神龕背部,走到山壁旁。
「看到什麼沒有?」
山壁、雜草、碎石,還有什麼?
「真的沒看到什麼?」
何堃仔細看,山壁和廟的後牆幾乎貼在一起,加上屋頂連著山壁,又有神龕的遮掩,幾乎沒有光線,要不是夏天的午後三點陽光仍烈,恐怕得開燈才見得到中間有條縫。
父親沒再開口,他吸口氣縮起小腹,側身竟往後牆與山壁間的狹窄縫隙裡鑽。他想幹嘛?一小步一小步挪動身子,整個人逐漸沒入縫隙,忽然,何日生平空消失了。
「阿爸,阿爸,你在哪裡?」
沒有回答,何堃走近,探手進去摸,摸到青苔,摸到濕漉漉的水,沒有父親。
「阿爸,阿爸。」
這次有了回應。
「我在裡面,你也進來。」
何堃猶豫了一下,學父親的樣子,他也吸口氣,側身貼著山壁往裡挪。他比父親瘦,又沒肚子,依然得吸住氣才能插進那縫隙內。右腳往內移動,左腳跟著,第七步,何堃眼前竟是個山洞,洞口窄得也只容人側身進去,他低頭彎腰屈膝蓋勉強探頭--這是?
洞內亮起燈光,父親一手提著油燈,笑瞇瞇看著愣在洞口傻乎乎的兒子。
「來,外面的廟,為的就是遮住裡面的洞。」
何日生手中油燈照著媽祖,
「祂是靈,三貂角和我們家族的靈。」
第一章 媽祖婆的筊杯
1
這是尊不尋常的媽祖像,無論傳說中施琅平台後從湄洲請來的開基媽、雍正年間湄洲人林永興建大甲鎮瀾宮供奉湄洲請來的天上聖母,或早在明鄭之前就已經存在的台南大天后宮的大媽,都有一個相同特點,媽祖坐在金椅上,臉龐豐潤,頭戴明朝款式的冠冕。唯有這尊不同,祂不僅站著,而且沒有冠冕,取而代之的是白色頭巾,掉色但大致可以猜測是水藍色的袍子,且頸後有一圈經過這麼多年仍耀眼的金黃光環。
當然,無論哪一尊媽祖,戴冠冕、戴頭巾,都用同樣慈祥關愛的眼神,看著大地上祂庇佑的子民。
不過媽祖像不見了,據...
目錄
故事的開始
媽祖婆的筊杯
菁桐站的奇遇
虎爺送的禮物
穿山甲的台灣媒礦大客棧
貓鼠阿狗與鬼尾龍的支援
十分海線站的生日快樂
哼哈二將敗下陣
三貂角山肚內的祕密
西班牙來的鬼船
二號陰靈的決定
平溪線日夜鐵道T.A.X.I.聯票的祕密
後記
作家會客室:這是部寫給心情年輕、仍對人生充滿想像的讀者看的小說
故事的開始
媽祖婆的筊杯
菁桐站的奇遇
虎爺送的禮物
穿山甲的台灣媒礦大客棧
貓鼠阿狗與鬼尾龍的支援
十分海線站的生日快樂
哼哈二將敗下陣
三貂角山肚內的祕密
西班牙來的鬼船
二號陰靈的決定
平溪線日夜鐵道T.A.X.I.聯票的祕密
後記
作家會客室:這是部寫給心情年輕、仍對人生充滿想像的讀者看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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