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柏林藝術獎文學類(Berliner Kunstpreis Literatur)得主
2012年 法蘭克福書展─德國圖書獎決選名單
上路吧!為了重新找回心靈不墜的能量!
人為何要上路?
是為了尋找答案,想找出生命拼圖裡「離心旋轉」的碎片……
享譽國際、德國暢銷小說家施益堅繼《邊境行走》之後最新力作!
《離心旋轉》刻寫生命中定錨與漂流的兩難──也是小說中男主角告別中年的心靈探源,一趟在記憶之河,回溯而上的人生大旅程!
不願人生只能任現實與時光宰割,
為挽救踩空的人生、尋找一個生命的答案,
他展開旅程,經過一站又一站!
近六十歲的小說主角何暮德‧海巴赫,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哲學教授工作,娶到理想的妻子,雖然結婚二十年,他仍然愛她如初。
然而何暮德並不感覺到幸福。
他的太太搬到柏林,婚姻生活變成周末激情,唯一的女兒又始終與父母保持距離。
他對大學學制改革的強烈不滿也奪走對工作的熱情。
當一個轉換職業的機會突然降臨,他終於渴望徹底釐清:
婚姻關係、和女兒之間的關係以及他的人生軌道,種種萌生的不幸福感驅動了他上路:
經過法國、西班牙,一路到葡萄牙里斯本,原以為最重要的決定,其實已盡在不言中。
德國小說家施益堅在首部成名小說《邊境行走》發表三年後,再度以新作《離心旋轉》享譽國際!
一趟回溯記憶而上的追尋旅程,讓主角不得不重新經歷過去與現在的審視,
哪怕很可能得放棄一切或者失足於生命的無底深淵。
延伸閱讀
施益堅《邊境行走》
帕提克‧霍夫曼《最後一隻豬》
作者簡介:
施益堅(Stephan Thome)
1972年出生於德國的Biedenkopf,主修哲學、宗教學以及漢學,在東亞生活與工作了十年。
他曾先後到中國、日本、台灣等做研究和居留,觀察每一座城市的風土人情,而在台灣居住的時間是最長的,同時完成《邊境行走》這本小說,注定與台灣讀者締結最深刻的緣分。他曾任德國國家研究機構學者、國立台灣大學人文社會高等研究院訪問學者。
《邊境行走》是他的小說首作,甫出版即震撼德國文壇,成為各書店裡讀者詢問度最高的作者之一,並入圍2009年德國法蘭克福書展──德國圖書獎(Deutscher Buchpreis)年度決選(同時入圍者還有2009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賀塔‧穆勒)、SWR獎(Süd-Westdeutscher Rundfunk,西南德語廣播電台傑出名單獎),並獲得觀點文學獎(aspekte-Literaturpreis)最佳作者首作。《離心旋轉》是他的第二部長篇小說,2012年出版即獲得該年度法蘭克福書展之德國圖書獎年度決選入圍,更獲2014年柏林藝術獎之文學類獎(Berliner Kunstpreis Literatur)。
譯者簡介:
宋淑明
德國慕尼黑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碩士,曾任慕尼黑大學、柏林洪堡大學講師。現居高雄市,國立中山大學講師。譯有《邊境行走》、《最後一隻豬》、《焚書之書》等。
各界推薦
媒體推薦:
他的首部小說《邊境行走》大獲成功之後,這部新小說有如「靈魂之音的大師」。
──《世界報》
媒體推薦:他的首部小說《邊境行走》大獲成功之後,這部新小說有如「靈魂之音的大師」。
──《世界報》
章節試閱
向晚,世界開始變樣。毛絨絨、輕柔的小雪球在空中上下迴旋,彷彿地心引力被抽離。無聲地,這些雪花填占空間,在大學校園裡拉下一條濛濛的灰線。自從十一月以來,城市上空沉重地吊著厚實的雲,當大學生從課堂中解放,踏出教室進入室外時,旋即伸長脖頸,抬眼期待地仰望天空。而今,白雪輕輕擦劃威爾遜圖書館的窗櫺,卻不停留。單車騎士們從橋上疾馳而下,身後激起一道又一道白色的粉狀浪花。他的面前,小小的書檯上,放著「經驗主義與心靈哲學」。半個小時了,攤在眼前的仍是同一頁。何暮德呆望窗外,深深著迷。他盯住一瓣雪花,視線追隨著它翻飛的路徑。這時候他最想做的,是將臉貼近玻璃,用熱熱的、一接觸冰冷的玻璃即變成灰色的鼻息在窗面上作畫。他反正完全不理解「所與的神話」到底是做什麼用的。
終於,他想。幾個星期以來,空氣裡充滿了冬日的氣味,雖然正確說來,這其實並非是一種嗅覺能聞到的真正氣味,而是一種渴望,一種被滿足了之後,人們才會恍然大悟「哦!原來我在期待這個!」的渴望。所有的人都警告他,零下三十度的冬天會有可怕的暴風雪,房子被埋入雪中,結冰的地面滑溜難行。但是,眼下這個世界只是變得極為靜謐,而他只感知到幸福。猛地,他被自己腦海中浮現的這個字彙嚇一跳,但是這個詞卻如此貼切地說明事實。他周遭的同學們紛紛把頭從書中抬起,開始竊竊私語。
六點半,他離開圖書館時,天色已墨黑。在這個時段從來未曾如此寂寥的華盛頓大道大橋橫跨在大河之上。何暮德往上看時,總是覺得頭暈。他的腳下,黑色的密西西比河幾乎是靜悄無聲的流過。在這片陌生的水域上,每天他要經過兩次,有時候還更多。校園東端,福德樓謙沖的守著它的崗位。它的名字取自大學的某任校長,建築主體前有四方柱迴廊,雪下得再凶狠,堅固的建築渾不在乎。每天早晨他爬上三樓,胃裡裝著大考前因緊張而乏味的感覺。現在他經過大樓,穿過積雪有膝蓋高的林蔭道。賀維茲教授告訴他,沿著大學之道一直走。反正這篇章節老是不想就範,乖乖地進入他的腦袋,何暮德索性把它推到一邊,去研讀他總裝在袋子裡,紙上字跡擠得一些縫隙也沒有的兩頁筆記,還是無法專心。人會想念一個不想再回去的地方嗎?他想起滑雪橇的情景,在家旁邊下坡的路上。因為家貧,雪橇是父親親手做的。他在工廠將橇刀裁好,下班後在家裡才認真仔細地裝到木架底下,一如他做每一件事的謹慎。
當丁基鎮過去後,他蹣跚經過的是陌生的區域。宿舍可以辨認,還有一棟棟獨立的別墅建築也清楚可見。這些宿舍裡偶爾充斥耽酒縱慾百無禁忌的舞會,他是在學生餐廳從鄰桌交談的隻字片語中聽聞的。這是一座有著許多紅磚建築、骨節嶙峋的榆樹以及來自世界各處人臉的寬廣的校園。園中某處傳來歡鬧的嘻笑聲,鑿破如薄冰般的寂靜,停止在他身後。
三十五號州際公路的另一邊,他認出一個十字路口,十字路口之後就是教授的住所了。賀維茲教授還從未請他到府拜訪,是因為他想好好解釋,為什麼不收他當博士生嗎?因為他看不出為什麼要在有限的寶貴時間內,讓他將腦中的歐洲漿糊喃喃排出?賀維茲看到他所遞出柏林課程清單的第一眼就伴隨著一聲清楚的嘆息。唉,請問什麼是自修課?從此以後何暮德每兩個星期就得報告一次所閱讀的文籍。他勤快查閱每個不懂的單字,將它寫在小卡片上,記下它的意義以及在哪個句子中看見的,並且深深地被這些文本的聲調所吸引。在課堂上他幻想舉起手,發言道:「這種主張完全不合理。」實際上,他很少開口,而且他感覺三○九教室裡的自己是在保釋期間被容忍著,在每個星期二和星期四。那麼,他是表現良好通過了?還是賀維茲教授今晚將打開大門,請他離開?
房子的建築是這裡稱為維多利亞的型式:外觀是木造,門口是比地面高的前廊,外牆迂迴凹凸、趣味橫生,一切都是藍灰色的,像家一般舒適安全,即使整座房子在紛飛的白雪中只剩下輪廓。好幾扇窗後都有光線透出,何暮德清楚感覺到自己的心跳,當他登上前廊的階梯時。手腕上的錶指針正對七點。這場會面將為時多久?他一想到另一個約會,真的不知道,到底哪一個令他更緊張?他說得很清楚,他不知道何時能夠脫身,但是一定不會在八點以前,而且路途比他預計的遙遠。可能會到九點,也許是九點半也不一定。她的意思是,他願意的話,回程時順路過來一下。如果有必要,電影她也可以看晚場的。這是四天以前的事。這段對話之後,他在書桌前有時會忽然定住,好像從某處有一道眼光對他射過來一般。
他短促地按一下門鈴,鈴聲在門後發出的巨響卻嚇他一跳,接著他聽到一陣敏捷、不屬於他的教授的腳步聲。門開了,一個有些年紀、曾在教授桌上的照片中見過的女人對他伸出手來。「您一定是何暮德。哈囉!」
「晚安,賀維茲太太。」
她比丈夫矮了幾乎有半公尺之多。她微笑地示意他脫下鞋子,在他身後將門關上,問他是否很快便找到此處,一口氣將這三件事全部完成。她叫他的名字時,沒有說成「賀蒙特」,這並沒有很多美國人能夠辦到。賀維茲太太介紹自己是瑪莎,接過他脫下沾了雪有些濡濕的外套,引領他進飯廳。室內的溫暖化成霧氣濛上他的眼鏡。幾盞燈的光反映在黑色的窗玻璃上。何暮德環顧四週時,瑪莎伸出指頭指著他,好像想到什麼了不起的主意。「熱茶!」,一說完,她馬上轉身進廚房,根本不等他的回答。河對岸,瓦特屋宿舍裡總是浮著機油的臭味,地毯終年無法乾燥。在這裡,他相信他聞到肉桂、新鮮的麵包,還有……烤蘋果的香味!餐桌上、窗台上都鋪著白色編織布,站著美麗的燭台,光可鑑人的花瓶,以及鑲了框的照片。照片中有幾張是一個眼神樂觀、身著制服的男人,但是大部分照片中都是女兒,有獨照、合照,在玩耍、騎在馬上、還有頭戴這邊大學畢業時必備的怪帽子。此外,照片中年輕的賀維茲教授總是高人一等,不管是誰站在他的身邊,而且儘管他那時已經有點駝背了。
瑪莎手上拿著裝滿了東西的托盤回來。她穿著一條裙子,上衣是夾克,上下兩件是同一式深灰的布料,配件是銀的項鍊和耳環,她的打扮看起來所想招待的並不是一個學生,而是明尼蘇達州立大學的校長。她小心翼翼地把茶壺放到小火爐上,滿意的看著它。
「我家不成文的規定,客人不必一定要吃瑪芬糕,但是我一定會問,您想吃嗎?」
「我……,現在已經過七點了。」他違背肚裡的飢餓說道。
「哦,沒有關係。賀維茲馬上就來。」她的眼睛往上瞄一瞄天花板。同一時間,二樓地板因為沉重的腳步而開始呻吟起來。「再說,他知道規矩。您必須知道,何暮德,這棟房子有兩層樓,在這一層樓我是老闆,只有我說的話才算數。」
「既然如此……,OK,我就吃一個吧!」
「這只是我想出來的一個辦法,把我的榅桲果醬推銷出去。請坐。」瑪莎指給他一個在橢圓餐桌旁的位子,然後開始擺餐具。接下來的十五分鐘,何暮德吃著他這一輩子第一個英式瑪芬糕、喝了兩杯加了蘭姆酒的茶、聽聞克蕾兒、伊蓮和西西莉亞‧賀維茲所有的人生大事:她們都是好孩子,希望她們再過不久就能有喜。瑪莎不停頓地說著,話題在女兒、住所、丈夫以及職業之間跳來跳去,但是每次他們頭上的地板一響動,她的脖子便馬上一縮,而頭上的地板經常作響。她同時仔細的觀察何暮德,當他對她所說的有什麼不明白時,她馬上反應,重新再說一次並改變措辭。直到她微笑地將第二塊瑪芬糕放到他的盤子裡時,他才發現,他幾乎在狼吞虎嚥。幾個月來他都以三明治和學生餐廳裡便宜的餐餚果腹,他沒有說出來。他發言的機會極少,但輪到他說話時,他只提及他的家庭,而且讓瑪莎深深地贊同:每個星期日上教堂的雙親,一個即將步入結婚禮堂的妹妹。可惜你不能回來參加婚禮,露忒在上一封信裡這麼寫。而這一封他還沒有回覆。小笨蛋露忒站在結婚祭壇前的景像,真是一個令人錯亂的畫面。不知何時,樓上地板的嘎嘎聲停止了,瑪莎閉上眼睛嘆息。
「像我們結婚這麼久了,不但彼此之間人是透明的,連牆壁都會變成透明。何暮德,恐怕您得上樓去見他了。」
「好的。」
「如果他正在研讀一篇哲學論文,會像老僧坐定一般,幾個小時下來我什麼聲音都不會聽見。」她的手臂朝上,斜指大門入口處旁邊上方的一處。「真要說的話,我還希望這種情況常常有。以前他總是坐在那裡,每天晚上。」
「嗯。那現在呢?」
「這個他自己馬上會告訴你。」當她再張開眼睛時,眼裡流露出疲憊。「何暮德,我可以問你一個私人的問題嗎?」
「當然!」
「您是一個年輕人,當然只需要對你自己的行為負責。但是,請不要怪罪我。您的父親在戰爭時職位是什麼,您知道嗎?」她的聲音變得很輕,而且令何暮德感覺,這件事她不是為自己問的。
向晚,世界開始變樣。毛絨絨、輕柔的小雪球在空中上下迴旋,彷彿地心引力被抽離。無聲地,這些雪花填占空間,在大學校園裡拉下一條濛濛的灰線。自從十一月以來,城市上空沉重地吊著厚實的雲,當大學生從課堂中解放,踏出教室進入室外時,旋即伸長脖頸,抬眼期待地仰望天空。而今,白雪輕輕擦劃威爾遜圖書館的窗櫺,卻不停留。單車騎士們從橋上疾馳而下,身後激起一道又一道白色的粉狀浪花。他的面前,小小的書檯上,放著「經驗主義與心靈哲學」。半個小時了,攤在眼前的仍是同一頁。何暮德呆望窗外,深深著迷。他盯住一瓣雪花,視線追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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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錨與漂流──在記憶之河,回溯而上的人生大旅程/(作家)鍾文音
談《離心旋轉》前必得先談《邊境行走》。
德國小說家施益堅的首本成名小說《邊境行走》,是我很喜歡的翻譯小說,也因此和他在當年的國際書展有了場對談。記憶所及,特別談及其小說帶著近乎「工筆畫」的描摩能力,著眼於故事細節,不斷追索心靈演變……種種特殊的細微察覺,可說是其長年閱讀與生活浸淫,加上不斷移動與旅程所思,所帶來的寫作行家的可貴訓練。
後來我又為《邊境行走》在《文訊》月刊寫了篇閱讀心得,以「異常與日常、桎梏與解放」為觀點,剖析小說藉著德國小鎮特有的「踏境節」所碰觸的各種人心與人性關係(情感)的各種可能越界:「邊界」何在?當感情崩落與人心渙散時,所有的邊界就失去了防衛,邊界也可能成為核心,核心也會退位成邊界,隨著年齡與視野的差異,邊界失去疆域,感情流離失所。
施益堅的《邊境行走》讓我想到書寫「節慶」是作家為了凸顯「異於日常」的獨特時空(節慶成了封閉劇場,人被迫逼視自己與他者的關係),幸福者渴望有節慶,失歡者有恐節日症,小說一針見血指出人對節慶又愛又懼的殘酷真相,節慶看似歡愉,實則殘忍,人際關係無所遁形,節慶讓人看見時間無情的流逝,小說很聰明地抓住了這個七年一次的時間主線,七年的時間正好可以讓小說的故事展開啟航,這個骨架巧妙地讓故事安放該有的血肉,成了一本敘述悠遠的好看小說。
「時間」是作者認為影響人心最大的「作用力」。那麼接下來呢?
一位首作即驚豔四方的亮眼作者,往往自己的作品就成了自己必須跨越的勁敵,該如何跳躍這座門檻成了作者下一步的思索。
回憶的時間之旅
施益堅的第二本小說《離心旋轉》,讓我們更確立他是真正的作家,也就是那種會把自己與他者的生命放在書寫放大鏡裡抽絲剝繭的作者,不閃躲任何心緒,不迴避書寫道德或者敘述的觸礁。
施益堅的首部小說,幾乎讀者都一面倒地讚嘆這位男作家把女性寫得如此幽微貼切,但施益堅這回卻改以年老男性作為主敘述者。同樣的「時間旅程」是書寫小說的「利器」,然而小說一貫的仍是他那十分緩慢的敘述基調,閱讀時常會被毫無進展的情節而散漫了焦點,但卻又捨不得放下,想要從敘述的迷霧旅程裡,打撈一丁點生命核爆後的碎片。
時間旅程雖是小說家運用的絕佳武器,但這利器卻不好使,使不好就像是大而無當的漫漫之旅,使得好卻讓人一路讀來怵目驚心(驚心這時光是如何將人生裁減扭曲於無形之巨大力量)。
因此回顧的旅程並不好寫,因為太多細節可以挑選撿拾,但也太多細節將被沖刷流失。時間惘惘,許多褪色的記憶要重新刷上新色,許多躲藏在暗處的感情幽魂要重新秤秤重量,能撐住敘述主線的旅程,往往是影響人物關鍵性的生命亮點,也是決定小說的一切。
施益堅的首部小說曾有過「帶著解放與幸福暈眩」的吉光片羽,這回的小說則筆調更疏離,人物年齡更往後推(更老),故糾結在生命的硬塊更需時光一一難化解。
他把主人翁何暮德送上了旅途。人為何要上路?為了尋找答案。人為何要尋找答案?面對失敗時,想找出生命拼圖裡「離心旋轉」的碎片。
老何暮德面對生命有開始踩空的感覺,首先是面對職場生涯改革的無能為力,長久以來婚姻失落感的累積,與女兒關係的挫敗感,種種萌生的不幸福感驅動了他上路:他經過法國、西班牙,一路到葡萄牙里斯本,旅程的孤獨與時光陷落,讓他銜接著「自我」與「他者」,「故里」與「他鄉」,同時這趟旅程也讓他重新經歷過去的回顧與現在心境(處境)的重新審視,像是曝光在「底片」的人生,將逐一顯影。
真實的旅程與回憶的旅程同時注入在這本小說的「雙重時間」,作者賦予何暮德的絕非是「垮掉一代」的那種疏離與虛無,相反地何暮德是步步逼近生命的現實全景,拿著探照燈逐一檢視在這幅全景裡被迫剝落離心(去)的人事物。
人生回憶與思辨如金線埋藏在小說的全景圖裡,閃閃發著亮光。小說不易讀,需要讀者慢慢進入何暮德的內心世界,與他同慨同傷。小說不易讀,除了情節進展緩慢外,人生旅途充斥不斷滋生與轉彎的回憶支線,場景與人物如此細微地被浮顯出來,故需要咀嚼再三,滋味才會慢慢釋放而出。
作者將人生的回憶著重在心境而不是情節,他把「心緒」和「時光」二者交叉與錯開的人事物放大開來,成為小說織錦圖的大面積色調。
且小說並非運用「拼貼」概念,為了強化何暮德面對的難題與抉擇,敘述必須不斷地將所有的敘述碎片環繞在他的身上,強化這個「旅程追尋」的命題,從各種旅程片段所遭逢的人事物去萃取這個命題的成分。
當然,小說的魅力本不在於溝通(讀懂),僅僅是某個描述氛圍,作者將我們帶到了其所欲抵達的世界,作者的任務就完成了。在命題與辭意下,作者有很多路徑去「圍攻」一個他想完成的樣貌,比如何暮德已逼近六十歲,過去為了得到了他現在想要的一切:教授職位,娶理想之妻,愛護女兒……然而時光過去了,結婚二十年了,這種「不幸福感」卻愈來愈深。
追尋之旅
他究竟是要放棄一切或者是任感覺陷落在無可挽救的時間流沙?
作者不虛無,因此筆下的人物才得像似「奧德賽」般地航行於人生這片洶湧的海洋,這種精神失落而踏上追尋的鄉愁式奧德賽之旅,注定是一場可能的理想國烏托邦或是現實崩落的大幻滅?這只有看完小說才會有的答案(甚至沒有答案,因為小說的答案是盡在不言中……)
小說一開場下雪就十足吸引人,「雪飄」如同「回憶」與「心緒」,眼見其落下卻無從捕捉起。
小說寫得好:「但是,眼下這個世界只是變得極為靜謐,而他只感知到幸福。猛地,他被自己腦海中浮現的這個字彙嚇一跳,但是這個詞卻如此貼切地說明事實。」
「幸福」,被太常掛在嘴上的通俗以致而廉價的字詞,卻驚嚇了何暮德內在的需索,原來碰觸的極端靜謐即是幸福,他逐步邁向現實世界瓦解後的人生旅程,如何尋找已然失落的?如何再現已然褪色的?
作者寫得好:「感覺是會移動的標的。我們沒有目的地,只能經過。」這讓我想起卡夫卡說過的:「開悟無法寫下,只能體驗。」
人生的過程美好絕不等於結局甜美,但至少我們捫心自問:歷歷刻痕行經,但求無過。施益堅往往將人物定型在日常知識份子身上,比如何暮德這樣的老教授角色,擁有「中產階級」的一切渴望:太太、孩子、職業升遷,房子車子地位……得到了一切的同時,也意味著即將從航行人生汪洋之海裡上岸。即將上岸時,大叩問來了:難道人生就是這樣,任現實與時光宰割?於是他拒絕上岸,將航行推進更深的心靈之旅,至於往後定錨或漂流,那是以後的事。
迫不及待的是,施益堅要人物不放棄,不妥協,即使明知這一切將灰飛煙滅。
面臨抉擇的何暮德,從一九七三年開始踩進人生大旅行,藉著真實的三千公里與長達一週的真實旅程,讓記憶一一回溯而上。
「在他眼前,是他這一輩子最漫長的週末,而且他已經有一百歲那麼蒼老!」曾經期許「幸福」的現實是如何崩壞傾斜的?「我還在美國時,妳懷孕了,我們的母親在信裡是怎麼寫的。她寫,一個受上帝祝福的好消息,這個句子我永遠不會忘記。」小說一路追尋下去就是叩問「生活的核心是什麼?」,顯而易見,這是一趟初老之人的「人生旅程」。
「一個受上帝祝福的好消息,這個句子我永遠不會忘記。」老江湖如何回到初心,「永誌不忘」是第一步,也就是在茲念茲。
一如首部小說,施益堅的小說是倒吃甘蔗,總是愈讀愈欲罷不能,隨著旅程即將結束,作者的筆刀也愈來愈精爍與犀利,一再地逼迫著何暮德逼視自己的黑暗。本身研究哲學的施益堅把小說角色也賦予為哲學教授,似乎也有解剖自己過去與未來的渴望,將叔本華、里爾克、黑格爾等思辨,置之於小說何暮德與一切周遭人事物的辯證。
小說讀來最讓我感同身受的是:何暮德在回憶年輕時光與面對妻女對其鄉愿詰問的部分,毫無甜蜜且又帶著隱隱的傷痕血腥氣味。
作者不濫情,對知識份子的鄉愿與犬儒也頗尖銳,不給讀者溫暖通俗的那種慰藉,但卻在這樣看似灰淡陰霾的敘述與色彩裡,悄悄埋藏著金絲萬縷,讓人讀來毫無低落與絕望。
總是同步和何暮德的旅程前進或後退(擱淺):站在懸崕邊緣,逼視自己(與角色)一起眺望人生崩壞的一面,在即將自高處墜落時,作者筆鋒與情境總是一轉,因為柳暗花明又一村(這在第一本書已見的峰迴路轉,岔出支線是為了對照人生有很多的主路上,其實有很多時候是可以選擇繞道而行的)。
就像小說走筆至末頁,忽然就為何暮德的生命隧道鑿開了一片曙光:「他必須開車開足三千公里才能得來這一刻。……所有的離心力都靜止下來。」
離心力是什麼?拉扯人心不斷往下墜落(失望)的作用力,因而人必須踏孤獨的長征,才能明白生命這塊畫布裡所有的歷歷刻痕其意義究竟何在?不再掙扎地看著離心力的本質與作用之後,忽然一切都如月之亮光,四周安靜了下來。
作者或許暗喻:還能為生命踏上征戰之路者,都是對生命還有熱情,還有機會的人。因為在孤獨旅程裡,慾望與失望交替時,生命的列車已然轟轟開過,頓時人才體會到:生命自有出路。在回憶的底片上,一一顯影的快樂或者失落,無望或者希望都是生命的一部份。
「時間」「旅程」在這本小說具有關鍵性的敘述,小說藉由旅程成功地處理了小說人物的內在情感:人在時間流逝下,不斷地回顧與前瞻生命的一切。
「施益堅看似給答案,但這小說卻留給讀者許多的想像空間,高明的小說家,永遠讓讀者懸念。磨劍多年的提筆者,一旦劍出鞘,鋒芒畢露。」這是我為施益堅首部小說所寫的文字,我仍用此文字送給一個用心的同業,此回是「劍」二度出鞘,鋒芒依然,且更讓我有了深深的同理心之哀愁感:彷彿看見暮色下,雪花飄落的靜謐。
不幸福的何暮德,其實就是目前的台灣中產階級生活的如實樣貌。
但什麼是幸福?那就和何暮德一樣,航向奧德賽的生命長征吧,不閃躲不逃避,至於結果則任它演化。
「雪下得再凶狠,堅固的建築渾不在乎。」我們的心時時刻刻承受著現實外界的動盪,但忽然讀到施益堅所寫的這一句,竟有了點穩妥的幸福感萌生,篤定地穿越人世陰霾與風暴。
離心旋轉而不頭暈。
好小說,給予我們多層次的體驗旅程,定錨或漂流。
詩小說,讓我們的心在塵埃滿室裡也能瞥見一束光。
推薦序
定錨與漂流──在記憶之河,回溯而上的人生大旅程/(作家)鍾文音
談《離心旋轉》前必得先談《邊境行走》。
德國小說家施益堅的首本成名小說《邊境行走》,是我很喜歡的翻譯小說,也因此和他在當年的國際書展有了場對談。記憶所及,特別談及其小說帶著近乎「工筆畫」的描摩能力,著眼於故事細節,不斷追索心靈演變……種種特殊的細微察覺,可說是其長年閱讀與生活浸淫,加上不斷移動與旅程所思,所帶來的寫作行家的可貴訓練。
後來我又為《邊境行走》在《文訊》月刊寫了篇閱讀心得,以「異常與日常、桎梏與解放」為觀點,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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