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使生命圓滿的那個人,真的存在於世界上嗎?
《一瞬之光》、《我心中尚未崩壞的部分》作者白石一文最新直木獎作品
人的一生就像尋寶遊戲,不停地尋找自己的最佳搭檔──哪怕直到死前最後一天也沒關係,只要能找到最佳對象就成功了。
明生成長於名門世家,在大家族的生活中經常感到格格不入,簡單平靜反而是他自小以來嚮往的人生。他不顧親人的反對成為平凡的上班族,並與在酒店工作的美女小薺結婚。但不久之後小薺竟為了前男友而離開明生。
婚姻陷入危機的明生開始與公司前輩東海小姐熟稔起來。同樣擁有悲慘經歷的兩人無話不談,明生也常常將心事託付給她。然而,明生內心惦記著小薺,直到有一天他決定徹底放棄時,才發現……
企業千金出身的美晴已經與同事聖司交往一陣子,準備結婚,但她同時與曾經交往過的上司黑木舊情復燃。兩個完全不同類型的男人分別撫慰了美晴現實與心靈的需要,使她流連其中。與聖司結婚的前夕,美晴勢必得做出決定……
在「意志無法控制的相遇」與「一再重複的別離」裡,誰是「表層的配偶」?誰又是「靈魂的伴侶」?當需要這個的時候偏偏得到那個,需要那個的時候偏偏得到這個,誰才是身邊不可或缺的另一半?每個人都正在尋找屬於自己那塊獨一無二的拼圖……
作者簡介:
白石一文
山本周五郎獎、直木獎得主
一九五八年生於日本福岡縣,長於文學世家,其父白石一郎為直木獎得獎作家,雙胞胎弟弟白石文郎亦為小說家。早稻田大學政治經濟學系畢業,曾任職於文藝春秋出版社。二○○○年出道作《一瞬之光》甫一問世即備受好評,之後不斷挑戰不同主題的創作,引起讀者極大迴響。二○○九年獲山本周五郎獎、直木獎。
另著有《我心中尚未崩壞的部分》、《永遠在身邊》、《關於我的命運》、《近在身邊的遠方》、《不自由的心》等書。
譯者簡介:
劉子倩
政治大學社會系畢業,日本筑波大學社會學碩士,現為專職譯者。譯有小說、勵志、實用、藝術等多種書籍。
章節試閱
◆
明生一走出小薺的住處,下腹就一陣猛烈絞痛。
他慌忙衝進眼前公園內的公廁。面對骯髒的便器,眼一閉蹲下身就嘩啦啦地噴出水便。
早上明明只喝了一杯咖啡再加上馬克杯一半的綠茶,肚子裡的水卻源源不絕地噴出,很不舒服。
然而,和這幾天不同的是,把該拉的拉光後,肚子就不漲了。等到去洗手時,他發現這一週來一直糾纏不去的疙瘩終於徹底消失。消失後,他深有所感。
他痊癒了。
明生老實地為之欣喜。在這世上,並非只有壞事。上帝關了這扇門就會另開一扇窗。他如此感到。
即便再大的事也不怕,他想。只要想想生病的人,便能忍受。
他再次想起榎田先生。像他一樣,在全國各地的醫院,當下這一刻也有許多癌症患者一邊與死亡的不安搏鬥,一邊努力治療。
每個人都只是在逃避現實,但是,遲早自己也會這樣被迫面臨死亡。然後人會死去。
活著才有的痛苦算什麼,至少還能感到痛苦便該慶幸了。
懷著豁然開朗的心情,明生再次走回小薺的公寓附近。隔著對面聳立的巨樹,仰望二樓中間的房間。時間已過十二點半。不管怎樣,二人終究還是談了將近一小時。不過小薺的房間真的很暗。在陽光下這麼一看更明顯。
小薺把那昏暗的房間當成隧道,打算就此啟程前往新世界嗎?在那隧道前方展開的,明明只有被乾涸的過去緊緊綑綁的蕭瑟未來。
轉身背對建築,明生快步朝赤羽車站走去。
二天後的週二。他在晚間八點多回到川口的公寓,朝一樓的信箱一看,小薺寄來限時信。他站在明亮的門廳當場拆閱。
除了離婚協議書,還有一紙短箋。離婚協議書上,小薺已簽名蓋章。短箋的內容簡短。
星期天很高興能和你談過。我已簽名。請你盡快向區公所提出。我留在那邊的東西,我打算趁你上班時回去拿。
這些年來謝謝你的照顧。
像你這樣的人,大概還是無法理解我和真一哥這種人吧。上次,跟你談過後,我深深這麼覺得。
再見。保重。
小薺。
內容與他發現來信時的預想完全相反。雖然當時彼此都沒有暢所欲言,但好久沒這樣深談,他還以為小薺或許因此回心轉意,想要搬回來才會寄這封信。
不過,看著離婚協議書,他莫名地醒悟那種事不可能發生。
一男一女即便結了婚在一個屋簷下共度將近二年歲月,到頭來也不過是這種程度的結束方式嗎?
明生把離婚協議書折起,和短箋一同放回信封。霎時間,有股衝動想當場連信封一起撕個粉碎。
昨天,小薺立刻去區公所拿了這份離婚協議書,當下簽名寄來。說不定,她老早就已備妥離婚協議書,趁著前天明生來訪的機會迅速寄出。
不管再怎麼說,這種做法也太無禮了吧。
明生感到現在腹中正湧起前所未有的怒火。
他失去上樓回家的心情,直接走出公寓。昨天和今天胃腸都沒問題。他本來就盤算週末解除禁酒令也無妨。當然,今晚只能把計畫提前了。
在池袋車站西口下車後,他思忖該找誰喝酒。現在的心境實在無法獨酌。本想找小渚出來順便為上次的事謝謝她,可惜她幾乎滴酒不沾。今晚他想大醉一場。
東海小姐的臉孔倏然浮現。她說過今天要加班。距離九點大約還有十五分。她也差不多該下班了吧。上上週末讓她招待也尚未回請。他立刻拿手機撥號。
嘟聲響了二下後東海小姐接起。
「怎麼了?」
聽聲音似乎還在公司。
「東海小姐,現在要不要去喝酒?上次讓妳破費我也還沒謝謝妳。」
「怎麼回事?宇津木你現在在哪裡?」
「池袋。東海小姐還在工作嗎?」
「你的腸胃不要緊?」
上週到了後半,他終於告訴東海小姐腸胃出問題。連臉都瘦得凹下去也不可能瞞得住。當然他沒提是從吃壽喜燒的翌日開始的。
「已經完全沒事了。」
「嗯──」
之後,約有十秒沉默。
「宇津木,你出了什麼事吧?」
東海小姐忽然說。
「怎麼說?」
明生當下直覺反問。
「你突然瘦成那副鬼樣子,任誰都會這麼想吧。怎麼了?跟你老婆真的確定要離婚了?」
暴瘦又不是因為那個,明生暗想。
「差不多吧。」
他又想,這不是能在電話裡談的事。如果真的關心,就該先答應他的邀約。要問也等見面之後再問。
「宇津木。」
東海小姐語帶嚴厲。
「這種時候,是男人就得獨自忍耐。」
這次輪到明生沉默片刻。
「我知道了。」
他想了半天該說什麼,最後只想出這句話。
「不好意思。打擾妳工作。」
開頭本想說,是我任性撒嬌,但是想想,那樣反而更丟臉,於是作罷。的確,找公司上司,而且是女上司商量私人問題,站在對方的立場想必很困擾。
「宇津木,活著就會遇到種種問題喔。但是,過幾年你就會發現,任何事其實都沒啥大不了。人哪,只能這樣一再被自己背叛著活下去喔。」
東海小姐說完,「那,我還有工作。」補上這句話就主動先掛了電話。
明生一邊把手機收回口袋,一邊在腦中咀嚼她最後那句話。
被自己背叛著活下去究竟是什麼意思?即便現在痛苦難當的事,有一天也能夠冷靜回顧,納悶自己當初怎會為那種事苦惱,幹麼在意那種事,為何會有可笑的錯覺以為那種事是可能的。那樣等於是被自己背叛嗎?是誰背叛了誰?是將來的自己背叛現在的自己?她是這個意思嗎?若是這樣,好像可以稍微理解。
「好!」明生小聲喊道。
姑且撇開忍不忍耐,今晚就一個人痛飲一場吧。管他會吐還是拉肚子。醉到人事不省,醒來之後,就照小薺的要求,在這份離婚協議書上簽名,趕緊拿去區公所辦手續。
想必唯有她非根元真一不可的心情是真的。
基本上,他根本無法和那種女人繼續維持婚姻。
這時,明生驀然再次想起東海小姐剛才說的話。
但是,小薺遲早會親手背叛自己的選擇吧。為什麼我會做出那麼蠢的事?為什麼我會和明生離婚──將來她一定會這麼想。
當她被自己這麼背叛時,小薺到底要怎麼辦。
◆
這還是這一季頭一次來東京巨蛋。
去年,他來過六次巨蛋,三次神宮球場,但也許是反映巨人隊的人氣低迷,報名觀賞巨人隊比賽的人數年年劇減。今年想必會中止在神宮球場的招待活動吧。但今晚的巨人對廣島之戰,東京都內各家體育用品店的店員十八人全數到齊。
明生和負責運動服及用具部門的業務員,一起在遼闊的球場內四處奔走,忙著張羅平時照顧生意的店員需要的便當、飲料,以及觀戰用品。
YAMATO列名巨人隊的正式贊助商名單,因此利用巨人隊出賽的門票做促銷向來是看家本領之一。但是,現在不得不說,效果也已急速減退。
尤其今年的巨人隊打從開幕就大幅落後,人氣低迷的慘況更甚去年。據說各家電視台的實況轉播,收視率也慘不忍睹。
不過到了五月後半終於開始起死回生,進入六月後,已恢復到足以與阪神、中日勉強戰成平手。
明生是足球迷,但也喜歡棒球。當然是巨人隊的忠實球迷。因此松井跳槽洋基隊後,巨人隊的凋零慘況令他很心痛。
今晚的棒球賽東海小姐沒來看。
形象代言人終於決定在下週的六月三十日星期一公開發布,她正忙著準備工作。今天是二十七日星期五,明天和後天東海小姐八成都會到公司加班吧。這一星期好像都難得碰上一面。畢竟,至今就連在社內也沒公布代言人是誰。一切都是靠少數幾名工作人員祕密進行。在這種狀況下,公司裡一時議論紛紜,都在猜測屆時發表的運動選手肯定會震驚社會。
西裝口袋裡的手機響起,是在第二局廣島隊結束進攻的六點三十分左右。把啤酒與便當發給大家後,明生才剛在角落的塑膠布坐下。
螢幕上的來電顯示是陌生號碼,再加上歡呼與喇叭聲也令他聽不清對方的聲音。他起身快步衝上樓梯,移向出入口的走道。
「明生。是我,我是惠介。」
他這才知道是柴本惠介。
「有什麼事嗎?」
六月十四日見面後,他與惠介一次也沒聯絡過。那晚惠介雖然懇求他「不要放棄小薺」,但明生也無能為力。當然更不知道小薺現在在哪做什麼。
「小薺被真一的老婆刺傷了。現在據說在醫院治療。」
電話彼端的惠介說出令人懷疑耳朵的發言。
「你說什麼?」
明明聽得一清二楚,還是不由反問。
「我是說,小薺被真一的前妻拿菜刀刺進肚子。現在好像被送進日大板橋動手術。」
「那,她的傷勢怎樣?」
明生一邊發問,但卻毫無真實感。
「聽說沒有生命危險。不過,事情這下子鬧大了。」
「是誰通知你的?」
這時惠介有點吞吞吐吐。
「是真一。小薺那丫頭,聽說是去托兒所接真一的兒子,結果被守在托兒所前面的真一老婆刺傷。好像是托兒所那些保母幫忙叫的救護車。」
得知小薺沒有生命危險,他發現不知不覺繃緊的身體終於稍微放鬆。
但是同時,他的心頭對於讓小薺捲入這種事件的根元真一也產生難以形容的憤怒。
「總而言之,我現在就趕去醫院。」
雖已有名無實,但小薺畢竟還是自己的妻子。
「我這邊晚一點也會讓久仁子趕過去。明生,那就拜託你了。」
「我知道了。等我到醫院了解詳情後再跟你聯絡。」
明生掛斷電話。
搭丸之內線到池袋後,自西口搭計程車。
抵達日大板橋醫院時約莫七點十五分。他在急診掛號處詢問:「請問宇津木薺的病房在哪裡?」對方告訴他在四樓的外科病房。
小薺早已結束手術躺在病床上。
明生一走進病房,她面朝他,滿臉驚訝。麻醉藥似乎也已完全退了。
床邊站著根元真一。
明生無視根元的存在,走近小薺身旁。彎下腰,把自己的臉對著她側臥的臉孔正面。
「妳還好嗎?」
聽他這麼一說,小薺微微點頭。
「待會我再向醫生問明詳情,妳的傷怎麼樣?」
「醫生說傷口沒那麼深,所以不用擔心。」
和一個月前相比,小薺看起來憔悴許多。當然部分原因八成是因為剛開完刀,但還是給人異樣蒼老的印象。
「是嗎。那就好。」
明生站直身子。聽到小薺本人的聲音後,似乎這才總算解除全身的緊張。本來站在旁邊的根元不知幾時已退到門口。明生主動走近他。
「小春小姐現在怎樣了?」他問。
「在警局。」
根元小聲說。
「發生這種事實在不知如何道歉。」
根元說完深深低頭行禮。
「總之今天請你先回去。」
明生壓抑內心的憤怒說。他想起小薺與他分房後,他曾去見過根元。當時根元嘀咕「那丫頭很傻」,還儼然以監護人的口吻說什麼「把眼光放長遠一點別心急。萬一她來找我,我會好好教訓她,把她送回你那裡」。那晚惠介說的「你也知道真一是個外貌出色的男人。打從年輕時就不出意外地換女人比換衣服還快。可不知為什麼小薺就是完全看不見他的毛病」也在腦海掠過。
「明生,真的很抱歉。一切都是我的錯。請你千萬不要責怪小薺。」
真一說著再次鞠躬,然後一眼也沒瞧病床那邊,逕自走出病房。
明生回到小薺身旁。她正仰臥著看天花板。明生俯瞰她擋住她的視線。
「小薺。」
小薺的瞳孔在明生的臉上對焦。
「妳做的事是錯的。」
明生定睛注視那對眼眸的深處。
「縱使這樣做,也不會有任何人得到幸福。」
漆黑虛無的眼眸似乎泛起小小的微漣。
「小薺。」
他再次喊她名字。
「這次的事,我們通通都忘掉好嗎?」
他說。
「我倆不是都很健忘嗎?不也因此一直吃了很多苦嗎?所以,就算那個缺點在人生派上一次用場應該也不為過吧。」
小薺烏黑的眼眸,緩緩滑落一行淚。
13
進入七月後天天下雨。
小薺出院的五日那天也是雨天,邀請惠介與久仁子到川口的公寓一同慶祝她出院的六日週日那天還是在下雨。
六日也是明生他們的結婚二周年紀念日。
小薺的傷口好得很快,在肉體上堪稱已完全復原。主治醫生也拍胸脯保證「已經完全沒問題」。
住院一個多星期的期間,她的心情似乎也平靜多了。
事發那晚,真一離開醫院之後,似乎就再也沒消息。小薺也絕口不提他的名字。
住院第三天,坂本小春的父母來醫院道歉。明生和小薺都沒見他們,由正好在場的惠介出面應付。同一天的傍晚,真一的父親也來了,和老交情的惠介在咖啡座談了很久才走。他們的談話內容,明生與小薺都沒聽說。
小春理所當然以傷害的罪名遭到警方逮捕。偵訊時,據說她表示實在無法忍受兒子被小薺搶走。當然她否認有殺意。惠介當初通知明生時說她拿菜刀傷人,但實際上,凶器只是一把小水果刀,毫無殺傷力。
翌日的報紙據說大篇幅報導此事。在托兒所的放學時間當著大批家長與幼童面前發生凶殺案,似乎一時之間轟動當地。
「真一恐怕也不可能繼續待在東浦和做生意了。」
惠介當著小薺的面說。小薺默默聆聽。
出院日期正式確定的七月二日,明生說:「妳要不要直接搬回來?」小薺明確回答:「好的。」
小薊與弟弟正樹幫忙收拾赤羽那邊的公寓,處理家具,等到小薺回家時,她當初搬走的行李,已全部安安穩穩放回原來的位置了。
明生與小薺約定,今後,彼此再也不提刺傷事件、根元真一、以及她當酒女的那段日子。
出院一週後,小薺已和過去的她沒啥兩樣了。關於真一和那起刺傷事件,勉強不去想起的是明生,小薺本人看起來倒像是真的拋諸腦後。
當初久仁子在她眼前病倒時,她大概也是這樣吧。明生有時不免在內心暗想,根元所謂的「就像出麻疹一樣,過段時間便會完全康復」或許正是指這種狀態。
七月,他的工作變得極為忙碌。
六月最後一天,YAMATO公布的代言人,是個令大家跌破眼鏡的人物。公司公開宣布,與三月那場震撼全球的西藏暴動後,率先表明不參加北京奧運的英國黑人長跑選手簽訂專屬契約。起用一個在奧運年決定棄權的選手做代言人的消息,在全世界引起極大回響。公布當天,這位祕密赴日出席記者會的世界記錄保持人,嚴厲批判中國對藏族的鎮壓及苛酷的同化政策。
同時,YAMATO也發表了另一項驚人的消息。
他們宣布三年前進軍中國的運動鞋,以及運動服主力工廠,將要遷至泰國,今後暫時中止在中國的生產。
在記者會上被問到這次的決定是否與西藏問題有關時,執行董事外薗明言:
「YAMATO是個把尊重人性當作社訓的公司。我認為這是遵從社訓所做的決定。」
翌日起,消費者爭相來電詢問的盛況驚人。各店頭也有贊同YAMATO這次決定的消費者上門光顧,YAMATO產品的銷售開始出現飛躍性成長。這種情形被國內及世界各大媒體報導,更加助長了產品的銷售量。
公司周邊有右派的街頭宣傳車聚集展開「聲援YAMATO」的演說,相對的,也有中國人以及疑似親中派的人連日打電話或在網路上抗議。不過,數量遠比事前預估的少了很多。這些事也被每天的電視新聞報導出來,YAMATO不僅挽回之前落後的劣勢,還以一口氣超越各家競爭對手奧運紀念款的氣勢,大幅提升自有品牌的業績。
人選公布後,「這次決定的首要功臣是東海課長」的小道消息一下子傳遍公司上下。東海小姐本人照例態度淡定,但部下們每次巡視店面回到公司後興奮報告業績的成長時,她終究難掩笑意。
「扇屋的高森店長對東海小姐贊不絕口呢。他說這年頭好久沒這樣大快人心了。他還說一定會使出渾身解數,大賣YAMATO產品呢。」
對於明生這番報告,「又不是我一個人決定的。」東海小姐不好意思地說。
自從在池袋陪他徹夜痛飲後,二人開始偶爾結伴去喝酒。東海小姐在這方面對其他同事似乎依舊不假辭色,所以她與明生可以說關係特別親密。但是倒也沒有曖昧發展。明生與東海小姐在一起總是特別安心自在。她身上那種特製香水似乎也居功不小。總之,只要待在東海小姐的身邊,真的很香。平時在家或在公司時,甚至會無法克制地思念那種香味。
進入七月後半,公司正式決定在一年後撤除中國工廠,也開始針對年輕員工公開招募志願前往當地執行撤廠作業的成員。公司從初春便提出以「中國研習」的名義,自各單位選出一名入社七年以內的職員派往中國的企畫。在該時點,雖然表面上是送年輕員工前往成長驚人的中國市場遊學,但實際是自中國撤廠之舉在高層之間似乎早有議論。
YAMATO在進軍中國方面本就不如他社積極。公司創業以來,一直把開發、販賣策略的重心放在如何成立凌駕歐美的高級品牌。YAMATO的產品價格也因此比國內競爭企業的價格稍高。因此,決定退出中國的決定,等於是向內外公然宣言將會進一步強化過去路線的方針,換言之,此舉也等同正式承認歐美派的外薗執行董事將會接任社長之位。
在明生與小薺的關係惡化時,東海小姐曾經一再勸他去中國,但自從他報告已與小薺復合後,東海小姐就再也沒提過。小薺出院數日後,他趁著二人喝酒時向東海小姐報告那起刺傷事件,以及小薺回家的事,東海小姐聽了很替他高興:
「雨過天晴情更堅。真是太好了。」
「我果然還是太平凡。跟我這種人在一起大概很沉悶、很無聊。做出那種事的妻子固然有錯,但身為男人,讓妻子做出那種事的我也難辭其咎。」
唯有明生如此隨口說道時,才像往常一樣被她毫不客氣教訓一頓。
「我覺得你一點也不平凡。你生於宇津木家那樣的名門世家還能這麼普通,就已充分不平凡了。我認為,你是個不只對別人,對自己也能公平看待的人。優秀的人就算能用比較平等的視線看待別人,還是會認為自己最特別。可是,你對自己很公平。像你這樣無論對誰都能視之如常的人,我預期你今後一定會繼續成長。所以,你不要再那樣說自己很普通或者太平凡。」
東海小姐這番話令明生很開心。
與睽違已久的小渚見面,是在七月中旬。把小薺回家的事告訴她後,「真意外。」小渚說。
縱使發生了流血事件,她還是認定相愛的情侶不可能因此分手。
「若是我,哪怕是被男友刺殺,恐怕也不會分手。更何況,只不過是被對方的前妻稍微刺傷一下,小薺也是,她為什麼能夠再也不見那個叫做真一的男人呢。我真不懂。」
看小渚的神色,毋寧是對小薺感到失望。
「還有阿明你也很奇怪。小薺離家後,和對方到底是什麼關係?你居然一個字也不問,就這樣默默接納她,這太奇怪了。像你們這樣糊里糊塗了事妥協,我認為,最後夫妻關係終究不可能長久。」
小渚的發言前所未有的辛辣。
那樣的她突然來電,是在七月三十日的深夜。
當時明生與小薺已經就寢,枕畔的手機忽然響了。他坐起上半身拿手機,看清螢幕顯示的「渚手機」後按下通話鍵。悄無聲息地下床走到隔壁的客廳。
時間已過了凌晨二點。
「我徹底失戀了。」
沒道歉也沒寒暄,劈頭就傳來小渚自暴自棄的聲音。
「妳喝醉了?」明生說。
「有一點。」
小渚的酒量差得只要一杯生啤酒就會臉紅。
「妳說失戀了?」
妳知道現在幾點嗎──他沒說這句。
「我剛剛和靖生哥在一起。」
「我哥回東京了嗎?」
「不是啦。」
小渚的聲音很不高興。看來果然醉了。
「是我來京都。」
「那妳現在,人在京都?」
「那當然。我不是說了嗎。」
明生沉默片刻。
「喂,阿明,你在聽嗎?」
「嗯。」
明生從沙發換到桌前椅子上。這樣在寢室的小薺比較聽不見。
「靖生哥教訓我,他說他和我一樣。就算痛苦也在忍耐。他說不是只有我一個人難過。他還叫我再也別去找他。」
「這樣嗎?」
明生一邊接腔,一邊感到不可思議,小渚明明說過明年研究所畢業再展開攻勢,為什麼這時候就去見二哥。
「這樣簡直和跟蹤狂一樣,對吧?這年頭已經不流行了。可是到底是為什麼呢?我這麼愛他,靖生哥卻一點也不喜歡這樣的我。那不是很沒道理嗎?你不覺得那樣太說不過去了?」
明生無從答覆。
「我哥只是沒有好好看清妳。」
他半帶安撫地說。
「阿明,你這話就說錯了。」
小渚果然尖銳。
「在靖生哥看來,沒有好好看清對象的是麻里。」
明生恍然大悟。的確,小渚渴望二哥看著她,二哥渴望麻里看著他。那麼,大哥夫妻是否眼中只有彼此呢?
這麼一想,好像是的。
該互相注視的二人好好互相注視,這麼理所當然的事在這世上卻往往難以實現。不過,偶爾也會有這樣相愛的夫妻吧。他總覺得大哥夫妻應該是這樣。
「阿明,我一點睡意也沒有。」
小渚忽然說。
「真想就這樣死掉算了。」
「別說傻話。」
「明明在你面前就可以這樣暢所欲言,為何在靖生哥面前,我連心裡想的三分之一都說不出口。」
小渚的發言漸漸變得支離破碎。
「妳現在在哪裡?」
「就跟你說我在京都。」
「不是的,我是問妳在京都的哪裡?」
「當然是飯店裡。」
「總之,就算睡不著也要睡。基本上,妳到底跑去京都幹麼。上次妳不是才說要等畢業後再去找我哥。」
「有個研討會可以當作畢業論文的參考,所以我來旁聽。順便就試著跟靖生哥聯絡了。」
「妳什麼時候回來?」
「我本來打算今天回東京,可是現在不想回去了。也許在外面晃個兩三天再說吧。」
「總而言之……」
明生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先決任務是哄小渚睡覺。
「妳現在死心還太早了。麻里是我大哥的妻子。是二哥絕對碰不得的對象。也就是說,他遲早還是有可能拜倒在妳的裙下。」
「會嗎?」
小渚疑聲說。
「不過,阿明你老婆真了不起,還真的回來了。就算是現在,她應該還是有很多亂糟糟的想法。或者她發覺對自己來說,你終究是最佳對象,所以才乖乖回來?」
被這麼一說,「應該不可能是那樣吧。」明生理所當然地想。明生自己也已不再認為小薺是最佳對象了。
「應該會有什麼證據。」
驀然回神時明生已脫口這麼說。
「證據?」
小渚反問。
「嗯。找到最佳對象時,會有明確的證據證明就是這個人沒錯。」
「真的嗎?」
「大概吧。否則豈不是無法確定誰才是那個對象。」
「所以大家才會找錯對象呀。」
「不是的。大家只是沒有徹底去找。找到最佳對象的人,全都是得到這種證據。」
「會嗎?」
小渚再次質疑。
「對妳來說,二哥是必要的人,二哥需要的卻是麻里。可是,這種時候雙方都錯了。其實兩人都另有最佳對象。遇到那個人時,一定會發現明確的證據。」
之前壓根沒想過的話流利地從口中冒出,令明生暗自吃了一驚。
「嗯──」
「所以,人的一生,哪怕是死前最後一天也沒關係,只要能找到這種最佳對象就成功了。說穿了就像尋寶遊戲一樣。」
他愈講愈離譜了。但,腦中某處又覺得自己似乎早已得到產生這種想法的根據。
「好吧。」
小渚邊打呵欠邊說。
「跟你談過之後,我心裡稍微舒坦一點了。不說了,晚安。」
她轉眼就先掛斷電話。
小渚死亡,就在那天的白天。
當時她剛走出四條河原町的飯店,正在十字路口等綠燈時,突然有一輛失控的卡車衝過來。
那絕非自殺。只是偶然的意外。
◆
明生一走出小薺的住處,下腹就一陣猛烈絞痛。
他慌忙衝進眼前公園內的公廁。面對骯髒的便器,眼一閉蹲下身就嘩啦啦地噴出水便。
早上明明只喝了一杯咖啡再加上馬克杯一半的綠茶,肚子裡的水卻源源不絕地噴出,很不舒服。
然而,和這幾天不同的是,把該拉的拉光後,肚子就不漲了。等到去洗手時,他發現這一週來一直糾纏不去的疙瘩終於徹底消失。消失後,他深有所感。
他痊癒了。
明生老實地為之欣喜。在這世上,並非只有壞事。上帝關了這扇門就會另開一扇窗。他如此感到。
即便再大的事也不怕,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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