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極限狀況存活下來的登山者
告訴我們生死的界限在哪裡?
這本書中記錄許多在山中遇險但得救生還的人們。他們並不是身手矯健的登山家,而是趁著工作之餘登山的一般愛山人、為了個人健康和喜好,將登山當作小嗜好的登山人。當他們遭受意外事故、落入無路可走的境地,在那種狀況下,他們想些什麼、怎麼行動?最後力竭而死的人與九死一生的人,差別在哪裡?能夠活著回來的人,是如何抓住了生機?
山難的發生,往往只在一瞬之間,不僅是登山新手,就連經驗豐富的山友,也可能因為一個小小的判斷,而使自己落入生死之境。本書寫下八個從山難中驚險生還的真實故事,不只是一本山難報導,更是面對死亡刻刻逼在眼前時的真實紀錄。
作者認為,不論多小的山難事故,背後都必定有個故事存在,他將遇難者所說的事實寫成文字,沒有任何誇大的描述;也盼望本書收集的每件事故的教訓,能傳達到更多登山者的心中。
為了預防山難事故,列出科學數據、說明危險性、判斷及行動的是非,都是不可缺少的重要作業。但是,就算把這些知識都記在腦中,還是未必能引導人們正常判斷和行動。像是「在山中迷路千萬不能下溪谷」應該是任何人都知道的道理,實際上,一旦真的迷了路,多數人還是會選擇下溪谷。這就是人心不可思議之處。
一旦出乎意料的迷路受困時,登山的人會想些什麼、又怎麼行動?即使是錯誤的判斷、行動,都必定隱含著某些教訓。從內心檢視人們處在極限下的判斷或行動,絕對不是無意義的事。
當一個普通的登山者,身處在「遇難」這種極限狀況下,究竟該如何思考,如何行動才能存活下來?人想活下去的信念是如何驚人;人在極限狀態下發揮豁出去的精神,是如何的強大。
為了找到解答,作者採訪了八個案例的當事者,其中全體共同的經驗,一言以蔽之就是「不亂走亂動,消耗體力,而是留在一個地方靜待救援,終於獲得平安生還。」是在山中遇難時的鐵則。
此外,在所有裝備中,最能在緊急時刻發揮真正價值的,應該是帳篷、火和瓦斯爐了。保護身體不受風雨、雪的侵襲,帳篷絕不可少。另外,若是有火和瓦斯爐,就能煮溫暖的熱食、取暖,也能升起煙霧向救難搜索隊打信號。最要緊的是,人只要有火就能得到力量、得到慰藉。
重新審視這八個案例,我們可以得到以下的教訓:
1.事前向家人、當地警局提交計畫書。
2.攜帶充分的裝備再挑戰。必備帳篷、火、瓦斯爐、行動糧食。
3.萬一真的遇難,冷靜等待救援前來。
這三點可以說是山上遇難而能生還的必要條件。
作者簡介:
羽根田治Haneda Osamu
1961年埼玉縣出生。自由作家。累積山岳遇難、登山技術等採訪經驗,發表於山岳專業雜誌《山與溪谷》及書籍中,同時,也以沖繩、自然、人物等為主題從事文字創作。著作有《戶外繩索技術》、《南風──來自沖繩.鳩間島》、《記錄─氣象遇難》、《飛翔的山岳救難隊》、《記錄─獨行遇難》、《山之遇難──你的登山沒問題嗎?》等書。
譯者簡介:
陳嫻若
日文系畢。曾為出版社日文編輯,目前專職日文翻譯。喜歡閱讀文學,也樂於探究各領域的知識,永遠在翻譯中學習。譯作有《蛋白質的一生》、《你的全球暖化知識正確嗎?》、《吃真正好的食物》、《吐槽學數學》、《今天也謝謝招待了》、《不自由的心》、《贖罪》、《塵封筆記本》、《奈良街道風情》、《從謊言開始的旅程》、《尋味日本茶》、《森之眠魚》等。
章節試閱
自以為是的陷阱──北阿爾卑斯/南岳
十日清晨,不到六點就起床了,七點十五分離開小屋。天氣陰。
他在這裡拍了一張照片,是出發前請小屋的人幫忙拍的紀念照。君島以笠之岳為背景,面對小屋站著,斜後方可看到薄薄的積雪,右手邊可見前往槍平的標識。
若是跟隨這標識下山的話,應該什麼事也不會發生。但是,明明小屋的人告訴他:「可以從右邊那裡下山」,但他不知腦袋在想什麼,走進左邊的偃松林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走那裡,明明看到了標識了。可能覺得走偃松林帶也一樣吧。」
君島至今都還很困惑,無法解釋自己的行為。在山上一向比別人謹慎一倍的男人,陷入了氣穴(air pocket,編按:使飛行中的飛機急速下降的區域)般的陷阱。恐怕是一種無意識的行動吧?總之,鈕扣從一開始就扣錯了扣眼。
沒多久,偃松帶變成了石礫陡坡。「咦,有點怪哦。」腦中閃過這個念頭,但是,過一會兒便出現一條舊繩索,繩索固定在垂直的岩石上。從那裡應該可以下得去,而且繩索的位置不只一個,有好幾處。既然如此,應該不會有錯吧。他改變了想法,繼續往下走。
「幾年前有個登山隊在這裡遇險,可能是他們掛的繩索。」獲救之後,別人這麼告訴他。
沒有繩索之後,再次又是石礫陡坡。南岳小屋的人告訴他「下坡有點陡」,但這裡的坡度幾乎可以滑下去。「不對勁,果然有問題。」「但是,再下一段看看吧」──無止境的迴圈,這是在山上迷途的典型模式。
南岳小屋到槍平的標準路程時間約三小時。但是,走了三個小時以上,仍然完全沒有快要抵達槍平的跡象。半信半疑之間繼續沿陡峭石坡往下走了五個小時,來到一個斷崖絕壁時,君島停止了前進。此時他才終於醒悟,自己走錯路了。
君島誤入的地區是險峻的瀧谷岩場(編按:北穂高岳右邊是著名的岩場瀧谷,左邊是涸澤)。那裡呈現瀑布落水口的形狀,形成寬五、六公尺,長六、七十公尺的細長平緩的石礫坡。一邊的末端是斷崖絕壁,另一邊則是堵住去路的山壁。斷崖高度約有三、四十公尺,從崖邊可以看到下方的蒲田川右俣谷溪流。
他想若是勉強下斷崖,應該下得去。但下面被樹林擋住,看不清楚。就算可以下到一半,但若是那裡是絕壁,就更加進退兩難了。而且在樹林裡若是沒法動彈,恐怕更難被搜尋到。
他又評估重新爬上去的可能性。往上看自己一路下來的岩坡,怎麼看都爬不上去。沒有攀岩經驗的自己強行攀爬,若是摔下來的話……。恐懼感贏了。一般來說,攀岩上山比下山簡單,但可能是剛才下坡時太過專心一意的關係吧!
那時的行動記錄是這麼寫的:
「十二點十五分,行動中止。上去或下去都不可能。」
君島在絕壁邊緣和山壁根部之間來回踱步,索盡枯腸的思考該怎麼辦。
「還是咬牙攀爬上去吧。」
「不對,還是把背包丟下去,空手下懸崖吧。就算稍微摔一下,下面有堆雪,應該不會傷得太重。」
徹底巡查了一遍之後,下午一點三十分,君島決心在該地紮營,等待救援。
從南岳小屋出發時,聽說當天晚上天氣將再度轉壞。若是如此,趁天候還未轉變之前,想個辦法打破現在的困境,也是理所當然。而且這段時間還充分可以行動。然而君島卻毅然決然的決定「等」。為什麼?
「如果勉強往上爬,跌斷了腿骨,或是反方向下山,進入樹林帶,便再無可能獲救。而且現在這季節,就算天候再怎麼惡劣,也不是隆冬,大概過個三天就會好轉。所以我的判斷是既然如此,不如靜靜耐心等候。」
決心紮營的君島,找到石礫坡盡頭的山壁根部、落石不會擊中的突岩下方,做為臥鋪所在。同時為了預防惡劣天候,他堆起石塊,抵擋雪與風的來襲。臥鋪為長方形,保有一個人可以橫躺的寬度。堆石的高度約在人坐起時的脖子附近。又用雪和小石塊補強縫隙,讓風不會灌進來,再把地面推得平整。屋頂用木棍搭起,將濕掉的衣服掛在上面,同樣用小石頭和雪固定。
這個時候,他所帶的食物有兩個飯糰,非主食的袋裝芒果、梅干、威士忌酒糖、一袋巧克力、一袋軟糖。岩坡有條小水流,把杯子放在下面,就會積滿,也有冰柱。
「所以我打算在那裡過十天。」
這段期間,家人一定會報警協尋。只要受理申請,駕直升機飛過來的話,這個斷崖絕壁沒有任何遮蔽,他相信對方絕對找得到。
紮營作業完成後,他走到絕壁邊緣去,群山後方的天空染成一片紅。那片美景令他暫時忘了自己受困的處境,待一回神已按下好幾次快門。
天氣預報十分準確,山上從當夜就刮起風雪。他在內衣外,穿上運動衣褲,長袖襯衫、行動用長褲、薄料的擋風夾克,然後是雨具。君島把能穿的衣褲都穿在身上,把腳伸進背包裡禦寒。他自信對冷熱的耐力都很強,不過在標高近三千公尺的高山風雪中紮營,他還真能撐得下去。氣溫應已降到零度以下了吧!水壺裡的水會立刻結冰,所以他只能把水包在擋風夾克懷裡,保持不結冰的狀態,一次喝一點。
躺在石堆中,不知多少次打了瞌睡又醒過來。每次一醒來,他就看看錶,但時間只過了一點點。為了稍微取暖,也為了消除不安與孤獨,他把身上的槍.穗高導覽手冊一頁頁撕下來,用打火機點火。君島沒有帶瓦斯爐,卻帶了打火機,這是因為他有抽菸的習慣。但是,即使用小火焰來分散注意,時間還是前進得十分緩慢。以前從來不覺得夜有這麼長。
十一日,他一醒來,四周都是石礫,看來風雪在半夜就停了。原本昨天是計畫中下山的日子。家人沒有接到他的聯絡,一定會開始擔心,今天或明天就會提出協尋請求,但是,就算今天之內報警協尋,直升機也沒辦法飛到這片石礫坡吧。
躺在石堆中,仔細思量著各種可能性,就這麼捱過一天。他也想過撿拾掉落在附近的細枯枝來升火,可是似乎連木心都凍結了,用盡方法也點不起火來。
白天,他走到絕壁邊緣,像前一天那樣俯看下方。要不要咬牙滑下去試試呢……想法再度動搖起來。
十七天的徘徊──志賀/岩菅山
魚野川發源於上信越國境(譯注:為江戶時代上野國(群馬縣)、信濃國(長野縣)、越後國(新潟縣)三國邊境)附近的岩菅山,於津南注入信濃河。其源流附近是連串大小瀑布的深谷,即使現在仍帶有濃厚的原始色彩,只允許具有溯溪技術的人才得以進入。
每年五月的第四週,大場誠(五十四歲)總會邀幾個志同道合的好友,一起到魚野川享受釣魚之趣。這時期殘雪未融,因此沒有其他釣客進來。所以大致上,大場這群人就成了該年第一批到訪的入溪者。
一九九九年(平成十一年),是魚野川溪釣溯溪活動的第十一個年頭,他們把時間訂在五月十八到二十二日。往年包含帶隊的大場,一向是三人小組前往溯溪。但這一年加了一名新人,變成了四個人。
大場的釣魚經歷約有十五年,不過,由於愛山的父親從他小學時就經常帶他親近山林,所以在開始溪釣之前,就具備登山的基礎。剛開始幾年,他走的主要是東北的溪谷。但自從認識魚野川的源流之後,深深愛上這未開發過的處女地,於是魚野川朝聖就成了每年五月的例行公事。大場是這麼說的:
「其他的釣客都是等到出梅前後才會入溪。到了那個時候,溪谷就沒什麼特別了。除了我們,沒有人會冒險在這種時期上來。不只是釣魚,如果連登山的樂趣都沒了,大家就只有驚訝的下山了。果然還是得對山有某種程度的認識才行。」
五月十八日,大場等人經由關越自動車道,進入長野縣秋山鄉。在和山溫泉的雄山莊卸下行囊。每年他們去魚野川溯溪的前後,一定會在這家民宿下榻。與民宿老板喝杯酒,也都成了慣例。
十九日清晨七點,從民宿出發。隨著梅雨鋒面的通過,前天傍晚開始連續大雨。還好出發時已經停了。一行人把車放在切明的停車柵欄前,在林道入口向山神祈禱:「今年也請多多照顧了」便沿著林道往上走。
往年這個時期,從切明到澀澤水庫,必須跨越三個小溪谷上凝結的雪溪(譯注:冬季堆積在溪谷或山谷中,厚度較深、不易融化的雪堆)。第一和第二個雪溪很順利通過,但可能是當年冬天雪積得深,第三個雪溪呈現破裂狀。不太能分辨哪邊厚、哪邊薄。
領頭的大埸選擇最厚的地方,開始渡過這第三個雪溪。正好來到中央附近時,突然「轟」的一聲響徹山谷。一個將近三坪大範圍的雪溪崩落,走在第三個的S也隨之掉入坑洞中。這場崩塌的衝擊之大,讓大場一時還以為「S這下子肯定沒命了」。但三個人不斷大聲呼叫「S,你還好嗎?」,大場腳邊的大洞傳來「我沒事」的聲音,沒多久,S便慢慢的爬出來。S受的傷只有手臂擦傷的程度,大家全都鬆了口氣。
花了約四小時,到達澀澤水庫,從那裡起才正式開始魚野川的溯溪行。四人把登山鞋換成溯溪鞋,經過澀澤的吊橋,下到主流。
昨晚下大雨的關係,溪谷水量很多。四人辛苦的涉水行走,經過與千澤的匯流處,本想從左岸繞道山坡再過溪,但水量太多,已經不能涉水行走。而且兩岸都是峭壁,想要上岸爬坡也不可能。往年的話,他們會在稍前的黑澤匯流點紮營,可是好像連那裡都走不到。最後掉頭回去尋找可紮營的地點。往下走了約二十分鐘,找到了一個好的露營場,就在那裡搭起營帳。
第二天,二十日,五點起床,一大早就是個令人愉快的晴朗天氣。
用完早餐,收起帳篷,六點出發。本來的計畫是在雪水融化造成水量爆增之前,渡過昨天沒能渡過的地方。回溯到那個地點時,水位下降了二十公分,所以,四個人肩搭著肩勉強過了溪。過沒多久,就到了高澤的匯流點。高澤水量之高,讓大場驚訝得目瞪口呆。
從高澤匯流點經過八公尺的大瀑布,又走了一小時到達黑澤匯流點。比計畫晚一天才到達基地。大家立刻開始搭帳篷,休息了之後,便在主流釣起魚來。晚上用自己釣的日本雨鱒入菜,是一場圍著營火的宴筵。四人聊著前一天的辛苦過程,一直到深夜才睡。
二十一日早上也是好天氣。五點起床,眾人邊吃早餐邊商量今天的計畫,最後大家同意略有疲態的S和I留在帳篷附近,大場和M繼續從主流溯行,分成兩組各享釣魚樂。
大場和M八點從基地出發,大約十點四十分,到達從黑澤匯流點起的第一個瀑布──高八公尺的魚止瀑。這道瀑布水量少時,可從右岸直接攀登。但因為彼時水量豐沛,退回兩百公尺從左岸迂迴。
繞道再下到谷邊,兩人拿出釣竿邊往前看時,一百公尺外有根粗大的流木橫在溪間,一個趴俯在上的人映入大場的眼中。大場注視著那個物體,對M說:
「喂,那個是人嗎?」
M慢慢靠近大場身邊回答:
「嗯,的確是人呢1」
一年一度期待已久的釣魚活動卻發現屍體,大場的臉上浮現出困惑的神情。
如果那個人奄奄一息,但還留著一口氣的話,當然必須立刻下山請求救援。但是若已經是具屍體,也必須立刻通報嗎?既然已經死了,應該沒有必要急著下山了吧。不過,任屍體躺在那裡,釣魚的心情也不會好到哪兒去。唉,算了。誰叫我們運氣不好。
大場如此思索著,與M戰戰兢兢的走近屍體。M邊走邊說:
「大場兄,我們假裝沒看到好了。」
「不,不能那麼做。」
走近屍體旁邊仔細一看,似乎是個攀住流木橫躺的登山者。旁邊還放著登山鞋。背包和相機則掛在流木的樹枝上。
從遠看時毫無疑問會把他當成屍體,可是從旁打量了一會,那張臉怎麼看都不像死人。
大場鼓起勇氣向打招呼,「你好」。可是沒有回答。因此,他靠到對方耳邊,再次大喊「你好」。
下一個瞬間,那男子霍地坐起上半身,把大場和M嚇得往後跳。男子蓬頭垢面,下巴滿是鬍渣,臉上有輕微的凍傷。大場回憶說,那模樣就像個流浪漢。
男子辨認出大場和M的身影後,這麼說:
「搜救隊的人嗎?你們是來救我的吧!」
「不是,我們只是來這裡釣魚而已。你怎麼會在這裡?」
「其實,我是在五月六日,打算從志賀高原的一之瀨,去爬岩菅山。」
男子的口吻有條不紊,但聽到「五月六日」大場大吃一驚。
「老兄,你說什麼?今天已經是五月二十一日了呀!」
那時,大場心裡想,這個歐吉桑在山裡迷了路,流浪了兩三天,所以神智有點不太清楚了。
但是男子聽到大場「今天是五月二十一日」這句話時答道:「我知道。」男子娓娓說起事情的始末。
男子是住在大阪市北區的浦田榮一(五十九歲)。一九九九年五月二日,浦田與妻子、母親一起,坐妹妹夫妻的車,前往草津溫泉。草津的溫泉街上有間渡假公寓,浦田是他們的會員,因此打算趁著黃金週假期,與家人一起去渡個假。而愛山的浦田也想趁空去爬爬草津白根山和岩菅山。
浦田一九四〇年(昭和十五年)出生於富山縣富山市,在大阪長大。大學考試落榜,補習一年的時候,曾到九州環島一周。那次登上阿蘇山就成了他開始爬山的契機。
在東京就讀大學期間,他到過北海道、東北、四國旅行,每次都會去爬當地的山,畢業後執教鞭的五年間,他的足跡更延伸到中央阿爾卑斯、南阿爾卑斯、八之岳、秩父等山群。爬山的形式幾乎都是無雪期走稜線或縱走。為了爬山沒負擔,容易訂計畫,所以大多是單獨行動。
一九七〇年(昭和四十五年),他回到大阪,繼承了房屋仲介的家業。此後因為工作繁忙,漸漸與山林疏遠。四、五年前,為了消除缺乏運動出現的肥胖,又開始爬山,多以比良山(編按:滋賀縣)、六甲山(編按:兵庫縣)、金剛山(編按:奈良縣)等郊山為主。勤快時每星期都會上山走走。
後來,不只是郊山,偶爾也會在中級山岳或三〇〇〇公尺級的峰群留下足跡。舉例來說,一九九七年(平成九)八月,他以十天九夜縱走南阿爾卑斯南部,獨自從光岳經聖岳、赤石岳,到達三伏峠。一九九八年(平成十年)夏天,他也與長子兩人背著帳篷,走完山葵平-三俣蓮華岳-雲之平往返-槍之岳-上高地的路徑。
不管是哪條路線,徒步距離都很長,以近六十歲的年紀,還能一一走完,可見體力絕非一般。
這種勤奮也算有了回報吧!他的體重從重新爬山前的八十公斤,到一九九九年黃金週前,已降到七十四公斤了。
言歸正傳。五月二日前往草津的高速公路因為塞車,走走停停。早晨七點前出門,到達草津時已是傍晚六點左右了。途中在梓川休息站停留了片刻,浦田在商店裡發現加了山葵的美乃滋滋。以前他去信州時買了一罐回家,頗受孩子們的歡迎,所以那時他也跟妻子說:「我買回去給孩子吃。」此時誰也想像不到,這罐美乃滋竟然成了浦田的救命法寶。
第二天,五月三日,浦田與其他家人分開行動,一個人去爬本白根山。四日,與家人一起逛街觀光,五日清晨,家人們先一步返家後,他獨自去參觀周圍的瀑布。按計畫,他會在隔日上岩菅山,再搭乘長野車站發車的夜行巴士,於七日早上返回大阪。
五月六日早上,自己煮飯吃完早餐,把剩下的白飯捏成四個飯糰,再用剩下的兩、三個蛋做成煎蛋。此外,冰箱裡有一條魚板、一盒火腿薄片、一盒納豆、一顆蘋果、一顆檸檬、一些青菜(胡蘿蔔、小黃瓜、萵苣),用剩的管狀奶油、一條只用了一點點的美乃滋滋(三百克裝)、三顆糖果,還有妻子忘了帶走的一條山葵口味美乃滋滋。
浦田把這些都裝進背包,坐上八點五十分草津溫泉發車的巴士。在白根火山和蓮池轉車,到達一之瀨時,剛過上午十一點。向滑雪場旁的飯店員工詢問了登山口,出發時已經是十一點三十分了。
爬上水管路旁的登山道,沒多久地面就出現積雪。越往上走,雪量也越多。過了荒板澤時,整條路完全成了雪道。隨著天氣晴朗、高度上升,雪面也成了粗顆粒狀。每踏一步,登山靴就會往下沉一點。路面沒有足跡,似乎沒有其他登山者經過。
迂迴走上山坡,來到稜線上名為「穿越」的地方時,四周已被一片白雪覆蓋。從穿越遠望岩菅山,山頂附近好像沒什麼雪。他不記得有沒有看錶,不確定時間,但猜測應該是下午快三點的時候,畢竟他出發的時間太晚了。想到回程巴士的時刻,時間上有點趕。因此浦田放棄岩菅山登頂的計畫。
如果此時,浦田走回頭路下山到一之瀨,可能已經平平安安的按照預定,坐上往大阪的巴士了。可是,一想到走同樣的路回去太無聊,所以他決定經由寺小屋峰,往東館山下山。
這就是意外的開端。
第四天,五月九日。再次走到魚野川主流。尋找可涉水的地方邊往下走,渡溪到對岸。溪的寬度約五、六公尺,深度在膝蓋附近。水流相當急,涉水過程中一時腳滑摔倒。他心想「糟了,會被沖走」,但下一刻他又快速站起來,總算爬到了對岸。
到了岸邊,他把脫下來的雨褲摺起來丟在一旁。連日來在灌木叢裡鑽來鑽去,褲子已經不能用了,但是雨褲還是有些防寒的效果,所以之後就後悔把它扔了。
現在自己到底在什麼地方呢?連大概的位置都沒有頭緒。地圖放在前一天休息的地方,忘了拿走。腦子裡只是不斷想著,必須得往右邊,也就是溪谷的上游走。
他在魚野川右岸溯行一小段,進入岔谷再往稜線走。因為這道溪谷相當好走,所以很可能是小瀑。這天的行進在晚上六點左右結束。他在被雪壓倒的隈竹窪地裡過夜。
「這天晚上可能睡得很淺,所以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被出救之後,上電視台接受訪問。節目竟然是《Music Station》,而且是『獨家專訪』。」(笑)
五月十日,一整天都在灌木叢穿行。但是,不論怎麼走就是爬不上稜線。這天找到一個沒雪的坡,在大樹旁過夜。
五月十一日,放棄爬上稜線,決定回到溪谷。也許是想到釣魚架,在溪谷旁等候的話,就能遇到釣魚的人吧?可是沒能走到溪谷,在半途的樹林中野營。浦田推測,那個地點應該是柳澤的下游。下午四點,他聽到直升機的聲音,可是起了濃霧,看不到機體。
在山中徘徊的時候,可能因為徒手攀在雪面爬行,這時候雙手凍傷沒法用力。雙手的皮膚盡是破裂出血,一碰觸便疼痛難當,也不能拿東西了。白天,有想過用單眼相機的鏡頭聚光升火,但他連把鏡頭從機身拆下來都做不到。
這天起的三天,浦田都在山裡度過。手不能施力,也沒辦法抓住隈竹,想下山也下不去。
五月二日晚上,他躺在地上,試著用不太好使喚的手撿起一旁的小石頭。小石頭大小的物體,他還勉強能抓住。心不在焉的用小石頭排列成「13西司」的字。
「沒有,我並不覺得會死掉,只是想到有這種可能性。如果睡著了,可能就這麼凍死了。」
五月十四日,終於能下行到溪谷。據判斷他應該是走到魚止瀑的上游,小鬼瀑和岩菅瀑之間。
從五月十四日以後到被大場等人發現的五月二十一日,這八天時間裡,除了兩天又入山偵察之外,浦田幾乎都在這一帶等待救援。但是,浦田當然不知道,十一、十二日進行的直升機搜救在沒有進展之下告終,也因此所有搜索行動也都中止了。
在浦田渡過八天的溪谷邊,一些野生日本艾(Artemisia princeps; Japanese mugwort)靠著融雪水形成的小溪生長旁生。浦田每天早晚兩次,把日本艾放進嘴裡咀嚼,塗在手的患部。他並不知道日本艾有什麼藥效,只是想可能有效。幾天之後,受了凍傷的手稍微能施力,裂傷化膿的地方也癒合了。浦田說,多虧了這些日本艾,變得舒服很多。
早上十點到下午三點,太陽會照進這谷中的原生林。躺在那裡總是不知不覺安然入睡。反倒是夜裡低溫睡不著,捱到天明的時間,特別漫長。
食糧的部分,只剩一點點的奶油很快吃光,只剩下兩支美乃滋滋。一天大概吃兩、三次。有雪的地方,就把美乃滋擠在雪塊上,就著吃下。手沒法用力之後,就用嘴吸出來吃。五月十四日,吃完第一支美乃滋,到了十五日要打開第二支山葵美乃滋時,不論破壞包裝,還是打開蓋子、撕掉錫箔紙,都靠牙齒。
事後,報導浦田到五月十七日終於被救出的報章雜誌,全都強調「靠著美乃滋忍受十七天的飢餓」這一點。後來計算一下,浦田一天吃的美乃滋量約為三十公克。換算成熱量,約有兩百大卡,差不多是一碗白飯的熱量。如媒體所報導,帶著美乃滋這種高熱量食物才能存活下來,也許的確是事實。
補記──八個案例的教訓
當一個極普通的登山者,處身在「遇難」這種極限狀況下,究竟該如何思考,如何行動才能存活下來呢?
為了找到解答,我採訪了八個案例的當事者,其中全體共同的經驗,一言以蔽之就是「以結果來看,等待救援,終於能平安生還」。
「不亂走、亂動,消耗體力,而是留在一個地方靜待救援」是在山中遇難時的鐵則。看到這八個案例,似乎就成了這個鐵則的證明。
從遇難到獲救的期間,短則兩三天,長則兩星期以上。這段期間,他們都相信著救援一定會到來,一天又一天努力求生。如果他們對獲救沒有信念,很可能在過程中就已力竭而死了。
八個案例中,北阿爾卑斯/西穗高岳與丹澤/大山兩例,都是團體登山。其他六例則是單獨登山。這六個人苦無通知別人自己危機的方法,如何能維持著信念呢?這是因為他們在事前,都把自己要爬的山、計畫的路線告訴了身邊親人的關係。有些人是一種習慣性的,有些則是心有所感、一時興起。
不管如何,正因為讓家人知道登山計畫,支持著他們的信念。他們相信只要自己沒有按照預定計畫回家,家人就會報警請求搜尋;也相信即使當下在等待的期間,一定也有人盡力在努力尋找自己。
我想若是沒有這種支持,受難者恐怕沒有辦法撐得下去。
在等待救援期間,當事者們各自發揮巧思,或是動手製作,盡可能稍許改善身處的環境。而有一點令人意外的是,其中有好幾個人並沒有帶火、瓦斯爐和小型輕量帳篷。
迫於山難──這種進退兩難的狀況中,最重要的是前面所述,抱著「救援一定會到來」的信念。但在救援到來之前,如何支撐下去,就得看裝備是否齊全了。尤其是在條件最為嚴峻的冬山,因裝備差別而左右生死的案例屢見不鮮。裝備如果夠好的話,應該能把體力消耗與凍傷的傷害壓制在最低的程度。
而我認為,在所有裝備之中,最能在緊急時刻發揮真正價值的,應該是小型輕量帳篷、火和瓦斯爐了。保護身體不受風雨、雪的侵襲,小型輕量帳篷絕不可少。另外,若是有火和瓦斯爐,就能煮溫暖的熱食、取暖。也能升起煙霧與搜索隊打信號。最要緊的是,人只要有火就能得到力量、得到慰藉。
思考不可預期的意外,準備得越是萬全周延自然越好。但是畢竟每個人負重的能力有限。萬一為了攜帶各種裝備,走到一半便疲累不堪,則等於本末倒置。不過,即使是當天往返的登山健行,至少都應該備有火(打火機、火柴等)與瓦斯爐、以及小型輕量帳篷等最低限度的裝備為宜。
重新審視之下,從這八個案例,我們可以得到以下的教訓。
●事前向家人、當地警局提交計畫書。
●攜帶充分的裝備再挑戰。必備小型輕量帳篷、火、瓦斯爐、登山口糧。
●萬一真的遇難,冷靜等待救援前來。
這三點,可以說是山上遇難而生還的必要條件。
自以為是的陷阱──北阿爾卑斯/南岳
十日清晨,不到六點就起床了,七點十五分離開小屋。天氣陰。
他在這裡拍了一張照片,是出發前請小屋的人幫忙拍的紀念照。君島以笠之岳為背景,面對小屋站著,斜後方可看到薄薄的積雪,右手邊可見前往槍平的標識。
若是跟隨這標識下山的話,應該什麼事也不會發生。但是,明明小屋的人告訴他:「可以從右邊那裡下山」,但他不知腦袋在想什麼,走進左邊的偃松林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走那裡,明明看到了標識了。可能覺得走偃松林帶也一樣吧。」
君島至今都還很困惑,無法解釋自己...
目錄
序
01自以為是的陷阱──北阿爾卑斯/南岳
02無路可走的溪谷道──福島/飯森山
03閃光燈救了一命──北阿爾卑斯/西穗高岳
04山中流浪十七日──志賀/岩菅山
05陡然生變的溪谷──南阿爾卑斯/仁田澤
06修驗道迷途之旅──大峰/釋迦之岳
07被風雪抹去的下山路──北阿爾卑斯/槍之岳
08低山迷途的四天──丹澤/大山.
後記
補記──八個案例的教訓
序
01自以為是的陷阱──北阿爾卑斯/南岳
02無路可走的溪谷道──福島/飯森山
03閃光燈救了一命──北阿爾卑斯/西穗高岳
04山中流浪十七日──志賀/岩菅山
05陡然生變的溪谷──南阿爾卑斯/仁田澤
06修驗道迷途之旅──大峰/釋迦之岳
07被風雪抹去的下山路──北阿爾卑斯/槍之岳
08低山迷途的四天──丹澤/大山.
後記
補記──八個案例的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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