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文驚悚懸疑小說新銳第一人──尾魚最新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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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異當中有爆笑,黑暗之中見真情,
且看聚散隨緣酒吧的不靠譜的夥伴們,如何攜手合作,共破凶簡陰謀!
木代失蹤了。
瞞著「鳳凰別動隊」的夥伴們,她偷偷離開醫院,
回到她被霍子紅收養之前,幼年生活過的城市。
她知道她的身體裡面,有兩個自己。
甜蜜可愛的木代,和羅韌談起了戀愛。
而背負著童年創傷,少年悲劇的,
則是另外一個冷漠幹練的木代。
羅韌等人追隨木代的腳步來到這座城市,
卻發現木代竟捲入一起看似簡單明白,卻神祕莫測的凶案當中。
眾人分工合作,追查線索,不僅發現事情與凶簡有關,
當年身染絕症,將木代拋棄的親生母親項思蘭,竟然還活著……
夜半的騰馬雕臺,紅色高跟鞋的女鬼,
莫名吹過的怪風,胸腔螺旋凹陷的洞。
操縱人心的細語,
是凶簡在你我耳邊呢喃的謊言。
作者簡介:
尾魚
熱衷一切奇思怪想的軼聞,相信世界的玄妙大過眼睛,熱愛旅行,尤喜探險,身體跨越不了的險境,就是筆下故事開始的地方。
章節試閱
【風捲塵垢】
第一章
清早,有人拍門。
用拍來形容未免太過文雅,其實是砸。
馬塗文昏昏沉沉,張口呵氣,酒味先把自己熏了個反胃,他依稀記得昨晚發生的事,關鍵字是分手。
和女朋友八美分手。
普通男女分手,原因不外普通的家長裡短,錢、安定、房子、前途,他和八美,各自代表了茫然失敗看不清前路的典型男女,分合都司空見慣。
唯一的不同,八美摔門而去的時候,忘了拎上昨晚在大排檔沒推銷出去的一兜啤酒。
然後馬塗文就全喝了。
喝完了,藉著酒勁,悲從中來,想著世上男男女女,情情愛愛,真他媽空落無趣,於是抱著吉他,自彈自唱,唱詞是《卡門》裡的,歌詞被他篡改了。
「愛情不過是一種操蛋的玩意,一點都不稀奇。女人不過是一件神經的東西,有什麼了不起……」
彈唱被迫中斷,因為隔壁屋租住的女人裹著浴巾從狹小的淋浴房衝出來,腦袋上頂著廉價洗髮精搓出來的泡沫兒,邊砸門邊吼:「有病啊!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洗澡了?」
馬塗文抱著吉他想,女人果然就是神經的玩意兒,妳要是被吵得睡不著發怒,老子可以理解,但妳特麼的是在洗澡,我彈唱關妳洗澡屁事?把妳彈高潮了?
然後,他抱著吉他,一頭栽倒,頓入黑甜。
所以一大清早有人拍門,他第一反應是那個洗澡的女人不屈不撓,第二反應是八美回來,要酒錢了。
後者的可能性很大,他打著呵欠起來,摸著了錢包之後開門。
門口站著的是快遞員。
跟順豐申通圓通都沒關係,來自萬烽火的,高級快遞員。
馬塗文的腦子還在啤酒花裡浸泡,問:「你來幹什麼?」
對方把文件袋遞給他:「請拿好,我需要拍照,證明文件交到你本人手上了。」
馬塗文驚訝:「為什麼我要文件?你這不是強賣嗎?」
對方沒理他,手機舉高:「來,站直,笑一個。」
馬塗文咧嘴一笑,醉眼迷濛。
快遞員離開之後,馬塗文拖著步子往屋內走,一邊走一邊伸手往文件袋裡掏,希冀著能掏出個包子,或者熱騰騰的煎餅捲油條。
文件袋的口拿反了,一張照片掉出來,正落在馬塗文的腳邊。
他歪著腦袋,低著頭看,一個頂好看的姑娘,衝著他甜甜地笑。
哦,他想起來這是誰了。
他大剌剌踩著照片走過去,拖鞋底在姑娘的笑臉上留下老大的鞋印。
馬塗文打著呵欠,暈著頭,大著舌頭給羅韌打電話,說,羅韌啊,你要不要來一下,可能找到你女朋友了。
羅韌問了什麼,他沒聽清楚,早晨的空氣忽然攪動他惆悵的心事,兩行情淚下來,他回答羅韌:「八美這個沒良心的女人。」
然後一頭栽倒,趴進滿地狼藉。
醒來的時候,看見羅韌坐在沙發上,手邊放著文件袋,還有那張撿起來的、擦乾淨鞋印的照片。
馬塗文搖搖晃晃,想起身,腿使不上力,索性手腳並用爬過去,一把抱住羅韌的小腿。
羅韌抬眼看他。
馬塗文說得悲憤:「羅韌啊,你別找你女朋友了,女人都靠不住,嫌東嫌西,說走就走,我們兩個人過,我跟你,肝膽相照,白頭偕老……」
說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全蹭在羅韌的褲子上。
下一秒,羅韌揪住他的衣領,一把拎起來,往洗手間拖。
馬塗文掙扎:「哎哎,羅韌,羅韌,白頭偕老……」
進了洗手間,羅韌把馬塗文的腦袋摁進洗臉臺,水龍頭一開,冷水噴湧而出,馬塗文天靈蓋的皮像是倒捲,一個哆嗦,一劑叫清醒的針劑沖心洗肺,直達腳心。
五分鐘後,他拿毛巾抹擦著頭出來,衝著站在外頭的羅韌尷尬地笑,髮梢一直往下滴水珠子。
自己找話說:「我想起來了,其實我見過你女朋友,不就是那個戴小貓頭手鏈的姑娘嗎,她上次來找人,你這次又找她,你們找來找去找著玩嗎?」
原本是想說個笑話緩和氣氛,說完了才發覺不合適,只好自己乾笑。
又繼續找話:「你是不是跟她家裡人關係沒搞好?她家裡人把她帶走了,都不告訴你?」
羅韌說:「我先走了。」
馬塗文看著他的背影,覺得空落又無聊,女人走了,朋友也走了,他的個人社交關係除了這種乾脆生硬的來來去去,就沒有更穩固一些的嗎?
腿一軟,跪倒在地,膝蓋抵在一個喝空了的啤酒罐子上,罐身凹下去一個空。
馬塗文喃喃:「羅韌啊,你可真不像追著姑娘到處跑的人。」
腳步聲響,羅韌又回來了,蹲下身子,看著他的眼。
馬塗文挑釁:「怎麼著,又想回來跟我過了?」
羅韌笑了笑:「大家認識很多年了,有句話跟你說。」
馬塗文昂著頭聽。
「大花蚊子,你是真沒有什麼唱歌的天賦。人呢,浪費一兩年去追求實現不了的東西叫任性,浪費再長時間就叫愚蠢了。八美人不錯,守了你挺長時間,別總讓她心裡不踏實。」
馬塗文昂著頭,胸口起伏得厲害。
羅韌起身向門口走。
後頭扔過來一個啤酒罐子,砸在肩上,並不疼,馬塗文在後頭嘶吼:「你懂個屁,你懂什麼叫夢想嗎?啊?」
羅韌沒回頭,下樓的時候,他聽到馬塗文近乎嗚咽的號哭聲,想著:他和八美,應該會沒事的。
但是,自己和木代呢?
資料夾裡,除了木代的照片,還有一張萬烽火那邊的人偷拍到的,在一家私人心理會所外頭,霍子紅坐在花園的鐵欄邊上,低頭抽菸,邊上是張叔,臉色愁苦得像在嘆氣。
這家人做事很不地道。
當然也怪自己,沒有二十四小時守在病房外面。
他總會因為某些事暫時離開,比如去向醫生詢問木代的傷情,或者聯繫朋友打聽更好的醫院和資源,不知道是哪一次,張叔帶走了木代,並且事先和醫護人員達成了一致口徑,沒有通知他。
看到醫護人員整理空蕩蕩的床鋪時,他無法形容自己當時的感覺,床單被褥都要換過,兩名護工掀起褥子,動作大了些,那把被掖在底下的匕首從床頭跌落,像是被人遺棄的無主雜物。
羅韌極其憤怒,直到這個時候,加護病房的護士才遲疑著告訴他:木代早在前一天,就已經醒了。
很多想不通的地方。
張叔不像是有決斷的人,背後是霍子紅安排,這家人為什麼要瞞著他帶走木代?帶去幹什麼了?
最關鍵的是,木代是他的女朋友,為什麼一聲不吭的,就跟著張叔走了?手機再也打不通?
後來才知道,一萬三收到過張叔的電話,語言含糊地讓他對酒吧的工作上心,一萬三開始沒放在心上,和羅韌合了之後,才醒悟那是委婉的說法。
正確的解讀應該是:這段時間,你照看一下酒吧。
羅韌很有幾分邪性,既然瞞著我,那我一定要知道,既然帶走木代,那我一定把她找出來。
他聯繫了馬塗文,和以往一樣,馬塗文出面,向萬烽火那頭購買消息,木代的消息。
不計成本,只一個要求:快!
萬烽火不負所托,拍到了相關人員的照片,也提供了地址。
那家私人心理會所的位置,是在昆明。
文件裡有會所主事者的背景介紹,名叫何瑞華,之前供職於國內著名的醫院,而那家醫院是國家重點兼指定精神疾病康復診療基地。
何瑞華的名字後頭,跟著一長串頭銜介紹,中華精神病康復協會委員,中華醫師協會精神科醫師分會理事,曾多次赴美、德、瑞典進行學術交流,某著名高校心理學系的客座教授。
羅韌有不好的預感。
開車之前,羅韌抽了根菸。
菸是他臨時買的,他其實沒有抽菸的習慣,之前做的工作高危,他本能地杜絕掉任何可能引發蝴蝶效應的危險:煙會刺激眼、鼻、咽喉,減低循環腦部之氧氣及血液,導致智力衰退和血管痙攣,而他需要狼的眼睛、狗的鼻子、比普通人清醒許多倍的大腦。
不止是他,他的兄弟們也沒有這個習慣,酒還算偶爾為之,菸沾得真是少之又少。
但這一次,他破例了。
煙氣緩緩上升,刺激他的眼睛,還有鼻膜,抽菸於他不是放鬆,更像一種自我懲罰和折磨。
羅韌覺得,自己做錯了一件事。
如果他早已經看出木代的問題,他應該直白地問或者拉著她一起面對,而不是因為喜歡她遷就她而當作看不見。
那些細小的隱患,像石縫裡的毒草,你以為可以視而不見大而化之,它卻抓住你視覺的盲點瘋長,等你再低頭時,腳下延伸開的,可能是長到齊膝的野草。
你也不知道一步踏進去,會踩上些什麼。
張叔買了點水果,早春的西瓜、進口的櫻桃,還有山竹,一路翻揀著走,單價都不便宜,總擔心攤主是給他缺斤短兩了。
快到私人會所時,一抬頭,看見一輛車。
黑色悍馬,那麼大的傢伙,氣勢洶洶的獸一樣蹲伏著,頂上一排狩獵燈,像怒氣沖沖質問的眼睛。
張叔站著不動。
羅韌從車後繞到車前,倚著車頭站定。
張叔笑起來,他有點喜歡這年輕人了。
有點意思,不管結果如何,是男人就該追過來,那是你的女朋友,沒有了就該找,不用顧忌猶豫,至於發怒、買醉、自怨自艾就更沒品了。
張叔沒問羅韌是怎麼找過來的,他覺得理所當然,不管明的暗的,男人該有點手段。
如果這是在選女婿,羅韌應該通過他考驗了,只是可惜啊,不是。
張叔嘆了口氣。
他說:「老闆娘在上頭,羅韌啊,進來說話吧。」
說完了,抬腳往會所裡走,樓梯一級一級的,每一級,都好像刻意拉開和抬遠著和普通世界的距離。
羅韌抬頭,看到心理會所的招牌,logo是一個黑色的圓圈,裡頭是黑色的女子剪影,微微揚起脖頸,手臂伸長,觸到圓圈的邊界,將出而未出。
某種意義上,這個世界,每個人都困囿在自己的陰影中,不同的是有人的亮些,有人的暗些,有人進了這四四方方的房子,有人還在外頭閒晃遊蕩。
炎紅砂的電話就在這個時候打過來。
問:「羅韌,有木代的消息了嗎?」
聲音怯生生的,自從上次在山裡被羅韌訓斥似的說了幾句之後,她對羅韌,就有一種自然而然的迴避和畏懼。
羅韌說:「有了。只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在心理會所。」
先前都猜測,可能是去更好的醫院診治了,雖然這猜測不大站得住腳——換醫院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幹嘛要藏著掖著呢。
張叔回頭看他,像是納悶他為什麼跟得這麼慢。
「沒事的話先掛了,再聯繫。」
炎紅砂停頓了一兩秒,忽然著急:「別、別,羅韌,有話跟你說。」
羅韌示意張叔等他一下,站在會所招牌的logo下頭,接完了炎紅砂的電話。
電話內容於他,其實沒什麼新意,但是可以從中咂摸出兩個姑娘小心忐忑想隱瞞秘密的心情,他笑了笑,說,知道了。
掛電話前,炎紅砂猶豫了一下,問:「羅韌,你會嫌棄木代嗎?」
羅韌說:「妳想太多了。」
他收起電話,深吸一口氣,緊走幾步跟上張叔。
心情還算平靜,只是,並不舒服。
那種,一個人踽踽獨行,全世界都潑來猜疑的、擔憂的、隱瞞的、迴避的水,哪怕是善意,也讓人心灰。
踩著鋪著厚厚地毯的樓梯一路向上,邊牆上掛著古今中外的人物肖像,佛洛伊德、榮格、維高斯基,大師們陰鬱的眼睛看向這個世界,無一例外的憂心忡忡。
讓羅韌啼笑皆非的是,居然還有一幅老子的畫像,畫像下頭一行箴言。
——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
轉念一想,說的也沒錯,任何心理問題,大抵也都是自己跟自己較勁。
走到一扇華麗的雙開門前頭,張叔讓羅韌等一下。
等就等,都已經到跟前,他並不著急。
過了一會,張叔出來,領他進去。
屋子是暗色調,華麗,地毯很軟也很厚,再細脆的東西摔上去也不擔心損壞。
羅韌覺得這樣的布置很好,人的心靈也是薄脆的,進入這樣的環境會覺得安全穩妥。
大的豪華紅木桌子,後頭坐著一個儒雅著西裝的中年男人,羅韌見過他的照片,何瑞華。
霍子紅也在,坐在駝色的真皮隨形沙發裡,這種沙發廣受客人歡迎,因它沒有個性,沒有形狀,隨著你的喜好變形迎合,貼合心意。
羅韌跟霍子紅打招呼:「好久不見。」
她出去散心那麼久,未必真得到安寧,心又不是綿羊,換了塊草地吃草就能得到撫慰。
打招呼的時候,他注意到,霍子紅手上,掂了一盒老式錄影帶。
黑沉沉的盒子,對比而今的資料存儲卡,顯得龐大而笨重,但裡頭必然也鎖了久不見光的秘密。
羅韌在另一張沙發裡坐下,手邊的檯几上有事先倒好的茶水,張叔坐在靠近門的一張椅子上,水果袋擱在腳邊,像排隊等待就醫的病人。
霍子紅說:「這位何瑞華先生,八年前還在很有名的醫院做醫師,那時候,他就是木代的主治醫生,後來,哪怕是自己出來做會所,也一直跟我們保持聯繫,一直跟著木代的病例。」
羅韌問:「一直?」
「一直。」
「木代知道嗎?」
「不知道。」
羅韌的心稍稍揪了一下。
何瑞華說:「或者,你們先把八年前的事,跟這位羅先生說一下。」
嗯,八年前。
很值得玩味的數字,木代習武,八年。霍子紅忽然舉家搬到麗江,也是八年。
霍子紅沉默了一會,有些事,她也不大去想的,人心有趨吉避凶的本性,有些事,總想自私地徹底丟棄。
而今要一點一滴還原,往事一點點抽絲,還沒開口就壓得她一顆心沉甸甸的。
「八年前,木代……十五歲,也還是個小女生,那時候,我收養她也有十來年了,木代很好,可愛開朗,也淘氣促狹。」
「在班上有個好朋友,叫沈雯,兩人除了睡覺,幹什麼都一起,閨蜜,死黨,你怎麼說都行。」
「有一天,發生了件事,其實起初看,也只是小事。」
紅姨嘆著氣微笑,想著,也是命該如此,造化弄人。
那時候,有一部大片上映,木代和沈雯說好了一起去看,木代還提前買好了票。
可是到了那一天,卻有了變卦。
沈雯說,父母不讓她去,中考在即,吩咐她在家裡好好溫書。
木代當然不開心,臨時找不到別的朋友,沒人陪的話,她自己也不想去看,票錢白扔,怪捨不得的。
她自己想了個點子。
她背著書包去沈雯家裡,敲門,迎著沈雯媽媽詫異的目光,說:「我找雯雯一起去補習啊。」
事先沒串過話,沈雯一頭霧水,只好支吾著任木代編。
木代說:「老師說,得了一套卷子,是中考出題的老師出的,押中考題的可能性大,所以小範圍地,找了幾個班級的優等生,一起補習一下。」
沈雯媽媽沒懷疑,心裡還挺欣慰:木代和沈雯的學習都不錯,是老師的重點關注對象,有了好資料,優先給優等生也是正常的。
出門的時候,沈雯媽媽叮囑:「走大路,看著點車,要是補習得晚,打電話回來讓媽媽去接。」
說到這裡,霍子紅停頓了一下。
羅韌低聲問:「出事了是嗎?」
「沒去學校,走的是另一條路,因為電影快開演了,兩個人商量了,抄工地廢樓,走了條很少人走的近路。」
羅韌搭在沙發背上的手輕微收緊,即便早就知道已經過去了,聽她描述,還是覺得壓抑,為著那改變不了的悲劇。
霍子紅深吸一口氣,想三言兩語把事情說完,但欲速則不達,總覺得說不到頭。
「遇到一群流氓,壞小子,拖著兩個人上樓,木代那時候……嗯,說是小女生,有些時候,又是大女生,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抵死掙扎,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霍子紅聲音有點顫抖:「木代可能掙扎得很厲害,從樓上摔下來了。不知道是二樓,還是三樓……後腦著地,流了很多很多血……」
她停住。
羅韌看張叔:「所以木代這次車禍,你一直去找醫生,問撞到了腦子會不會有問題,是嗎?」
張叔無聲點頭,像是覺得侷促,又把水果袋拎起來抱到懷裡,寂靜的房間裡,只有塑膠袋的聲音嘩啦響。
「後來,抓到那群人,領頭的交代說,開始,只是想玩玩,沒想殺人。可是,他們以為木代死了,就想著,反正也攤上人命了,死一個是死,死兩個也是死。」
「所以雯雯很慘,被侮辱了,又被掐死了。」
羅韌閉了一下眼睛,這些事情,遠沒有他經歷過的來得危險激烈,但像撫在脖子上慢慢掐緊的手,壓抑得人喘不過氣。
「然後呢?」
霍子紅有點恍惚。
那天的事,她記得很清楚,晚上十來點鐘,收到沈雯母親的電話,焦急得要命,問她,兩個孩子不是說去補習嗎,為什麼沒回來,也打電話去學校問過了,老師說,根本沒這回事。
跟沈雯母親不同,霍子紅是知道木代去看電影這回事的,也隱約猜到她是編了個藉口把沈雯拐了去,覺得很不好意思,如實說了,代替木代道歉。
但是更晚一些時候,霍子紅也坐不住了。
電影早該散場了啊。
兩家的人,聯合了親戚、朋友、鄰居,一起出去找,那時候還沒想到要報警。
找到了那片工地。
先發現了木代,看到那一灘血,沈雯母親當場就癱了。
後來,又在樓裡找到了沈雯。
沈雯已經斷氣了,但是木代,還有一口氣。
後頭發生了什麼,霍子紅也記不大清,只是覺得混亂,每天有無數張嘴同她說話,城市不大,這是個大案子,抽調警力,專案組都組建了,陸續有消息傳來。
有線索了,有個小混混自己扛不住心理壓力,自首了,順藤摸瓜,又抓住一個了,有一個逃到外市去了,兄弟單位配合,抓到了。
落網了,都落網了。
案子破獲之後第三天,木代醒過來了。
霍子紅說:「那時候,我居然不覺得這是好事,真的,我想著,木代如果也一起隨沈雯去了,可能好一點。」
那群混混被抓了,鐵牢大鎖,等待法律的懲罰,沈家的憤怒像滴血的獠牙,鞭長莫及。
木代就醒在這個時候。
霍子紅哽咽,眼淚流下來:「家被砸了幾次,木代也被打了很多次,有時候,她下跪,我也陪著她跪,沈家的憤怒我可以理解,人之常情,被打也是我們活該。」
張叔低著頭,攥著塑膠袋,一動不動。
那時候,他已經是霍子紅店裡的夥計了,老闆娘被打,他站在邊上,霍子紅不讓他插手。
他也會被打,不知道哪個女人脫了鞋,往他腦後抽,硬邦邦的鞋底,抽得他一直耳鳴。
何瑞華嘆著氣走過來,把桌上的衛生紙盒遞給霍子紅。
霍子紅連抽好幾張,擦乾眼淚,又擤了鼻涕,羅韌把水遞給她,她仰頭一口氣喝完。
「一直忍著,想著沒準能忍過去,也讓木代忍,人做錯了事,要贖罪,但是有一次,我覺得,忍不了了……」
霍子紅眼前模糊地微笑。
那一次,也是家裡被砸,她疲憊地低著頭,一聲不吭,直到沈家人離開。
沈家人走了之後,她從暖壺裡倒水喝,暖壺被摔破,倒出來的水,夾帶著許多碎成碎片的鍍銀玻璃渣,感覺喝下去了,就會腸穿肚爛。
霍子紅嘆著氣把杯子推開,抬眼看到木代還跪在那裡。
她過去想把木代拉起來,忽然發現,木代背上,有一片盈亮,像是鎧甲。
她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奇怪地問:「木代,這是什麼啊?」
木代沒吭聲,霍子紅卻一下子崩潰了。
那是圖釘。
後來她數過,二十三顆,顆顆透皮進肉,居然挨得整齊,排成一片。
【風捲塵垢】
第一章
清早,有人拍門。
用拍來形容未免太過文雅,其實是砸。
馬塗文昏昏沉沉,張口呵氣,酒味先把自己熏了個反胃,他依稀記得昨晚發生的事,關鍵字是分手。
和女朋友八美分手。
普通男女分手,原因不外普通的家長裡短,錢、安定、房子、前途,他和八美,各自代表了茫然失敗看不清前路的典型男女,分合都司空見慣。
唯一的不同,八美摔門而去的時候,忘了拎上昨晚在大排檔沒推銷出去的一兜啤酒。
然後馬塗文就全喝了。
喝完了,藉著酒勁,悲從中來,想著世上男男女女,情情愛愛,真他媽空落無趣,於是抱著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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