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貓,還沒有名字。」
一隻沒有名字的貓,住在老師的家中慵懶地度日。雖然牠每天無所事事,不是曬太陽就是睡午覺,但牠可不是隻混吃等死的貓。牠自認聰明理智又能屈能伸,以觀察主人與客人們的對談為樂,用超然的角度鄙視人世間的一切,鎮日一針見血地批判著矛盾而可笑的日本社會。
《我是貓》是夏目漱石最著名的長篇小說,同時也是讓他從此聲名大噪的一部處女作。小說中的用語有趣又嘲諷,滿是挖苦的對話尖銳又犀利。夏目漱石透過一隻沒有名字的貓嘲弄世人,同時也點出了不少身為人而跳脫不出的盲點,獨到而富饒幽默的批判文風,讓本作品至今仍是日本近代諷刺文學的代表之一,更是必讀的日本經典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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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夏目漱石 Natsume Souseki
1867年出生於東京,本名夏目金之助。從小喜愛漢學並學習漢文,「漱石」的由來就是取自唐代《晉書》中的「漱石枕流」。大學就讀東京帝國大學英文系,33歲赴英國留學,1903年自英國學成歸國後,任教於東京帝國大學及東京第一高等學校。1905年發表長篇小說《我是貓》後大受好評,先後完成《少爺》、《三四郎》、《門》、《心》等等小說。於1916年因胃潰瘍惡化辭世,得年四十九歲。
夏目漱石的作品融合了東西方的文化,無論是文學或藝術都有相當高的造詣。幽默風趣而犀利的文風,讓他的作品與眾不同,是日本近代文學史中的重要代表,對後世的影響也相當深遠。
章節試閱
1
我是貓,還沒有名字。
問我是在哪出生的,我也沒個頭緒,只依稀記得在某個昏暗潮濕的地方喵喵低泣。而我就是在這裡第一次見到「人類」這種生物。後來才聽說我當時遇到的傢伙叫作「書生」,是人類裡面最兇惡的一種。這種叫書生的人類有時候還會把我們抓去煮來吃。但當時的我什麼也不曉得,所以沒有感到特別恐懼,只是當他用手掌一把拎起我時,心裡不知道為什麼覺得輕飄飄的。
在他掌心稍定神後,我看到那書生的臉,這也是我初次見識到所謂的「人類」。
當時的我覺得「好奇怪的東西!」,那種感覺至今都還記得呢!那張本該長些毛來裝飾的臉竟是光溜溜的,活像只茶壺。後來我也遇過不少貓,可是從來沒見過像那樣毛沒長全的臉。他的臉中央有些突起,還會從那邊的洞裡不時呼嚕嚕地吐出煙來,看起來明明會噎到但其實不會。最近我才總算知道,原來那是人類在抽的菸。
正當我鬆懈下來在那書生的手掌上歇坐時,瞬間自己竟急速旋轉起來,搞不清是那書生在動,還是只有我在動,轉得我頭暈目眩,覺得噁心想吐。正想這下沒救了的時候,砰咚一聲,只覺眼前一黑。我的記憶只到這裡,後來的事怎麼都想不起來了。
驀然定神一看,那書生不見了,本來還在一起的兄弟姊妹們也都不見了,連我最重要的媽媽也不知去向。而且跟之前待的地方比起來,這裡實在太亮了,亮得我眼睛幾乎睜不開。這一切都好奇怪,我試著緩步向外爬,但真的好痛。原來我被人從稻草堆扔進竹林裡了。
好不容易爬出竹林,看到前面有個大池塘。我在池塘前坐下,想想接下來該如何是好,但也無法做出什麼結論。
我心想:「如果我稍微哭叫一下,那書生會不會又跑過來找我?」,就試著喵嗚、喵嗚地哼了兩聲,可是沒有半個人來。沒多久後池面上微風徐徐,天色漸漸昏黃了。
我肚子餓得發昏,欲哭無淚。沒辦法了,我下定決心,只要有得吃什麼都好,就先去有食物的地方吧!我靜靜地沿著池塘左邊繞行。這麼做真的很痛苦,我忍耐著奮力地爬,總算來到有人煙的地方。
「從這裡進去,好歹是條出路」一邊這樣想著,我從竹籬笆的破洞鑽進了一戶人家。緣分這玩意兒還真是很不可思議,若不是這竹籬笆破了個洞,我可能就這樣在路邊餓死了。這就是人家常說的「同宿一樹之蔭,皆前世因緣」吧!這竹籬笆的破洞,如今倒成了我拜訪鄰家三毛時的通道。
話說,我雖然悄悄溜進人家院子裡,卻不知下一步該如何是好。轉眼間天黑了,肚子餓了天氣又冷,偏偏又下起雨來,情勢已容不得我再猶豫不定,只得朝著那看起來明亮溫暖的地方走去再說了。現在回想起來,其實那時我已經踏進那戶人家裡了。
在這裡,我有了和書生以外的人謀面的機會。
我首先遇上的是個女傭,她比剛才那書生更蠻橫,一見到我就不分青紅皂白地把我往脖子一拎摔出門外。我心想這下完了,乾脆兩眼一閉,將命運交給老天吧!
但畢竟還是難耐飢寒交迫之苦,於是我又趁她沒注意的時候溜進廚房,結果馬上又被丟了出來!我就這樣被摔出來、再爬進去、又被摔出來,我記得同樣的過程重複四、五次之多。當時我對那女傭可真是恨之入骨,前不久偷了她的秋刀魚,才算是報了這個仇,消了心中這股怨氣。
就在我最後一次被捉住,正要被往外扔的時候,這個家的主人一邊說著「什麼事吵成這樣?」走了出來。那女傭拎著我,朝那主人說:「這小野貓啦!三番兩次跑進廚房,趕又趕不開,煩死人了。」
主人摸著鼻下那撇黑鬍,朝我端詳了一番後說:「既然這樣,就讓牠待下來吧!」說完人就走進屋裡了。主人看起來是個不多話的人,女傭很不情願地把我扔進廚房。
就這樣,我決定把這個地方當作自己家了。
我的主人跟我很少能碰得上面。聽說他是個老師,一從學校回來後就鎮日待在書房裡,幾乎足不出戶。家裡的人都覺得他是個用功的讀書人,他本人也做出一副勤學的模樣,但事實上根本不是家裡人認為的那麼回事。我不時會躡足溜進他的書房瞧瞧,他常在白天打起盹來,甚至還滴口水在讀到一半的書本上!主人由於胃腸差,所以皮膚泛黃、肌肉鬆弛,看來就是不太有活力的模樣,但偏偏他食量奇大,常大吃大喝後再來吃消化劑。吃完藥後拿本書出來,翻個兩、三頁就打瞌睡,睡到口水滴到書上。這才真是他每個晚上不斷在做的例行公事。
雖然我是隻貓,卻也常思考。我覺得當「老師」實在是很輕鬆愉快。若生為人,我非當老師不可,像這樣忙著睡覺就行的工作連貓也做得來嘛!儘管如此,主人總說再也沒有比當老師更辛苦的事了,每當朋友來時,他總要藉此發上一頓牢騷。
剛住進這個家時,除了主人以外,我在這個家裡算是很不得人緣。不管走到哪兒,都會被一腳踢開,沒人理睬。光看他們至今連個名字都不肯幫我取,就知道我有多不被看重了。
沒有別的辦法,我只能盡量爭取待在讓我進這家門的主人身邊。早上主人看報時,我一定趴在他的膝蓋上,他睡午覺時我也一定會跑去他背上窩著。倒不是我有多喜歡他,是因為沒有其他人會理我了,我不得已才這樣做的。後來經驗多了,我決定早晨睡在飯桶上,夜裡窩睡暖爐旁,天氣晴朗的白天就趴在廊邊;但最舒服的莫過於在夜裡鑽進這家孩子的被窩裡,跟他們一起入夢。
說到這家的孩子,一個五歲、一個三歲,晚上兩個人睡在同一間房間的一張床上。我總在他們倆中間找尋可以容身的空隙,然後往裡面鑽。要是運氣不好,把其中一個孩子吵醒就大事不妙了。
這兩個孩子,尤其是那個小的,脾氣很差。也不管夜深了,就大聲哭叫起:「貓來了!貓來了!」。這麼一來,老為神經性胃痛所苦的主人就會被吵醒,從隔壁房間趕過來,前不久我的屁股還被板尺給狠狠揍了一頓。
我跟人類同居這一路觀察下來,實在不得不說,他們都是自私任性的傢伙!
就拿我常同床而眠的那兩個小孩來說好了,真的是不可理喻。只要他們興致一來,一下把我倒著提、一下用袋子罩住我的頭丟到外面,或把我塞進爐灶裡。但只要我稍微還手,他們就會全家出動一起追著我迫害我。
前陣子我只不過在榻榻米上磨了幾下爪子,女主人就氣得不得了,從那以後她就不再輕易讓我進客廳;即使我在廚房地板上冷得直打哆嗦,她也視若無睹。
斜對面有位我很尊敬的白大嫂,每次見面時她總說,再也沒有像人類這麼不講情理的了。白大嫂前幾天生下四隻如玉般的小貓,可是她那戶人家的書生,第三天就把小貓們帶到後院池塘邊,把四隻小貓都丟進池塘裡。白大嫂泣訴這整件事之後說,為了表現我們貓族的親子之情,也為了我們美滿的家庭生活,無論如何都要和人類抗戰,將他們徹底消滅不可。在我看來,字字句句都非常有道理。
隔壁的三毛也因為人類不懂得「所有權」這回事很生氣。本來我們貓族之間,沙丁魚頭也好、鰡魚的肚臍部分也罷,都是最先找到的人擁有享用的權力。要是對方不守規矩,甚至可以訴諸武力來解決。但是他們人類看起來似乎完全沒有這種觀念。我們發現的美味東西,一定都會被他們搶去。他們就憑著力氣大,把理應是我們的食物搶光光。
白大嫂待的是軍人的家,而三毛的主人是個律師,我則住在當老師的家裡,光憑這點,對於這類的事件來說,我的看法要比他們倆來得樂觀。只要過一天算一天,順勢而行就好了。就算他們是人類,也不會一直都這麼好過的。我們就耐著性子,等待貓時代的來臨吧!
既然提到任性,就來談一談我家主人因這「任性」而失敗的事情吧!
本來呢,這主人我實在說不上有何過人之處,但偏偏他什麼都想嚐試看看。包括寫俳句投稿到《杜鵑》雜誌、寫新詩送到《明星》雜誌、寫些錯誤百出的英文……有時沉迷於射箭、學謠曲、還曾把小提琴拉得嘎嘎作響。但可憐的是,這些東西他沒一樣學得好。他只要一犯這種癮頭,儘管胃腸不好,也仍樂此不疲。他還會在茅房裡唱謠曲,因此在鄰里間得了一個「茅房先生」的綽號,即便如此他也毫不介意,依然反覆吟唱著「吾乃平家將宗盛是也」。聽他這麼唱,大家無不嘲笑地說:「瞧呀,原來宗盛將軍駕到了!」
不知道我這位主人是在想什麼,我住進這裡大概一個月後,在他發薪水那天,他拎了個大包包,慌慌張張地回到家。我正猜想著他買了什麼,結果看到了一些水彩畫具、毛筆和圖畫紙,看來他似乎決定打從今日起要放棄謠曲和俳句,決心習畫了。
果然第二天起,他長時間都待在書房裡,午覺也不睡了,整天只顧畫畫。然而他畫好的那些東西,誰也看不出來究竟是什麼。
也許他本人也覺得畫得不怎麼樣,在某天一位從事美學相關領域的朋友來拜訪他時,聽見了以下這番話:「我怎麼也畫不好耶!看別人畫畫,好像沒什麼了不起,如今試著自己動筆,才深感其中的難度啊!」這便是主人的感慨。的確,此話不假。
他的朋友透過金框眼鏡瞧著主人說道:「當然啊!總不可能一開始就畫得好嘛!首先,光坐在屋裡憑空想像著是無法做畫的。從前義大利畫家安得列.得爾.薩魯多曾說過,想畫畫的話就描繪大自然。天有星辰,地有露華;禽鳥飛舞,野獸奔馳;池塘有金魚,枯木有寒鴉。大自然就是一個巨幅畫冊!怎麼樣?如果你也想畫出些像樣的畫,不妨寫生吧?」
「咦,安得列.得爾.薩魯多有說過這樣的話嗎?我完全不知道!原來如此啊……說得對!的確如此!」主人由衷佩服這段話,而那付金框眼鏡背後,卻流露出嘲弄的笑意。
隔天,我照例在廊下舒舒服服地睡我的午覺,主人卻反常地走出書房,在我身後不知在做些什麼。我醒來睜開眼睛一絲細縫查看,原來他正依循著安得列.得爾.薩魯多的建議呢!看他這個模樣,我不禁失聲大笑。在被朋友奚落一番後,他竟然先拿我當試驗品,畫起我來了。
我睡飽了,忍不住想打個呵欠、伸個腰。不過念在主人好不容易認真作畫,這時我動了的話就太對不起他了!於是就強忍著呵欠。現在他畫出了我的輪廓,正在塗我臉上的顏色。坦白說身為一隻貓,我的長相絕非上乘,論及背脊、毛紋肌里,還是臉型等等各方面,我絕不敢奢想能贏過其他貓。但就算我長得再不好看,也絕對不是像主人筆下的那副德行。
首先顏色就不對了。我的毛是像波斯貓那樣,淺灰中帶點黃,有一身漆也似的帶斑毛皮。我想這點無論誰來看,都是不容置疑的事實。然而主人畫的顏色說黃不黃說黑不黑,既不算灰,也不是褐色,也不算是混合色,只能說是一種顏色。
更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沒畫眼睛!雖然說這是畫在睡覺的樣子,沒畫眼睛倒也不是那麼不合理,但連該有眼睛的地方都沒看到眼睛,讓人搞不清他畫的究竟是隻瞎貓還是在睡覺的貓。
我暗想:憑主人這樣的畫技,即使請出安得列.得爾.薩魯多親自教授也徒勞無功。但他那股熱忱,卻教人不得不佩服。我本來想盡量不要動,可是從剛剛開始就有一陣尿意,整個身體漸漸緊繃起來,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不得已的情況下,我失禮地雙腿用力朝前一撐,脖子低低一伸,「哈……」地打了個大呵欠。這麼一來,反正已經打亂了主人作畫的思緒,也不用再裝文靜了,就趁機到外面方便一下吧!於是我就慢條斯理地走出去了。接著聽到主人用失望中夾雜著憤怒的聲音,從內堂罵道:「混帳東西!」
我家主人有個習慣,就是罵人時一定會罵「混帳東西」。
或許是因為他不知道還有哪些罵人的詞,不過他不懂那些被罵的人的心情,生氣起來就狂罵「混帳東西」,我覺得真的是蠻失禮的。
如果平常我爬上他的背時,他能給我一點好臉色看的話,這番罵我倒也情願接受。但凡是那些讓我能方便一點的事,他沒一次爽快順從的。現在連我起身撒尿他也要罵混蛋,真的很太過分!
所謂的人類,一直以來都是仗勢著自己力量,越來越狂妄自大。要是沒有比人類更強大的動物出現,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今後還真不知道他們的氣焰會高漲到什麼地步!
人類的恣意妄為如果只是像這種程度的話,那也還可以忍受,但是我還聽說過很多比這些淒慘好幾倍的缺德事!
我家後面有個十坪大的茶園,雖然不大,卻是個幽靜宜人、日照充沛的舒適地方。每當家裡的孩子太吵,讓我難以好好睡個午覺的時候,或是太過無聊、心緒不寧時,我總是習慣去那裡,修養自身的浩然之氣。
在某個十月溫煦的小陽春、下午兩點左右,我用完午餐痛快睡了一覺之後,正想要做些運動,便走到這茶園。我一路嗅著一棵棵的茶樹根,來到西側的杉樹籬笆牆時,看到被壓倒的枯菊上有一隻睡得不省人事的大黑貓。他似乎沒發現我走近,又或是有察覺只是毫不在乎,就這樣吐著重重的鼾聲,把身軀拉地偌長安然地睡著。
擅自闖進別人家的院子,居然還睡得那麼安穩?這使我不得不對他的膽識感到吃驚。他是一隻純黑貓。剛過午後的陽光,將明亮的光線打落在他的毛皮上,那閃閃發亮的絨毛裡頭,彷彿會燃起肉眼看不見的火焰。他有一副堪稱貓中大王的魁偉體魄,塊頭足足大了我一倍。帶著讚賞及好奇的心,我竟忘情地佇足在他面前,認真地打量著他。
十月小陽春靜謐的風,吹得杉樹籬笆上方探出的梧桐枝梗輕輕搖動,兩三片葉子零落在枯菊花叢上,貓大王突然睜開圓圓的眼睛。我到現在還記得,那眼睛遠比人類珍愛的琥珀還要更加美麗地閃耀著。他就這樣身子動也不動地,用雙眸深處映出的炯炯光彩,對準我窄小的腦門說「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雖然稱呼他為大王,可是他在用字遣詞上有點沒品!他的語氣裡充滿連狗也會嚇破膽的力量,讓我有點害怕。但是如果不回話的話,恐怕小命難保。因此我盡力故作鎮靜,冷冷地回答他:「我是貓,還沒有名字。」,不過此刻我的心臟比平時跳動得更劇烈。
貓大王以極輕蔑的口氣說:「什麼?是貓?聽你說你是貓可真讓我吃驚啊…你究竟住在哪?」。他說話簡直旁若無人。
「我住在這裡一位老師的家中。」
「我就知道是這樣。喂!你不會太瘦了嗎?」他出口就是大王才有的那種凌人氣焰。聽他的口氣怎麼樣也不像是好人家的貓。不過看那一身油亮肥滿的毛皮,好像平常都吃很好,過得優裕的生活。我忍不著問了:「那麼你又是誰呢?」
他傲慢地說:「我是車夫家的大黑!」
車夫家的大黑是附近這一帶家喻戶曉的兇暴份子。不過因為他住在車夫家,所以強壯歸強壯卻毫無教養,因此不太和別人往來,甚至還連成一氣對他敬而遠之。我聽到他的名字之後有點坐立難安,但同時也萌生了幾絲輕蔑。我想先測驗一下他到底有多無知,於是就開始進行了以下的問答:「車夫和教師到底誰比較厲害?」
「還用說!當然是車夫呀!瞧你家主人,簡直瘦得皮包骨。」
「大概就是因為你是車夫家的貓,才長得這麼壯哪!看樣子你在車夫家口福不淺喔?」
「什麼啊!我不論到哪個國家吃吃喝喝都是不用愁的啦!像你這種貨色也不要只在茶園裡傻轉,何不跟著我看看?用不著一個月,我讓你胖到別人把你認成我!」
「那麼以後就全靠您成全啦!不過我覺得論房子的話,住在教師家可比住在車夫家大多了!」
「混帳東西!房子再怎麼大能填飽肚子嗎?」
他看起來十分惱火不耐,帶著像紫竹削成的耳朵大搖大擺地走了。我和車夫家的大黑就是在這之後變成知己的。
後來我經常遇到大黑,每次見面他都大肆吹捧車夫家。我前面提到的「人類的缺德事」,其實就是聽大黑講的。
有一天我和大黑照例躺在暖和的茶園裡天南地北地閒聊,他把自己老掉牙的光榮史當做是新的故事一樣反覆地說著,然後對我提出了這個問題:「你到目前為止抓過幾隻老鼠?」
論知識我遠比大黑懂得多,但比力氣比膽量我還是差他很多。我心裡雖然明白這點,可是要回答這個問題真的是有點難以啟齒。不過事實就是事實,沒什麼好假裝的,於是我回答:「我一直都想去抓…但是還沒動手。」
大黑哈哈大笑,從鼻尖上翹起的長鬚抖得非常厲害。大黑除了自大之外還有些弱點,只要在他面前表現出臣服,喉嚨裡呼嚕地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他就任人擺佈了。自從和他認識之後,我很快就掌握了這訣竅。像這種狀況下,如果拚命為自己辯護,形勢反而會更不利,不如讓他大說特說自己的當年勇,然後敷衍他幾句。
於是我一臉老實地說:「您一定捉過不少老鼠吧?」
他果然中計,得意忘形地回答:「不算多,大概三、四十隻吧!」
他接著說:「我一個人就可以抓一、二百隻老鼠,不過鼬鼠可就不好對付了,我和鼬鼠較量過一次結果很慘。」
「原來如此啊。」我附和道。
大黑瞪大眼睛說:「那是去年大掃除的時候,我家主人搬著一袋石灰,一跨進走廊地板就竄出一隻驚慌失措的大鼬鼠。」
「哦?」我表現出一副佩服的樣子。
「鼬鼠這東西,其實只比老鼠大一點。我一路追著把牠趕進水溝裡去了。」
「幹得好啊!」我稱讚了他一聲。
「可是最後一刻那傢伙居然放了屁,臭得不得了。從此之後我一見鼬鼠就想吐!」
說到這兒,他彷彿又聞到去年的臭味一樣,舉起前腳搓了鼻尖兩三遍。
我有點同情他,想為他打打氣,便說:「但如果是老鼠的話,只要被您瞪一眼牠就完了。您可是個捕鼠行家,就是因為吃了老鼠您身形才會這麼有分量,氣色又好。」
本是為了奉承大黑,不料卻適得其反,大黑喟然而嘆:「唉,想來也怪無趣的,再怎麼努力捉老鼠,也沒有一隻貓能吃得像人類那樣肥嘟嘟!人類把捉到的老鼠都送去給警察,警察也不知道是誰抓的,一隻老鼠不是可以換五毛錢嗎?我家主人靠我已經賺了差不多一塊五毛了,卻不給我吃些好東西。唉,人類啊根本是變相的小偷!
」
沒想到連才疏學淺的大黑,都懂得這些道理,看他滿臉怒色、脊毛倒豎。我覺得有點害怕,隨便敷衍個幾句就回家去了。從此以後我決心不捉老鼠,但也沒變成大黑的嘍囉,為得到老鼠以外的美食而誤入迷途。與其吃得好,不如睡得香。住在老師家裡,貓似乎也沾染了老師的習氣,要是不小心一點,早晚也會患上腸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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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貓,還沒有名字。
問我是在哪出生的,我也沒個頭緒,只依稀記得在某個昏暗潮濕的地方喵喵低泣。而我就是在這裡第一次見到「人類」這種生物。後來才聽說我當時遇到的傢伙叫作「書生」,是人類裡面最兇惡的一種。這種叫書生的人類有時候還會把我們抓去煮來吃。但當時的我什麼也不曉得,所以沒有感到特別恐懼,只是當他用手掌一把拎起我時,心裡不知道為什麼覺得輕飄飄的。
在他掌心稍定神後,我看到那書生的臉,這也是我初次見識到所謂的「人類」。
當時的我覺得「好奇怪的東西!」,那種感覺至今都還記得呢!那張本該長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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