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亞馬遜網路書店★★★★★評價
* 暢銷書《戴珍珠耳環的少女》作者最新力作
她所撿拾的,從來不只是奇特的化石,
更是美好的友誼,與傳奇的人生。改變世界的化石發現、跨越階級的友誼與禁忌的愛情,
成就瑪莉.安寧不凡的動人故事。每找到一塊化石,我便感受到閃電的震撼,及一陣微微的顫動訴說著:「妳與海邊所有岩石不同。」因此,我成了化石搜尋者,為的是每日感受閃電的震撼,以及那份與眾不同。
瑪莉.安寧於襁褓時遭閃電擊中卻奇蹟似的活下來,這似乎註定了她傳奇的一生。她在十九世紀的英國海濱發現魚龍化石,它不但暗示古老世界的樣貌,更證明生物「絕種」的觀念,促成演化學的一大進步。
但礙於性別與低微的身分,在當時普遍保守的社會風氣下,瑪莉仍舊得面對男性研究者的質疑與小鎮居民的排擠,始終默默支持她的,是同樣熱愛化石的伊莉莎白.費波特。伊莉莎白既是她尋找化石的夥伴、情敵、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亦是競爭者,更是無話不談的好友。直到有一天,一位迷人男子的出現,她們的友誼因而受到嚴酷的挑戰……
瑪莉.安寧為歷史上的真實人物,她挖掘出世界上第一隻魚龍與英國第一隻翼手龍化石。故事中的伊莉莎白.費波特亦真的存在,她與瑪莉留下許多珍貴的往來書信,在信中談論彼此的生活、心情與共同的熱愛 — 化石。作者巧妙地借用真實人物與歷史背景,虛擬瑪莉的一生,將漫長的時空濃縮為精采的篇章。
作者簡介:
崔西‧雪佛蘭
曾出版五本享譽國際的作品,包括《戴珍珠耳環的少女》、《少女的藍色憂鬱》、《天使不想睡》、《情人與獨角獸》、《純真之書》。其處女作《少女的藍色憂鬱》榮獲一九九七年史密斯年度新人獎。
出生於美國首府華盛頓特區,目前與丈夫及兒子定居於倫敦,並擔任英國作家協會會長。
譯者簡介:
呂玉嬋
專事筆譯。譯作包括《日落公園》、《洪荒年代》、《動物之神》、《披頭四:艾比路三號的日字》、《偷書賊》、《第十三個故事》等書。
各界推薦
媒體推薦:
《紐約時報》
雪佛蘭著重於瑪莉‧安寧的早年生活,及她與另一位歷史人物伊莉莎白‧費波特的關係,進而想像出瑪莉生動的內在生活。
《芝加哥論壇報》
非常引人入勝的故事情節:雪佛蘭描繪出生動的歷史場景,讚許兩位默默無聞但對自然科學貢獻極大的女性。
《舊金山紀事報》
作者以歷史人物與真實事件編織出動人的故事,寫作手法令人懾服。這兩位任性抵抗社會習俗與傳統束縛的女子,為了成就自己,偶爾不經意地挑戰常規,帶給讀者深刻的印象。
《洛杉磯時報》
這是一個迷人且發人深省的故事,描述兩位女子在共同的熱情與友誼的牽絆中,追尋屬於自己的成就感。
《愛爾蘭獨立報》
在這個視進化論為常識的時代裡,作者傳達出當這些概念首度問世時,帶給世人的衝擊;而更令人欽佩的是,她以如此精采的小說來描述那段歷史。
《多倫多環球郵報》
一部動人的小說,生動描述十九世紀女子瑪莉‧安寧與伊莉莎白‧費波特的現實生活。這兩位勇敢的女子在男性主導的科學界中,即使遭受古板陳腐人士的圍攻,仍不屈不撓。
媒體推薦:《紐約時報》
雪佛蘭著重於瑪莉‧安寧的早年生活,及她與另一位歷史人物伊莉莎白‧費波特的關係,進而想像出瑪莉生動的內在生活。
《芝加哥論壇報》
非常引人入勝的故事情節:雪佛蘭描繪出生動的歷史場景,讚許兩位默默無聞但對自然科學貢獻極大的女性。
《舊金山紀事報》
作者以歷史人物與真實事件編織出動人的故事,寫作手法令人懾服。這兩位任性抵抗社會習俗與傳統束縛的女子,為了成就自己,偶爾不經意地挑戰常規,帶給讀者深刻的印象。
《洛杉磯時報》
這是一個迷人且發人深省的故事,描述兩位女子在共同的熱情...
章節試閱
一
瑪莉
我這輩子遭受閃電襲擊無數次,但只有一次是真的。我當時才脫離襁褓沒多久,應該不復記憶,但我卻記得。我身在一片原野上,馬與騎士正表演馬戲。暴風雨驟至,一名婦人抱起了我,帶我躲到樹底下。她緊摟著我,我抬眼一望,看見了襯著蒼茫天空的黑漆樹葉。
接下來我聽到嘈吵聲,似乎所有樹木都在我身旁倒下,還有一道亮晃晃的光,像注視著太陽的感覺。一陣嘁嘁喳喳的震動穿透了我全身,彷彿碰到灼熱的煤炭一般,還聞到肉體燒焦的氣味。我感到疼痛,卻又不覺得痛苦,只覺得自己像隻內裡外翻的長襪。
旁人開始拉扯我、大聲呼喊我,但我卻發不出聲音來。我被抱到某處,接著一股暖意包住全身,不是毯子,而是濕的東西。是水。我熟悉水,我們家在海邊,從窗戶就看得見大海。於是,我張開了眼睛,感覺自此再也不曾闔上眼。
閃電劈死了抱著我的婦人,以及站在她身旁的兩個女孩子,我卻逃過了一劫。人家說,在那場暴風雨之前,我是一個安靜多病的孩子,後來漸漸變得活潑伶俐。我不確定他們說得對不對,但是那道閃電的記憶依然像寒顫般,穿過我的身體。當記憶回來時,就是我人生感到震撼的時刻:看見喬所發現的第一塊鱷魚頭骨,而我自己找出了牠的軀體;在海邊發現其他龐然怪獸;以及與柏契上校的相逢。其他時候,我可以感受到閃電,但不解它出現的理由。有時候我不知道原因,但還是接受閃電給我的啟示,因為閃電就是我,它在我幼兒時期進入我的身體,從來不曾離去。
每找到一塊化石,我便感受到閃電的震撼,及一陣微微的顫動訴說著:「沒錯,瑪莉‧安寧,妳與海濱所有岩石都不同。」因此,我成了化石搜尋者,為的是每日感受到閃電的震撼,以及那份與眾不同。
二
伊莉莎白
讓我一開始與瑪莉‧安寧及她家人接觸的就是化石。我才收集了幾件標本,就決定必須做個櫃子來好好展示它們。在我們家中,負責整理物品的是我。把露易絲的花卉插瓶的人是我,陳列瑪格麗特從倫敦買回的瓷器的人是我。讓環境層次井然的這份需求,促使我前往小鎮靠山麓的考克莫爾廣場,到理查‧安寧位於地窖的作坊。這塊狹隘的空地大約一個名門世家的客廳大小,說廣場是溢美之言,上流人士活動的小鎮大廣場只要拐個彎就到,考克莫爾廣場卻是由工匠的破落小屋組成,廣場的一隅還是小鎮的監獄,足枷就擺在大門外。
有人向我推薦理查‧安寧,說他櫃子做得不錯,就算無人推薦,我不久也還是會被吸引到這裡來,哪怕只是為了拿我的化石跟作坊外頭攤位上的化石做比較。顧攤子的是年幼的瑪莉‧安寧,這孩子長得高高瘦瘦,手腳結實,是習慣勞動的女孩。她相貌平平,褐色眼睛跟卵石一般,炯炯有光,讓一張扁平臉多了魅力。我走上前時,她正在篩選一簍子的標本,將一塊塊菊石撿出來往不同的盆子扔去,好似在玩遊戲。雖然年紀小,她已經懂得靠比較菊石螺旋體縫合線來分辨不同種類。她從分類的工作中抬起眼,看樣子精神飽滿,好奇心很重。「太太,您想買珍玩嗎?我們這裡有幾件不錯的,您瞧,這是一個漂亮的海百合,只要一克朗。」她拿起一塊海百合,長腕外散,的確就像百合一樣。我不喜歡百合,覺得它的香氣聞了就膩,寧可要更刺激的香氣,我交代貝西把我的床單晾在莫禮居庭院的迷迭香上方,她則把姊妹的掛在薰衣草上面。「太太,您喜歡嗎?──小姐?」瑪莉執意又問。
我不由自主縮了一下。難道我未婚這事如此明顯嗎?當然,首先,我沒有丈夫在身邊照顧我、遷就我。不過,我從已婚婦人身上觀察到另一件事,她們不必掛心未來之路,因而顯得沾沾自喜。已婚婦女像模裡的肉凍恆常不變,我這樣的未婚女子則無影無形、變化莫測。
我輕輕拍了拍自己的簍子。「我自己有化石,謝謝妳。我來這裡找妳的父親,他在嗎?」瑪莉朝通往一道敞開門扉的臺階點點頭,我低頭走入一間昏暗骯髒的房間,裡面堆滿了木頭石塊,地面覆蓋著刨花與沙石,一陣濃烈的亮光漆氣味逼得我險些退出去。但我不能後退,因為理查‧安寧正在注視我,他堅挺勻稱的鼻子像標槍般將我釘在原地。我向來不喜歡鼻子引人注目的人,他們把一切拉到臉龐的中央,我覺得他們的關注讓我落入困境。
他身高中等,軀體靈活,下巴強健,一頭烏黑發亮的頭髮,眼睛是那種深邃的藍眼睛。他喜愛揶揄的個性令人討厭,不時還有粗俗的行徑出現,因此他那俊俏的面容總是令我心煩。他的長相沒有遺傳給應該可以更善加利用的女兒。
他踞坐在玻璃門矮櫃上,手持沾了亮光漆的刷子。我從一開始就不喜歡他,因為我說明我要的東西時,他居然不放下刷子,也幾乎沒有瞄我的標本一眼。「一基尼金幣。」他宣布。
以標本展示櫃來說,這是漫天要價,他以為自己可以占未婚倫敦女子的便宜嗎?也許他以為我很有錢吧。我氣沖沖看著他俊俏的面容一會兒,考慮等到哥哥從倫敦過來時再請他來跟他交易,不過那可能會等上好幾個月的時間。另一方面,我也無法事事仰仗哥哥,我要在來姆鎮做人,不許工匠在背後笑我。
環顧理查‧安寧的作坊,我很清楚他需要這筆生意,按理我能利用這一點讓自己占上風。「實在可惜,你居然獅子大開口。」一邊說著,我一邊用棉布將化石包起來放回簍子。「本來我願意在每個展示櫃上刻上你的名字,欣賞收藏的每個人都會見到你的大名。不過,我應該到別處,找個價錢比較公道的人。」
「妳要把它們展示給人看?」理查‧安寧對我的簍子點個頭,他的懷疑讓我下了決心:與其把生意給這人做,我寧可去阿克明斯克找別人,必要的話,去艾克希特也無所謂。我明白自己絕對不會喜歡他。
「先生,再會了。」說完,我掉頭大搖大擺上了樓。我誇張的離去卻遭到瑪莉阻撓,她站在入口擋了我的去路。「妳有什麼化石?」她注視著我的簍子查問我。
「顯然沒有妳會覺得有趣的東西。」我一面低聲抱怨,一面從她的身邊擠到外面的廣場。我恨自己被理查‧安寧的口氣所傷,我又何必在乎一個櫥櫃工匠的意見呢?事實上,以收集化石的新手而言,我認為我這些小玩意很不錯。我找到一塊完整的菊石與其他化石碎片,還有一塊箭石的長鞘,它的尖頭完整無缺,不像多數的標本斷裂了。現在,雖然在氣頭上走過安寧家的攤子,我也看得出來,他們的化石在種類與美觀兩方面都遠優於我的,完整而光滑,多樣而量足。我甚至不知道攤子上展示的某些標本是化石,例如各種各樣的雙殼貝、有圖樣的心型岩石、有五條起伏長臂的生物。
瑪莉裝著沒聽到我無理的言論,隨著我來到外頭。「妳有沒有基雖骨?」
我停下腳步,背對著她、攤位與討厭的作坊。「什麼是基雖骨?」
我聽見攤子旁傳來一陣窸窣聲,石頭鏘鏘相撞。「從鱷魚的背部來的,」瑪莉說。「有人說是牙齒,可是爸爸跟我懂得比他們多。妳看?」
我轉身看看她拿出來的石頭。大約兩便士硬幣大,只是更厚,雖然是圓的,側邊卻是平直的,表面呈凹形,凹陷的中央好像有人趁它還柔軟時,以兩根手指按壓過。我想起了在大英博物館看過的蜥蜴骨骸。
「妳想說的那個字是脊椎骨。」我一面糾正她,一面把骨頭拿到手裡。「不過英格蘭沒有鱷魚。」
瑪莉聳了聳肩膀。「只是沒見過,也許牠們去了別的地方,像是蘇格蘭。」
我啞然失笑。
我上前準備把脊椎骨還回去時,瑪莉很快掉頭查看她的父親在哪裡。「留著吧,」她低聲說。
「謝謝,妳叫什麼名字?」
「瑪莉。」
「瑪莉‧安寧,妳人真好,我會好好珍惜的。」
我的確很珍惜它,它是我第一個擺進展示櫃的化石。
現在想想我們的初識真是好笑,我當時萬萬也沒有想到,除了姊妹之外,日後瑪莉會成為我最掛念的人。一個二十五歲的中產階級淑女,怎麼可能想與勞動階級的小姑娘交朋友呢?儘管如此,她有某種吸引我的特質,沒錯,我們同樣對化石有興趣,但不只如此。瑪莉只是個小女孩,卻以眼睛引人注目,我想學會怎樣靠眼睛吸引旁人的目光。
幾天後,瑪莉打聽到我們的住處,前來拜訪我們。在來姆鎮,想找誰都不難,畢竟這裡只有幾條街。她出現在後門時,露易絲和我正好在廚房摘除剛收集的接骨木花莖,準備拿來做水果甜飲,瑪格麗特則在桌邊練習舞步,並努力說服我們把花改做成香檳,卻又不主動幫忙,要是她肯幫忙的話,或許能讓我更願意接受她的建議。她嘰嘰喳喳,所以我們一開始沒有注意到小瑪莉倚著門框。最早發現她的是貝西,我們派她上街買砂糖,她氣喘吁吁走進廚房。
「咦,那是誰?小姑娘,走開!」她鼓著胖嘟嘟的臉頰大喊。
貝西從倫敦伴隨我們過來,非常喜愛抱怨環境的改變,像是從街市到莫禮居的陡坡、讓她犯支氣管炎的刺骨海風、在市場碰見口音難解的本地人、讓她出疹子的來姆灣海蟹。住在布隆伯利區時,貝西看似一個安靜可靠的女孩子,來姆鎮卻讓她的牛脾氣顯露無遺。我們私下嘲笑她的怨語,但有時她沒有威脅要走,我們也差一點想要辭退她。
瑪莉一步也沒離開門檻,貝西的性子沒有嚇唬到她。「妳們在做什麼?」
「接骨木花水果甜飲,」我回答她。
「是接骨木花香檳才對。」瑪格麗特糾正我,同時做了一個誇張的手勢。
「沒喝過,」瑪莉說。她注視蕾絲似的花序,用力嗅了嗅滿室的麝香葡萄酒香。
「接骨木花在六月開得滿坑滿谷,」瑪格麗特說,「應該拿它們來加工,鄉下人不都這樣做的嗎?」
一聽妹妹這番盛氣凌人的話,我不由得尷尬地皺起眉頭。瑪莉卻看起來不以為意,目光跟隨著瑪格麗特打轉,瑪格麗特正踩著華爾滋舞步在房間四處旋轉,頭一會兒往左點,一會兒往右點,兩手配合著嘴裡哼唱的曲調節奏旋轉。
我暗想,千萬別讓這女孩崇拜我們家最傻氣的人。「瑪莉,什麼事情?」我並非故意要聽起來這麼無禮。
瑪莉‧安寧轉過來看我,眼睛卻不停回過頭去瞄瑪格麗特。「爸爸叫我來說,一英鎊他就肯做櫃子了。」
「他現在肯了?」如果要能讓理查‧安寧做,那我已經打消做展示櫃的念頭了。「跟他說我會考慮看看。」
「伊莉莎白,我們的客人是誰?」露易絲問道,手指還在接骨木花上。
「這位是瑪莉‧安寧,木匠的女兒。」
貝西本來正在桌子前準備倒扣出她放涼的水果蛋糕,一聽到這名字,就轉過身來,張口結舌看著瑪莉。「妳就是閃電女孩?」
瑪莉垂下眼皮點點頭。
我們全看著她,連瑪格麗特也不再跳華爾滋了,反而目不轉睛看著。我們聽說過遭到雷擊的女孩的故事,因為事隔多年還是有人在談論此事,這是小地方會津津樂道的那種奇蹟:以為小孩溺水了,接著卻如鯨魚噴出海面,恢復了生氣;男人從峭壁跌落,毫髮無傷再度現身;男孩遭驛馬車輾過,起身時只有臉頰擦傷。這種尋常奇蹟把民眾繫在一起,讓他們擁有屬於自己傳說可以驚嘆。當我頭一次見到瑪莉時,根本沒有想到她可能是閃電女孩。
「妳記得被閃電打到的事情嗎?」瑪格麗特問。
瑪莉聳了聳肩,顯然由於我們突如其來的關注而感到不安。
露易絲一向也不喜歡受到那樣的注意,於是設法打斷我們的盤問。「我也叫瑪莉。我跟奶奶、外婆同名,但是我喜歡露易絲奶奶勝過瑪莉奶奶。」她停頓了一會兒。「妳想幫我們的忙嗎?」
「該怎麼做?」瑪莉朝桌子走來。
「妳得先洗手。」我吩咐她。「露易絲,看看她的指甲!」瑪莉的指甲邊緣滾了一圈灰黏土,圓鈍的手指由於石灰岩而起了皺紋,這正是我日後常常會見到自己手指所呈現的狀態。
貝西依舊直盯著瑪莉。「貝西,趁著我們在這裡做事,妳可以去打掃起居室,」我提醒她。
她嘟噥兩聲,拿起拖把。「我才不會讓一個被閃電打到的丫頭待在我的廚房。」
我啐了一啐說:「妳已經快跟妳所看輕的本地人一樣膚淺了。」
貝西又鼓起臉頰,拿拖把砰一聲敲打門柱。露易絲注意到我的神情,我們兩人露出微笑。瑪格麗特接著又哼著曲調繞著桌子跳起了華爾滋。
「瑪格麗特,行行好,到別處去練舞吧!」我大聲說。「去,去跟貝西的拖把一起跳。」
瑪格麗特大笑,以腳尖點地,旋著身子出了門,舞到走廊上去了,讓我們的小客人大失所望。這時,露易絲要瑪莉自花序的地方摘下花柄,小心將花粉搖到罐內,以免灑了廚房到處都是。瑪莉一明白該怎麼做,就從容地做下去,只在瑪格麗特戴著來姆綠的頭巾帽再度出現時,才暫時停了下來。瑪格麗特把一根鴕鳥羽毛舉到繫在前額的束帶,然後又拿起另外一根,問:「一根羽毛好看?還是兩根好看?」
瑪莉瞪大眼睛看著瑪格麗特。當時,頭巾帽還沒傳入來姆鎮,但我可以在此先報告一下,瑪格麗特在來姆鎮的女性之間掀起這股流行風潮,短短幾年內,頭巾帽成了博德街街頭巷尾的常見景象。我不敢說頭巾帽跟其他帽款一樣與高腰禮服相配,也相信有人看到這樣的搭配會掩嘴竊笑,但話說回來,時尚不正是要提供娛樂嗎?
花都浸泡到熱水、糖與檸檬裡後,露易絲說:「謝謝妳幫忙處理接骨木花,做好後,妳可以拿一瓶去。」
瑪莉‧安寧點點頭,然後轉過身看著我。「小姐,我能看一看妳的收藏嗎?妳那天沒讓我看。」
我遲疑了,因為我現在有些不願展示發現物。以一個小女孩來說,她的態度格外自然大方,我想那是年紀輕輕便開始工作的緣故,卻也忍不住想歸咎於那次的閃電。但我不能露出勉強的樣子,於是就帶著瑪莉走進餐廳。多數人進入這間房時,都會讚美金頂山的奇景,瑪莉卻根本沒有朝窗外看一眼,反而直接走向餐具櫃,我不理會貝西的厭惡,把發現物陳列在櫃子裡。「這些是什麼?」她比一比每一塊化石旁的紙片。
「說明標籤,敘述我什麼時候在哪裡找到這塊化石,化石位於哪一層岩層,還有推測它們可能是什麼生物。大英博物館都這樣做。」
「妳去過那裡?」瑪莉皺眉看著每一張標籤。
「當然,我們在那附近長大。妳沒有記錄下妳找到化石的地點嗎?」
瑪莉聳了聳肩。「我不識字,也不會寫字。」
「妳以後會上學嗎?」
她又聳一聳肩膀。「也許會去主日學,那裡會教人讀書寫字。」
「聖麥可教堂?」
「不是,我們不是聖公會,我們是公理會信徒,教堂在庫姆街。」瑪莉拿起一塊菊石,我特別以它為豪,因為它完好如初,無缺口,無裂痕,螺紋又細膩又均勻。「這塊菊石如果好好清理,可以賣到一先令,」她說。
「哦,我不賣,我要收藏起來。」
瑪莉對我露出奇怪的表情,我這才想到,安寧家的人收集絕對不是為了收藏,一塊漂亮的化石對他們等於漂亮的價格。
瑪莉放下菊石,拿起一塊褐石,這塊石頭約莫與她手指等長,只是更粗,上頭有淺淺的螺紋印。「那個東西很古怪,」我說。「我不確定是什麼,可能只是一般的石頭,不過看起來不大一樣,我覺得必須要撿起來。」
「這是毛糞石。」
「毛糞石?」我皺起眉毛。「那是什麼?」
「就像在山羊胃裡找到的毛球,這是爸爸告訴我的。」她把石頭放下來,接著拿起一塊名為鴞頭貝的雙殼貝,這裡的人把它比作惡魔腳趾。「妳還沒清理這塊『小頭貝』吧,小姐?」
「我把泥巴搓掉了。」
「可是妳用刀片刮過嗎?」
我鎖起眉心,「哪種刀片?」
「哦,削筆的小刀就行了,不過剃刀刀片更好用,妳刮一刮裡面,可以把淤泥一類的東西挖出來,它的樣子會變得更好看。我可以刮給妳看。」
我對她這句話嗤之以鼻,讓一個小孩子來教我做某件事,這點子聽起來很荒唐。然而……「好,瑪莉‧安寧,明天帶妳的刀片過來做給我看一看,妳清乾淨一塊化石,我就給妳一便士。」
聽到我提出支付報酬的建議,瑪莉臉龐亮了起來。「謝謝妳,費波特小姐。」
「妳現在走吧,出去時叫貝西拿一塊她做的水果蛋糕給妳。」
她離開後,露易絲說:「她記得閃電的事,我從她的眼睛就看得出來。」
「她怎麼可能記得?那時她不過是一個小嬰兒!」
「要忘記閃電一定很難。」
隔天,理查‧安寧同意以十五先令價格替我製作標本展示櫃,那是我眾多櫃子裡的第一組,可惜他過世前只替我做了四組。我用過品質更佳、表面更細的櫃子,這些櫃子的抽屜開關自如,枯旱期後榫頭不需再上膠。可是我接受他的工藝作品的缺點,因為我知道他雖然沒有用心製做櫃子,卻用心教導女兒有關化石的知識。
瑪莉隨即找到走入我們的生活的管道。她為我清理化石,發現我喜歡魚化石後,又將她與她父親找到的魚化石賣給我,我出門尋找化石時,她偶爾陪著我前往海邊。我沒有告訴她,但是有她作陪,我比較安心,因為我怕漲潮的潮水阻斷了退路。瑪莉不怕,她生來就精通潮汐漲落,這份了解是我始終不曾真正學會的,要具備那樣的判斷力,或許必須在從自家窗戶便能躍入大海的近距離長大吧。出門到海邊前,我總是參考曆書上的潮汐表,瑪莉卻永遠瞭解潮汐的動靜,是漲潮還是退潮,是小潮還是大潮,某時間點海灘暴露的面積。獨自一人時,我只會在退潮時沿沙灘前進,知道自己有幾小時時間能夠暢行無阻,儘管如此,尋找化石十分容易讓人忘記時間,我就時常忘了時間,掉頭才發現大海已逐漸朝我逼近。當我與瑪莉一塊時,她自然而然會在腦裡注意大海的動向。
我珍惜瑪莉的陪伴還有其他理由,她教了我許多事情,包括海洋如何將大小相仿的石頭分到不同沿岸區域、哪些區域可能找到化石、如何辨別崖面上警告山崩可能發生的垂直裂縫、若潮水阻斷我們的退路,又要從哪裡走到可以通行的峭壁山路。
她的作陪也為我帶來方便。在某些方面,來姆鎮比倫敦自由,比方說,我可以獨自在鎮上走動,不用像在倫敦需要姊姊、妹妹或貝西的陪同。不過,海邊通常沒有人,只有三、兩個檢查捕蟹籠的漁夫,也有人會撿拾殘骸,我懷疑他們是幹走私的,另外也有遊客趁退潮在查茅斯與來姆鎮之間散步。一般人認為淑女不該獨自前往海邊,即便以來姆鎮獨立的標準而言也不恰當。後來年紀大了,鎮上的人對我的認識深了,我也更不在意他人對我的看法,才會自己到海邊。不過,我在早期寧可有人作陪。我偶爾說服瑪格麗特或露易絲陪我一起過去,她們有時居然也發現了化石。瑪格麗特討厭把手弄髒,卻很喜歡尋找黃鐵礦塊,黃鐵礦塊俗稱「愚人金」,她喜愛礦石閃爍的光輝。露易絲抱怨石頭與她更喜愛的植物相比毫無生氣,但是偶爾會爬上峭壁,拿放大鏡研究海草葉片。
我們大部分時間留在來姆鎮與查茅斯之間一英里長的海岸。從安寧家往東走,到了槍崖盡頭,海岸線會突然往左彎轉,從海岸就看不見小鎮了。海岸繞著教堂崖側邊延伸數百碼長,教堂崖由名為「青石灰岩」的岩石所構成,也就是略帶藍灰色的石灰岩與頁岩所組成的條紋岩層。接下來,海岸緩緩往右轉彎,然後才筆直朝著查茅斯鎮而去。過了那段彎曲海岸後,黑崖高聳於海岸之上,這一片廣闊崩塌的泥石區從峭壁往下到海濱形成了一段傾斜的泥岩層。教堂崖與黑崖皆藏有大量化石,隨時間一點一滴將化石釋放到下方海岸,瑪莉就是在那裡尋獲她許多最精美的標本,我們也在那裡經歷人生幾次最驚險的遭遇。
一
瑪莉
我這輩子遭受閃電襲擊無數次,但只有一次是真的。我當時才脫離襁褓沒多久,應該不復記憶,但我卻記得。我身在一片原野上,馬與騎士正表演馬戲。暴風雨驟至,一名婦人抱起了我,帶我躲到樹底下。她緊摟著我,我抬眼一望,看見了襯著蒼茫天空的黑漆樹葉。
接下來我聽到嘈吵聲,似乎所有樹木都在我身旁倒下,還有一道亮晃晃的光,像注視著太陽的感覺。一陣嘁嘁喳喳的震動穿透了我全身,彷彿碰到灼熱的煤炭一般,還聞到肉體燒焦的氣味。我感到疼痛,卻又不覺得痛苦,只覺得自己像隻內裡外翻的長襪。
旁人開始拉扯我、大聲呼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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