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境內哈薩克牧民冬季游牧生活的最後紀實
沒有手機訊號、沒有電、沒有水源,
冬牧場裡有的是白雪漫漫,和零下二十至四十度的嚴寒。
生命在至大的寧靜、至寒的孤寂間頑強挺立,
人們從一塊饢餅、一碗熱茶的簡單裡覓得富足。
這裡是牧民們千百年來的家,
在他們最艱辛的生活模式中,流傳著最深刻的生存驕傲。
「在這樣的荒野、這樣的冬天裡求生存,不能忍受痛苦是要遭鄙夷的。
從此之後,我在面對艱難的生活或不測的命運時,得以更加從容。」(作者李娟)
在人煙罕至、金錢形同廢紙的大漠盡頭,生命遠比我們所看到、所瞭解的更結實,更頑強──
「去冬牧場的路途很遠,要趕著牛羊馬匹,要帶很多東西。但帶的再多,到了冬牧場,還是會覺得太少。因為在那茫茫草原中,只有你一戶人家,只有你帶來的這一點東西……」
沒有自來水,沒有網路,沒有店家、醫生……自漢代以來逾千年的冬日,哈薩克牧民寂靜地生活在這片橫亙萬畝的大漠上,所有事都得靠自己解決。這是從新疆市區出發需要騎馬三天才能抵達的遊牧民族冬季牧場:大地全是乾涸的枯草,人們一天只有一頓正餐;零下四十多度的低溫,沒有一棵大樹阻擋風雪,僅靠著羊糞堆起的厚牆取暖;牧場深居內陸沒有水,得走路數公里揹雪回家,洗澡只有一小勺水。但這樣的生活並不寂寥:牛羊生病了,便把牠們召進沙窩子共寢共食;大漠上的一枯草一矮木,都是過冬的重要物資;客人自由地走進屋子,主人立刻備好滿桌美食款待;買賣物什,只憑一張寫著名字和金額的小紙條──這裡是真正的「與世隔絕」,是牧民們千百年來的家、游牧世界的中心,他們在此生活得寧靜、沉默、自在而舒暢。
被譽為「阿勒泰的精靈」、「新疆的三毛」,平日以寫作為生的李娟,在2010年冬天隨一家哈薩克牧民進入這個游牧民族的冬季牧場,開始三個多月的雪地生活。透過與牧民的日日相處,她真實地記錄下這段冬牧之旅。除了艱困的生活,也將注意力放在動物和人的關係上,她發現駱駝經常迷路、馬兒需要不斷地吃草、羊群是很盲從的動物……從牠們的天性出發,賦予新的情感。李娟以純淨的文字寫下這片距我們千里之遙的大漠上的故事,為世人留下中國境內游牧民族最後的冬牧紀錄──就像駐地記者寫下異國的所見所聞,但她不只是個記者,她是一位真正的作家。
【李娟的冬牧記事】
◎轉場的日子:這裡冬季長達半年、土地貧瘠,使哈薩克人不得不選擇「游牧」這種艱辛動盪的生活方式,年復一年恪守自然的規律在大地上穿梭。牧人們每年遷徙距離逾千里,搬遷次數最多的,一年中平均每四天就得搬一次家。這麼動盪艱辛的生活,這些寂寞又堅強的心……(第一章‧三天的行程)
◎城裡來的電視:電視把外面的世界帶進了荒野,撕開了這荒野的沉靜。然而,它令牧人們驚羨外面世界的同時,又覺得那樣的世界可笑極了──那麼多輕率的愛恨情仇、顯而易見的欺騙、囉哩八嗦的眼淚和隱情、拚了血本的噱頭……連既不見多也不識廣的牧人也會嚷嚷著「換台!」電視機就像拖拉機,轟轟隆隆碾來碾去,所到之處破碎混亂、狼藉不堪。(第二章‧唯一的電視)
◎大漠人家的裝飾:有一天,加瑪在舊衣服的口袋深處摸到一枚假金戒指,為表示友誼,加瑪把它送給了我。我非常喜歡,因為它看上去和真的金子一模一樣。若是以前,我怎樣也不會把這樣的假東西戴在手上。可如今,在荒野深處這個儉樸甚至寒磣的家庭裡、在僅備最基本日常用具的生活裡、在空無一物的天地間,它是我唯一的修飾,是我莫大的安慰。它提醒自己是女性,且是有希望和熱情的。每當我趕著小牛向荒野深處走去,總是忍不住不時用右手去撫摸左手的手指,好像那枚戒指是我身體上唯一的觸角、唯一的柄持、唯一的開啟之處。在藍天下,它總是那麼明亮而意味深長。(第一章‧冬牧場)
◎生存的意志:若是在城市裡、在人群中,當生活陷入絕境時,還能伸手乞討,還能在垃圾箱裡翻找廢棄物。在那裡,人永遠都有最低限度的生存保障,永遠都有活下去的機會─—在那些地方,「活下去」並不是最重要的事,最重要的事是「活得更好一些」。可荒野不,在荒野裡,人需要向動物靠攏,向植物靠攏。荒野沒有僥倖,沒有一絲額外之物。(第三章‧食物)
作者簡介:
李娟
散文作家,詩人。
1979年生於新疆。高中畢業後一度跟隨家庭進入阿勒泰深山牧場,經營一家雜貨店和裁縫舖,與逐水草而居的哈薩克牧民共同生活。1999年開始寫作,著有《離春天只有二十公分的雪兔》、《羊道:游牧春記事》、《羊道:游牧初夏記事》等,出版後得到巨大迴響,被譽為文壇清新之風,來自阿勒泰的精靈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