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人人都知道,沈家莊有一位丰神俊朗、武藝超絕的沈二公子,相對來說,
那個諸事不如兄弟的沈大公子──沈雁石,也沾上弟弟的光出了名,只不過,是「無能」的名。
可是世上多是名不符實的浮誇之輩,沈雁石之無能,似乎也是名不符實。
在沈家臥底的邵雲揚戀上他笑看人間的真,
沈家的姻親兄弟岳子青沉溺於他無怨無悔的情,
而冷酷陰騭的碧遊宮主人段飛鷹,則為他淒切深沉的絕望攫奪,
他們各自在「無能」的沈雁石身上找到想愛的動心,
但在這茫茫人海中,又有誰能平撫沈雁石內心的不安,給他一次愛人的機會?
章節試閱
一
枯藤老樹昏鴉
小橋流水人家
古道西風瘦馬
夕陽西下
斷腸人在天涯
這裡沒有枯藤老樹,沒有小橋流水,有的是掩映的山樹,林間一條筆直的大道貫穿南北。
已是夕陽西下時,大道上顯得十分冷清,只有一人一馬緩轡而行。
馬是匹白馬,也是匹好馬,馬上的人一身月白色衣衫,看年紀不過二十左右。他似乎並不急著趕路,垂著頭,好像在想著什麼心事。四周靜靜的,只有馬蹄聲規律而單調的響著,更凸顯出沈寂的氣氛。
還好,這樣的沈寂很快就被打破了:一陣急行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大道盡頭又出現了兩個身影。
當先的那匹馬上的是個胖胖的中年人,一身大紅衣裳,紅光滿面,看起來像個大財主。似乎要與這胖子相映成趣,後面一匹馬上卻是一個乾瘦乾瘦的瘦子,修長的身體遠遠望去像一根竹竿。他身上穿的卻是一件淡青色衣裳,雖然沒有胖子扎眼,但剪裁合體,做工精良,顯然也是有身家的人。
兩匹馬行到青年身側時,忽然將速度放慢下來,與他並轡而行。
胖子笑嘻嘻地拱手道:「這位小兄弟,請問可知道沈家莊怎麼走?」
青年向兩人打量一眼,淡淡一笑:「兩位可是要給沈老爺子拜壽去?」
胖子一怔,哈哈大笑:「原來大家是同路人,這位小兄弟也是去沈家拜壽的?」
青年笑道:「就算是吧。」伸手一指,「轉過這片山,再有兩、三里路就到了。」
胖瘦兩人原本急於趕路,現在聽見路程不遠,便放下心,與青年一同行進。邊走邊攀談起來。
青年問道:「兩位似乎是第一次去沈家莊,不知與沈老爺子有何淵源?」
胖瘦兩人對望一眼,胖子道:「實不相瞞,我兩人久聞沈老爺子大名,卻恨無緣識荊,更說不上什麼淵源。我們此次來是為了沈家的二公子。」
青年目光閃動:「原來是沈家的二少爺的朋友?」
胖子歎了口氣:「慚愧,我們哪裡擔得起『朋友』二字?在下原本也是江湖出身,後來在京城開了一家酒樓,也算是小有名氣,不料一年前昔日的仇家前來尋釁,他帶了幫手,幾乎將酒樓拆了,多虧當時沈二公子仗義相助。所以朋友談不上,沈二公子是我的大恩人。」
瘦子插嘴道:「我也與這位申兄一樣。半年前我保一趟鏢到太原府,路過太行山腳下時有人劫鏢,此人是縱橫江北的獨行大盜,我這點道行自然抵擋不住,眼看鏢銀就要被劫走,正趕上沈二公子路過,殺了賊人。」
他接著苦笑:「這鏢銀是京中一位元達官所托,數位又大,若是丟了,恐怕我一家只有抹脖子了。沈二公子對我實是恩同再造。」
「所以兩位聽說沈老爺子的大壽,便特地趕來,一為祝壽,二為謝恩?」
兩人齊聲道:「正是。」
說罷又苦笑:「只是我二人身份不高,連張請柬都沒有,這樣冒然前去,不知……」
青年插口道:「兩位知恩圖報,正是性情中人,我想沈家莊一定會歡迎兩位。」說完衝兩人安慰的一笑。
不知怎的,這青年相貌雖說不上俊美,但這一笑卻極是動人,還有種安撫人心的力量,兩人頓時覺得心寬不少。
胖子試探著問道:「小兄弟看來與沈家淵源不淺。」
「還好。」
「我聽說這位沈二公子出生時,沈夫人曾夢見百鳳齊舞,所以才給他起名『鳳舉』,可有其事?」
「據說是如此。」
胖子長歎一聲:「這位沈二公子果然不是一般人,聽說他五歲便會練劍,十一歲便殺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盜『連天雲』,從此名動江湖,被譽為『神童』。」
瘦子道:「沈老爺子當年號稱『神劍震江湖』,聲名赫赫,虎父無犬子,沈公子又怎能差得了?」
胖子道:「更難得的是沈二公子不僅武功高強,而且劍膽琴心,琴棋書畫無所不精。據說他曾與一代棋王顧聖子對弈三天三夜,不分勝負。」
瘦子歎道:「沈老爺子有子如此,也不枉一世英明了。」
胖子道:「我兒子將來若有沈二公子的一半,叫我現在就死我也願意。」
瘦子忽道:「這沈二公子如此出色,不知為何沈大公子卻寂寂無名?」
胖子道:「這個我倒是略有所聞。沈大公子名叫沈雁石,聽說無論相貌、武功、才智、名氣都遠遠不如其弟,所以也不常在江湖上行走,據說沈老爺子也不喜他。」
瘦子奇道:「同樣是兄弟,怎麼差得如此之遠?」
胖子道:「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沈二公子的娘就是當年江湖上有名的女俠、才女岳明仙,但這位沈大公子的娘聽說卻只是尋常人家的女子,有幸嫁入沈家,生了一個兒子便去了。」
「難怪。」
青年一直微笑著聽兩人說話,此刻忽道:「沈家莊到了。」
兩人張目一望,果見一座高大的莊院矗立前方。莊門上懸著塊大匾,上面金漆漆著『沈家莊』三個大字。由於沈家莊地處偏僻,賀壽的人多半提前一兩天來到,所以莊門開著,幾個家丁正在門前迎客。
胖子忽然醒起道:「小兄弟,咱們一路行來,可還沒有通報姓名呢。在下申功遠。」
一指瘦子:「這位兄台是『正南鏢局』的郭雲天。」
青年微微一笑,拱手道:
「在下沈雁石。」
沈雁石快步走著,回想剛剛的情形仍然不覺好笑,他並不是有意令那胖瘦二人難堪,只是一開始沒報上姓名,後來也就沒機會開口了。
吩咐家丁好好招待兩人,又打聽父親在書房,就忙向這邊來了。
遠遠的看到書房一角,心情立時沈重起來,走到門口,先深深的吸了口氣,才道:「爹爹,雁石回來了。」
書房內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進來。」
沈老爺子沈成風到明天剛好五十歲,五十是大壽,所以要好好操辦一下。其實由於內功深湛,保養得宜,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五十歲的人。頭髮還是烏黑光亮,身材剛健挺拔,絲毫沒有變形的跡象,雙目熠熠有神,一張國字臉不怒自威。鎮定如沈雁石者,每次見到父親的時候也會油然生畏。
再次深吸了一口氣:「爹爹,仙姨。」
這個「仙姨」是沈鳳舉的母親岳明仙,沈成風的第二位夫人,年輕時據說是武林第一美人,過了十幾年,風姿不減,與沈成風站在一起,連沈雁石都不得不承認是一對璧人。他自出生就從未見過自己的母親,有時常想:母親長的什麼模樣?與父親站在一起會不會也是這般契合?但他心裡也隱隱知道不會的,不然也不會生下一個平凡如斯的自己。
好在這位繼母對他還算不壞。
沈成風正在練字,多日未見也沒捨得掃這大兒子一眼。倒是沈夫人站了起來,道:「雁石回來了,一路上可好?」
沈雁石含笑答道:「還好,仙姨可好?」
沈夫人道:「好。」還想找幾句話說,卻不知該說什麼好,就這麼尷尬的立在當地。
還好沈成風終於出聲了,先哼了一聲,道:「說是去視察田莊,結果昨兒田莊的老吳把租銀和壽禮都送來了,你這個大少爺卻蹤影全無,這一天去哪兒了?」
沈雁石答道:「孩兒有些事情耽擱了。」
又是重重的一聲哼:「你能有什麼事?」
沈雁石不敢頂嘴,只道:「孩兒給爹爹準備了一件壽禮。」
沈夫人見這父子二人氣氛緊張,忙道:「雁石準備的壽禮,想來是不錯的。」
沈雁石拿出一物,道:「這是南山血玉,據說有活血通筋之奇效,我見爹這兩年時時運功不暢,便求來給爹。」他為求這塊血玉可說是歷盡艱辛,還險些迷失在山中,因此上晚了一天。只是他認為這是人子分內之事,也就不說。
沈夫人忙接了過來,見這方血玉暗紅之中透著瑩潤,手一接觸便能感到一絲暖意,心知這東西十分珍貴,喜道:「成風,你看雁石多孝順。」
沈成風抬頭看了一眼,點點頭,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溫和之意,正想說什麼,忽聽外面家丁叫道:「二少爺回來了。」
沈氏夫婦同聲道:「鳳舉回來了。」都是喜上眉梢。沈成風撂下筆,沈夫人則急迎了出去。
只聽門外腳步聲響,一個少年一把推開門,叫道:「爹,我回來了。」目光一掃,見到沈雁石,說道:「大哥也在呀。」沈雁石點點頭。
沈成風罵道:「你這死小子,一去就是半年多,還知道回來?」
他雖是罵,但臉上卻是滿滿的笑意。沈雁石看在眼裡,心中一歎,這樣發自內心的笑容父親卻從未對他展露過。
這少年自然就是沈鳳舉了。他今年十七歲,少年成名,意氣風發。一進門,所有的陽光似乎就只集中在他的身上。沈雁石默默退到角落裡——這裡已經沒有他的戲份,偏偏又不能退場,還真是痛苦。
半年沒見過鳳舉,他似乎愈發俊秀了,上天好像獨獨鍾愛於他,把所有的靈秀都賦予了他。很難想像兩人是兄弟,對此,沈雁石心裡只有遺憾,卻不敢嫉妒——嫉妒會令人醜陋,自己已經夠醜了。
目光轉向沈鳳舉身後,掠過沈夫人,停留在一個黑衣青年身上,心中一震,是的,有鳳舉的地方就有他!早就該知道的。
青年有著一張帥氣而沈穩的臉,一看就知道是個青年才俊。即使與沈鳳舉這樣的人站在一起也絲毫沒有被比下去。
這又是一對璧人!沈雁石在心裡暗歎,父親和仙姨是一對璧人,這兩人也是,看那一直注視在鳳舉身上的溫柔目光就知道了,只有自己是多餘的。
黑衣青年似乎感覺到他的目光,轉過頭來一笑:「雁石。」
沈雁石也回報以一笑:「你好。」
那廂沈鳳舉嬉皮笑臉地道:「爹爹,這麼久有沒有想我?」
沈成風佯怒道:「不孝子,想你做什麼?」
「這樣啊。」沈鳳舉歎了口氣,「可我一直都想著爹爹呢!尤其想到明天就是爹的大壽之日,怎麼也要趕回來祝壽。就和子青一路飛奔回家,馬都累得吐白沫了。」
黑衣青年岳子青道:「是呀,鳳舉天天念叨著給您找壽禮呢!」
沈成風這才看到岳子青:「原來子青也在,怎麼也不打聲招呼。」
岳子青笑道:「我看姨夫與鳳舉互敘別情,真情流露,怎好打破你們的天倫之樂?」
這個岳子青是沈夫人岳明仙兄長之子,父母在他十二歲上早亡,此後就一直寄住在沈家莊,沈氏夫婦一向把他當親生兒子看待,說話也就隨便些。
沈成風:「這趟出去鳳舉沒闖什麼禍吧?」
沒等岳子青回答,沈鳳舉搶著道:「我幾時闖過禍了?不但沒有,我還特地給爹找來了一分大禮呢!」
將隨身的包袱打開,眾人看時,卻是三把寶劍。
沈成風笑罵:「古靈精怪,我要這麼多劍做什麼?」
「爹,您看清楚。」沈鳳舉指著一把劍柄上浮刻著金蛇形狀的寶劍道,「這是金蛇劍。」
沈成風一怔,問道:「金蛇劍客的隨身佩劍?怎麼會在你手裡?」
「我打敗了他,劍就歸我了。」
「你打敗了金蛇劍客?」沈成風一臉詫異。
沈鳳舉笑道:「還有呢!這是華山展文駿的驚泓劍,這是『天南一劍』段飛虹的日華劍,都是有名的寶劍。孩兒這次既為爹爹得來寶劍,又長了我們沈家的名聲,算不算一份大禮?」
金蛇劍客、展文駿、段飛虹這些人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劍客,沈成風聽說兒子竟能將這些人打敗,不由得得意,哈哈大笑:「果然是份大禮。」
沈鳳舉道:「對了,爹,古松道長還傳了孩兒一套劍法。」
沈成風又是一怔:「青城古松老道?這老兒劍法不錯,脾氣卻乖僻得很,怎麼肯教你劍法?」
沈鳳舉笑道:「他和孩兒一見投緣,便傳了劍法給我,爹,不如練給你看?」
也不等沈成風答話,拉著他便往練功場去,回頭招手:「子青也快來!」
沈成風沒形象的被兒子拉著,也不惱,只喊:「別拉,別拉,我去就是了。」岳子青在後面笑著,跟著。
這三人一走,書房頓時冷清下來,只剩下沈夫人和沈雁石。還有那塊血玉,孤單單被留在了桌上。
沈夫人不忍他尷尬,勉強笑道:「這血玉果然是奇寶,你爹爹看來也是很喜歡的,我代他收下了。」
沈雁石心頭苦笑,輕聲道:「這血玉自然比不上那三把寶劍珍貴,這我是知道的。」
舉頭望向遠去的三人,心下一片黯然:那個世界,自己怎麼也插不進去的。
向沈夫人告了退,又去給幾位早就來幫忙的世叔世伯請過了安,沈雁石這才往自己的房間走去。還沒走到門口,就聽一個聲音喜道:「少爺,你回來了!」
卻是他的貼身小廝沈安。
沈安笑嘻嘻的迎了上來,道:「少爺,你一去這些天,可想死我了。」
沈雁石板起臉:「是嗎?若不是你貪嘴,吃壞了肚子起不來床,大可以跟我一起去。」
沈安聽提起了他的糗事,登時苦了臉:「少爺。」聲音尤為哀怨。
沈雁石笑道:「好了。昨天我讓老吳帶來的新鮮果子你見著了沒有?」
一提這個,沈安圓圓的臉上又笑開了花:「還是少爺好,知道想著我。」指指自己肚子,「都在這裡了。」
沈雁石笑罵:「饞鬼!」
回到房裡先舒舒服服洗了個熱水澡,換上了輕便的衣裳,沈雁石滿足地歎了口氣,心想明天還有的忙。自己出去這些天,不知莊裡準備得怎樣了,待會兒得將總管叫來問問。
邊想邊回到外間,卻見總管沈福早已候在那裡,大概是有什麼事發生,他急得乾搓手,見到沈雁石這才明顯舒了口氣。
能叫沈福著急的想必是大事,沈雁石禁不住問:「明天的壽宴準備得如何?」
沈福道:「回大少爺,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只是……」
「只是什麼?」
沈福上前壓低聲音道:「老爺金冠上的珠子不見了。」
沈雁石一震。他父親向來不喜歡束冠,總覺得累贅,平時也只用一根簪子將頭髮綰住,只在重大場合為顯隆重才束上一支紫金冠。這金冠上最珍貴的東西就是上面嵌的那顆珍珠。足有龍眼大小,是南海珠母,價值連城,又是鳳舉送的,所以父親尤為愛惜。
「老爺知道嗎?」
「不敢驚動老爺夫人。」
沈雁石點點頭:「查出了什麼?」
「有個人很有嫌疑,但是沒有證據。」
沈雁石瞟了他一眼:「審審不就知道了?」
沈福趕忙解釋:「回大少爺,不是咱們莊子上的人,是趙三爺帶來隨從趙滿。」
「怎麼是他?」沈雁石皺了皺眉,這位「趙三爺」指的是「大摔碑手」趙沖,早年他和沈成風一起行走江湖,是過命的交情,所以沈成風的五十大壽,他老早就來了。這趙滿是趙沖的隨從,常隨趙沖來沈家莊,沈雁石也曾見過他幾面,印象中倒是十分機靈,想不出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沈福道:「老爺的金冠一直是由蘭兒保管,趙滿常來咱們莊上,見面的時候多了,一來二去,兩人就……就有了私情……」
說到這裡的時候,沈富抬眼看了下沈雁石,見他沒什麼表示,才接著道:「所以趙滿見過金冠。事發當天,蘭兒從夫人那兒下來,看見有個人影鬼鬼祟祟從她房裡出來,認出那是趙滿。」
沈雁石沒問蘭兒是不是看錯了,因為他知道女子對他心儀的對象總是很敏感的。沈吟道:
「蘭兒有沒有可能監守自盜?」
「我問過,她不敢。」
沈雁石點頭,知道沈福絕對有本事讓人說實話。
「原本這是小事一樁,不敢驚動大少爺。只是涉及到了趙滿,認真查開了,趙三爺的臉上須不好看,但若隱而不發,明兒個老爺一戴金冠就得露餡……」沈福當了這些年總管,頭一次遇見這樣左右為難的事。
沈雁石歎了口氣:「燙手的山芋!」又問,「趙滿能把珠子藏在哪兒?」
「派去監視他的人說他這兩天沒跟什麼人接觸過,除了跟著三爺,就是窩在房裡。我曾派人藉打掃房間之機搜過他的屋子,也沒發現什麼。」
「那就是帶在身上了?」
「十有八九,少爺,我們該怎麼辦?」心想搜身的話事情就鬧大了。
沈雁石目光一閃,笑道:「好辦。你回去跟大夥說,我從田莊那邊新學了個戲法,待會兒到後院變給你們看。」
火燎眉毛的時候,他居然還有心情變戲法!沈福急道:「少爺!」
沈雁石揮手道:「你只管照我說的辦,我保管珠子平平安安的回來,去吧。」
沈福心中雖然不信,卻不敢再說什麼,領命去了。
看著沈福將信將疑的出去,沈雁石又吩咐沈安:「你去把趙滿也請來,再多找幾個人,免得他疑心。」
沈安道:「趙滿若是不去怎麼辦?」
瞟了他一眼:「你最拿手的本事不就是強人所難嗎?拉來、拽來、綁來,隨你。」
沈安嘟著嘴:「我可沒這麼凶!對了,少爺,你著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啊?」
舒服的往椅背上一靠,沈雁石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故作神秘地搖頭:「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沈安知道是問不出什麼來了,值得認命地去請人,邊走邊喃喃自語:「少爺原本是吃肉的,一到這時候就改信佛了。」
——大少爺要變戲法了。
這個消息一經傳開,立刻在沈家莊的下層之中造成了轟動。
沈家的兩位少爺中,二少爺無疑是最出色的,是沈家莊的驕傲,可惜一年之中沒幾天是在家的。大少爺負責理家,他脾氣溫和,對待下人一向寬厚,有時也與他們開開玩笑,鬧上一鬧什麼的,人緣極好。所以大家一聽說大少爺要變戲法,沒當職的就全都聚到後院去了。
少爺親自變戲法,這本身就夠吸引人了。後院裡人人都是一臉期待,都在議論著、猜測著:不知少爺學了什麼高明的戲法。
沈雁石就在一片期待中施施然入了場。有人大著膽子問:「大少爺,你要變什麼戲法?」
沈雁石笑道:「我這個戲法叫『仙人獻果』。」雙手張開,每隻手上都有一顆龍眼。剝了殼的龍眼瑩白剔透,令人垂涎。他續道,「把這兩顆龍眼扣在茶碗裡,然後……」
他手在茶碗上方虛抓了一把,又作勢往人群中一撒,接著掀開了茶碗——
人群中傳來「咦」的聲音,有人叫道:「不見了!」
又有人問:「少爺,龍眼去哪兒了?」
沈雁石一指沈安:「拿出來吧。」
沈安笑嘻嘻的從懷中掏出一顆龍眼。
眾人又是「哦」了一聲。
有幾個比較有懷疑精神的家丁嚷道:「沈安是少爺的隨從,不會是事先串好的吧。」
這麼一叫,許多人豁然開朗,紛紛道:「我看也是。少爺,還有一顆龍眼你把它放在哪兒了?」
「不是放,是變。」沈雁石一本正經地道,「我就料到有人這麼說,所以另一顆龍眼我把它變到個莊外人的身上,好讓你們見見我的本事。」
他話沒說完,已經有人性急地嚷道:「少爺,是誰?」
「是——」
沈雁石的慢慢走到人群之中,伸手一指:
「是他。」
底下有眼尖的叫道:「這不是趙三爺的跟班趙滿嗎?」
趙滿的臉色早已變得蒼白——做賊的一定都心虛。
沈雁石笑道:「拿出來吧。」
「什……什麼?」
「難道還要我搜你的身不成?」
沈雁石臉上的表情依然帶著笑,眼神卻變得凌厲起來,看得趙滿心頭一震,兩條腿軟軟的,險些坐倒。知道自己的醜事已然敗露,只得乖乖將偷去的珍珠交了出來。
「看吧。」沈雁石拿起珍珠飛快的一晃,又趕緊收了起來——珍珠畢竟與龍眼不同,看清楚了就穿幫了。
眾人只見趙滿交給少爺一個白白的球狀物,至於到底是什麼,誰也沒看清,只是心中先入為主,認定了那是顆龍眼。都想這趙滿是趙三爺的人,絕不可能與大少爺串通好了來作戲,這一招「仙人獻果」果然神乎其技,轟然叫起好來。
背了人,沈雁石將珍珠教給沈福,道:「看好了,再有差池唯你是問。」
沈福連連稱是,又問:「蘭兒怎麼處置?」
想了想:「等過這一陣子再說。」
沈福領了命正想走,又被沈雁石叫住。
「這人是誰?」
沈福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見到一個家丁模樣的青年。答道:「這人名叫邵陽,是陳貴的遠房親戚,這兩天莊裡缺人手,就叫了他來幫忙。因為是件小事,就沒回大少爺。」
沈雁石點點頭:「你去吧。」
等著沈福的身影漸漸從視線中消失,忽然道:「人都走了,你還不出來?」
一個人影自陰影處轉出,大概是做了什麼虧心事,顯得鬼鬼祟祟的,走到沈雁石跟前時,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卻是趙滿。
趙滿的表情是說不出的惶恐,哀求道:「沈少爺,求您千萬莫把這事告訴我家三爺,不然……小的就沒命了。」說到後來,已經帶著哭音。
趙沖為人剛正,對下人要求極嚴,若是知道底下人手腳不乾淨,極有可能就廢了他一隻手。沈雁石在心裡歎了口氣: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淡淡地道:「你做過什麼事,我忘記了。」
趙滿先是一怔,隨即滿臉喜色:「謝沈少爺!」
「先莫要謝我。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明白。」沈雁石緩緩地道,「雖說:過而能改,善莫大焉。這世上有些事可以補救,有些事做錯了,卻是一輩子補救不了的。所以你以後在做事之前要好好想想清楚,能不能做,該不該做。」
趙滿一字一字地聽著,神色漸漸轉為鄭重,恭恭敬敬的磕了個頭:「趙滿記住了。」
「你去吧。」
趙滿起身,走了兩步,忽然轉身道:「沈少爺,今後若有什麼用的上趙滿的地方,任憑差遣。」說罷,快步去了。
沈雁石歎了口氣,喃喃地道:「機會我給了你,但願你不要讓我失望才好。」
夜分。
月亮悄悄的自雲叢中露出半個臉來,似乎怕驚走了她,天地間所有的聲音都停止了。白日裡喧騰熱鬧的沈家莊此時也是一片靜寂,所有的人都沈浸在夢鄉之中。
不,不是所有人。北院的一排傭人房裡,悄悄的閃出一個黑影來。黑影四下張望了一番,確定沒人發現他後,便輕煙一般地掠了出去。
這是什麼人,如此厲害的輕功,為何會出現在沈家莊的傭人房裡?
黑影躍出了沈家莊的院牆,便開始發足急奔,行至一片樹叢中,這才停下。他一身黑衣,隱在林蔭裡,不仔細瞧幾乎發現不了。
然而這黑衣人卻開了口:「你能跟我到這裡,輕功也算不弱。」
他在跟誰說話?
「你能發現我,耳力也不可謂不強。」一個人自樹上跳了下來,月光照在他的臉上,首先勾勒出的便是嘴角上那抹淡淡的微笑,不是沈雁石是誰?
他上下打量黑衣人一番,最後將目光停在他臉上蒙的黑巾上:「你在臉上戴這麼塊東西,難道不會覺得呼吸不暢?邵陽兄?」
黑衣人見他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知道身份已被拆穿,便拉下了臉上的面巾,果然就是那個新來的莊丁邵陽。
沈雁石笑道:「這樣感覺好多了。其實我們今天見過一面的。」
邵陽道:「你果然在那時就懷疑我了。」
沈雁石淡淡的道:「我只是奇怪,當時我從趙滿身上要回珍珠時,所有人都以為我拿的是顆龍眼,只有你的眼神很奇怪。我不得不猜想,你或許是看出了什麼。」
他接著笑了笑:「以普通人的眼力絕對沒辦法在那麼短的時間內看得清楚。我又想,這樣的一個高人怎會成了沈家莊的下僕?所以我想閣下來沈家莊一定是另有所圖。」
邵陽歎了口氣:「我現在才發現一件事。」
「什麼?」
「江湖傳言實在不可信。」
「哦?」
邵陽笑了笑:「江湖傳言沈家的大少爺是個庸才,百無一用,可是見過才知道什麼叫作『眾口爍金』,那一招『仙人獻果』實在是高明啊。」
在這之前,他從沒將沈家這位大少爺當回事,所以當聽說他要表演雜耍時,心中只是好奇,想見見這個沈家大少是怎樣的無用法,卻沒想到看了一齣好戲。當時就覺得自己不該去,尤其沈雁石如有所思的打量自己的時候,他就知道要壞事了。
沈雁石笑道:「如果這是誇獎,我接受。」
邵陽臉色一沈:「你追我到這裡,到底想怎樣?」
「在下只是想知道兄台潛入沈家莊意欲何為?」
「你以為我會說?」
沈雁石的臉色凝重起來:「那雁石就只好得罪了。」
一交上手,邵陽才發現,這沈雁石不僅輕功不錯,武功也了得。兩人對上一百招,他居然還能與自己戰成平手。若是換作功夫差些的,只怕就要被纏住無法脫身了。這樣的人居然還「百無一用」,江湖上的人只怕都瞎了眼。
忽然對沈雁石此人產生了極大的興趣,邵陽虛晃一招,跳出圈外,喝道:「停!」
沈雁石一怔停手:「有何見教?」
邵陽飛身而起,在空中翻了個筋斗,下來時,手上已多了兩截樹枝。輕輕一抖,樹葉飛散。
丟過一支給沈雁石,說道:「沈家莊的劍法天下聞名,正巧我也是學劍的,咱們比比劍法如何?」|沈雁石沈吟道:「雁石天資愚鈍,於家父的劍法十未得一二,遠遜於舍弟鳳舉。不過若是兄台執意要比,雁石也只好獻醜了。」
樹枝一抖,直刺邵陽前胸,正是沈家劍法的起手式「開門見山」,法度精嚴,不失名家子弟的風範。
邵陽叫了聲「好」,舉起樹枝擋過,兩人二度交鋒,又鬥在了一起。
纏鬥之中,兩人都是暗暗心驚。沈雁石很快就發現,對方對自己的劍路似乎十分瞭解,若全力而為,自己只怕早已敗落。
另一邊邵陽也發現,這沈雁石賊得可以,似乎知道自己想套出他的全部劍招,並不急於取勝,居然來來回回就那麼幾招跟他對付著。他越鬥越是心急,心想此地離沈家莊委實太近,拖的久了,難保有人聞聲而來,若是再來一個這般難纏的人物,自己恐怕就要栽了。心念至此,一聲輕叱,手上力度猛增。
哪知他的力度加大,沈雁石卻改變戰術,改纏鬥為遊鬥,靠著輕功在他身邊遊走,不肯觸及到他的劍鋒,卻也讓他脫身不得,竟是看出了他的心意。
忽然沈雁石手上的樹枝向上一挑,隨即挺刺,邵陽認得這一招叫「虹飛天外」,只是沈雁石這一刺似乎力度大了,本應刺向他的左肩,卻向他身後刺去,露出了老大的一個破綻。
邵陽心想機不可失,內力貫注手上的樹枝,向他虎口拍落!
一
枯藤老樹昏鴉
小橋流水人家
古道西風瘦馬
夕陽西下
斷腸人在天涯
這裡沒有枯藤老樹,沒有小橋流水,有的是掩映的山樹,林間一條筆直的大道貫穿南北。
已是夕陽西下時,大道上顯得十分冷清,只有一人一馬緩轡而行。
馬是匹白馬,也是匹好馬,馬上的人一身月白色衣衫,看年紀不過二十左右。他似乎並不急著趕路,垂著頭,好像在想著什麼心事。四周靜靜的,只有馬蹄聲規律而單調的響著,更凸顯出沈寂的氣氛。
還好,這樣的沈寂很快就被打破了:一陣急行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大道盡頭又出現了兩個身影。
當先的那匹馬上的是個胖胖的中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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