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漸漸越來越像處女座的雙魚,大概只要還活著就會繼續創作。
章節試閱
第一章
我記得我第一次和他說話,是在一個快要離開的夏天尾巴。
那天午休,陽光從枝頭灑落,是有點涼的溫度,難得這座城市也有秋天。
我躲進舊體育室,那裡已成倉庫,是個校園死角,我很安全,所以我放心點菸。
菸的味道很苦,我嗆了一下,忽然聽見細碎的腳步聲,我心一跳,將菸倉卒丟到地上踩滅後迅速扔進口袋,腳步聲越來越近,我一個閃身,躲到層層疊起的廢棄跳墊後面。
有人進來了,推門又關上門的聲音,我略略安心,若是教官巡視,肯定不會關門。
「學長,我……」
一陣沉默之後,有人說話,是女孩子的聲音,我只聽見前面三個字,後面的一串話音量低得模糊不清。
我側身從跳墊之間的縫隙偷窺,一男一女,看不清楚長相,但好歹我也還是個青春少年,這樣的明顯畫面擺出來,連豬也知道是最通俗的校園告白。
我笑了一下,重新將菸啣在唇間。
那個男的也低聲回應了什麼,媽的,這兩個人說話簡直在比小聲,我掏掏耳朵專注聆聽,卻只聽見一陣沉默。
「……謝謝。」
然後那個女的說,接著沙沙的腳步移動聲,門咿呀兩聲的被關上。
好短的告白戲碼,那女的肯定被秒殺了。
我邊這樣想著,邊點上了菸,學電影耍帥那樣的深深抽一口,又再次被菸的味道嗆得咳嗽起來。
真是白癡,我忍不住的笑。
也許因為聽到我的咳嗽聲,那個男的繞過跳墊走過來,剛看見對方的那一瞬間,我和他都愣了愣。
「我以為學校不能抽菸。」他說。
這是我第一次這麼近的聽見他的聲音,冷冷的,沒有什麼溫度。
我偏頭想了一下,才想起他的名字,康森,曾經和我同班過一年,現在式的隔壁班同學,偶爾還會在走廊上相遇,但是從來沒有打過招呼。
「顯然你的想法是錯的。」我笑,他皺眉看我。
他有一雙單得很漂亮的眼睛,我現在才發現。
大概是我盯著他的眼神太直接,康森冷淡的轉過視線,一聲不吭的走出去,連聲招呼也沒打。
我有些傻眼的望著他的背影,沒什麼生氣的感覺,倒是覺得好笑。
曾經聽人說過他的個性簡直和冰塊有得拚,今日一會,才知道這句話無比中肯。
我揚著嘴角,把菸夾在指間,雖然還是抽不慣,可是也沒想到要熄掉它,只是放任它燃燒,搞得跳墊全染上那種味道。
我哪裡想到這居然會變成我被活逮的證據。
五分鐘後,教官衝進來,那尖銳的哨聲我現在回想,都還覺得耳膜發痛。
* * *
二年平班 謝貫衡 行為不檢,記大過一支
我站在公告欄前面,偏著頭看我自己的名字,看著它變成三個陌生的方正鉛字印在紙上,不知道為什麼有點置身事外的感覺,我還是勾著嘴角笑。
有人在看我,我轉過頭,剛好和康森的眼光相對,他很快的把眼睛別開,倒是看不出來有什麼尷尬的神情。
我沒有動,還是站在那裡,我想也許他會走過來跟我說一些什麼話,但是康森沒有,他就像一個剛好路過的人,很快的就轉身走開了。
那一剎那我覺得我討厭他。
與其說是討厭,不如說是我不爽他。
他去密告教官的這件事情,其實在我看來也沒有什麼,畢竟這很符合他人人稱頌的資優生形象,我所不爽的,大概是他那天明明看見我,卻沒有走過來和我說半句話。
就算不和我道歉,也至少罵我一句活該吧,不然我哪裡有那個理由,可以順理成章的揍他一拳?
一想到這裡,我又忿忿不平的瞇著眼睛。
但是很快的,我可以正大光明揍他的理由就來了。
「全班趕快到體育館集合,老師說和班的已經在等我們了。」
體育股長站在講台上大聲宣布,我興奮無比的摩擦拳頭。
「謝貫衡,你到底是要去打球還是去幹架?」身為我國中至今的死黨郝健懷疑問我,我溫馴一笑。
我和他兩人眼神交流一陣,此時無聲勝有聲,郝健兄嘆了一口氣,想必已經接收到我心底的千言萬語。
「那個傢伙是誰?」郝健兄問。
我笑了笑。
「嘿,康森。」
我叫他,他回過頭,臉上還是那樣淡淡的沒有表情。
「你是我的了喔。」我對他曖昧的眨眨眼睛,沒有錯過他顏面神經扭曲起來的精采畫面。
「調什麼情。」郝健兄從後踹我一腳。
體育館裡,體育老師迅速分好隊伍,而我就那麼好死不死的剛好被分到防守康森,可見老天有眼。
我笑,康森看我一眼,我對他亮亮白牙,他眉毛微皺。
球場上,熱血少年們賣力的跟著球奔跑,我自然輸人不輸陣,擺出奮勇殺敵的姿態,卻不時小動作拉扯康森的球褲,搞得他到最後只能騰過一隻手有點彆扭的壓著褲頭。
「你穿什麼樣子的內褲啊?」
趁著卡位的時候,我故意在他耳邊吹了一口氣,言語性騷擾他。
他沒有轉過頭,彷彿一心一意的盯著球是否會落入籃框,但是白皙耳根上忽然冒出的那片燙紅卻洩了他的底。
我覺得很有趣,當然沒那麼輕易的放過他,嘴裡還繼續在猜,
「是四角的嗎?還是三角很緊的那種?還是你根本就沒……」
我話還沒說完,腹上突然一痛,康森這一拐子來得又陰又狠,我裝作痛不欲生的彎腰抽氣,卻也沒要到裁判的一個犯規。
康森沒理我,帶著球靈活的切入我方禁區,漂亮的一個帶球上籃,引來場邊女生們的尖叫,身為隊長的郝健憤怒瞪我一眼,我無辜的聳聳肩。
球權輪到我們這邊,康森又衝到我前面,我有點不爽的扯著他的球褲往下一拉,被他正好擋住。他側過臉看向裁判,總算有點生氣的感覺,我找到這個空檔插到他前面,用身體卡住他。
「難道你只會這樣打球嗎?」
這次換他的嘴唇湊近我,有點癢的感覺讓我想笑。
「原來你不是只有在教官面前才知道怎麼說話嘛。」
我回他一句,他似乎愣了愣。
球碰到籃框之後往我這個方向彈出來,我往上一跳,心底還在惦記那個拐子,身體比理智快了幾秒做出反應,我感覺我的手肘重擊上一個物體,心底暗叫糟糕,果然馬上就聽見裁判鳴哨──
「嗶──」
我轉過頭,看見康森捂著鼻子,鮮紅色的血不停從他指縫中湧出,一滴一滴,滴在地面上。
「抱歉。」我走過去,有些歉意。
這一拐子真的是失手,我從沒想過要讓他見紅。
康森看著我,那雙好看的眼睛冷冷的,我想他大概是不會原諒我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有一點遺憾。
* * *
我的報應和我復仇的機會一樣,一樣來得很快。
那天放學之後,我一如平常的和郝健作伙到網咖對陣,殺得敵營一陣天昏地暗,走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
郝健和我不同路,所以說過再見之後我們就分開走,誰知道分開不過才數十步,我就被一群人攔下來。
「謝貫衡?」一個看似帶頭的人朝我上下打量。
我不是。
這三個字在我嘴邊徘徊,我有點苦笑,希望郝健這時候回頭。
但是我的期望明顯落空。
嚴格來說,我這個人並不喜歡麻煩,但是麻煩卻特別喜歡我。
從小到大,我打過的架不計其數,可是起頭的原因是什麼,通常連我自己也不那麼清楚。
就像現在一樣。
「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有個人凶狠的逼近我,別校的制服,我看了一眼他制服襯衫口袋上的名字,李大同,學級線有三條槓,聽也沒聽過。
「你和大同寶寶有關係嗎?」
我看著他和身體比較起來特別龐大的頭,討好的笑。
「幹!」那個人抓狂似的朝我衝過來,我動作很快的往旁邊一閃,還聽見他在怒吼:「你同樣一句話到底要說幾次!」
我忍不住笑,終於想起來,李大同,有一次我在網咖看見這個人和他的名字,馬上轉頭和郝健討論大同寶寶和他的親屬關係,嘴賤一點就是這樣,誰曉得我在那個時候就註定被打一頓的命運。
我環視狹巷裡堵住我的這群人,加上大同有六個,我偏頭笑了笑。
「你們一起上吧。」我說。
這句話說得很豪氣,連我自己也忍不住讚賞一下自己。事實上我當然知道他們六個一定會一起上,這才是堵人的真諦,如果他們願意一個一個來,我自然不會說出這種話。
其他五個彼此對看一眼,大概對說出這種話的我有點忌憚,可見我的凜然風範有點威懾到他們。
可惜我還來不及得意,就聽見大同很鄉土八點檔的發出老派命令,
「狠狠給我打!」
腥風血雨。
呃,好吧我更正,戰況也沒這麼慘烈,或者應該說,小巷裡的這七個人,只有我比較慘烈。
大約開打不到二十分鐘,我臉上身體紛紛掛彩,嘴裡嚐到鐵銹般的血味,我相信我流血的地方肯定不只有我的嘴巴。
他們團團圍住我,把我包圍在中心,我要跑也跑不掉,雙手難敵十二拳,我暗罵一聲,人多好辦事這五個字實在很有道理。
我把手臂架起來擋住臉,從縫隙之間看有沒有可以逃跑的空檔。
媽的,此仇不報非君子,但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我咬牙,心底想著再撐一撐,可是忽然他們的動作都慢慢停下來了。
我從縫隙看了看,他們一個個都大意的背對我,我確定安全,緩緩放下手臂。
順著他們注目的焦點望去,一個穿著我們學校制服的男生站在那裡,我覺得視線有些模糊,眨眨眼,發現有東西流進眼睛了,我往額頭上順手一抹,一手的血,現在才開始覺得痛。
「我想了一下,還是覺得我要過來告訴你們,」我的救命恩人說,他的聲音冷冷淡淡的,聽起來卻很耳熟,「我五分鐘前報警了。」
大同六人組面面相覷,不遠處刺耳的警笛聲響起,他們紛紛咒罵,以專業的逃命速度很快的散去。
救命恩人自始至終都站在一旁冷眼看著,我想他大概會過來扶我一把吧,雖然說大恩不言謝,可是……
我腦中的想法還沒轉完,就看見他很酷的轉身好像就要走開,我沒辦法,只好主動喊他:「欸,康森。」
他的動作頓了頓,回過頭,那雙很傲的眼睛上下打量我。
「你是誰?」他問。
我苦笑了下,「我是謝貫衡。」
我從他忽然張大眼睛的神情看見了「!?」這個符號。
* * *
跟個豬頭一樣,如果嘴裡再咬上一顆鳳梨,就是一頭十分完美的豬公。
康森的房間,我對著鏡子左看右看,遲遲不肯轉過來讓康森擦藥,他好像有點不耐煩,狠狠的用長根棉棒捅我眼角的淤青。
「幹──」我拉長的痛叫慘絕人寰。
康森卻反而笑起來,好賤,但是還滿好看的笑,他不笑我還沒發現,他的左邊臉頰有個深深的酒窩,讓他看起來有點像小孩子。
大概因為我一直盯著他,他抿了一下嘴唇,又不笑了。
「欸,」我硬是要找話和他聊,「你知道被打的人是我嗎?」
「不知道。」他說,很粗魯的用碘酒塗抹我的傷口。
我痛得齜牙咧嘴,從牙縫間發出嘶嘶的抽氣聲,這樣好像比較有用,至少康森的動作很明顯的放得比較溫柔。
「你怎麼想到要報警?」
「我根本就沒報警。」康森說,看了一眼滿臉錯愕的我,很理所當然的表情,「我不知道用手機要怎麼報警。」
我沉默三秒,終於忍不住的笑起來,康森莫名其妙的看我。
「謝貫衡,」他的語氣很凝重,「你要不要去做一下腦部掃描?」
我想,我的確應該去做一下腦部掃描。
從那天之後,不知道為什麼,我居然覺得康森這傢伙還滿可愛的,也許是我腦袋裡的某一根螺絲釘被打掉了吧。
「嗨,康森。」
午休時間,走廊上,我側身擋住康森的路,手裡捧著一疊作業簿的康森微皺眉毛。
「我想和你玩一個遊戲。」
「我不要。」
他倒是很直接的拒絕我,想從我旁邊繞過,我又再一次的擋住他。
「五秒鐘就好。」我把五根手指湊到他面前。
他有點無可奈何的樣子,「快點。」
我笑了笑,在他面前展開右手,手心上一枚十元硬幣,我把雙手分別闔握起,迅速在他面前做了一個左右手交叉的動作。
「你猜十元在哪?」我問。
「左手。」他毫不猶豫的說。
我把左手手掌在他面前攤開,果然十元硬幣躺在上面。
康森看我,很認真的說:「這個魔術很遜,我勸你以後還是不要再用比較好。」
我沒理他,只是說:「你贏了。」
「是喔。」他冷淡的應了一聲,從我身旁走開。
「贏的人可以要求輸的人做一件事情。」
我這麼說,然後看見康森的動作頓了頓,回過那雙單眼皮眼睛靜靜看我。
「我以為你很討厭我。」
頂樓,康森一邊低頭喝著他的獎品,一排五瓶不拆開的養樂多,一邊這樣說。
我瞇眼看著天空上的雲。
「你在乎嗎?」我問。
他咬著吸管,沒有說話,唇角大概有些上揚,因為我看見他臉上一彎深深的酒窩。
我把手伸過去,揉了揉他的頭髮,他沒有躲開。
「我從來沒跟教官說過你的事。」他說:「我討厭人家誤會我。」
我還是笑,把他的頭髮揉得非常亂。
* * *
我一下子把康森的地位從欠扁的那傢伙提升到哥兒們,我和他要好的程度讓我的多年好友郝健都有點吃醋。
我想康森應該也不討厭我,因為他那個冷淡的一號表情,只有在面對我的時候才會有那麼一點多出來的情緒。
放學,我堵在康森補習的路上,他沒多看我一眼,動作很熟練地從我身邊鑽過去。
「喂。」這下我拉住他的書包背帶,他終於轉過來。
「幹嘛?」
「請你。」我把一杯珍珠奶茶遞給他。
他卻問:「有冰塊嗎?」
我不知道,所以我把奶茶湊到耳邊搖一搖,喀啦喀啦,是冰塊的聲音,他微微皺起眉毛。
「那我不要喝。」他說。
我不管他,把他的書包打開,硬是把奶茶塞到他的書包裡。
他喂了一聲,好像怕課本會濕掉的樣子,很快的把奶茶拿出來,眉頭淺淺的皺著,有一點困擾的模樣。
「我想看電影。」我把報紙印著電影時刻表的那一頁展開,拿到他面前。
「我要去補習。」他把報紙揮開。
我還是拉著他的背帶,把他拖到我旁邊,笑著說:「那我和你打個賭,誰贏了就聽誰的。」
「賭什麼?」康森問,然後在話說出來之後有點後悔的樣子。
我笑得更開心了。
「賭誰可以把珍珠射得比較遠。」我說。
結果我不戰而勝。
康森的家教很好,就算拿刀逼他他都做不來把珍珠從吸管噴射出來的動作,我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我和他賭。
電影院。
電影還沒開始,工作人員留了一些微弱的燈光,以便觀眾找尋自己座位的號碼。
我把五百C.C飲料杯上的薄膜撕開,咔啦咔啦的咬著溶化了四分之三的冰塊,康森看我一眼。
「你在幹嘛?」
「吃冰塊。」
「不要那樣,」他說:「我看了覺得很冷。」
我看他,他果然一副很冷的樣子,把身體微微縮起來。
「你怎麼穿那麼少?」這次換我皺起眉毛。
現在的氣溫雖然還沒有寒流那麼冷,可是也是冬天的低溫,尤其晚上更為明顯,但是康森居然只在襯衫外面加了一件一點也不禦寒的學校毛衣。
「穿起來。」我脫下我的便服外套,丟給他。
「那你呢?」他問。
「我很熱啊。」我故意咔啦咔啦的把冰塊咬得更大聲。
誰知道電影開映沒多久,我就開始覺得冷,媽的冰塊吃太多了。
我裝作若無其事的雙手環胸,一邊在心底暗罵這個腦殘電影院冬天開什麼冷氣,一邊感受冰冷的空氣鑽進我單薄的襯衫裡面。
黑暗中康森大概看見我在發抖,所以把外套遞過來,我搖搖頭,把外套推回去,他卻抓住我的手,我的寒冷於是無所遁形。
我有點糗,才剛縮回手,康森就把隔在我們之間的扶手拉起來,湊近我,把外套像被子一樣的蓋住我們兩個。
「我不要這樣,」我低聲抱怨,「這很娘。」
「閉嘴。」康森說。
外套要完全蓋住兩個正在發育中的少年其實不是很容易,因此我和他靠得很近,近到我的鼻間都是康森的頭髮香味,是有點甜的味道,像牛奶糖一樣。
我那時候還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跳開始有一點加快。
* * *
康森,二年和班的班長,鼎鼎有名的資優生,師長的最愛,同學的模範,要腦袋有腦袋,要臉蛋有臉蛋,媽的。
我一時忿忿不平,踢了躺在我旁邊看漫畫的康森一腳,他莫名其妙的看我。
「幹嘛?」
「看你很煩。」
他沒理我,繼續轉過眼睛看漫畫。
今天康森來我家住一晚,為了招待他,我又新添購一套熱血少年漫畫,果然康森喜歡。
我有點無聊的躺在旁邊看他,看著他優美的側面。
他有一雙很好看的單眼皮眼睛,眼角往上勾的弧度很漂亮,低垂的睫毛密長,好像因為漫畫滿好笑所以露出了臉頰上的酒窩。
我伸手去摸他的髮尾,還留有一點濕氣,剛剛他才洗完澡,就男生而言過於白皙的皮膚呈現粉色,我現在才發現他長得真的很不錯,帶著中性的那種,卻不至於讓人覺得很娘娘腔。
「你又要幹嘛?」他瞪我,好像嫌我打擾了他。
「我看我好像長得比你帥一點。」我笑。
他卻很認真的回答,「我也這樣覺得。」
「神經病。」這次我的笑容看起來應該比較開懷。
「我覺得你的嘴巴長得滿好看的,」康森說:「就算在生氣的時候看起來也好像在笑,讓人有一種脾氣很好的假象。」
「什麼假象?我脾氣本來就很好。」
我威脅的抱住他的腰拖過來,舞動五指作勢要往他身上搔去,康森非常怕癢,所以難得軟弱的先低頭。
「我覺得你爸媽人滿好的。」
康森趴在枕頭上說,我拉被子的動作頓了頓。
「那個男的才不是我爸,」我把被子拉起來,覆蓋住我和他,「我爸已經死了。」
那瞬間康森沒有說話,過了一會,我才又聽見他的聲音。
「我爸還活著,但是我巴不得他早點死掉。」
我們都很安靜,然後我啪一聲的,關掉了電燈。
黑暗中,康森還是一樣那個姿勢趴著,我想我們都分享了一個關於對方的秘密。
我靠著他躺著,明明用的是我家的洗髮精,他的頭髮卻還是牛奶糖的味道。
「有人摸過你這裡嗎?」我用手指去碰他的頸子,他怕癢的縮了縮。
「嗯。」他短短應。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點不是滋味起來,所以我接著問:
「欸,你交過女朋友嗎?」
「嗯。」他彎著眼睛看我。
「你和她接過吻嗎?」
「嗯。」
「你和她上過床嗎?」
這次康森遲疑了,大約過了幾秒鐘,我才聽見他輕輕的嗯了一聲。
那一剎那我震驚得反應不過來,嚇得雙手捉住他的肩膀。
「什、什麼感覺?」我有點口舌打結。
康森笑著把臉埋進枕頭裡面,我拉了幾次都拉不出來,最後只能求他。
「拜託你跟我說啦,我還沒試過欸。」
這句話彷彿打動他,他終於側過臉看我,思考一下後,笑笑的說:
「接吻的感覺比較好。」
好爛的感想,我不能滿足好奇心,還繼續追問,「大師,拜託你再說詳細一點。」
康森閉上眼睛裝死,任我再怎麼推他都不起來,我只好含恨而眠。
幾天以後,我做了一個春夢。
夢裡一男一女在做愛,那個女的長得不錯,我以為那個男的是我,可是當他轉過頭來,卻是康森的臉。
然後我就醒了。
我想這一定是康森帶給我的刺激太大的關係。
不然我怎麼會在做銷魂春夢的時候,還覺得有點難過?
第二章
「欸,你做過春夢嗎?」
早自習,我一臉憂鬱的問我的人生導師郝健,嚇得他嘴裡一口奶茶噴射得好遠,引來班上女生厭惡的目光。
「老大,這種事情你一定要講這麼大聲嗎?」他無比震驚的抹掉噴得到處都是的奶茶。
「所以是有嘍?」我幫他下了結論,很難得看見厚臉皮的他臉紅。
「現在是在調查我國青少年的睡眠品質嗎?」他很懷疑。
我沒理他,逕自把目光的焦點放得迷濛,遠遠看著窗外。
「我昨天做了一個春夢。」我說,郝健好像感覺很刺激,專注的靠過來傾聽。
「夢裡有一男一女,肢體交纏,無比熱情,令人血脈賁張,」我在這個關鍵點很適時的嘆了一口氣,「但是那個男的卻不是我。」
「……所以你是那個女的嗎?」
問出這句話的郝健當場就被我揍了一頓。
關於春夢的事情,我在康森面前當然絕口不提,以免被當成變態。
不過的確有那麼幾天,我不太敢正眼看他,那種感覺太奇怪了,就像你千辛萬苦終於下載到一部A片,結果打開來主角卻是你同學那樣的感覺。
「欸,康森。」
吃飯時間,我走到隔壁班的走廊,把頭探進康森座位旁的那扇窗格,然後被正在吃水果的康森往嘴裡塞了很大一片蘋果。
「幹嘛?」資優生又翻了一頁課本,才轉過來看我。
「偶要企買飲料。」
我說,難得在如此情況下說話還可以這般字正腔圓,我心裡暗暗有些得意,卻聽見康森小聲的說:「白痴。」
我瞪他一眼,這傢伙居然笑起來,好吧算你狠,我就是拿這樣的康森沒輒。
往合作社的路上,校內兩大帥哥合體,理所當然吸引思春少女愛慕目光無數──好啦我承認,看康森的人應該比較多。
我側過眼睛看他,康森雖然長相偏中性,但是身高卻和我一樣都是一七八,太可怕了,我們都還在發育期,我真怕有一天康森的身高趕過我。
從合作社擠出來,我和他坐在台階上看路人,他依舊喝著他那一排五瓶養樂多,很滿足似的微微瞇著眼睛。
他那樣子像隻貓,我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不知道為什麼心臟竟然有點麻麻的感覺,我又想起那個春夢,我縮回手。
大概覺得我的動作奇怪,他側頭看我,那雙單眼皮眼睛看起來很無辜,我不敢多看,只能看著前方。
「欸,」我說,指著前面走過來的兩個女生,「我們來賭她們走過來會先跟誰說話。」
「哪兩個?」
「那兩個。」
康森順著我的指尖看去,露出臉頰上的酒窩。
「好啊,」他說:「我賭我。」
我看他一眼,原本我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康森竟然答應,這樣其實不太像他。
「那我賭我。」我有些不服氣,看他這麼篤定就不爽,就外表的吸引力而言,我才不認為我會輸他。
康森笑了一下,忽然對那兩個女生揮揮手,我嚇一跳,沒想到一向冷冷淡淡的他這次會這麼積極,是因為輸我輸太多次了嗎?
其中一個女生也朝康森揮手回應,笑得很開心,我從沒想過美男計這麼好用,正打算如法炮製,卻看見那個女生跑過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問康森,笑容甜甜的。
我認得她,一年級的學妹,新生入學時好像有引來學長們的暴動。
康森笑著看我,挑了一下眉,我居然不知道這個死人臉也有這麼生動的表情,正在心裡想話要虧他,卻聽見他說:
「謝貫衡,我跟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可可。」
* * *
那天放學,我沒等康森就先走了。
很難解釋我複雜的情緒,有點不爽又有點困惑,我想現在的我,最好還是先不要見到康森。
我走進久違的網咖,坐下來殺敵,螢幕上的怪物紛紛幻化成可可妹妹的臉,我大開殺戒,砍得它們血肉橫飛。
隔壁隔間的人在講手機,有點耳熟的聲音。
我轉過去偷看他一眼,這一眼就看到那個在隔間外露出一半的龐大腦袋,我狠狠瞇起眼睛。
「嗨,大同。」我和藹可親的搭住他的肩膀。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總有一天輪到你變豬公。
活動完筋骨之後,我只覺得全身舒暢,一股怨氣去了十之八九。
在便當店嗑完兩個滿滿的排骨飯,我又覺得人生無比美好,什麼康森可可,全部都去吃大便啦──
我才在心裡這樣想完,康森就出現在我家樓下。
「噢!」我內心有點衝擊,但還是擠出微笑,「嗨,你不是去補習了嗎?」
「我今天沒補習。」康森說。
我假裝偏頭想想,「真的欸。」然後掏出鑰匙打開門。
康森跟在我後面,淡淡的問,「你今天幹嘛不等我?」
「沒有啊。」我說。
「你在生氣。」
「沒有啊。」
康森拉住我的書包背帶,我只好轉頭看他。
「我贏了,所以你要聽我的,」他說:「我要你不准生氣。」
我有點苦笑,接著說:「我沒有生你的氣。」
他的眼睛還是看著我,單純又很直接的。
「我不想要你討厭我。」他說。
我沉默著。他的這一句話正中靶心,如何讓我不軟化?
「我不會討厭你。」我說。
我怎麼可能會。
康森第二次來訪我家,我們躲在房間敞開彼此心房,暢談男人之間的成人秘密。我為了表示我的誠意,甚至拿出我珍藏的巨乳寫真集,可惜康森連翻也不翻一下,讓我有點失望。
「你和她交往多久了?」我問康森,他想了一下。
「三個月左右。」
三個月,我在心裡算算時間,那應該是我和他要好起來之前的事了。
「靠,你竟然都不告訴我。」我從後面狠狠勒住他的脖子,他笑著掙扎,怎麼也掙脫不開,只好往我身上一癱。
「我以為你知道。」他說。
他躺在我身上,靠我很近,甜甜的牛奶糖,我的心臟又有點發麻的感覺,所以我推開他。
「欸,你好臭。」
「有嗎?」他側過臉去聞他自己,我爬上我的床躺著,把枕頭蓋住臉。
「所以就是她和你上床的嗎?」我的聲音從枕頭下傳出來,有種悶悶的感覺,像是陌生人在說話。
康森大概在思考,過了幾秒才說:「可可她……」
「算了,」我打斷他的話,「我不想聽。」
我感覺到康森向我靠近,下一秒鐘,他就把枕頭從我臉上拿起來。
「你是不是喜歡可可?」他問我,有點小心翼翼的樣子。
「我?」我懷疑我聽錯。
康森看著我,沒有笑,很認真的問:
「不然你幹嘛一聽到可可是我女朋友,就一直在生氣?」
* * *
我沒有生氣啊。
……呃,好吧,也許有一點。
只是為什麼會生氣,真的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欸,你覺得那個叫可可的學妹怎麼樣?」
下課時間,我搭著哥兒們郝健的肩膀,鬼鬼祟祟的問。
「可可?」他皺眉,「你是說康森的那個學妹女友嗎?」
我感覺到額頭上的青筋跳動一下,居然連郝健也知道這件事情,我實在太失敗了。
「對,就是她。」我說,然後看見郝健嘖嘖兩聲,豎起他的大拇指。
「極品。」他表情銷魂的搖頭晃腦。
我克制住揍他的慾望,繼續不恥下問,「你覺得,我有可能,那個呃,喜、喜歡她嗎?」
這句話我問得斷斷續續,連自己也不能說服自己。
「你喜歡她?」郝健大吃一驚的斜眼看我,「你不是喜歡康森嗎?」
我終於控制不住,狠狠揮他腦袋一拳。
我喜歡康森?
怎麼可能,我呸。
我雙手環胸,表情凜然,冷冷的左顧右盼,被兩手拿著爆米花桶的康森踢了一腳。
「你眼睛抽筋喔?」
他不客氣的把一桶爆米花塞給我,有個女生靠在他旁邊勾住他手臂,傳說中我暗戀的可可學妹。
「你居然真的把她帶來。」趁著可可不注意,我湊到康森耳邊小聲的說。
「你不是想看她嗎?」他反而一臉有什麼關係的表情。
欸,這樣不對吧,我搔搔頭。
康森明明就在猜我是不是暗戀可可,卻還是聽我的話乖乖把她帶來,他難道不怕羊入虎口嗎?
「你不怕她愛上我?」我故意朝他拋了個媚眼,被他噁心的推開臉。
「你們在說什麼啊?」可可笑著靠過來。
「沒事。」這次我和康森倒是異口同聲。
上一場的電影還沒播完,我們只好站在外面等待。我偷看可可,的確長得不錯,身材很好,又滿會打扮,明明寒流來還要硬穿那麼短的裙子。
我將嘴角往下一撇,沒有什麼心動的感覺。
康森不知道和可可在說什麼,兩個人都笑起來,一起轉過來看我,那一瞬間我不是很舒服,好像有一道界線把我和他們隔開來。
「怎麼了?」
康森走過來用食指點住我眉頭間的摺紋,我反手塞了他一嘴爆米花。
電影開演前,我聽見隔壁的隔壁座傳來不停的哈啾聲,我哼哼笑了兩下,大聲的咬著嘴裡冰塊以示慶祝。
「會冷?」我聽見康森問她。
可可低聲說了一些什麼,然後康森就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很體貼的蓋住她的大腿。
我把冰塊吐出來,有點酸的感覺,大概被冰塊凍的。
電影開始了,我故意把身體倒向離康森較遠的另一邊,硬是在我和他之間拉出一點空間,可是他卻扯著我的手拉回來。
「幹嘛?」我看著他又把我們中間的扶手拉起來。
「把外套脫掉,」他說:「我會冷。」
「冷死你好了。」我笑。
然而我還是遵命的把外套脫下來,像上次那樣蓋住我和他。
牛奶糖的味道傳過來,我偏頭埋在他肩上,他小聲的問我幹嘛,我沒回他,他用肩膀頂我兩下,我沒起來,他也就任我靠著了。
我閉上眼睛,心跳很快,有一種麻麻癢癢的感覺,想要抓癢卻碰不到。
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了。
但是我還是不知道這代表什麼。
那天晚上,我又做了一個夢,夢裡一男一女,男的還是康森,不過這次是有穿衣服的。
關於夢的詳細內容,我記不太起來了,大概就是康森牽著一個女生的手一直往前走,不管我怎麼叫他,他就是不回頭。
然後我就逼我自己睜開眼睛,這很有效,每次做惡夢我都這樣。
醒來以後有一種茫然的難過,比上次那個春夢還要強烈。
忽然我就懂了為什麼。
我想,我喜歡康森。
* * *
那陣子,我每一看到郝健都忍不住踹他幾腳,這個人的嘴巴實在太烏鴉。
有段時間我都不敢看康森的眼睛,我怕看得久了,他就會發現了,而我不想這樣。
我這一輩子活到現在,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對有把的動心,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康森是我唯一的例外。
我開始對康森發脾氣,找一些很彆扭的理由,起初他還忍我,到最後他大概也忍不住了,我們沒有吵架,康森不會吵架,我們只是冷戰。
然後又換我捨不得了。
那天放學,我跟在他背後,康森沒回頭,就像我的夢一樣一直往前走。
我沒有叫他,我只是拉住他的書包背帶,他走不了,也還倔強不回頭。
有時候我會意外發現我和康森在某些小地方上很像,我們同樣逞強,我們同樣倔強。
我打開康森的書包,把我買來賠罪的養樂多一排一排的塞進去,塞得滿滿的,康森終於轉頭看我,我對他笑一下。
「欸,對不起啦。」
學校附近的一個公園,我們坐在長凳上,喝著排裝不拆開的養樂多。
「你最近心情不好?」康森問我。
「對啊,人家生理期。」我隨便應了一句,他沒聽懂,大約過了五秒才聽見他笑,比恐龍還遲鈍。
「你真的很像女人,」他說:「超級愛生氣。」
「唉,」我看他一眼,故作埋怨,「誰叫今年冬天這麼冷,我又不像你有女朋友可以溫暖你,我一個人孤零零的,難免脾氣會比較差一點。」
他沉默,我以為他生氣了,沒想到卻聽見他說:
「如果你真的想要女朋友,我可以叫可可幫你介紹。」
我低頭喝著養樂多,只覺得酸溜溜。
這種小孩子的東西,真不知道哪裡好喝。
「喔,也不用這麼麻煩,你只要把可可借我抱一下就好啦。」
我有點無聊的說著沒大腦的話,其實我沒有其他意思,只是嘴賤隨便逗他一下,可是在話說出來之後,我又驚覺我太過挑釁。
「哎唷森哥,其實我最想抱的還是你啦。」我哈哈一笑,倒進他的懷裡,半真半假的說。
「白癡。」康森罵我,卻讓我躺著,沒有推開。
他這樣冷淡之中的一點溫柔,真的很必殺,我感覺我的生命值一下子就去了一半。
「可能我真的是喔。」我嘆了口氣,躺在他腿上等待HP回升。
康森在喝他的第二排養樂多,我專心致志的盯著他的鼻孔,希望能找到一些缺點來打擊他在我心底的美好形象,誰曉得他居然在這時候低頭看我,我的心跳加快。
「還會冷嗎?」他問我,我嗯了一聲。
他把他脖子上的圍巾拆下來,仔細的蓋住我露出來的脖頸處,我又不敢看他,心跳咚咚咚的打在我的耳膜上,我聞到牛奶糖的味道。
最後我始終沒有把那條圍巾還給他。
* * *
我也不知道這樣是好或不好。
我和康森依舊像以前那樣相處,有差別的應該是我會比以前更加別有居心的吃他豆腐。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出來,因為有時候連我自己都覺得過於明顯,簡直就要藏不住。
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是怎樣?酸一下,甜一下,可能就像康森愛喝的養樂多那樣,枉費我交往過兩任女友,這也還是我第一次情緒如此起伏至此。
我實在不想這樣,卻又放棄不了。
自從喜歡上他之後,我大概什麼都比以前怕了一點。
社團時間,體育館內。
我囂張的坐在籃球場邊,康森跟隨籃球隊繞著邊線跑步熱身,我不停朝他挑眉拋送媚眼,他都裝作沒看見,只是在最後一次繞圈的時候把脖子上的毛巾丟到我身上。
「學長。」
在我向康森比出中指的同時,有個女生走到我的視線內。
我轉過頭,是可可,我笑一下,「嗨。」
可可是籃球隊經理,此刻她拿著計分板,頗有專業架式。
「學長的社團不用上課嗎?」可可回我一個笑,在我旁邊坐下。
「喔,我們社團很自由。」我笑,沒有說出我其實只有上過一堂社課的事實。
「是什麼社團啊?」可可有些好奇。
「外星人研究社。」
她愣了愣,然後禮貌又含蓄的彎著嘴角,「好像很有趣。」
我看她一眼。
她這個笑容和康森有點像,不過她說話倒是比康森客氣多了。
我下意識的拉緊脖子上康森借我的那條圍巾,可能也有點示威的感覺,果然可可看過來。
「這條圍巾和阿森的好像。」她說。
「這條是他的啊。」我笑。
好像有點笑裡藏刀的感覺,媽的,搞得我有點後悔。居然和正牌女友挑釁,我真不知道我的腦裡到底在想什麼。
可可靜靜的看我,我很畏懼女人的第六感,所以我躲掉她的眼睛。
「阿森說的沒錯,」我聽見她說:「學長的嘴唇真的長得很好看。」
「什麼啊?」我有點搞不懂的笑起來。
唉,被情敵稱讚的感覺真的好微妙。
「就是這裡啊,好像一直在笑的樣子。」
她的手指伸過來圈住我的唇角,沒有真的碰到,但是臉上的皮膚還是能隱隱感覺被指甲輕輕的搔過,癢癢的。
我把她的手拉下來,「康森看到了會吃醋喔。」
我逗她,可可微笑,有些臉紅的模樣。
球場上的康森看過來,我朝他揮揮手,然後發現他的視線其實看的是可可。
明明和自己說好不能再這樣了,我還是忍不住情緒的忽然低落。
放學後,我站在走廊上等康森,他慢慢的收拾書包。
我無聊的拆開棒棒糖包裝,正要塞進嘴巴,卻聽見康森忽然問:
「你今天和可可在說什麼?」
我瞇眼想了想,「在說外星人研究社的事情啊。」
「那是什麼?」他皺眉,我逮到空隙,把手中的棒棒糖塞進他嘴裡。
「就是我參加的社團啊,」我又從口袋摸出棒棒糖,「我們研究愛與冒險以及外星人。」
「例如呢?」
「例如外星人和人類究竟會不會有情感上的交流之類的嚴肅議題。」我正經的隨口胡說,康森大概看出來,笑了一下。
「我不覺得這世界上真的有外星人。」他背著書包走出教室。
我聳一下肩膀,「如果有一天你被外星人綁架,你就不會這麼說了。」
「我為什麼會被外星人綁架?」他不以為然的問我,我沒回答,只是淫笑著摸了他臉頰一把,然後免不了的被他踹一腳。
「欸,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被外星人綁走了,外星人說你可以找一個人陪你,你會選誰?」我勾著康森的肩膀問。
「哪有外星人會這麼好心。」康森的回答很理性,於是我只好笑了笑。
「也是啦。」我這麼說著,心裡卻有一點失望。
我以為他會說我。
恐怕又是我想得太多。
我咔啦咔啦的大聲咬著口中的棒棒糖,把垃圾塞進康森的外套口袋,他瞪我一眼,但是沒有阻止我。
我們並肩走了一會,突然我說:「其實有時候我覺得我還滿像外星人的。」
康森轉過臉看我,他把棒棒糖頂在另一邊的口腔,臉頰有些滑稽的鼓了一個圓球狀,破壞他一向冷淡的端正形象,卻很可愛。
「尤其在家裡的時候。」我說。
我們還是繼續往前走,康森沒有多問我。
他了解有時候我只是因為猛然憋不住所以想說一些什麼,我並不需要有人安慰我,我只需要有人聆聽我。
「那我們大概是同一個星球的人。」然後康森說。
我笑起來,卻沒有多說什麼。
康森,你錯了,我和你從來不在同一個星球。
第三章
有時候我會覺得康森對我好像也多了一點什麼。
超出於友情的,卻恐怕只是錯覺而已。
我知道他對我只是朋友。
有天晚上,康森來我家監督我寫作業,有個資優生的朋友就是這樣,他永遠搞不懂為什麼有人可以把簡單的小考考成個位數。
我一邊哀嚎一邊趴在桌上,康森不理我,毫不留情用鉛筆刷刷刷的在作業的試卷上劃了好幾個叉。
「單字拼錯了,時態也用錯了,文法更是完全不行。」他的眉頭深皺,簡直可以夾死蚊子,「謝貫衡,你有故意在搞笑嗎?」
我滿頭的黑線,誰會用這種東西搞笑啊?
「不過你數學倒是不錯,居然只錯三題而已。」康森點點頭。
但是這一句話卻狠狠刺傷我,老師總共也不過只出五題,這樣也算是讚美嗎?
「我不行了。」我虛弱的顫抖,捧著傷痕累累的心就要往床上爬,卻被康森一手拖回來。
「先把它訂正完。」他把所有的功課推到我面前。
這一下太狠了,我頓時倒地不起,趴躺在康森旁邊,他看也不看我一眼,只是很認真的盯著我的數學作業。
「謝貫衡,你滿不簡單的。」半晌,他忽然說。
「謝謝。」我大方的接受他的稱讚。
這句話大概有點逗樂他,他笑了笑,帶著獎勵性質摸了一下我的頭。
「這一題不簡單,你居然算對了,」他的眼神不離我的作業,「其他的三題都只是錯在小地方,你細心一點就會全對了。」
「全對了有獎品嗎?」我張著眼睛看他。
康森笑,把我拖到他腿上躺著。
「你想要什麼獎品?」他問我,那樣的笑容讓我心裡有點發癢,是錯覺的溫柔,我想我和他實在靠得太近了。
這樣不是很好,我掙扎一下,他卻按住我,他問我,「謝貫衡,你想要什麼?」
他那雙單眼皮眼睛看著我,我想我也許是瘋了,所以我並沒有移開眼睛,我們就這樣彼此直接的對視著,我覺得時間不走了。
真空一樣的靜止,就連空氣好像也不流動,我有點喘不過氣,如果我在這裡跨出一步,情況會是好一點,還是壞一點?
我還來不及做出選擇,康森就動了一下,於是我和他像是被定格的影像又開始Play,我有點懵,還回不到現實,只是看著康森的嘴唇開開合合,
「如果你這次段考考進你們班前十名,我就答應你一件事情。」
「……隨便一件事情?」
「隨便一件事情。」
我沉默從康森腿上爬起來,他在看我,我知道,可是我覺得煩躁。
「康森,你幹嘛對我這麼好?」
我問他,他卻瞇著眼睛笑,單純的模樣,我從來沒有看過他對別人這樣。
「我希望你能跟我上同一所大學。」
「……為什麼?」
我看著他,他還是那樣溫柔的微笑。
「因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只可惜說出來的話並不是我期待的那一句。
我知道他對我只是朋友。
不會再有更多。
怎麼可能會再有更多?
康森走了之後,房間裡彷彿還留著他的味道。
淡淡的卻又比什麼都深刻的,究竟這味道是存在於空氣之中,還是只是我另一種想像?
我不知道。
我想著康森,想著他頭髮上的味道,想著他臉上淡淡的笑,想著他靠過來,嘴唇的溫度,手指的溫度,身體的溫度。
我閉上眼睛,我自慰。
康森在我的腦中和我做愛,我聽見他問我,謝貫衡,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你,康森,我想要你。
但是當我喘息著在手中射精,我卻又對這樣的自己覺得厭惡。
竟然把自己的朋友當成性幻想對象,媽的我簡直是畜生。
我簡直是畜生。
* * *
不可否認的,康森開出的條件成了吊在我眼前的紅蘿蔔,我於是變成努力奔跑的驢子,鎮日埋首書堆。
郝健懷疑我中邪,每次看到我都要喊一遍惡靈退散,我差點就要失手勒死他。
面對康森,我還是裝出好朋友的樣子,毫無邪念的那種好朋友,嘻嘻哈哈玩鬧打屁,可是我卻連多摸他一下都覺得不敢了。
我發現我看他的時候,視線開始專注的鎖在某一些部位,例如他的嘴唇、他的頸肩、他的手指、他的背。
我感覺內心的慾望像是無底黑洞,它越來越巨大,一點一點侵蝕我的理智。
我怕有一天我會忍不住的牽他、抱他、吻他。
然後會不會,我們就不再是朋友了。
搞不好會變成陌生人,彼此在路上錯身而過,卻都不回頭的那一種。
唉,康森,我好害怕。
段考前學校附近的麥當勞,幾乎每個位置上都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搞得和圖書館沒什麼兩樣,唯一的差別大概是可以說話吧。
「所以說把這個代進去,用這個公式去解,就可以解出來了。」
修長的手指握著自動筆,迅速的在白紙上寫下一道道算式,因為眼睛往下看的關係,所以那一排長睫毛就低垂下來,半掩住黑色的眼瞳……媽的,我都可以為康森寫一本小說了。
我咬著薯條哼一聲,旁邊的康森轉過頭,狠狠的反手用筆蓋捅我的手背,我可憐的看他一眼,右手無比沉重的拖著筆寫下一題作業,坐在康森對面的可可妹妹可愛的笑了笑。
「你們的感情真的很好呢。」她說。
我還來不及說什麼,康森就先靠過來,伸手把我的頭髮撥亂,他這個壞習慣倒是從我這邊學過去的。
「這傢伙不盯不行。」他說,手往下滑搭住我的肩膀,我想把他頂開,可是他壓著不放,我嘆一口氣,康森你這種曖昧的動作根本就要害死我。
可可還是笑笑看著我們,遠處有人在叫康森,好像是他的朋友,我趁機把他往旁邊一推,他報復性的拍了一下我的頭。
「我過去一下。」康森說。
然後留下我和可可兩個人,我和她對著彼此笑了一下,也許為了填補這沉默的尷尬空白,我又挖出飲料裡的冰塊大聲咬著。
「看得出來阿森很喜歡你。」可可說,她的這句話讓我坐立不安。
「妳放心,他的最愛還是妳啦。」我說。
其實我本來只是想開玩笑,怎麼曉得我的口氣突然變得這麼酸,我嚇一跳,馬上換個話題,「聖誕節妳有計畫要去哪裡玩嗎?」
「嗯,」她偏頭,好像在思考,「我問過阿森,他好像也沒有什麼計畫,可能到時候再看看吧。」
「喔,這樣啊。」我點點頭。
接著把咬碎的冰塊吞了進去,唔,好冷。
我想我的腦袋真的是少了一根螺絲釘,媽的。
我怎麼就忘了康森的聖誕節是要和可可一起過的呢?
* * *
「你聖誕節要怎麼過?」
下課時間,我和心靈導師郝健並肩靠著走廊的欄杆,眺望遠方。
「我要和我的粉絲們一起渡過。」當郝健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不小心被口水狠狠嗆了一下,他斜眼看我,目露凶光。
「那我就要一個人過了。」我說。
今天天氣很冷,說話的時候就會吐出一團團白色的氣。
「我以為你會和康森過。」郝健說。
我把臉埋進康森的圍巾裡。
「……我真的喜歡上不該喜歡的人了。」我說,郝健拍拍我的肩。
「這才是青春啊。」
他做了一個很不相干的結論。
我試著每天少喜歡康森一點,然而卻事與願違。
我想要裝作根本毫不在意的樣子,可是我已經快要笑不出來。
前進或後退,該怎麼做才能得到平衡,除了假裝我對你只是朋友,難道我還有別的辦法嗎?
我怎麼可能還有別的辦法。
那一天,我想我大概有點失控。
放學時間,我一如往常到隔壁班的走廊上等康森,但是康森難得不在,他的書包孤零零的擱在椅子上。
我想我知道他在哪,那個廢棄的體育室,我和康森第一次說話的地方,有時午休的時候我和他也會在那裡鬼混。
而我的猜測是對的,儘管那一刻我那麼希望它出錯。
我一推開門,兩個靠在一起的人影馬上分開,我的心沉了沉,我又關上門。
我一直知道康森和可可在一起,我一直知道他們是男女朋友。
只是當我親眼看到的時候,卻又比想像還要覺得痛。
我沒辦法和康森說話,那一陣子,我承認我根本不想看到他。
那種感覺很複雜,像是被背叛了一樣,可能我一直以為當康森對我好一點,他就應該要對可可淡一點。
當然那只是我自己以為。
我曾經有那麼一點錯覺,覺得我和他或許不只是朋友。
而現在我終於回到現實,認清我和他真的只是朋友。
我明明嘗試每天少喜歡他一點,可是為什麼當我發現的時候,卻已經來不及了?
康森,我討厭你。
因為我有點愛你。
那天放學,康森跟在我身後,我沒理他,只是一直往前走。
「謝貫衡。」
我目不斜視,耳朵自動開啟隔音裝置。
「謝貫衡。」
我看了一眼手錶,現在要回家呢,還是……
我忽然走不了了,康森拉住我的書包背帶,我沒有回頭,只是感覺他打開我的書包,把很多東西一樣一樣的塞進來。
我有點想笑,這樣的情景似曾相識,我簡直就可以告他剽竊我的創意。
「謝貫衡。」他第三次叫我,我終於轉過頭,聽他說了一聲對不起。
「你幹嘛道歉?」
「因為你生氣了。」
「我生氣又關你什麼事?」
他沒有說話,只是抿著嘴唇看我,我沒辦法,只好狠狠彈了一下他的額頭,應該是很痛,可是他忍住,白皙的皮膚上泛開一片紅。
於是這樣,我和他又和好了。
我們坐在公園那張長凳上,打開書包,把康森給我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其實都是小東西,並不那麼值錢,可是都是我喜歡的,像是珍珠奶茶、各種口味的棒棒糖、只有在特定的雜貨店才買得到的秀斗糖……
我和康森一人含著一顆秀斗糖,酸得整張臉都發皺,我翻出我的成績單。
不多不少,剛好全班第十名。
我聽見康森問我:「你想要什麼?」
我揚了揚嘴角。
* * *
我的人不是太好,我很賤,而且最喜歡當電燈泡。
平安夜,路上情侶雙雙對對,唯獨我們三人行。
我卡在康森和可可中間,我故意的,卻裝作漫不經心,可可有時候疑惑轉過來看我,我就燦爛的對她笑,笑得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康森倒是沒有說話,也沒有不高興的樣子,好像什麼都隨我。
吃過晚飯以後,還是高中生的我們有點無處可去,所以坐在廣場上,看著不遠處的那棵人工聖誕樹聊天。
周圍坐著一對對情侶,事實上我旁邊這一對也是,我很卑鄙的盡我所能破壞他們之間任何可能會出現的旖旎氣氛,幸好康森和可可的舉動也都滿規矩的。
「我想買飲料,」康森站起來,看我,「去不去?」
我搖頭,看了一眼可可,她也沒有站起來。
對她其實我有點愧疚,好好的一個雙人聖誕節被我破壞成這樣,如果我是她我早就爆走了,可是她還是很有禮貌的維持微笑。
「給妳。」等到康森走遠一點,我從口袋裡翻出棒棒糖遞給她。
「謝謝。」她接過來,好像很高興。
「是我硬拜託康森帶我來的,」我說:「破壞你們的約會很抱歉。」
可可搖頭,咬著棒棒糖像在思考什麼,最後我聽見她小聲問:
「學長,你為什麼會想和我們一起過呢?」
我被她問得愣了愣,苦笑起來。可可還在看我,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單純的眼神,我說不了謊,所以我反問她:「妳覺得呢?」
但是我卻沒想到她會臉紅。
我不敢再看她,我也不敢問她,感覺變得有點怪,然而我和她都裝作若無其事的沉默,很盡力的。
直到後來康森回來,直到後來可可說她要回家,除了那一聲再見之外,我和她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歡樂的續攤在康森家進行。
我們換了便服後溜出去,佯裝鎮定的買了各式各樣的酒,幸好便利商店的店員看也不看我們,否則我們大概會露出破綻。
康森家很大,很像雜誌上會出現的那種華麗豪宅,可是晚上的時候就有點陰森,可能是因為沒有人的關係,康森說他爸媽今天都不會回來,所以可以盡情的玩。
「你今天有生氣嗎?」
坐在康森房間的地毯上,我問他,他歪了一下頭。
「幹嘛生氣?」
「因為我破壞你和可可的約會啊。」
「喔,」他笑了笑,「沒關係啊,這是我答應你的事情,我應該要做到。」
我也勾起唇角,把啤酒和他手裡的那瓶一撞,「我要敬你的這句話,乾杯!」
康森沒有拒絕,我們開始找盡各種理由灌對方酒。
我始終沒有和他說可可的事情,或許沒有什麼,而且我也不應該說。
我對康森好像什麼都很坦白,但是我自己知道我有太多秘密,那是康森不能知道的,他知道了我們就完了。
我很清楚這一點,就算和康森再怎麼接近也要有個界線,我明明很清楚的,可是我想我喝茫了。
酒一瓶一瓶的灌下去,我們還自己試調各種混酒,有時候皺眉有時候讚美,雜七雜八的喝了一堆,我覺得我有點頭重腳輕,開始不自覺的唇角上揚。
康森看起來也有點不行了,白皙的皮膚上泛開一層紅,笑瞇瞇的單眼皮眼睛,黑亮亮的,一點也不像平常的他。
「你喝醉了。」他笑著看我,頰上一彎深深酒窩。我伸手去摸,用怕碰碎了什麼的力道,他沒有避開,還是看我。
「我喝醉了。」我說。
這次換他伸出手。我感覺他的指尖觸碰著我,從我的眉間順著鼻樑往下,他摸著我的嘴唇,麻麻癢癢的,我沒有躲,我快要控制不住了。
我想吻他。好想吻他。我好想吻他。
深沉的慾望在我血管裡騷動著,有種缺氧似的錯覺,我的心臟悶得快要爆炸,我能不能借酒裝瘋,就這麼一次?
他靠過來,眼睛有著濕潤的水光,你醉了嗎?
我不知道,我看不清楚,我只看著他的嘴唇,濕潤光澤,好想接吻,康森,我好想和你接吻。
「你喝醉了。」他又說了一次,小孩子剛學會說話的那樣,不是很清楚的咬字,憨憨的在笑。
我想他喝醉了,所以我說:「我喝醉了。」
這一次就比較像是藉口,一個能夠吻他的藉口。
我捧住他的臉,慢慢的靠過去,他還可以躲,但是他卻像是被迷惑的那樣,長長的睫毛動了動,我沒有辦法了。我吻住他。
他吻起來有點酒味,我不敢有再多停留,我退開來。
康森看著我,有一點清醒的樣子,我其實很怕,還是勉強的笑,
「靠,你吻起來也還不錯嘛。」
我盡量假裝這個吻只是一個玩笑,然而我的尾音卻有些無法控制的飄起來,我不知道康森被我說服了沒有,他沉默低著頭,過了一會突然站起來。
「我要去洗澡了。」他說。
情況好像變得有點奇怪。
晚上,我躺在康森大得不像是單人尺寸的床上,張著眼睛,酒精效力過了,我遲遲不能入眠。
康森躺在床的另一邊,我不能確定他是不是睡了,我還不太敢看他。
時間沉默的走,我猜他大概睡了,所以翻過身,結果卻嚇一跳,我沒想到他還睜著眼睛看我。
「你是看到鬼喔?」他沒好氣的說。
我鬆一口氣的笑起來。
沒事了,我想沒事了,大概。
「我睡不著,」我說:「不知道為什麼喝完酒精神反而特別好。」
「……我也是。」康森說。
我們開始聊天,說一些很蠢的事情,然後笑。我很小心的不提剛剛的那個吻,卻沒料到康森問我:「欸,你喝醉酒就會開始亂親人嗎?」
我一口氣憋了憋,假裝自在的笑,「有時候啦。」
他沒說話了,安靜好一會,我問他:「你想睡了嗎?」
接著聽見他輕輕嗯了一聲。
我於是沒吵他,幫他把被子拉上來,蓋到脖子的地方,他卻突然抓住我的手,我的心跳很快,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他也沒有說,他只是靠過來。
黑暗之中,他的輪廓不是那麼清晰,卻好像很溫柔。
我感覺有東西碰上我的嘴唇,乾燥的,我知道那是什麼,我想我只是有點不敢相信,像是假的,一切存在於我的夢。
我沒能閉上眼睛,我也不想錯過。
嘴唇被舔著,我試探著他也試探著,我張開唇來,溫潤的觸感,我忍不住了,而你也是嗎?
我和他接吻,黑暗讓什麼都大膽一點,或許還有一點殘留的酒精,我想,因為他的舌頭還有一點苦苦的,大約是啤酒或什麼,我又有點醉。
我被吻得起反應,可是我摸他,他卻沒有。
我有些不甘心,我把手探進去,他往後縮了縮,我翻身壓住他,他逃不了,他不吻我,他偏過頭。
而我不讓他走。
我吻他的脖子,他推我,沒有很用力的樣子,我不清楚,我已經精蟲衝腦了。
他的性器在我手掌裡慢慢堅硬,你是誰都可以嗎?但我卻不行,康森,不是你,我就不行。
他開始喘氣,低低的在我的耳邊,我吻他,我感覺他舌頭的回應。我有些笨拙的,手指好像有點發抖。
他的那裡好燙,燙得我手心都是汗,我覺得我有點撐不住,我想他摸我,可是我不敢說,只好把自己抵在他的腿上摩擦,他沒有推開我,他把舌頭伸進我的嘴巴。
所有的動作像是電影一格格播放,火熱而黑暗的。我又清醒又茫然,康森的手抓住我,用力的,然後射精。
那一刻,我彷彿忽然墜入冷水之中,一切都醒轉過來。
完蛋了,我和康森。
我終究是忍不住。我走到了界線之外。
* * *
結果後來的半個冬天,我和康森不再說話了。
不是吵架也不是冷戰,比那一切都還糟糕,我和他陷入尷尬。
其實也沒有怎樣啊,不就只是打個手槍嘛。
我把這個說辭在心裡背得熟爛,可是遇到康森,我卻怎麼樣都說不出來,只好面無表情的和他擦肩而過。
然後時間就在我的猶豫之下慢慢經過,搞得我現在再去和他解釋什麼,都顯得唐突而莫名其妙。
我想,說不定現在我在他心裡,也變成了唐突而莫名其妙的存在。
第一章
我記得我第一次和他說話,是在一個快要離開的夏天尾巴。
那天午休,陽光從枝頭灑落,是有點涼的溫度,難得這座城市也有秋天。
我躲進舊體育室,那裡已成倉庫,是個校園死角,我很安全,所以我放心點菸。
菸的味道很苦,我嗆了一下,忽然聽見細碎的腳步聲,我心一跳,將菸倉卒丟到地上踩滅後迅速扔進口袋,腳步聲越來越近,我一個閃身,躲到層層疊起的廢棄跳墊後面。
有人進來了,推門又關上門的聲音,我略略安心,若是教官巡視,肯定不會關門。
「學長,我……」
一陣沉默之後,有人說話,是女孩子的聲音,我只聽見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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