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隱是個天才型詩人,受到無數人的喜愛,被譽為是李白、杜甫之後唯一能夠自成一家的詩人。但李商隱的一生是很不幸的。因為父親早逝必須奉養母親,十歲多就得挑起生活的擔子,做些抄寫和舂米之類的工作。他有遠大的理想,刻苦求學,仕途之路卻很不順遂,剛考上進士,賞識他的令狐楚就去世了,剛結婚就陷入了黨爭。因為他受牛黨的提拔考中進士,卻娶了李黨的女兒,無端捲入朋黨之爭的恩怨中,為了家計只得四處飄泊,輾轉於幕府之中做些文書、秘書的工作。
李商隱空有才情,鬱鬱不得志,流傳至今的名作,有迷離恍惚的朦朧詩、有浪漫纏綿的愛情詩,還有一些寓意詩和無題詩,都表現出那種孤獨、寂寞、高寒的意象,也把現實的仕宦失落用神話的方式表達出來。
雖然大家認為李商隱的詩是詩謎,很難懂,可是葉嘉瑩幼年時開始背詩、讀詩,就特別喜歡李商隱的詩。爾後在人生中遭遇的種種挫折、苦難,都是用李商隱的詩來轉化,對於李商隱的詩特別有感,還曾在夢中得了一些詩句,與李商隱的詩結合成為新的詩作。
在本書中葉嘉瑩細述李商隱坎坷的人生故事和自己在人生不同階段對李商隱詩的體悟,還有後來她是如何從李商隱的傷感中跳脫出來的。一句一句旁徵博引,帶大家從作品來認識詩人,以及詩詞中那種深微幽隱的濃郁悲哀。對於李商隱的詩既有感性的體悟,也有理性的思考,更有著詩詞當中那種生生不已的興發與感動。
作者簡介:
葉嘉瑩
中國古典詩詞專家、詩人。
1924年生於北京,1945年畢業於輔仁大學國文系,顧隨先生親許為衣缽傳人。後隨丈夫赴臺,任教於彰化女中及臺北二女中,1954年起任教於臺灣大學、淡江大學、輔仁大學。1966年應聘為美國哈佛大學、密西根州立大學客座教授。1969年定居加拿大,任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終身教授,1991年當選加拿大皇家學會院士。曾先後被馬來西亞、日本、新加坡、香港等地多所大學聘為客座教授,又於中國大陸數十所大學講學,更於南開大學創立「中華古典文化研究所」。
此外還受聘為中國社科院文學所名譽研究員及中華詩詞學會顧問,並獲香港嶺南大學榮譽博士、臺灣輔仁大學傑出校友獎與斐陶斐傑出成就獎。2008年被中華詩詞學會授予「終身成就獎」,2012年受聘為中國中央文史館終身館員。
葉嘉瑩先生畢生從事中國古典文學之教學與研究,主要著述有:Studies in Chinese Poetry、《中國詞學的現代觀》、《給孩子的古詩詞》,以及臺灣桂冠圖書公司《葉嘉瑩作品集》,北京大學出版社「迦陵講演集」、「迦陵著作集」系列,中華書局「迦陵說詩」系列等等。
章節試閱
我只是一個詩詞愛好者,終身沉迷在詩詞之中,我覺得詩詞裡面有那麼美好的東西,我願意把我所體會的美好的東西傳達給大家。
李商隱那麼有名,可是大家認為他的詩是詩謎,因為他的詩很難懂,不知道他說些什麼。比如大家常常會背的一首詩《錦瑟》: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大家都不知道這首詩說的是什麼。其實這首詩還不是李商隱最難懂的一首詩,李商隱還有很多首非常難懂的詩,像《燕臺四首》的第一首開頭:「風光冉冉東西陌,幾日嬌魂尋不得。蜜房羽客類芳心,冶葉倡條遍相識。暖藹輝遲桃樹西,高鬟立共桃鬟齊。雄龍雌鳳杳何許,絮亂絲繁天亦迷。」你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所以大家就說李商隱的詩是詩謎。金元時代有個詩人叫元好問(號遺山),他說:「詩家總愛西崑好,獨恨無人作鄭箋。」《詩經》有毛傳,然後有鄭玄(鄭康成)的箋注。他說李商隱的詩也很美好,可惜沒有人像《詩經》的毛傳、鄭箋一樣,給李商隱的詩作很好的說明和解釋。
不過呢,我跟李商隱似乎有一點特別的緣分。他的詩雖然如此之難懂,可是我從十二、三歲――我六、七歲時背詩,十二、三歲時讀詩――就特別喜歡李商隱的詩。
現在先從我小時候對李商隱的理解談起。李商隱的詩很難懂,但是我一個小孩子,為什麼就喜歡上李商隱的詩呢?第一首要談的是我很早的一篇作品,題目叫作《詠蓮》。這是一九四○年夏天寫的,那年我十六歲。我出生在北京,夏天有很多荷花,我北京老家的院子是一個有三進的很大的四合院,中間的院落就養著大盆的荷花。院子裡沒有池塘,於是用大的荷花缸養荷花。我家是一個很保守的舊家庭,女孩子不能出去亂跑,所以都是在家裡長大的。我小時候寫的詩詞,都是寫院子裡的景物。我出生在夏天,陰曆的六月,家裡人說,六月是荷花的月,我出生的月份是荷花的生日,所以我的小名就叫作「荷」。因為這個緣故,我從小對於荷花,就有一種特別的感情。一次偶然的機會,我看到了李商隱的《送臻師》二首。臻師是一個名字叫作「臻」的法師。這兩首詩是送給修道的臻師的,我們現在說其中的一首。
苦海迷途去未因,東方過此幾微塵。何當百億蓮華上,一一蓮華見佛身。
「見」字在中國古代和「現」字是通假字。他說的是什麼事情呢?按照佛經《大般涅槃經》的說法,人世之間,不管是生離還是死別,一切都是憂傷,一切都是痛苦。人生就是在苦海之中。所有的人類都在苦海之中迷途了,我們都失落了自己,不知道從何而來,也不知道要到何方去。我們不知道人生的意義和價值在哪裡。我們有戰亂,有流離,有貧窮,有離別,有死傷,有痛苦,為什麼?為什麼這個世界是如此痛苦?
多年前我在溫哥華,大概是七十年代,我偶然在英屬哥倫比亞大學(UBC)的布告欄上看到一則布告,說東城一個很小的劇院在演瑞典斯特林堡(Strindberg)的一個戲,叫作《夢劇》(Dream Play)。我是個很好奇的人,對於西方有些新鮮的東西也非常愛好。我就一個人開車到東城的那個小戲院去看斯特林堡的《夢劇》。那個劇場很小,一進去都是暗的。而且劇場很嚴格地規定,只要開場了、開演了,就再也不許人進去。劇場四面的牆上有幾扇門,每個門上有一盞燈,很黯淡的燈光。整個劇場裡演奏著弦樂,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也許是提琴,非常幽微、抑揚、哀怨的一種絲弦的音樂。人們都很安靜。忽然間空中有了一個聲音,這個聲音是神的聲音,祂說:「我創造了人類,我希望他們在世界上過幸福、美好的生活。我希望知道他們現在的情況是什麼樣。」聲音是從空中傳下來的,舞臺上沒有人。劇場造了一個通道,從天上到地下,神可以從通道的洞穴之中聽到世界上的聲音。祂說:「為什麼我在天上聽到地下的聲音都是哀哭?」都是悲哀,都是痛苦,那是什麼緣故呢?祂說:「我要瞭解,為什麼人類會走向這樣一個痛苦的境況?我創造了人類,為什麼他們的生活是如此悲哀和痛苦?我要叫人去考察一下。」
《聖經》上說,是神派遣他的愛子,道成肉身,耶穌基督來到世界上。斯特林堡寫的那個劇,就說神派遣祂的一個女兒從天上降到地下來考察。當空中說了這麼一大段話以後,從舞臺的旁邊就上來一個全身黑衣服的人,他不是正式的演員,是一個隱身的、無形的人,手裡拿著的東西像我們掛衣服的衣架,衣架上掛鈎的地方畫的是一個少女的頭像。衣架拿上來以後,從戲院的頂上飄下來一匹白綢子,白色的柔軟的長長的綢子。黑衣人拿著衣架在那裡承接,然後這一匹白綢就披在衣架上了。於是,本來只是一個少女的臉,現在披上白綢,就變成一個美麗女子的圖像。舞臺旁有很多小門,每個門上有燈光,然後每個門後陸續出來一些既不是常人也不是演員的拿著衣架的隱身人。衣架上面畫的頭像,有老人,有年輕人,有男子,有婦女,來自人類各階層、各方面的人物。每個人上來,空中的談話所說的就是這種人的痛苦、那種人的痛苦。人類有不同的遭遇,不同的痛苦,整個劇演的就是人類不同的遭遇、不同的痛苦。
我從來沒有看過一場戲讓我覺得這樣感動。戲結束以後,我坐在劇場中,很久都沒有離開。為什麼世界會是如此呢?――就是在舞臺上所演出的人類的種種的不幸。那年大概是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我在溫哥華。現在我要說的是四十年代,我讀了李商隱的《送臻師》;他說「苦海迷途去未因」,人世間有這麼多痛苦,我們都沉沒在苦海之中,不知道我們從哪裡來,也不知道要到哪裡去,我們活著帶來什麼,死去又帶走什麼。我們不知道。「去」是過去,「未」是未來,我們迷失了過去、未來的因果。他說「東方過此幾微塵」,佛教是從西方傳來的,所以是東來,像玄奘去西方求法、求佛經。「東方過此」,經過了多少大千的微塵世界,佛教說世界有三千大千世界,每一個世界在整個宇宙看來,都不過是一粒塵沙而已,所以他說「苦海迷途去未因,東方過此幾微塵。何當百億蓮華上,一一蓮華見佛身」。人類這麼痛苦,都在苦海之中。「何當」,就是當什麼時候。我們要等到哪一天,等到什麼時候,我們能夠看見,這個世界上有百億的蓮花。「億」是極其多,「百億」是極言其多。這是見於佛經的,李商隱詩上有注解,說出於《大般涅槃經》,他引了一段佛經,佛經上的神話說,人的身上有無數的毛孔,而釋迦佛的每一個毛孔都會生出一朵蓮花,每一朵蓮花上都會坐著一尊佛像。佛經上這樣說,所以李商隱就說「何當百億蓮華上」,是什麼時候,我們才能在佛的毛孔所生的百億蓮華上,每一朵的蓮花上,都出現了佛身,都是對世界的救贖。我們能夠得到佛這麼多的救贖來救贖我們嗎?
其實那個時候(一九四○年),我不過十六歲,可是我讀了李商隱的這首詩,就很感慨,因為我經歷了很多。我出生的那一年是一九二四年,那時國民革命剛剛成功,不過國父孫中山說「革命尚未成功」,表面上把清朝推翻了,可是革命並沒有成功,當時有南北的戰爭,有軍閥的混戰,有袁世凱的稱帝,有張勳的復辟,那時候的中國充滿了戰亂,各地方都有軍閥和土匪。中國是一個疆土廣大的國家,一旦失去控制――中國有各個亂離的時代,不用說東晉的五胡亂華,就是晚唐以後的五代十國,中國都是分裂成多少個小國――所以一旦失去了清朝王權的統治,馬上出現各地的軍閥混戰,有軍閥同時就有土匪。所以我小的時候,中國是在軍閥混戰的背景之下。而軍閥還沒有平定,國家也沒有完全建設起來的時候,就發生了「七七事變」。
「七七事變」是一九三七年,我十三歲,剛上初中二年級。因為「七七事變」是突然發生,所以暑假開學,日本或者偽政府來不及準備新課本,我們用的還是舊課本,上面記載著從甲午戰爭開始日本侵華的種種惡跡。但是這個歷史,日本人不能讓它留在那裡,於是就把歷史書統統改寫。所以一個國民,要知道自己本國的歷史,當你有一天失去了國家,你就再也沒有機會讀本國的歷史,因為它們被篡改了。第一天上課,我們把歷史跟地理書拿出來,老師說第幾頁的紙要整頁都撕掉,第幾頁的第幾行到第幾行,要拿毛筆統統塗掉,不讓你有本國的歷史和地理的認識,都要完全按照它的新的歷史來講。然後就要慶祝,慶祝上海陷落,慶祝南京陷落,慶祝漢口陷落。日本在一九三七年盧溝橋事變以後不久,接連打下了我們多少城市!而它叫我們所慶祝的那些陷落的城市,都是我父親的所在地。我父親是北大外文系畢業的,想要報國,所以投身於航空事業,翻譯、介紹西方的航空事業。最近有個朋友,幫我找到我父親當年翻譯的文章,就是介紹西方航空事業的文章。前些時候,有一部片子是演河南的大饑荒,叫《一九四二》。那個時候我們在北京也是幾個月吃不到白米白麵,但是有混合麵,就是老舍在《四世同堂》中所敘寫的,我們還有東西可以吃,還不至於餓死,可是一九四二年的大饑荒,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不用報紙上說死了多少人,我早晨去上學,門一開開,牆角上就會有凍死、餓死的人。到學校同學就互相問,你今天在路上看到了幾個「倒臥」?「倒臥」就是倒在街上凍死、餓死的人。那是我所經歷的少年時代。
「苦海迷途去未因,東方過此幾微塵。何當百億蓮華上,一一蓮華見佛身。」所以你就知道,為什麼當時我讀了李商隱的這首詩會被他感動,因為我不知道我們的國家、我們整個世界的救贖在哪裡。所以我就寫了一首小詩《詠蓮》:
植本出蓬瀛,淤泥不染清。如來原是幻,何以度蒼生。
「植本出蓬瀛」,荷花是從水裡邊生長的,「蓬瀛」是指蓬萊、瀛洲、方丈,是傳說中的海上神山,蓮花是在水裡生長的,所以說「出蓬瀛」。「淤泥不染清」,它生在污穢的泥土之中,可是蓮花長出來,一塵不染。不用說塵不染,連水都不染。你看蓮花瓣或者蓮葉,如果是下雨,或者是往上面灑水,它在荷葉上變成一顆水珠,它不沾在那裡,你一搖,水珠「噗嚕」就掉下去了,它不被污染,所以宋朝的周敦頤說蓮花是「花之君子者也」,「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現在的科學家說,蓮花這種植物上有奈米,奈米是現在的名詞,我不知道是什麼。總而言之,蓮花是不沾染其他東西的。所以我說:「植本出蓬瀛,淤泥不染清。」可是我們說有佛,有如來,救我們脫離苦海,但如來在哪裡?我家是沒有宗教信仰的,所以我說「如來原是幻,何以度蒼生」。我雖然很小,但我看到國土的滄亡,看到戰亂,看到死傷,不禁想為什麼――「如來原是幻,何以度蒼生」。這是李商隱的詩那麼早就打動了我的原因。
我再講一首李商隱的詩,也是我小時候讀的。小的時候家裡長輩說背《唐詩三百首》,從開頭第一首背,「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張九齡的《感遇》。我覺得這個太沒有意思了,什麼「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念起來不是很好聽,也不是很使我感動,當然後來知道這也是很好的詩。我就拿了《唐詩三百首》自己亂翻,翻到李商隱的又一首詩,題目叫《嫦娥》:
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大家聽我讀,我雖然不是廣東人,我不會說p、t、k結尾的入聲字,但是從小我的家長就告訴我,詩裡邊有平聲、仄聲,入聲字屬仄聲。北方話沒有入聲的字,家裡長輩告訴我,只要遇到入聲的字,把它讀成短促的去聲、短促的仄聲就可以了。所以「雲母屏風燭影深」,蠟燭的「燭」,你念ㄓˊㄨ,與詩的平仄不合,「燭」字是入聲字。雲母是一種礦石,上面有一些花紋,這種礦石可以磨得很薄,甚至可以磨成半透明的。它不像玻璃,什麼都能看穿,這個有點隱蔽,也就是說它既漏光,也很隱蔽。那個時候沒有現在各種各樣的玻璃,就把雲母磨光了做成屏風。在雲母屏風的遮掩之下,你隱約地看見房間裡面的這個人沒有睡,還點著一根蠟燭,在深深的臥室之內,有蠟燭的光影在搖動。
「長河漸落曉星沉。」天上有銀河。小時候家裡那個四合院的院子很大,夏天很熱,就找一領蓆子,鋪在地上,我喜歡仰睡在蓆子上,看天上的星星。因為我父親是外文系畢業的,後來進了航空署,所以家裡有很多航空方面的書。英文書我看不懂,可是它有天上的星辰圖,因為有時候飛機在夜間航行,要認天上的星辰的方向。我看我父親的書,就認得這個是北斗星,那個是大熊星座,這是牽牛,那是織女。當我讀李商隱這首詩,我就感覺很親切。「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其實這個天河不是落了,是當天慢慢亮起來了,天上這銀河就慢慢、慢慢消失了,就看不見了。「曉星沉」,本來東方有一顆啟明星,很亮的一顆啟明星,可是天再亮起來,那個星星也不見了。黑夜過去了,白天來臨了。昨天晚上,那碧空之上有一輪明月,月亮在碧海青天之上。最近剛剛過了六月十五,前幾天Jenny告訴我說:「葉老師啊,你知道我到你這裡,回家路上看天上的月亮好漂亮,很亮、很亮的月亮。」我們這幾天都是晴天,月亮非常美麗。上個禮拜,陰曆從十二、三到十七、八,天上的月亮非常圓,非常亮。所以等到「長河漸落曉星沉」,月亮也不見了。
這個李商隱真是妙。世間有不同的詩人,杜甫的詩說「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我要使我的國君成為堯舜一樣美好的國君,我要轉變這種惡劣的、貪婪的風氣,讓它變得更純良,更美好,這是杜甫的詩篇;李太白的詩說「遙見仙人彩雲裡,手把芙蓉朝玉京」(《廬山謠寄盧侍御虛舟》),我夢見天上有很多神仙――所以每個詩人有每個詩人不同的感受、不同的想像,各有他們的特色,各有他們的好處。李商隱看到昨天晚上那麼亮的一輪圓月,現在當「長河漸落曉星沉」時,那個月亮就消失了。可是嫦娥就是住在那個月亮裡面的。嫦娥本來是古代一個會射箭的人――后羿的妻子,因為她偷吃了長生不死的藥,所以就飛上天空,住到月宮裡邊去了。這是我們小時候都聽過的一個神話故事。他說嫦娥應該後悔當年偷吃了靈藥,離開了人間。離開人間是一件好事情啊,我們都要死,她可以在月亮上長生不死,應該也是好事。我們以為那是好事,可是你如果真替嫦娥想一想,嫦娥從此離開了人間,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也沒有悲歡離合,她永遠長生不死,感受長生不死的寂寞和孤獨,再也沒有對話的人,再也沒有來往的人,所以他說嫦娥「應悔」,她應該後悔偷吃了靈藥。下邊是無邊的碧海,上邊是無際的青天,她夜夜在天上是孤獨的、寂寞的、冷落的,是沒有人答應、理會的,是「碧海青天夜夜心」。
我小的時候念了這首詩,當時以為我懂了,什麼雲母屏風啊,什麼天河、曉星、嫦娥啊。所以我不但會背,我家孩子小的時候都要吟唱。也不是長輩們特別教我吟唱,是家裡邊有這種習慣。我伯父、我父親,甚至於我伯母、我母親,讀詩、讀古文都拿著調子。我伯父跟我父親就大聲吟詩,大聲地吟唱,我伯母跟我母親就小聲地吟唱。我在臺灣一共住了二十年,經歷了很多事情,在臺大教了十五年書。我在臺灣大學也講詩詞,可是從來沒有給臺灣大學的同學吟誦過任何一首詩詞。因為吟誦的調子不是唱歌,大家聽起來覺得很奇怪。我現在是九十歲的老太婆了,臉皮越來越厚,我那個時候才三十歲左右,覺得不好意思給大家吟誦。現在回想起來,總覺得對不起臺灣的同學,沒有教給他們吟誦。所以現在我其實一邊講課,一邊也教吟誦。
我只是一個詩詞愛好者,終身沉迷在詩詞之中,我覺得詩詞裡面有那麼美好的東西,我願意把我所體會的美好的東西傳達給大家。
李商隱那麼有名,可是大家認為他的詩是詩謎,因為他的詩很難懂,不知道他說些什麼。比如大家常常會背的一首詩《錦瑟》: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託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大家都不知道這首詩說的是什麼。其實這首詩還不是李商隱最難懂的一首詩,李商隱還有很多首非常難懂的詩,像《燕臺四首》的第一首開頭:「風光冉冉東...
目錄
第一講 從《錦瑟》詩談起
第二講 李商隱詩對我一生的影響
第三講 李商隱詩的悲哀
第四講 詩謎代表作:《無題》《燕臺四首》
第五講 一生等不到的救贖
第六講 回到《錦瑟》:詩家總愛西昆好
附錄一 從西方文論與中國詩學談李商隱詩的詮釋與接受
附錄二 略談李義山的詩
附錄三 講李商隱《燕台四首》
第一講 從《錦瑟》詩談起
第二講 李商隱詩對我一生的影響
第三講 李商隱詩的悲哀
第四講 詩謎代表作:《無題》《燕臺四首》
第五講 一生等不到的救贖
第六講 回到《錦瑟》:詩家總愛西昆好
附錄一 從西方文論與中國詩學談李商隱詩的詮釋與接受
附錄二 略談李義山的詩
附錄三 講李商隱《燕台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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