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中央報》:「輕鬆愜意,令人耳目一新。一位正經寫書的不正經作家。」
法國作家暢銷排名:2013年第三、2014年第四
《明天我就不追了!》
老闆很討厭,前男友很蠢,
我以為我的人生亂七八糟,
沒想到最美好的冒險正要開始……遇見的還不只是愛情!
「茱莉,妳這輩子幹過最傻的事是什麼?」
唔,說實話,我幹過的傻事還不少,隨便列列就有一長串:
有一回邊套毛衣邊下樓梯,結果下巴摔腫了一個月才消;
另一回修電器時用嘴啣住電線,卻忘了另一端的插頭還接在插座上……
成天聽豬頭老闆廢話,剛被沒腦男友甩掉,
我很想知道那個新搬來的神祕房客長什麼樣子,
所以決定去偷翻一下他的信箱,
好死不死手腕卡在信箱口動彈不得,
這時身後傳來「發生什麼事?」的親切呼喚……
和為了接近這位新鄰居而做出的瘋狂舉動相比,這一切都算不了什麼,茱莉現在一心只想挖掘這男子內心不為人知的祕密。在天馬行空的奇想驅使下,加上姊妹淘們大力助陣,茱莉對這個闖入她的人生卻又全然陌生的男子感到既懼怕又迷戀,於是決定要冒一次比一次更令人匪夷所思的險,直到找出這個一直縈繞心頭的問題的答案:我們究竟會為了誰而做出一生中最傻的事?
《明天我就不幹了!》
工作缺新意、生活沒動力,
原想拋下一切,躲進莊園當管家,
沒想到意外的麻煩與挑戰接踵而來......
卻也因此重新認識了最坦率、真實的自己!
安德魯.布雷克是個事業有成的企業老闆,妻子過世後便一直覺得生活乏味,唯一的女兒也已與丈夫定居海外,日子了無生趣。某一天,不按牌理出牌的安德魯決定把公司移交給他信任的年輕女特助打理,並在好友理察的協助下,隱瞞自己的真實身分跑到法國鄉間一處莊園應徵工作,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莊園上下都以為安德魯在英國原本就是以管家為業。
在新任職的包維利莊園裡,女主人與其他僕役各有古怪的性格與脾氣,安德魯原以為可以藉此遠離英倫都會緊張的商場生活、能在法國鄉間好好歇息一年,搞得他初來乍到便想打包不幹逃回老家去,無奈礙於老友情面,得先熬過四個月試用期以證實他並非無能想落跑的懦夫。
沒想到,莊園裡每個人不欲人知的過去大大引發了安德魯的好奇(包括那隻喜怒不形於色的貓咪),並著手協助解決層出不窮的麻煩與挑戰。每解決一樁事件,安德魯便喜歡更這些人一分,卻也發現在這座宅邸裡最消極逃避、最需要人陪伴幫忙的,居然是……
《明天還是好朋友?》
學習玩樂的時候,誰跟誰永遠黏在一起;
悲傷難過的時候,誰跟誰總是彼此傾吐照顧。
就算你我再怎麼形影不離,當難關來臨、幾經波折之後──
牽手打勾勾,明天還是好朋友?
卡蜜兒是個善體人意、凡事觀察入微的女孩,喜歡跟好朋友們打成一片,像家人般和樂融融生活在一起,甚至願意鼓起勇氣,找大她兩屆的校園惡霸單挑、潛入老師家偷同學的入學申請書──至於那個左邊屁股上的小狗齒印,就別再提啦!
來到高中生活最後一年,卡蜜兒每次開學前默禱的願望終於成真,她最要好的死黨們竟然都被編進同一班,真是太美好了!無所不談的閨蜜蕾雅、在心底暗戀許久的帥男孩阿克賽、腦袋裡總是填塞奇思怪想的數理資優生弟波、無時無刻幻想自己是超級情報員的雷歐……雖然升學壓力似乎大到讓學校生活索然無味,不過有這群好朋友陪伴,日子可是一點都不無聊,有時還誇張過了頭哩。
在歡笑的背後,卡蜜兒與好友們卻也不時遇上出乎意料的事件,再再考驗彼此的信任與默契。經歷過這一連串波折之後,大家明天還能是相親相愛的好朋友嗎?成長過程中所嘗受的酸甜苦辣,讓卡蜜兒對人生有了全新的體悟……
作者簡介:
吉爾.勒賈帝尼耶 Gilles Legardinier
「我很高興這本書能夠讓你們拿在雙掌之間。令我感興趣的是這種親近感。我書寫是為了轉移注意力,同時也是為了引起每個人最美麗部分的共鳴,我希望能夠做到這一點。能夠在你們的國度裡讓人閱讀,對我這一個小小法國作家而言,是個機運,也是個榮耀,對此我由衷感謝。我希望各位都能夠享受閱讀,並好好領略法國風情。」
1965年出生於法國巴黎,15歲起投身影視圈,擔任爆破技師學徒,之後轉向製作廣告片、預告片及若干大型製作的拍片花絮。如今主要為影視節目編劇,同時也撰寫出版若干青少年小說以及兩部驚悚成人小說。
2011年改變寫作路線,首次嘗試都會喜劇之作《明天我就不追了!》大獲成功,賣出12國版權、總銷量突破70萬冊,分別攻上各大書店排行榜冠軍,成為法國2013年最賣座的小說,並已展開電影拍攝計畫。2012年推出《明天我就不幹了!》延續其法式幽默情趣,對人性有更深入的洞察體悟,甫上市便再次攻佔暢銷書榜,獲法國亞馬遜網站、法雅客書店讀者四顆半星高度好評。到了2015年1月,這兩本書都還名列暢銷榜前50名,累計銷售已突破150萬冊,熱銷不墜。2013年新作《明天還是好朋友?》保留幽默溫馨情調,主角與舞台換作青少年與校園,展現吉爾豐富的人物觀察與全方位的書寫才華,拿下「自由之筆文學獎」,並獲《費加洛報》盛讚「出版業界的新旋風」。
作者網站:www.gilles-legardinier.com
譯者簡介:
武忠森
輔仁大學法文碩士,國立台北商業技術學院兼任講師及自由譯者。譯有《星期二的匿名信》、《當我們一起跳海》、《遇見野兔的那一年》、《背叛者之歌》、《初戀情人的祕密》、《那年夏天》、《明天我就不追了!》、《明天我就不幹了!》等書。喜歡讀書、譯書以及遊山玩水。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實力派歌手同恩、金曲獎最佳新人入圍歌手吳南穎、影評人膝關節、FHM總編輯高翊峰、作家褚士瑩
◎ 看完《明天我就不追了!》,他們希望推薦這本精采的小說給──
★ 我希望推薦給當人家男朋友的男生看。我真的很希望他們瞭解,他們做出一個舉動,女生的OS是這麼大一塊!我們就可以發展出一二三四五這麼多不一樣的情節,都是不一樣的設定,然後ending是怎麼樣,你到底要不要告訴我!男生真的可以看一下這本書,瞭解我們女生到底有多忐忑。 ──實力派歌手 同恩
★ 推薦給所有女生!不管幾歲的女孩子,心中都有一個很可愛、很天真、很有衝動、對很多事情都很好奇的自己,只是說可能會因為我的生活,或已經結婚或是幹嘛,會為了安逸而不敢冒險。我想推薦她們來看茱莉的故事。 ──金曲獎最佳新人入圍、創作歌手 吳南穎
★ (如果能找台灣女星來飾演女主角茱莉)那我會想要看看……如果是陳意涵演的話會怎麼樣,她演運氣很衰的角色應該還滿可愛的。……我要推薦給宅女小紅看,因為她跟這本書的作者都擅長用文字去詮釋一些荒謬而可笑的事情嘛。 ──影評人、作家 膝關節
◎ 《明天我就不幹了!》出版後,法國媒體齊聲稱讚這本精采的小說──
★ 獲2013年Confidentielles女性讀者小說獎(Prix des lectrices Confidentielles 2013)
★ 繼《明天我就不追了!》廣受70萬讀者及書商驚艷、感動與喜愛之後,勒賈帝尼耶帶著這本充滿了瘋狂、感性又幽默的人性探索之作與大家再度相見!──《法國西部報》(Ouest France)
★ 《明天我就不幹了!》是一本讓人閱讀之後內心會感到喜悅的小說。主人翁安德魯的魅力實在令人無法抗拒……這個腦筋完全短路的男人,讓我們全然笑開懷!──《聖亞菲立克進步週刊》(Le Progrès saint-affricain)
★ 這是部對生命充滿禮讚、令人開懷而極其溫暖人心的作品!──《當前婦女》雜誌(Femme Actuelle)
★ 這本獨樹一幟、充滿樂觀活力的小說,陪伴我們度過一段歡樂時光,作者以法國人的方式將英式幽默表現得完美無缺。──《碧芭女性雜誌》(BIBA)
◎ 《明天還是好朋友?》
★ 法國自由之筆文學獎(Prix Plume Libre)得獎作品
★ 「一本塞滿幽默的小說、關於人生中許多第一次的書。」 ──《巴黎人報》
★ 「輕鬆愜意,令人耳目一新。一位正經寫書的不正經作家。」 ──《法國中央報》
★ 「一本關於友情的小說,保證看了返老還童!」 ──法國家樂福量販店四顆星推薦專書
★ 「吉爾.勒賈帝尼耶是出版界的新奇蹟。他進入青少年的世界,勾起你的回憶、觸動你的內心,同時不忘讓你捧腹大笑!」 ──《文化快報》
★ 「吉爾.勒賈帝尼耶,利用電影手法寫小說的作家,出版業界狂銷五十餘萬冊的新旋風。」 ──《費加洛報》
名人推薦:實力派歌手同恩、金曲獎最佳新人入圍歌手吳南穎、影評人膝關節、FHM總編輯高翊峰、作家褚士瑩
◎ 看完《明天我就不追了!》,他們希望推薦這本精采的小說給──
★ 我希望推薦給當人家男朋友的男生看。我真的很希望他們瞭解,他們做出一個舉動,女生的OS是這麼大一塊!我們就可以發展出一二三四五這麼多不一樣的情節,都是不一樣的設定,然後ending是怎麼樣,你到底要不要告訴我!男生真的可以看一下這本書,瞭解我們女生到底有多忐忑。 ──實力派歌手 同恩
★ 推薦給所有女生!不管幾歲的女孩子,心中都有一個很可愛...
章節試閱
《明天我就不追了!》
我很喜歡我所居住的街道。這兒有真正的人生,適合生活的氛圍。西邊有個小斜坡,太陽西下的時候,總會讓人以為稍遠處,在更低窪的地方,會有一座港口,能夠看見地平線以及大海,即便最接近的海岸都還在好幾百公里之外。我就在這附近的社區長大。在我父母退休,搬到西南部去定居的時候,我決定留下。我認識這裡的每一個人,這裡才是我的家。我唯一一次想要離開這裡,正好就是迪迪耶剛離開我那時候。有太多的回憶,好吧,應該說有太多關於他的糟糕回憶,但是很快地,美好的回憶一一重新浮現,遮蔽掉那些糟糕的回憶。
能夠和友人一起分享的日常生活,常常強過各類親屬關係,甚至是我經常光顧的麵包店的老闆娘貝哲侯太太,也可以算是我的奇妙家人。她會看我的臉色跟我聊天。從我很小的時候,她就認識我了,而且我知道有時候,儘管我長大了,她還是會想要在找零錢的同時,塞一顆糖果給我。她的店鋪就在莫哈梅的雜貨店旁邊,大家都叫這家雜貨店「莫哈梅的店」。這是我所認識的第三個莫哈梅。我猜只有第一個莫哈梅是真的叫做莫哈梅,之後陸續接手商店的兩個只是為了不想換招牌,所以就讓人家繼續叫他們莫哈梅。
我越是在我居住的街道上前進,我的心情就變得越好。要是有一天,我喪失了時間感,要是發了瘋,我還是有絕對萬無一失的好辦法來知道今天星期幾。這個好方法就是看中國菜外帶餐館的玻璃櫥窗,店老闆是平先生。偶爾,我也會懷疑那是不是他的假名。整整五年,他的法文一點也沒有進步,但我幾乎可以確定,那就是他想要給人家的印象。要想知道今天是星期幾,只需要看他的櫥窗告示:週五,會有原味鮮蝦大特價。週六是鹽酥炒蝦。週日五香蝦。週一糖醋蝦,真是酸得夠味。週二川式辣椒蝦。週三辣醬蝦。假使你來到附近,千萬別在週日之後買蝦。有一次,那時我剛搬來,在某個週三晚間買了蝦。結果我病得像條狗一樣,連續三天,我就在廁所裡度過。最後,我只剩下電話簿可以閱讀。
那個週一,我抵達我家公寓大樓的大門時,我輸入密碼,推開大門,直接走向信箱區,打開我的信箱蓋,有兩張帳單以及一些廣告傳單。其中一個信封上頭,用大大的字體寫著,我可以為我的貓咪贏得一年份的飼料。我沒有養貓,也還沒有淪落到必須吃貓餅乾度日。
就在關上信箱蓋的同時,我注意到鄰居信箱上的名牌。我知道四樓那對夫婦搬走了,因為他們即將迎接第二個小孩,但我不知道新房客已經搬進來了。「黎卡多.巴達塔先生」。這是人名,沒搞錯吧!(巴達塔[Patatras]在法文裡也是一種碎裂聲的擬聲詞。)讓人不禁懷疑這附近是否有馬戲團駐紮,以及小丑先生是否決定住在這兒......正經一點,嘲笑人家是不太應該,但這還是很好笑。我待了好幾秒鐘,一再讀著新房客的名牌,臉上還帶著一股傻笑,是這個週末以來第一次出現的笑容。
我上樓回到家裡,然後去沖澡,猜看看發生什麼事?我腦海裡一直想著那個名字。這位黎卡多.巴達塔會是多大年紀?長相如何?看到這樣一個名字,你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想像力也被激發了。這名字聽起來很偉大,很強有力,就像某個阿根廷探險家的名字,或像是一名偉大的西班牙魔術師,意外讓女搭檔被劍刺穿而自我放逐,就此不再登台表演,因為他一直暗戀著女搭檔。這個簡單的名字可以生出這麼多故事,但沒有一個和這位平凡的公寓鄰居有關。就這樣,在一瞬間,我找到了人生新目標:找出他到底長什麼模樣?我關掉水龍頭,抓起一條毛巾。就在此時,我聽見外頭樓梯間傳來的腳步聲。我急忙往外衝,想從防盜孔向外看是不是他正在上樓。倘若我喜歡發音簡單的字,我會大叫「巴達塔」,但我發出的聲響比較近似「乒乒乓乓」。我全裸倒在地板上,呈大字形,渾身是難以言喻的疼痛。該死!我連這傢伙長什麼樣都沒看過,但他已經令我幹下蠢事。這是第一回合,不是最後一回合,也不是最糟糕的一回合。
□
今天到家的時候,我先拿了我的信件,確認沒有別人下樓之後,我便踮起腳尖,看看巴達塔先生的信箱裡有沒有什麼東西。我注意到兩、三個信封。他還沒有拿走信件,因此可以推測他還沒有回來,所以我有機會在他經過我家門前時看見他。
下定決心之後,我便上樓去。今晚的計畫已經完全擬定。我預計要做好多事。我拿了一份免費報,上頭刊滿本地的徵才啟事。在摩塔尼耍了這小把戲之後,我覺得該是時候到別處去開創我的人生了。
我在桌子前面坐下,這一次不放音樂,我一則一則啟事篩選著,只要一聽見樓梯間傳來腳步聲,就立刻衝向大門--我已經小心讓雙腳保持乾燥,並且再三確認不會有任何障礙物阻擋我奔向大門。我是有點誇張了,從我的小客廳到大門之間的距離,大概也就是二點七公尺......
讀到「在家也能做證劵分析」的廣告時,我聽見了聲響。於是我躡腳來到門邊,將我的臉緊貼大門,以便能夠透過防盜孔向外觀看。有人開了走道的定時燈。我聽見上樓的腳步聲,還拖著某個重物。聲響很規律。我瞇著眼睛,試著看清楚來人是誰。希望是巴達塔先生!那個重物,肯定是他搬過來的東西。要是他已經一大把年紀,或者看起來還算和善,我就會出去幫他一把。這是我欠他的,因為我已經想了他一整天。突然間,一張臉孔出現了:是胡當太太,住在五樓的一位老太太。平常我總是很開心見到她,但這次不同。她拖著她那裝得滿滿的拖車--對一個獨居的老太太而言,還挺奇怪的。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注意到她和她那沉重的拖車。看看她的體型,應該吃不多才是,到底買這麼多食物要做什麼?
我再次埋首於小廣告之中。真是令人沮喪,還不如去庇里牛斯山牧羊。有了羊毛,可以製造被毯,剩下的部分,我知道還可以拿來製作香腸以及肉醬。比起販售消費性金融商品,這並不會比較糟。
我吃了一顆蘋果,同時又聽見屋外傳來聲響,於是我又回到我的觀測位子。這一次,一道新的陰影出現了,是一隻男人的手。外型看起來相當高大。他上來到樓梯間轉角時,定時燈又滅了,一切都變得黑暗,而我也不知道他是誰,但是他摔跤了,而且是摔了一大跤。從聲音聽起來,就像是有人朝樓梯下方扔了六、七頭小豬。他罵了髒話。我沒聽懂他到底罵了什麼,從音量聽來,老天爺肯定被他臭罵了一頓,也許還帶一些鄉音。我簡直快瘋了。我多想開門、開燈,再迅速衝回家裡,以免讓他看見我,而我又可以躲在防盜孔後面觀察。他肯定是跌傷了,正在給自己按摩。我看不見他在哪兒,外頭還是一片漆黑。他又罵了兩聲,然後摸索著上樓。我真應該立刻去把調整定時燈的傢伙的蟾蜍眼給挖出來,誰叫他把定時燈的時間調這麼短。黎卡多.巴達塔就在那兒,我感覺得到他在場,我聽見他的腳步聲,就在我家大門的另一邊。他按下位於我家門鈴旁邊的定時燈按鍵。又有燈光了,但是從這個角度看不見他。我使勁把自己的臉往門扉上擠壓,並且扭曲自己,完全沒有用。他繼續上樓。搞砸了。我內心突然空虛了起來。這個夜晚都毀了,這個人生也糟蹋了。總之,這個宇宙最後會爆炸。
□
第二天晚間,我跑著回家,也確認了他的信箱裡還躺著信件。我甚至改進了技巧,輕輕扳開信箱口的彈簧片,然後用小手電筒照亮內部,確認信箱裡頭的信件和昨天的不同。我真的是瘋了!倘若希區考克認識我,一定會把我的故事拍成他最重要的影片。
我從晚間六點十五分就定位,一直到十一點半,一步也沒有離開。這簡直是南北韓交界的警戒人生。我可以詳細地向你們報告這棟公寓大樓裡每分鐘的進出實況。經歷這一切之後,我至少明白了一件事:霉運的確是存在的。不說你們不知道,在這漫長的等待裡,巴達塔先生進出過許多次,但每一次,老天爺都讓我付出了一些代價。
第一次,他是在黑暗中經過。這天晚上他上樓時,一個大紙箱遮去了他大半個人,我只瞧見他的一雙腿、一雙腳以及四根手指。他再次出現時,我媽來電了,我們只通話十秒鐘,但已經夠他消失無蹤了。真是個詛咒。
我不會再浪費你們的時間,我最後是見到他了,但只要一想起來,我還是好心痛。那是在第三天,一如往常,我會在早晨上班途中,順道去麵包店買個可頌麵包。
「早安,茱莉。妳今天走路的樣子好多了。」
「早安,貝哲侯太太。對,好多了。」
貝哲侯太太是我所見過少數真正深愛著她老公的單身婦人。他負責做麵包,她負責賣麵包。但是在三年前,他很突然地過世了。心肌梗塞,五十五歲。那是我唯一看見她落淚的一次。葬禮的次日,她又開店了。沒有東西可賣,但是她開店了。就這樣持續了一週,顧客們來來去去。她一如往常守在收銀檯後方,卻手足無措。人家會跟她閒聊一、兩句,卻不敢注視空蕩蕩的陳列架。整整兩個禮拜,整個社區沒有人吃麵包。這也是我喜歡這個地方的原因。莫哈梅沒有趁機大賣乾糧或是在麵包店前卸貨。他悄悄透過櫥窗留意著她。是他幫忙登了徵才啟事,接著在一個月之後,她雇用了居利安,新的麵包師傅。他很年輕,做出來的麵包也更好吃,但不會有人告訴他這點。
我和她交談了幾句話,貝哲侯太太幫我包好了可頌麵包。就在我要跟她說再見離開的時候,她留住了我:「等一下,我和妳一起出去。我有話跟莫哈梅說。他又把蔬菜堆放到我門口的人行道上了。」
「如果妳要的話,我可以幫妳跟他說。」
「不了,我正好可以運動一下。而且,我得試著讓他明白,占用別人的土地是不對的。」
她跟著我來到外面,我以為她又要用她那長篇大論的經濟政治演說來轟炸可憐的莫哈梅,人家還會以為是兩個跨國企業在為千萬元的市場正面交鋒。
突然間,她完全轉換話題,對我說:「說實在的,你們那棟大樓新搬來的,長得挺俊。」
「誰?」
「就那個......巴答牙先生。」
我以為我要喘不過氣了。
請精確一點。他叫做巴達塔。請立即為我詳細描述這個人。妳沒有他的照片嗎?沒有其他人像我這樣如此期待這男人。我每天晚上在家裡長時間守候著他。為什麼我是唯一還沒有見過他的人?好傢伙,我會是最後一個見到他廬山真面目的人,枉費我肯定是第一個嘲笑他名字的人。
我裝出若無其事地問:「是嗎?他人怎麼樣?」
「我覺得他是有一點點迷人。他每天早上總在妳之後離開,你們一定很快就會碰到面的。」
這句話讓我一整個覺得自己很鳥。我會是滿足於「很快」這種說法的人嗎?於是我給自己下了最後通牒。今天晚上,不管用什麼方法,我一定要見到他。
我甚至沒有聽見莫哈梅和貝哲侯太太的日常爭吵。我宛如急奔前線般去上班了。下班時間一到,我立刻收拾辦公桌,然後火箭似地衝回家。慘劇就是在到家的時候發生的。
□
首先,我要探測他的信箱。我踮起腳尖,用手電筒照亮信箱內部,看見裡頭有三封信。就一個剛剛搬來沒幾天的人而言,他算是收到滿多信件的。我瞥見一個官方機構的信封,可能是警局或是哪個公家單位寄來的。究竟是什麼信呢?要是能夠知道,也算是得到我應有的回報。因為每個人都在我之前見過他了,我要成為第一個知道他從事什麼工作的人,然後就可以輪到我用天真爛漫的語氣說:「哦?你不知道嗎?」
我試著要看得更清楚一點,但是壓在上頭的信封阻礙了我的視線。我的小手電筒剛好能夠滑進信箱口的細縫,應該可以利用它來撥開。我盡可能將手電筒朝裡頭伸去,仍然差了幾公分。我用指尖夾著手電筒,伸展到極限。我幾乎就要辦到了,突然間,一陣哐啷聲響從巴達塔的信箱裡傳出!厄運再次敲門。我的手電筒掉落在他的信件上,還亮著。他的信箱頓時變成像是燈火通明的洋娃娃模型屋。那個角落將是客廳、這邊是廚房,優比娃娃要等到有了鑰匙才會搬進來。不,我在胡說些什麼!我又幹了蠢事。得拿回我的手電筒。於是我伸直了手指--說到底,手電筒也不是太遠,我應該拿得到,我的手很纖細。我一再用力。這個壞心的優比娃娃應該可以幫我。我覺得自己就像那些可憐的小猴子,卡在盜獵者的陷阱裡,只因為牠們的小手不願放開椰子殼裡頭的花生米。我碰到了手電筒,食指指尖摸到了,但手電筒又滑開。優比娃娃,頂住它,不然我會拔掉妳的頭!沒得選擇,我只能把手再伸進去一點。我的手掌幾乎全部進去了,但手電筒就是一直不肯就範。機會往往不會有第二次,於是我使出全身的力氣伸手,顧不得會不會受傷。很好,我的手擠得好痛,但是手掌已經進到信箱裡。現在輪到手腕疼了,信箱口的金屬包邊繼擠壓我的手之後,又要來損傷我的皮膚。突然間,惡夢來了,我感到一陣恐懼。我聽見公寓大門的電動鎖發出的細微聲響。有人按了密碼,準備進來。這個人肯定會發現我像顆蠢葫蘆一樣,吊掛在鄰居的信箱上。我現在知道,一隻被行進中的卡車撞到,貼在車頭大燈上的兔子是什麼感覺。老天爺,我求求祢,希望進來的是個視力不佳的老人!不然就讓我隱形吧!我是如此驚慌,以至於我認為自己大聲說出了這些請求。你們這下可知道老天爺大概都聽到些什麼樣的愚蠢祈禱了吧!要是祂不存在更好,少了一個見證我們種種愚蠢行為的證人。公寓大門開了。因為逆光以及我那被卡住而使得我無法轉身的手,我無法分辨到底來者何人。
「發生什麼事了?」
是個男人的聲音。是他,他回來了,我認得他的四根手指以及他的鞋子。我要暈了。我的身子還是只能掛著,因為我的手仍卡在他的信箱裡。我搖晃著,視線開始模糊。
「妳卡住了!撐著點,我來幫妳。」
老天爺,來場大爆炸吧!讓哪個人從樓梯上帶著瓦斯桶跌下來,轉移一下目標!但不要是胡當太太,她人太好了,那個低能健身教練倒不錯。命運之神仍是選擇與我作對。沒有任何爆炸。到底主管「卡」事務的是何方神聖?要等到什麼時候祂才要出面干預?
他靠了過來,體型算是高大。他握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很溫熱,又不粗糙,另一隻手也是。他就在我身旁,然後說:「這是我的信箱耶!」
有沒有什麼能夠讓人比暈倒更嚴重,卻又不會要人命?我猜這就是即將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我猜該爆炸的不僅僅是我的腦袋,我整個身子都該爆炸。這是我第一次和這個有著可笑名字的男孩相遇,而我卻像隻被捕鼠器箍住的老鼠。這下子,我終於明白那些處在這類狀況下的國王、騎士以及聖人們為何要發誓,一旦自己能夠脫身便要建造大教堂。問題來了,在我的儲蓄帳戶裡頭,我所有的錢也只夠蓋一個小木棚或是大一點的地洞。不過,我保證我會履行誓約。當下我無法舉手發誓,但我的心意天地可鑑。再者,他開始從上頭拉扯,我簡直痛不欲生,再一下子,我就可以升天名列仙班了。聖茱莉,信箱女神。回到現實,我不確定是否有一天能夠抽回我的手。現在就像魚鉤現象,進得出不得。我肯定要像戴著手環那樣,和他的信箱蓋共度下半生了。你們可以想像耶穌受難像,就知道我未來只能穿鬆垮的洋裝時的表情!
「我要把妳抱起來,這樣妳比較不痛,也比較容易脫身。妳究竟是怎麼弄成這樣的?」
他的雙臂環抱著我,上半身緊貼我的背部。我感覺到他在我頸部呼出的氣息。說出來很難為情,但我完全不在乎手腕了,我感到很舒服。晚一點再來照顧我的手腕關節,我會套上護腕、纏上繃帶,並且不忘塗上有機藥膏。但此刻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像是飛上天了。
「妳的手真是完全卡住了。拜託,跟我說說話。妳不會暈倒了吧?」
我都已經打算好要這樣緊貼著他好幾個鐘頭,就這樣一隻手掛在郵局的捕狼陷阱裡。
「這樣沒辦法讓妳脫身,得找些工具。」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我,我的手臂再次伸直,感覺信箱好像要扯斷我的手臂。疼痛幫助我回到現實世界。我使出僅存的吃奶力氣,輕聲對他說:「在公寓旁邊,31號,有一個中庭。走到底,有一個車庫,你可以找到科薩維耶,他有工具......」
「妳不要我打電話叫消防隊來嗎?」
「不用,你去找科薩維耶,他會有辦法。」
「那妳撐著點,我速去速回。」
他放開雙手,從我的前臂滑過。他走遠了,我感到一陣涼。他跑著離開。他已經碰過我,在我耳邊跟我說過話,緊緊抱過我,但我還是沒有看見他的臉。
《明天我就不幹了!》
第5章
安德魯朝入口的台階走去,極力讓自己的步伐保持穩定。也許已經有人在觀察他,他知道第一印象的重要性。他踏上呈半圓形的大階梯,頂上有扇形毛玻璃雨棚遮蔽。在通報並表明來意之前,安德魯花了點時間整理儀容。
他拉扯門鈴的鏈子,一方面還擔心拉得不夠用力。結果他拉得太過,門鈴響得有點大聲過頭了。
安德魯靜靜等著,一如每次在等待時,他的內心又浮出了許多問題。像是他會不會搞錯地址了?這裡會不會是間空屋?他的運氣若是再好一點,還可能會發現已變成乾屍的女屋主,就像他上次整理車庫時發現的死老鼠那樣。
突然間,透過鑲嵌在門上的採光玻璃,他注意到一個人影。有人在轉動門鎖,然後打開門。出現了一名婦人,年約五十,看起來體格結實卻不失優雅,一頭棕色頭髮紮起了馬尾。
她毫不掩飾地盯著他。
「日安,您是新來的管家嗎?」
「是的,我和包維利夫人有約。」
「請進,我是她的廚娘。」
「她還好嗎?」
要是這婦人回答說,變成乾屍的老闆娘剛剛被人發現躺在車庫裡,安德魯大概會開始相信預感。
「夫人等著中午要接見您。請稍候,我去通報。」
經歷了花園裡眩目的光線之後,安德魯花了一點時間來適應玄關裡的幽暗。廚娘逐漸走遠,腳步敲擊著鑲有藍色花紋的石板地面。這地方的家具每一件看起來都像是臨時拼湊,顯然是回收來的。數分鐘之後,婦人回來了,用她的堅定腳步聲打破了寧靜。
「夫人很快就會接見您,可以把東西先擱在長凳上。您要喝點什麼嗎?」
「現在先不用,謝謝。」
廚娘領他沿著漂亮的橡木階梯上到二樓,那樓梯佔據了整座方塔空間。她隨後轉進一條走道,那條走道陸續被幾個台階分段,她敲了第一扇門。裡頭傳來聲音讓她進入時,她開了門然後隱身在門後,讓訪客進入。
窗簾都拉上了。包維利夫人安坐在一張書桌後頭。在相對的黑暗中,旁人只能辨識她的外形。從窗簾縫透進來的一道微弱光線,讓人得以察覺到在一塊小墊板的四周,有若干細心堆疊好的文件、一架電話機、一尊芭蕾女伶黃銅塑像以及一個陶瓷鋼筆架。
她站起來並伸出手。
「布雷克先生,對嗎?」
「聽候您的差遣,夫人。很高興見到您。」
安德魯握了手。她顫抖著。女屋主坐回辦公椅,作勢要安德魯在面對著她的一張有軟墊的椅子坐下。座椅相當矮,以致於身材還算高大的安德魯一坐下反倒比和他對話的人矮了。
「我本來還對您的遲到感到擔心,但我們因為沒有您的手機號碼,無法和您聯繫。」
「實在很抱歉,我應該事先給您號碼的。我一定是搞錯了我在巴黎的轉車時間以及抵達這裡的時間......」
「算了,這些都是小事。您的資歷非常完美,而且有人極力向我推薦您。所以我要先試用您四個月,直到明年初。」
「謝謝您,夫人。」
儘管光線不充足,布雷克仍然能夠借助老闆娘的若干動作,辨識出在她身上充滿自信的頭部姿態、精心梳理的髮型以及若干精確的動作。但是,在她的態度裡卻有些慵懶的元素。她充滿旋律以及節奏的聲音顯得比她的年紀年輕許多--理察對他說過,他們的年紀只差幾個月。
「我聽說您對法國很熟。」她說。
「我曾經有機會常來法國小住,我太太是法國人。在她過世後,我就沒再回來過了。」
「我很抱歉。」
她立刻繼續說:
「您剛剛已經見過歐蒂了,她會為您解說整棟屋子裡的一切,以及您要負責的工作。我不規定制服,但是我要求至少要穿襯衫以及打領帶。每週一是您的休假日。我很看重一絲不苟。您會發現,這是一棟非常安靜的屋子,我們這裡沒有很多訪客。好,我現在得請您先讓我獨處,我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若您有別的問題,可以向廚娘請教。」
「好的,夫人。」
「歡迎加入我們。」
第6章
小城堡的內部配置就和外部的結構同等複雜,讓他費疑猜。在獨自下樓的同時,安德魯差點迷路了。他猶豫著,轉身,往回走,終於鬆口氣找到了像是配膳間的門。安德魯走進去。廚娘一聽見腳步聲,便立即轉過身子。
「這裡是我的領域,」她立刻說:「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能進來。」
布雷克立刻僵住不動。
「我不是針對你個人,」她繼續說:「我只是覺得我們沒有財力,也不是真的需要您的服務。這事我做不了主,但這個房間卻是我說了算。」
安德魯退回到門口。歐蒂用圍裙擦拭雙手。
「口還是不渴嗎?」她問。
「我滿想喝一杯清涼的水,謝謝您。」
婦人走向大冰箱,從冰箱裡拿出一個大水壺。她走回到擺在這房間中央的一張長桌,把水壺放在桌上,另外也放了一個玻璃杯。
她轉過身子,面對安德魯。
「好了,您可以進來了,我不會吃了您的。」
「可是,您剛剛說......」
「我只是想把話說清楚,如此而已。」
「一切都很清楚。」
歐蒂拉出一張椅子,然後坐下。安德魯用目光掃視著室內。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大型瓦斯爐佔據了以前是壁爐的位置。每一面牆壁要嘛釘著置物架,要嘛掛著各式廚具,下方則是非常現代化的流理台以及矮櫃。整體看起來整理得井井有條,沒有絲毫凌亂,連抹布都整齊折好放在烤爐的橫桿上。安德魯突然注意到一隻體型龐大的安哥拉貓,就趴睡在瓦斯爐的下方,姿態像極了人面獅身像。這隻貓的毛色呈現焦糖色,還分布著較為深色的斑紋,牠雙眼閉著,嘴部則微微上揚,像是在嗅聞空氣。
「牠叫做梅菲斯托,是公貓。」歐蒂很自豪地說。
「牠很漂亮。」
「千萬別嘗試摸牠,牠討厭人家摸牠。牠很野,只讓我靠近牠。」
歐蒂倒了一杯水給他,繼續說:
「夫人向您解釋了嗎?」
「她說,由您來解釋......」
「那麼,我就開始說明。目前,我們有四個人為夫人工作。在這裡,我負責所有餐點,幫夫人打理一切私人事務。每天早上,有一位年輕女孩會前來打掃房子,並且洗衣服、熨燙衣物。她叫做瑪儂,您明天會見到她。外面有管理員,他住在莊園的另一頭,那裡有一棟打獵用的獨立小屋。屋子裡面的事,一概不歸他管,但是外頭的事,全部由他負責。有沒有問題?」
「我負責什麼工作?」
「據我所了解,您將負責擔任夫人的祕書,幫她收發信件以及相關事務。另外,當她接待訪客時,也是由您負責服務。您還得熨燙她的報紙。」
安德魯以為自己聽錯了。
「您是說『運送她的報紙』嗎?」
「不,我說的是『熨燙』。我明天會教您。她會在七點鐘的時候等看報紙,同時用早餐。我會準備好她的早餐托盤,由您端上樓去,然後我會幫她更衣。明天是您第一天工作,我會全程陪同,我們一個步驟一個步驟來。您應該想要看看您的臥房了吧?」
安德魯匆忙喝光杯子裡的水,因為歐蒂已經走出配膳間了。
第7章
越是往上走,樓梯變得越窄也越陡。安德魯吃力地扛著行李跟在歐蒂後頭。一路上,她一直在解說房子裡的各個角落。
「在一樓,夫人主要在小客廳接待訪客。大客廳用來宴客,可是她已經很久不宴客了。她不喜歡人家進去她的書房。二樓是她的套房以及其他閒置的房間。三樓以上,她從來不上去,那裡有老爺以前的辦公室。」
「您認識老爺嗎?」
「不認識,我為夫人工作八年,而老爺在我來之前就已經過世至少三年了。您呢?您怎麼會想到要來這裡工作?」
這問題很直接,讓安德魯嚇了一跳。他還沒想好要怎麼撒謊。他絞盡腦汁,臨時編了一套說法:
「我前一任老闆娘過世了,所以我得另外找工作。」
「沒有存夠錢退休嗎?」
「英國的社福制度不一樣......」
「我聽說的也是這樣,沒錯,別的地方有太多不一樣的東西......」
他們來到了四樓。
「這裡就是咱們的天地了。」歐蒂一面說,一面指著一條狹窄不規則的走道,走道上分布好幾道門。「我的房間在那邊,您就到走道另一端的房間安頓下來吧。其他房間都堆滿了雜物,從來沒有誰會踏進去。我們和一堆舊貨住在一起,我親愛的男士。」
歐蒂帶著新來的他前往他的區域。
「真有意思,」安德魯說:「你們法國人總是把僕人安置在最高的樓層。在英國,我們總是把僕人安置在最底層的地下室。我覺得僕役住在主人的頭上,實在不太正常......」
歐蒂迅速轉身,用嚴厲的目光盯著布雷克。
「別忘了,我們可是經歷了大革命。要是在我們這裡,你們的女王恐怕早就身首異處了......這邊。」
歐蒂繼續走著,用平靜的語氣說:
「您的房間不大,但是景觀極佳。裡頭附有小盥洗室以及廁所。因為管線比較老舊了,若您不希望最後洗到冷水澡,我們最好錯開洗澡時間。您比較喜歡早上洗澡或是晚上?」
「早上。」
「好極了。我是晚間洗澡,這樣一切都會沒事。」
她打開一扇門,同時小心翼翼地不跨越門檻,接著請布雷克進入房間。
「這裡就是您的地盤了,我等一下會帶您去看放床單以及毛巾的地方。瑪儂還沒想到要幫您整理房間,不過您可以直接告訴她。」
在這趟攀爬之後,心臟還噗通噗通跳的安德魯提著行李進入房間。這房間恰好在斜屋頂底下,裡頭的家具包括一張小床、兩個架子、一個衣櫥、一張小書桌以及一把椅子,這一切都塞在一個四周貼滿了褪色幾何圖形壁紙的空間裡。
「我讓您自行安頓,您一切就緒之後再下樓來,還有別的事要跟您討論。」
「謝謝您陪我上來。」
歐蒂關上門,一句話也沒回應。布雷克仍站著沒動,謹慎地觀察房間。他走到窗邊,景觀的確很棒,花園盡收眼底。他走回小床,壓了一下床墊,判斷柔軟度。他感到非常疲倦,就算是躺在木板上,他也能夠立即入睡。
他最後在椅子坐下,總算能夠喘口氣。他究竟來這裡做什麼?理察覺得他這個計畫荒謬,絕非沒有道理。假扮成一名管家......這屋子的氣氛可一點也不會讓人感到放鬆。安德魯決定離開房間,同時期盼能夠拋開這個令他無法喘息的感覺。
他從容地沿著樓梯欄杆下樓,在每個樓梯平台透過窗子向外望,在老闆娘居住的樓層豎起耳朵諦聽。他來到配膳間的門口時,那隻貓還是維持著和先前一模一樣的姿勢,雙眼依舊緊閉著,但是位置比先前更加靠近瓦斯爐了,彷彿一尊剛剛被人往前推的塑像。通往戶外的門敞開著。安德魯不敢擅自進入。他發出小小的怪聲,想要吸引梅菲斯托的注意,可是這隻貓連眼皮都沒動一下。布雷克發出了更多越來越可笑的聲音,同時朝著貓彎下身子,直到歐蒂從院子回來,並讓他嚇了一跳。
「您有什麼問題嗎?」她挑著眉頭問。
「沒有。」他迅速站直身子回答。
「您還喜歡房間嗎?」
「非常好。」他一面回答,一面想自己大概不會住太久。
屋外,太陽正緩緩西下。溫熱的陽光照在成列的黃銅鍋具上,反射的金色光線照亮整個配膳間。一陣微風吹進屋裡,直抵廚房中心。除了這隻安哥拉貓的毛皮之外,這氣流無法對任何事物造成干擾或激盪,貓此時打了個哆嗦。
「好了,別杵在門口了,進來吧。」
「我以為......」
「沒事了。既然我們得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和平相處也是樁好事。」
歐蒂摘了些萵苣生菜回來,放到流理槽的水龍頭底下沖掉泥土。
「您有個菜圃?」布雷克問。
「只是個小菜圃,我本來期望可以更大一些,不過種出來的菜也夠我們吃了。如果您感興趣的話,我明天帶您去瞧瞧。」
「所以,您包辦所有的伙食?住在狩獵小屋那位男士的伙食也由您負責?」
「我倒把那傢伙忘了!您最好趕在天黑之前下去見他。他有點特別。」
「有點特別?」
歐蒂不再多加說明,同時指著通往院子的門。
「走下去,沿著前方的小徑走。您就一直往下走,不要彎進山丘或森林,這樣就不會迷路。距離並不遠,但是從這裡看不見狩獵小屋。您絕不會錯過那棟小屋的,一棟磚造的小房子,四周種滿了玫瑰。快點去吧。請順便告訴他來拿餐點。我們是有對講機,但是故障了......」
安德魯走出屋外,沿著小徑前進。光線越來越弱,原本清晰可辨的樹木變成一片黑壓壓的巨大陰影。布雷克從來不喜歡在這個戴安口中日夜交接的「犬狼」時刻待在戶外。一直以來,要是日落時刻他不在家,陪在家人的身旁,他就會感到憂傷而且非常寂寞。為了給自己打氣,他深呼吸一口,然後邁開步伐。
第8章
若說位於小城堡前方這一片產業的布置十分古典--對稱分布的草地、小徑以及籬笆,但是這些都需要好好修剪整理一番--,後方的產業則完全是個茂盛驚人的花園,裡頭充滿大大小小的樹叢,以一條狹長的中央草地連結起來。安德魯在漸弱的光線下難以辨識起伏的地勢,好幾次他都差點被泥土小徑上突出的石塊絆倒。進到後花園深處時,他經過一座棚架,發現一個被棄置的鳥籠,最終看見那棟從窗戶裡透出燈光的小屋。
他逐漸接近小屋的門,突然間聽見一陣迸出來的人聲以及打鬥聲。有兩名男子在爭吵,伴隨著一陣家具被擊碎所發出來的聲響。安德魯向後退,放棄敲門。他躡手躡腳來到窗戶邊,小心翼翼地朝屋內張望。他沒有看見任何人,爭吵聲卻越來越激烈。爭吵的現場肯定是在隔壁房間裡。為了要搞清楚狀況,他沿著屋前來到另一扇窗。他一面在花壇裡開路,一面以手貼著玻璃窗,以便看得更清楚。他瞇著雙眼。突然間,一隻手用力擒拿住他的手臂,扭轉至他的背後。安德魯痛得發出呻吟。他感覺到一個冰冷的物件毫不客氣地抵著他的下巴。一個聲音就貼在他的耳邊對他說話:
「我警告你,大便頭,你要是敢亂動,我就轟爛你的頭,然後把你剁成小肉塊餵我的狗......」
儘管安德魯無法百分之百聽懂對方的法文,仍然完整領會了這訊息的核心意義。
「我是來跟您說聲日安的,」他顫抖地說,頸部被用力抵住的狀況下,聲音顯得沙啞。
「很好,老兄。這個答案我很熟。我也是,我是來和談的,帶我去見你們家老大吧!還有,這個時刻不該還說日安,要說晚安了。該死的傢伙,你還有膽子來偷我的工具!上週偷的還不夠嗎......你給我聽好了,我要你轉過身子來,讓我在燈光下好好瞧清楚你這個小偷腦袋,可別想生事,這樣你或許還有機會見到明天的太陽。」
那名男子更加用力扭住布雷克的手臂,迫使他轉過身子來。
「該死!他們還真是不要臉到家!」那男子看清楚手中囚犯的臉之後,繼續說:「竟然派了個老人來行竊!太賤了。老實告訴我,你真的不是獨自一人嗎?可別告訴我是你用這雙跟茶匙一般細的手臂,搬走了我兩百公斤重的設備?你那些同黨呢?」
「我沒有同黨。您弄痛我了。我是新來的管家,布雷克先生。」
男子飛快地眨眼。他聽出了英國口音,和那些讓他日子難熬的吉普賽人的口音很不相同。他挪開抵著布雷克脖子的槍管,並且鬆開手臂。
「管家......」男子很不安地繼續說:「我把您當成了......」
「當成了要餵狗吃的小肉塊,我知道。」
布雷克推開槍管,表情痛苦地按摩著手臂。
「您接待訪客的方式還真奇怪。」他咕噥抱怨著。
「您踩扁了我種的細蔥。」男子一面說,一面指著剛剛被踏過的植物。
「歐蒂女士要我來告訴您,可以去拿餐點了。」
男子幫忙安德魯整理衣衫。
「我真的很抱歉,史待客先生。」
「布雷克,我叫布雷克。我該立刻回去了,這樣比較好。」
「您不能就這樣離開!這樣太蠢了。進來進來。我得補償您。」
「要補我一槍?還是補我一刀?」
「都不是,我的意思是要邀請您喝一杯,慶祝您到來。」
在露出過宛如嗜血狂徒的猙獰面孔之後,這男子此刻臉上倒是掛著舉世最和藹可親的笑容。安德魯注視著他,很狼狽又有點害怕。他開始有點能夠明白歐蒂先前說「他有點特別」是什麼意思了。
男子率真地對他伸出手。
「菲利普.馬尼耶。我是莊園的管理員。」
安德魯猶豫著,最後仍是和他握手了。
「安德魯.布雷克。很抱歉踩了您種的溪沖。」
「是細蔥。一種百合科的香草。而且,老實說,在我們這兒,這個時刻會說『晚安』,日安只會用到下午四點。當然,還是看地區啦。」
「所以在六點半以後,您都會拿著槍對人家說日安,是嗎?」
「別生氣,我都跟您說對不起了。再說,哪有人會這樣探察別人家裡的。」
「就在我要敲門時,聽見了打鬥的聲音。」
「啊!那個呀,那是電視啦!丹不想拿錢去警局還,即便這樣可以讓詹姆士獲釋,於是泰德就跳上去揍他了。」
「我不打擾您了,我很清楚接下來比爾很快就會找上門來,把他們全部逮捕。」
「您看過這影集了嗎?」
布雷克長嘆了一口氣,轉身準備離去。
「別走,我說真的,留下來嘛。拜託。再說,我挺高興有個男人住進這地方,您也知道,那三頭母羚羊啊,一天到晚有變不完的花樣......」
「哪三頭羚羊?」
「就是包維利夫人、歐蒂以及小瑪儂。她們啊,就像人家說的,腦袋裡一刻不得閒。」
安德魯任憑他把自己拖到門口。
「來吧,勞駕您了,」馬尼耶說:「歡迎光臨。」
安德魯聳聳肩,然後跨過門檻入內。讓他吃驚的是,自己和一條向他撲上來的年輕黃金獵犬打了照面。這條狗既年輕又人來瘋,有著一身淺褐色的毛皮。
「趴下,悠普拉!」馬尼耶一面喊,一面舉起手來,「別害怕,這條狗不凶。」
的確,這條狗是在慶祝有新的訪客。牠舔著安德魯的手,連手指間都不放過。
「若本來要吃我的是牠,哪怕是變成了小肉塊,那麼牠可得吃上好一陣子了......」
馬尼耶從櫃子裡拿出兩只杯子和一支酒瓶,一面解釋:
「我養牠來跟我作伴。是牠跟我警示您的到來。牠是很棒的看門狗。」
布雷克摸摸狗的頭,小聲對牠說:
「下一次,麻煩也告訴他,我不是賊。你看起來是這個地方最正常的......」
「好了,敬我們奇妙的相遇!」
馬尼耶舉起酒杯。布雷克也跟著舉起酒杯,同時一手還揉著自己的下巴,剛剛被槍管抵住的地方還發疼。他一口喝光杯中物,差點喘不過氣。
「這才夠勁,對吧!」馬尼耶笑著說。
「我得上去了,歐蒂還在等我。」
「讓她等吧,那是她的問題。那娘兒們自以為是老闆娘已經太久了。我陪您一起上去。」
《明天我就不幹了!》
第一章
天已經黑了,有點冷。下課後,我們盡快離開學校。在寒冷的冬天,要穿過半座城令人卻步,不過大家都很有決心。為了拿到住址,大夥可是費了一番工夫。
無人的街道上瀰漫著一層潮溼的霧。我們一個接一個,踏過路燈照在柏油路上的一個個光影,彷彿棋盤上的棋子,走過一格又一格。或許到了最後一格,勝利終將屬於我們。
寶琳娜拖著腳步走在後面,像個不情願的小孩一樣。雖然大家在這裡,正是為了幫她、支持她。要是只有她一個人,絕對沒有勇氣面對莫瑞塔小姐。
在前面領先大家幾步的是阿克賽和雷歐,他們兩人正討論怎樣炸掉一座鐵路橋。真不知道男孩們心裡在想些什麼......他們每人至少都已經吃了兩包餅乾。再來是瑪莉和我,試著跟上他們的腳步。蕾雅不在,我有點想她。
我們這群死黨在一起已經好多年了,有些人甚至從幼稚園就認識。長久以來,我們不一定同班,卻始終保持聯絡。今年,就在念高中的最後一年,我們終於全都在同一個班上。這是我過去每次開學前的夢想,在最後關頭大家各奔東西之前竟然成真了,因此我每天都非常珍惜這樣的機會。我喜歡生活在朋友之中。每當想到可以碰到他們、大家一起做事,就覺得很開心。他們就像我的第二個家庭一樣。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和我有一樣的感受,這種事大家不會拿出來講,但我知道我愛他們,每天開開心心去上課,主要也是為了遇到大家。
我已經不太確定當初大夥是怎樣養成一起度過難關的習慣,又是如何發現團結的力量。我在想,第一次可能是四年級的時候,有個六年級大渾蛋搶了蕾雅的鉛筆盒。看到她哭得那麼難過,我當下發誓,不管用什麼方法也要把鉛筆盒搶回來。我是那麼生氣,以至於已經管不了那個大渾蛋有多高,也不在意他比我們大兩屆。看到我怒氣沖沖地走出去,當時已長得比我高的阿克賽追了過來:
「卡蜜兒,妳別一個人去。我跟妳一起。」
那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事實上,小時候沒有人會直接叫你名字,只有聊天時提到不在的人才會用。其他時候我們總是喂來喂去,或者叫綽號,很少直接叫名字。到現在我還記得當下聽到阿克賽直接叫我名字時,讓我頓時勇氣百倍。走向高年級操場的短短一段路上,其他人決定加入我們。突然間,我們像一群吱吱叫的麻雀一樣,團團圍住那個六年級。他一下子就認輸了。那一天我學到一件事:戰鬥當中,獲勝的不一定是最強的一方,而是最有決心的一方。
如今,當然已經沒有人會去搶我們的鉛筆盒,但仍必須面對其他各種問題,因此我們仍舊保有彼此互助信任的習慣。今晚我們的目標是莫瑞塔小姐。她是繪畫選修課的老師。不僅如此,她還是當地的知名人士,很臭屁。在我們的小鎮上,她可是「世界知名」的喔!莫瑞塔小姐的大頭症很嚴重,總是把我們當作小害蟲,一副懷才不遇、對牛彈琴的樣子。她最擅長的是畫衣架上的衣服。聽到這裡,你的眼睛有沒有為之一亮?放心,我也沒有。她已經畫了幾十幅,有套裝,有裙子,甚至還畫了一些胸罩送給市政府。這禮物,我說「讚」啦!她總是到處跟別人說,她的靈感泉源來自於她的衣櫥。這樣的概念還真是引人遐想......想像一位長得像她舊衣櫥的繆思女神。每次她的畫展,所有班級都被迫去看,而她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向我們訴說她的創作概念:「每一幅畫都是一項邀約,讓觀眾改頭換面、穿上別人的衣服。每一幅畫都在重塑各位的自我建構......」最好是啦!我看她該吃藥了。誰會想要穿著彷彿埃及古董的衣服「重建自我」?真想看看我們班上的電眼帥哥班傑明穿起來會是怎樣......
終於,我們來到她家前面的街上。最後對決的時刻近了。我們必須拿回寶琳娜的報名申請書,以免她來不及參加理想中的圖像藝術學校考試。寶琳娜原以為得到當地藝術家的推薦函,可以為自己的報名申請加分,可是莫瑞塔小姐不但沒有幫她,還一再扯她後腿,讓她的升學計畫面臨危機。真奇怪,寶琳娜明明很有天分。從小我就看她畫畫,她的畫也總能觸動我的心。小時候她剛開始畫花,接著有一陣子畫「鳥」,然後晉級到「畫百花齊放花園中的鳥」。她畫了不下數百張,拿來布置教室,作為年底表演的海報,也畫在我們的聯絡簿上,甚至在巴蒂斯德同學的額頭上,很可愛。接著她開始畫人,將各種人物放在不同的情境中。從此我們很崇拜她。她總是能夠一筆勾勒出生動的表情,對於光線的掌握更令我著迷。我們每個人家裡都有她的畫,不是因為她是我們的好姐妹,而是她真的畫得很美。她的畫作或許因為沒有名氣而無法放進博物館,但絕對在我們的心裡和生活當中,看她的畫總是在我們心中開啟一扇扇窗。這不就是藝術嗎?正因為如此,每當想到她有可能因為一個假藝術家的嫉妒與阻礙而無法錄取心目中的理想學校,就讓我感到反胃。這正是我們今晚行動的目的。
莫瑞塔小姐住在郊區。諷刺的是,她正好住在「雷諾瓦死巷」......真想知道這位繪畫大師對於上次開學時市政府舉辦的回顧展,主題作品中用斜線畫出的那件陳舊發霉裙子做何感想。說起來很諷刺,每個城市彷彿都渴望有藝術家居住,即便不一定真的辦得到,於是大家只好魚目混珠,表揚最像藝術家的人......不過,就這一點,我寧可遵從我幼稚園大班老師貝樂帖女士所奉行的「寧缺勿爛」原則。
此時,正前方、死巷底,夜色中聳立著一棟有奇形怪狀屋頂的房子。大家早已看見。這房子不大,但因為長得奇怪,令人不禁想到恐怖片裡的城堡。
「看來我們運氣不錯,這就是她家。歡迎各位蒞臨科學怪人之家......」雷歐開玩笑說。
「她住十三號......」瑪莉壓低嗓子補充。
我轉向寶琳娜。
「快輪到妳了。準備好了嗎?」
「她一定會敷衍我說還需要時間......」
「別讓她有選擇。我們絕不空手而歸。」
「如果她拒絕呢?」
「妳到底想不想上這所學校啊?」
「日思夜想啊!」
「那就好,大家可是為了妳才在這裡呢!別在這個時候放棄。」
寶琳娜看起來很害怕,我們呆站在死巷底。雷歐一面指著標示十三號的彩色門牌號碼,一面舉起雙手裝成殭屍的樣子。
「她會把你們吃了,然後用你們的血畫內褲!」
「沒有門鈴。」阿克賽發現。
「她不想在創作的時候,被數目眾多的粉絲打擾......」雷歐諷刺地說。
阿克賽指著信箱上的貼紙:
「J.莫瑞塔與尚.馬克。我還以為她一個人住......」
「可見天無絕人之路。」瑪莉說。
透過欄杆間隙,我試著望穿朦朧的夜色,看清花園的景象。我一向覺得,能夠發現一個原本只在工作場所認識的人的居所,是很新奇的,如此一來便能跳脫此人的公眾形象而對其改觀。今晚,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尊小矮人雕像,放在花圃旁。老實說,我不知道該怎麼想。我只希望這個臉頰豐滿、眼神略帶邪惡的醜怪,不要成為莫瑞塔小姐的下一個靈感泉源。
屋子裡沒有一點燈光。奇怪的是,寶琳娜反而看起來如釋重負。
「你們看,她不在。謝謝你們陪我來。我們回家吧,明天還有考試呢!」
雷歐從外套口袋拿出手電筒,推開柵門走了進去。
「你瘋啦!他們會像對待小偷一樣開槍射我們!快點出來!」我叫住他。
「都來到這邊了,功虧一簣不好吧!要是有她的電話還可以打給她,但現在......至少我們可以敲門看看。」阿克賽說。
「雷歐,回來啦!」我低吼著。
「沒關係啦,卡蜜兒,放輕鬆,我只是繞一下看看。」雷歐安撫我說。
說著說著,他已經消失在黑暗之中。要知道,雷歐總是幻想自己是皇家情報員。從小他就愛模仿皇家情報員的動作、眼神、冷靜和一身道具。他永遠帶著小刀、手電筒,還有許多可以幫助他炸毀鐵路橋的道具。隨著時間過去,他越來越入戲,結果現在即便只是靠在門框或者走在走廊上,他都像是一幅電影海報。
所有人都待在欄杆邊注視著黑夜。偶爾可見手電筒的光線閃爍。
「這下慘了,」寶琳娜哀嚎著,「如果被發現,她一定很生氣。搞不好她會把我的報名申請書撕掉,到時就真的完了。」
我揉著她的肩膀,安慰她。
「不要慌,雷歐會回來的。而且像我們運氣這麼好,莫瑞塔小姐一定會剛好在這時候回來!我們只要禮貌地請她把妳的報名申請書還妳,她就會照辦,順便祝妳好運,那就大功告成啦!」
這時,一個細微的聲響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原來是雷歐正躡手躡腳地從一個樹叢溜到下一個樹叢。一會之後,他回到柵門邊。
「沒人在。不過,我好像看到報名申請書放在她廚房的桌上。」
「什麼?不會吧......怎麼這麼衰!」瑪莉叫道。
「我不是百分之百確定,但是很像。我檢查過,沒有警鈴而且浴室的窗戶開著。雖然有欄杆,但是卡蜜兒,你應該過得去......」
「你是要我去闖這老巫婆的空門嗎?別開玩笑了,我不會答應的!你真是個瘋子。」我緊張地說。
這時,輪到阿克賽詢問雷歐:
「你確定沒有危險嗎?」
「要是能鑽得過去,我一定自己去......」
所有人的目光盯在我身上。就連之前一直低頭看腳尖的寶琳娜也望向我。
「你們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要求我做什麼?」
「只要幾分鐘就可以搞定了。不會有人知道的。這樣一來,我們不用再跟她多費脣舌,而妳也救了寶琳娜。」
瑪莉的身材和我差不多,我可以很確定如果我過得去,她一定也可以。但是,如果我指出這一點,大家一定會認為我是在把問題丟給別人。這不是我的作風。可以說是我的問題,因為我關心所有人,也關注所有事,有時甚至稍微過頭。我就知道,他們一定是抓住這點,才叫我去執行他們的爛計畫。這群損友!叛徒!專門欺負善良人!你看看他們......寶琳娜用那有如剛失去雙親的小狗無辜眼神看著我,只差沒有讓下巴顫抖以博取我的同情,讓我更快掉入這個陷阱......
「如果我在裡面的時候,她正好回來呢?」
「我們會拖住她!」瑪莉回答。
「我們會亂掰一通。我會跟她談論她的畫,甚至說我是她的粉絲要買畫。」阿克賽附和。
「你們這群神經病。」
雷歐向我說明路徑。
「來嘛,加油,你就想像自己正在拯救世界好了......」
黑暗中,我穿過花園,試著跟上雷歐。他的步伐簡直像貓一般安靜。我幾乎每次都會絆到樹叢,他卻像在衝浪般悠遊自在。他的一舉一動是如此精確。我從來沒有這樣看過他。這時的他還真有型。別懷疑,此刻的他真的得心應手。突然間,他停在一扇小格子窗戶的邊緣下方,用手勢要我靠近。他打開手電筒,用手指遮擋避免光源過度分散,並指向室內。
「在那裡,有看到嗎?就在桌子上,跟雜誌放在一起......」
雖然很不情願,但看來他是對的。那份文件真的很像報名申請書。雷歐此時繼續前進,然後停在遠方另一扇小窗戶下方。他背靠著牆。
「我會推妳上去。手電筒給妳。不要往窗戶的方向照,這樣容易洩露行蹤。還有,把鞋子脫掉,這樣就不會留下鞋印。」
接著,他握緊雙手指示我向上爬。我們到底在幹麼?我原本應該在複習數學,跟我的貓狗玩,照顧我的小弟,還有發簡訊給蕾雅問她頭暈噁心好了沒。更何況今晚輪到我在家準備晚餐。
我將穿著襪子的腳蹬在雷歐的雙手上,讓他把我推上去。我爬上窗沿輕輕推開窗戶,蹲在窗沿上,打開手電筒檢視房間。是浴室沒錯。我提醒自己不要思考,不要分心。心中除了任務還是任務。等一下,是我在做夢還是雷歐剛剛推了我屁股一把?
我成功跨過一個小置物櫃,沒有撞翻任何東西。可以確定的是,我平常應該多做運動。站在這裡有夠窘。洗手台的上方,我可以看到莫瑞塔小姐的所有化妝品。瓶瓶罐罐擺滿了一整個櫃子。現在我知道莫瑞塔小姐在臉上跟畫布上一樣,都塗了太多顏料。掛在門上的是一件軟趴趴的睡衣,兩隻手袖子都已經脫線了。搞不好這就是本世紀另一次繪畫藝術登峰造極的作品靈感來源......
我沿著走廊走向廚房,感覺自己就像小偷。我的心跳加速。牆上有幾幅畫,不是主人自己的。看來莫瑞塔小姐的品味可能還有救。我看到幾張相片,她站在金字塔前、倫敦大橋上。還有一張是她看著插滿蠟燭的蛋糕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牙齒。蠟燭多到數不清,那笑容更是恐怖!讓我聯想到上次看的恐怖片裡,那位會吃人的小丑。如今我不再懷疑,確信已經來到大魔王的大本營。地窖中大概堆滿了吃到一半的小孩。那裡沒有大人,因為都被切成肉絲放在屋頂儲藏室。突然間,我看到一張她在盪鞦韆的照片。簡直不可思議,我從沒想過她會盪鞦韆,那就像是看到埃及法老王在兒童樂園玩一樣。我東找西找,試圖找到一張她和男人合照的照片。真想知道尚.馬克是怎樣一號人物。到時總算輪到我在學校有八卦可以說!
我來到廚房。突然間,我從窗戶看到外面有兩隻眼睛在黑暗中瞪著我。我勉強忍住一聲尖叫,背脊上一陣冷顫。要是我有心臟病,人生早就在此畫下句點......原來是雷歐這隻要死的蟾蜍,在那裡監視我。他不但指向桌子,還比手畫腳叫我快一點。我口中雖唸唸有詞,卻也只能照辦。
賓果!找到了,是寶琳娜的報名申請書沒錯。這時從我背後發出了一點聲響。我又是一陣冷顫,不過沒有第一次厲害。看來我的適應力還不錯。只要再出個一、兩次像這樣的任務,就可以成為臥底專家了。我將報名申請書抱在胸口。沒有人可以拿它走。就算警察來,莫瑞塔小姐威脅我,或者他們派出直升機、坦克車,我也不會屈服。
就在我朝向出口走到走廊上的時候,又聽到了,但這次不是聲音,而是某種低沉的吼叫。我把手電筒指向聲音來源,接著,我看到了。
「尚.馬克?」
牠很小隻,毛也短,是一隻醜陋的白底黑斑法國鬥牛犬。牠露出滿口利牙,笑容應該和主人的不遑多讓,只是此刻牠並沒有在笑......牠的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嚇死我了。這下慘了,我彷彿置身恐怖片。我要馬上從特種部隊退出。感覺就快要尿出來了。浴室門口正好在矮子看門狗前方幾公尺。運氣好的話,我可以快過牠。有點冒險,但有機會。我試著跟牠說話好安撫牠。
「尚.馬克,乖......」
牠抬起一隻耳朵,但仍繼續低吼。沒錯,那是牠的小名。
「小狗乖,你真好命,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收到很多信,但你的名字在信箱上耶......」
突然間,我拔腿狂奔。牠也是。僅僅三步我就到了浴室門口,但穿著襪子的腳卻在此時打滑。
老實說,接下來事情的發展並不像精采的動作片。我演出的這一幕大概會被剪掉,甚至更糟,列入NG鏡頭。我成功爬上窗沿,手中拿著可以拯救全世界的重要文件。但想要摧毀全世界的大反派卻還不放過我。尚.馬克大概當場破了牠自己的跳高紀錄。當牠將滿口尖銳的小牙齒咬進我左邊的屁股時,我還以為這將是我一生中最悲慘的時刻。
然而,我錯了。事實上,那還是我接下來幾個月最平靜的一個夜晚。打從那一刻到往後幾個月,好的壞的我全都遭遇了,而且比我原本想像的一輩子經歷還多上許多。
我從來不寫日記,或許是覺得為自己而做的事情乏善可陳。所以,以下這個故事,我想要與你們一起分享。我總以為每個動詞都只會在特定的年紀發生作用,例如走路、長大、戀愛、失去、痛苦、說謊、垂眼、學習、奮鬥、承認、希望、離去或者讓人離去。如今,我知道之前的想法錯了。動詞要發生作用,並不是因為年紀,只需要生活周遭的狀況許可,就會發生。
《明天我就不追了!》
我很喜歡我所居住的街道。這兒有真正的人生,適合生活的氛圍。西邊有個小斜坡,太陽西下的時候,總會讓人以為稍遠處,在更低窪的地方,會有一座港口,能夠看見地平線以及大海,即便最接近的海岸都還在好幾百公里之外。我就在這附近的社區長大。在我父母退休,搬到西南部去定居的時候,我決定留下。我認識這裡的每一個人,這裡才是我的家。我唯一一次想要離開這裡,正好就是迪迪耶剛離開我那時候。有太多的回憶,好吧,應該說有太多關於他的糟糕回憶,但是很快地,美好的回憶一一重新浮現,遮蔽掉那些糟糕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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