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部關於鄉土中國當代史的大敘述。
也是一部豪情壯闊、充滿自由自在性格的小說。一.《生死疲勞》敘述了1950年到2000年中國農村50年的歷史,圍繞土地這個沉重的話題,莫言闡釋了農民與土地的種種關係,並透過生死輪迴的藝術圖像,展示了新中國成立以來中國農民的生活和他們頑強、樂觀、堅韌的精神。
──在這個大論述裡,有家族的仇恨,有情欲的糾葛,有驚人的貧困和匱乏帶來的焦慮,有狂熱的理想國追求的幻滅和失落,有新的市場化之下鄉土中國的新希望、困擾和挑戰……
二.這是一部向中國古典小說和民間?事致敬的大書。在這次的「認祖歸宗」儀式中,小說將六道輪迴這一東方想像力隱沒在全書的字裡行間,寫出了中國農民對生命無比執著的頌歌和悲歌。
三.在莫言對偉大古典小說呼應的那一刻,聆聽到了「章回體」那最親切熟悉的聲音;莫言承受著生死疲勞的磨礪以及冤纏孽結,將中國人百感交集、龐雜喧嘩的苦難經驗化為純美準確的詩篇,莊嚴而寧靜,祥和而自然。
《生死疲勞》:「動物之眼」述50年鄉村史小說的敘述者,是土地改革時被槍斃的一個地主,他認為自己雖有財富,並無罪惡,因此在陰間裡他為自己喊冤。在小說中他不斷地經歷著六道輪回,一世為人、一世為馬、一世為牛、一世為驢……每次轉世為不同的動物,都未離開他的家族,離開這塊土地。小說正是通過他的眼睛,準確說,是各種動物的眼睛來觀察和體味農村的變革。
莫言解讀:鄉村人物的個性價值■ 寫作速度創紀錄。莫言隻用43天寫就長達55萬字的《生死疲勞》。從八月起,最多一天寫作1.65萬字,平均一天隻睡三小時,突破了他自己寫作速度的最高紀錄,自稱睡覺時也有一半的腦細胞在工作,有的夢也變成現實。
■ 書名來自佛經。《生死疲勞》來自佛經中的一句:「生死疲勞由貪欲起,少欲無為,身心自在。」莫言說,佛教認為人生最高境界是成佛,隻有成佛才能擺脫令人痛苦的六道輪回,而人因有貪欲則很難與命運抗爭。
■ 以人物的命運作突破口。「沒有土地,農民像浮萍一樣飄搖。」莫言稱,20世紀80年代之後,農民不再是單純的土地使用者,而是土地的經營者。如今,「當年眷戀土地的農民紛紛逃離土地。」莫言說,農民飽經患難的歷史,實際上反映了一種螺旋上升的歷史規律。但他坦言,寫作的時候,他並未按照這一規律寫作,而是以人物的命運作為突破口。
■ 探索鄉村人物的個性價值。莫言認為,歷史大致由兩種人物擔當,一種人是有價值的個性,而另一種人是無價值的個性。《生死疲勞》中就有這樣的兩個主人公。“這是個性相似的兩個人走了不同的方向,互為正負,合起來是一個人,像一枚硬幣的兩面。
作者簡介:
莫言,山東高密人,一九五五年二月生。少時在鄉中小學讀書,十歲時輟學務農,後應徵入伍。曾就讀於解放軍藝術學院和北京師範大學,獲文學碩士學位。一九九七年脫離軍界到地方報社工作。著有《紅高梁家族》、《酒國》、《豐乳肥臀》、《紅耳朵》、《食草家族》、《檀香刑》及散文集《會唱歌的牆》、《小說在寫我》等。
章節試閱
受酷刑喊冤閻羅殿 遭欺瞞轉世白蹄驢
我的故事,從1950年1月1日講起。在此之前兩年多的時間裡,我在陰曹地府受盡了人間難以想像的酷刑。每次提審,我都會鳴冤叫屈。我的聲音悲壯淒涼,傳播到閻羅大殿的每個角落,激發出重重疊疊的回聲。我身受酷刑而絕不改悔,掙得了一個硬漢子的名聲。我知道許多鬼卒對我暗中欽佩,我也知道閻王老子對我不勝厭煩。為了讓我認罪服輸,他們使出了地獄酷刑中最歹毒的一招,將我扔到沸騰的油鍋裡,翻來覆去,像炸雞一樣炸了半個時辰,痛苦之狀,難以言表。鬼卒用叉子把我叉起來,高高舉著,一步步走上通往大殿的臺階。兩邊的鬼卒嘬口吹哨,如同成群的吸血蝙蝠鳴叫。我的身體滴油淅瀝,落在臺階上,冒出一簇簇黃煙。鬼卒小心翼翼地將我安放在閻羅殿前的青石板上,跪下向閻王報告:
“大王,炸好了。”
我知道自己已經焦糊酥脆,只要輕輕一擊,就會成為碎片。我聽到從高高的大堂上,從那高高大堂上的輝煌燭光裡,傳下來閻王爺跡近調侃的問話:
“西門鬧,你還鬧嗎?”
實話對你說,在那一瞬間,我確實動搖了。我焦幹地趴在油汪裡,身上發出肌肉爆裂的劈啪聲。我知道自己忍受痛苦的能力已經到達極限,如果不屈服,不知道這些貪官污吏們還會用什麼樣的酷刑折磨我。但如果我就此屈服,前邊那些酷刑,豈不是白白忍受了嗎?我掙扎著仰起頭——頭顱似乎隨時會從脖子處折斷——往燭光裡觀望,看到閻王和他身邊的判官們,臉上都汪著一層油滑的笑容。一股怒氣,陡然從我心中升起。豁出去了,我想,寧願在他們的石磨裡被研成粉末,寧願在他們的鐵臼裡被搗成肉醬,我也要喊叫:
“冤枉!”
我噴吐著腥膻的油星子喊叫:冤枉!想我西門鬧,在人世間三十年,熱愛勞動,勤儉持家,修橋補路,樂善好施。高密東北鄉的每座廟裡,都有我捐錢重塑的神像;高密東北鄉的每個窮人,都吃過我施捨的善糧。我家糧囤裡的每粒糧食上,都沾著我的汗水;我家錢櫃裡的每個銅板上,都浸透了我的心血。我是靠勞動致富,用智慧發家。我自信平生沒有幹過虧心事。可是——我尖利地嘶叫著——像我這樣一個善良的人,一個正直的人,一個大好人,竟被他們,五花大綁著,推到橋頭上,槍斃了!……他們用一杆裝填了半葫蘆火藥、半碗鐵豌豆的土槍,在距離我只有半尺的地方開火,轟隆一聲巨響,將我的半個腦袋,打成了一攤血泥,塗抹在橋面上和橋下那一片冬瓜般大小的灰白卵石上……我不服,我冤枉,我請求你們放我回去,讓我去當面問問那些人,我到底犯了什麼罪?
在我連珠炮般的話語中,我看到閻王那張油汪汪的大臉不斷地扭曲著。閻王身邊那些判官們,目光躲躲閃閃,不敢與我對視。我知道他們全都清楚我的冤枉,他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個冤鬼,只是出於某些我不知道的原因,他們才裝聾作啞。我繼續喊叫著,話語重複,一圈圈輪回。閻王與身邊的判官低聲交談幾句,然後一拍驚堂木,說:
“好了,西門鬧,知道你是冤枉的,世界上許多人該死,但卻不死;許多人不該死,偏偏死了。這是本殿也無法改變的現實。現在本殿法外開恩,放你生還。”
突然降臨的大喜事,像一片沉重的磨盤,幾乎粉碎了我的身體。閻王扔下一塊朱紅色的三角形權杖,用頗不耐煩的腔調說:
“牛頭馬面,送他回去吧!”
閻王拂袖退堂,眾判官跟隨其後。燭火在他們的寬袍大袖激起來的氣流中搖曳。兩個身穿皂衣、腰紮著桔紅色寬頻的鬼卒從兩邊廂走到我近前。一個彎腰撿起權杖插在腰帶裡,一個扯住我一條胳膊,試圖將我拉起來。我聽到胳膊上發出酥脆的聲響,似乎筋骨在斷裂。我發出一聲尖叫。掖了權杖的那位鬼卒,搡了那個扯我胳膊的鬼卒一把,用一個經驗豐富的老者教訓少不更事的毛頭小子的口吻說:
“媽的,你的腦子裡灌水了嗎?你的眼睛被禿鷲啄瞎了嗎?你難道看不見他的身體已經像一根天津衛十八街的大麻花一樣酥焦了嗎?”
在他的教訓聲中,那個年輕的鬼卒翻著白眼,茫然不知所措。掖權杖的鬼卒道:
“還愣著幹什麼?去取驢血來啊!”
那個鬼卒拍了一下腦袋,臉上出現恍然大悟般的表情。他轉身跑下大堂,頃刻間便提來一隻血污斑斑的木桶。木桶看上去十分沉重,因為那鬼卒的身體彎曲,腳步趔趄,仿佛隨時都會跌翻在地。
他將木桶沉重地墩在我的身邊,使我的身體都受了震動。我嗅到了一股令人作嘔的腥氣;一股熱烘烘的腥氣,仿佛還帶著驢的體溫。一頭被殺死的驢的身體在我腦海裡一閃現便消逝了。持權杖的鬼卒從桶裡抓起一只用豬的鬃毛捆紮成的刷子,蘸著粘稠的、暗紅的血,往我頭頂上一刷。我不由地怪叫一聲,因為這混雜著痛楚、麻木、猶如萬針刺戟般的奇異感受。我聽到自己的皮肉發出劈劈叭叭的細微聲響,感受著血水滋潤焦糊的皮肉,聯想到那久旱的土地突然遭遇甘霖。在那一時刻,我心亂如麻,百感交集。那鬼卒如一位技藝高超、動作麻利的油漆匠,一刷子緊接著一刷子,將驢血塗遍了我的全身。到最後,他提起木桶,將其中剩餘的,劈頭澆下來。我感到生命在體內重新又洶湧澎湃了。我感到力量和勇氣又回到了身上。沒用他們扶持,我便站了起來。
儘管兩位鬼卒名叫“牛頭”和“馬面”,但他們並不像我們在有關陰曹地府的圖畫中看到的那樣真的在人的身軀上生長著牛的頭顱和馬的腦袋。他們的身體結構與人無異,所不同的只是他們的膚色像是用神奇的汁液染過,閃爍著耀眼的藍色光芒。我在人世間很少見過這種高貴的藍色,沒有這樣顏色的布匹,也沒有這樣顏色的樹葉,但確有這樣顏色的花朵,那是一種在高密東北鄉沼澤地開放的小花,上午開放,下午就會凋謝。
在兩位身材修長的藍臉鬼卒挾持下,我們穿越了似乎永遠都看不到盡頭的幽暗隧道。隧道兩壁上,每隔十幾丈就有一對像珊瑚一樣奇形怪狀的燈架伸出,燈架上懸掛著碟形的豆油燈盞,燃燒豆油的香氣時濃時淡,使我的頭腦也時而清醒時而迷糊。借著燈光,我看到隧道的穹窿上懸掛著許多巨大的蝙蝠,它們亮晶晶的眼睛在幽暗中閃爍,不時有腥臭的顆粒狀糞便,降落在我的頭上。
終於走出隧道,然後登上高臺。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婆婆,伸出白胖細膩與她的年齡很不相稱的手,從一隻骯髒的鐵鍋裡,用烏黑的木勺子,舀了一勺洋溢著餿臭氣味的黑色液體,倒在一隻塗滿紅釉的大碗裡。鬼卒端起碗遞到我面前,臉上浮著顯然是不懷好意的微笑,對我說:
“喝了吧,喝了這碗湯,你就會把所有的痛苦煩惱和仇恨忘記。”
我揮手打翻了碗,對鬼卒說:
“不,我要把一切痛苦煩惱和仇恨牢記在心,否則我重返人間就失去了任何意義。”
我昂然下了高臺,木板釘成的臺階在腳下顫抖。我聽到鬼卒喊叫著我的名字,從高臺上跑下來。
接下來我們就行走在高密東北鄉的土地上了。這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我都非常熟悉。讓我感到陌生的是那些釘在土地上的白色木樁,木樁上用墨汁寫著我熟悉的和我不熟悉的名字,連我家那些肥沃的土地上,也豎立著許多這樣的木樁。木樁後邊,蹲著、站著一些農民。他們有的手捧黑土,嗅著氣味,臉上洋溢著如癡如醉的表情;有的仰望藍天,眼睛裡噙著淚水;有的邁開大步,在地裡來回奔走。後來我才知道,我在陰間裡鳴冤叫屈時,人世間進行了土地改革,大戶的土地,都被分配給了無地的貧民,我的土地,自然也不例外。均分土地,歷朝都有先例,但均分土地前也用不著把我槍斃啊!
鬼卒仿佛怕我逃跑似的,一邊一位摽著我,他們冰涼的手或者說是爪子緊緊地抓著我的胳膊。陽光燦爛,空氣清新,鳥在天上叫,兔在地上跑,溝渠與河道的背陰處,積雪反射出刺目的光芒。我瞥著兩個鬼卒的藍臉,恍然覺得他們很像是舞臺上濃妝豔抹的角色,只是人間的顏料,永遠也畫不出他們這般高貴而純粹的藍臉。
我們沿著河邊的道路,越過了十幾個村莊,在路上與許多人擦肩而過。我認出了好幾個熟識的鄰村朋友,但我每欲開口與他們打招呼時,鬼卒就會及時而準確地扼住我的咽喉,使我發不出半點聲息。對此我表示了強烈的不滿。我用腳踢他們的腿,他們一聲不吭,仿佛他們的腿上沒有神經。我用頭碰他們的臉,他們的臉宛如橡皮。他們扼住我喉嚨的手,只有在沒有人的時候才會放鬆。有一輛膠皮輪子的馬車拖著塵煙從我們身邊飛馳而過,馬身上的汗味讓我倍感親切。我看到身披白色光板子羊皮襖的車把式馬文鬥抱著鞭子坐在車轅杆上,長杆煙袋和煙荷包拴在一起,斜插在脖子後邊的衣領裡。煙荷包搖搖晃晃,像個酒店的招兒。車是我家的車,馬是我家的馬,但趕車的人卻不是我家的長工。我想沖上去問個究竟,但鬼卒就像兩棵纏住我的藤蔓一樣難以掙脫。我感到趕車的馬文鬥一定能看到我的形象,一定能聽到我極力掙扎時發出的聲音,一定能嗅到我身上那股子人間難尋的怪味兒,但他卻趕著馬車飛快地從我面前跑過去,仿佛要逃避災難。後來我們還與一支踩高蹺的隊伍相遇,他們扮演著唐僧取經的故事,扮孫猴子、豬八戒的都是村子裡的熟人。從他們打著的橫幅標語和他們的言談話語中,我知道了那天是1950年的元旦。
在即將到達我們村頭上那座小石橋時,我感到一陣陣的煩躁不安。一會兒我就看到了橋下那些因沾滿我的血肉而改變了顏色的卵石。卵石上粘著一縷縷布條和骯髒的毛髮,散發著濃重的血腥。在破敗的橋洞裡,聚集著三條野狗。兩條臥著;一條站著。兩條黑色;一條黃色。都是毛色光滑、舌頭鮮紅、牙齒潔白、目光炯炯有神。
莫言在他的小說《苦膽記》裡寫過這座小石橋,寫過這些吃死人吃瘋了的狗。他還寫了一個孝順的兒子,從剛被槍斃的人身上挖出苦膽,拿回家去給母親治療眼睛。用熊膽治病的事很多,但用人膽治病的事從沒聽說,這又是那小子膽大妄為的編造。他小說裡描寫的那些事,基本上都是胡謅,千萬不要信以為真。
在從小橋到我的家門這一段路上,我的腦海裡浮現著當初槍斃我的情景:我被細麻繩反剪著雙臂,脖頸上插著亡命的標牌。那是臘月裡的二十三日,離春節只有七天。寒風凜冽,彤雲密佈。冰霰如同白色的米粒,一把把地撒到我的脖子裡。我的妻子白氏,在我身後的不遠處嚎哭,但卻聽不到我的二姨太迎春和我的三姨太秋香的聲音。迎春懷著孩子,即將臨盆,不來送我情有可諒,但秋香沒懷孩子,年紀又輕,不來送我,讓我心寒。我在橋上站定後,猛地回過頭,看著距離我只有幾尺遠的民兵隊長黃瞳和跟隨著他的十幾個民兵。我說:老少爺兒們,咱們一個村住著,遠日無仇,近日無怨,兄弟有什麼對不住你們的地方,儘管說出來,用不著這樣吧?黃瞳盯了我一眼,立刻把目光轉了。他的金黃的瞳仁那麼亮,宛若兩顆金星星。黃瞳啊黃瞳,你爹娘給你起這個名字,可真起得妥當啊!黃瞳說:你少囉嗦吧,這是政策!我繼續辯白:老少爺們,你們應該讓我死個明白啊,我到底犯了哪條律令?黃瞳說:你到閻王爺那裡去問個明白吧。他突然舉起了那只土槍,槍筒子距離我的額頭只有半尺遠,然後我就感到頭飛了,然後我就看到了火光,聽到了仿佛從很遠處傳來的爆響,嗅到了漂浮在半空中的硝煙的香氣……
我家的大門虛掩著,從門縫裡能看到院子裡人影綽綽,難道她們知道我要回來嗎?我對鬼差說:
“二位兄弟,一路辛苦!”
我看到鬼差藍臉上的狡猾笑容,還沒來得及思考這笑容的含義,他們就抓著我的胳膊猛力往前一送。我的眼前一片昏黃,就像沉沒在水裡一樣,耳邊突然響起了一個人歡快的喊叫聲:
“生下來了!”
我睜開眼睛,看到自己渾身沾著粘液,躺在一頭母驢的?後。天哪!想不到讀過私塾、識字解文、堂堂的鄉紳西門鬧,竟成了一匹四蹄雪白、嘴巴粉嫩的小驢子。
受酷刑喊冤閻羅殿 遭欺瞞轉世白蹄驢 我的故事,從1950年1月1日講起。在此之前兩年多的時間裡,我在陰曹地府受盡了人間難以想像的酷刑。每次提審,我都會鳴冤叫屈。我的聲音悲壯淒涼,傳播到閻羅大殿的每個角落,激發出重重疊疊的回聲。我身受酷刑而絕不改悔,掙得了一個硬漢子的名聲。我知道許多鬼卒對我暗中欽佩,我也知道閻王老子對我不勝厭煩。為了讓我認罪服輸,他們使出了地獄酷刑中最歹毒的一招,將我扔到沸騰的油鍋裡,翻來覆去,像炸雞一樣炸了半個時辰,痛苦之狀,難以言表。鬼卒用叉子把我叉起來,高高舉著,一步步走上通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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