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李安「再生」的故事,一段非常值得詳實記錄的旅程。
這個故事應該從李安拍完《綠巨人》之後開始說起。
在電影《綠巨人》之後,李安曾一度萌生不再拍片的念頭。但是這部上映時帶來諸多批評的電影,卻成了他和父親溝通的橋樑。曾一度希望李安執教的父親,在《綠巨人》之後告訴李安,「你只能戴著鋼盔衝下去」。之後不久,父親便過世了。
父親過世之後三個月,李安再度開始拍片,對他來說,父親的過世是自己一個時代的結束,他的作品必將面臨另一個重大的轉變,而那個時候,出現的就是《斷背山》。
李安如何重新站起來?如何在創作中找到新生的力量?如何在《斷背山》之後,又挑戰《色戒》?這是一段非常值得詳實記錄的旅程。這是一個難得的「故事」。
寫這本書,是一個熱愛李安電影的人能為李安及其電影所做的最高獻禮。
也是一個熱愛李安電影的人嘗試為李安及其電影保留最完整的工作記錄。
這本書,談的就是李安電影走入另一個時代的紀錄。
包括《斷背山》榮耀的背後李安及所有工作人員對它的投入及思索。
2006年7月李安在瑞典與甫過世的偉大導演柏格曼的一次劃時代會面。這對李安是深具個人意義的一次會面。他希望能與家人及朋友分享的一次會面。
以及電影《色戒》的開鏡與拍攝。華語電影對李安來說,一直都有著特別的地位,也是讓他的藝術和創作重生的地方。
創作的旅程一山走過又一山、長路迢迢而沿途滿佈險阻。正是最謙卑的身軀才能穿過狂風暴雨、最熱情的雙手才能融化冰天雪地,讓人站上柏格曼那種大師的高度、觸及藝術光輝燦爛的頂峰。
李安正向這個目標邁進。
作者簡介:
李達翰。影迷、影痴,雖然長期在電影圈工作,對電影圈工作的方式有深入並獨到的理解,但他更熱愛以一個純粹電影愛好者的身份來親近、理解電影作品。
這本書是他為了讓讀者們能在觀賞李安作品時能有更靠近一點的基礎而寫下的作品。
這樣,對於李安、對於他的電影,我們便因知其點滴皆心血,而能更愛護、更疼惜。
然後,我們也會更愛護、更疼惜那些在宛如惡地形的製片環境中,仍竭力為世人奉獻好作品的台灣導演們。他們是如此稀少,他們是如此珍貴。
著有《永遠的奧黛麗.赫本──一個美麗天使的影像》。
章節試閱
流轉的《色,戒》
「我第一次看這部小說的時候,並沒有想拍的慾望,就像之前的《斷背山》。但是,一段時間小說裡的情節總是在我的腦海中出現;我知道,我必須拍這部電影來尋找忘不掉它的原因。」──李安
張奶奶的呼喚
「李安這次執導的《色,戒》,將是一部非常令人興奮的電影,和他過去的作品會很不一樣。《色,戒》本身是一個很獨特的亞洲故事,經李安搬上銀幕,將為世界觀眾帶來更多關注和驚奇。」影片的製片詹姆斯夏慕斯在對外宣布這個計畫時說。
《色,戒》的故事是以日據時代的上海為背景,主要在講述一群愛國青年謀刺一名漢奸,結果事蹟落敗、悲壯犧牲的故事。無論是時代背景、或是主題意涵,都與李安過往的作品大不相同。
這個題材李安很多年前就接觸到了。像《斷背山》一樣,這則短篇小說讓他留下深刻印象。他覺得故事裡特寫的都是在作者張愛玲身邊,她所熟知的事情;當然,更包含有她的眼光在裡面。
「我覺得好像是她的自傳,就是她對愛情的牽情之作,這是相當明顯的。」
雖然如此,在那之後,出於改編存在於眼前的重重難度;拍與不拍間,李安遲遲下不了決心。直到拍攝《斷背山》的時候,他再度想到了《色,戒》。其後,為了競爭奧斯卡,花上半年多的時間在全球各地宣傳,讓李安覺得很無趣、覺得很膩,很想趕快去拍戲、投入工作。於是,奧斯卡一結束,才休息幾天的他便迫不及待投入籌拍《色,戒》的前期工作──寫劇本、考察場地、尋覓女主角。
「一直經過這麼多年,在我拍完《斷背山》之後,再拿出來看的時候,就突然下了決心。我想,可能是張奶奶在冥冥中叫我吧!」
改編名著的難度極大,改編張愛玲的作品更是一大挑戰;史上改編自張愛玲作品的電影,至今尚未出現獲得外界高度評價者。李安知道自從對外宣布開拍《色,戒》之後,已經有很多張愛玲的專家在對他磨刀霍霍,讓他真是感受到很大壓力。
「我知道很少人拍張愛玲小說會成功,因為她的作品已經神聖化。」
很少人能成功,但許多人想挑戰。將目光聚焦在《色,戒》身上的電影創作者,從來未有少過;差的都是臨門一腳。
《色,戒》在許多有心與無心間流轉。
楊德昌的《暗殺》
一九八○年代末,楊德昌想拍過《色,戒》。
「《色,戒》是一部非常好的小說,張愛玲最早是用英文寫的。我很喜歡這個小說,它講的是忠誠和叛變。」蔡琴說。
當年,楊德昌為此曾與當時的妻子蔡琴專程飛到香港,找替張愛玲處理作品相關事宜的張愛玲摯交宋先生商談籌拍《色,戒》事宜。在那個雙方碰面的下午裡,坐在咖啡廳裡暢聊《色,戒》的三人相談甚歡。為《色,戒》做了很多功課的楊德昌、與言談間顯示出對老上海涉獵甚深的蔡琴,表現都讓宋先生覺得吃驚。談得特別投緣的結果,是彼此約定先將小說改寫成劇本,再討論接下來的步驟。
為了增加電影在商業成績上的可能性,楊德昌捨小說原名《色,戒》,將電影重新命名為更富衝突色彩的《暗殺》;隨後,他開始著手進行劇本編寫。就在將這二十多頁的短篇小說擴充成一部電影長片的過程中,楊德昌遭遇了困難。
他非常擔心故事主題被當時觀眾接受的程度;特別是其中完全偏向反派的男主角。
「《暗殺》的最大問題還是在男主角這角色之上。我一直沒法設定他這角色的個性,因為他所處的政治背景及situation在目前是非常不popular的。」
楊德昌辭世後,他的好友──與他一起合作編寫《暗殺》的香港知名影評人舒琪,為了紀念他,在報上發表了這位導演一九八七年寫給他的一封信。前者在信裡,對這部籌拍中的電影,有如上的敘述。
按楊德昌對故事的體會,《色,戒》的反派色彩是原著最大弱點。必須要豐富、加添環繞在男主角周邊的情節,才能昇高電影的戲劇性。他希望故事在前段香港的部分,就要清楚地渲染出一種危險性,呈現出一種「似包涵在溫柔中的興奮狀態的那樣的張力」,以增加觀眾對它的理解度與接受度。
始終,《暗殺》的劇本發展情況並不理想,讓楊德昌覺得十分受挫。他最後將之先擱在一旁,轉身投入另一項同時在進行、故事發展得已初具規模的拍攝計畫;一九九一年,耗時四年,他完成了這部名作:《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
張國榮與汪精衛
為了《暗殺》,楊德昌也一度力邀張國榮出任傳說中是一名美男子的汪精衛。兩位電影人這次的難得交會,無意間,推動了後者生涯的扭轉。
那時,雖然張國榮已表明退休,準備拍完王家衛的《阿飛正傳》後,隨即赴美攻讀電影課程;接著的計畫,是返港執導一部電影後,便正式退出影壇。但是,透過共聚閒談,他對於楊德昌為了籌備一部新戲,下足一整年工夫,閱覽的相關書籍擺滿了一大書櫃的認真投入程度與專業精神,留下相當深刻的印象。
對楊德昌滿是敬佩之餘,想做導演的張國榮深深自嘆不如。他因此決定:拍完《阿飛正傳》後,赴美充電的計畫不變,但返港後,是否真的擔任導演工作,則視乎自己的學習成績而定。儘管此時已有多家片商表明將出資邀其自導自演,但他認為若是沒有充分把握,自己寧願選擇不拍。
最終,張國榮沒有以導演身份留下任何電影作品。
同樣遺憾的是,楊德昌的這項拍攝計畫,最終也因劇本的難產與資金的問題無法繼續完成。儘管他們在當時,心中對主演已有了人選:
「我們想找林青霞來演,男主角是雷震。」蔡琴說。
《色,戒》沒拍成,每一個人的生命繼續前行。一九九五年,張愛玲在美國洛杉磯逝世;同年,楊德昌與蔡琴仳離。二○○三年,張國榮辭世。二○○七年,楊德昌辭世。
胡安
二○○一年七月,中國傳出拍過電影《西洋鏡》的導演胡安,有意將《色,戒》搬上大銀幕,並準備隔年一月正式開拍的新聞。
更早的消息,是胡安想拍張愛玲的小說《第一爐香》。無論如何,在決定拍攝《色,戒》後,她將男女主角定為中國知名影帝姜文,與剛憑《臥虎藏龍》在國際影壇打出名號的章子怡。在胡安眼中,這部小說是張愛玲作品中最另類的,寫得很有靈氣。男主角在她的眼中是個內涵複雜、情感矛盾的怪人;女主角,胡安則形容她是個「非常性感、又非常感性」的女子。
「這是一部事件與情愫交織纏繞的懸念影片。片中,一群進步青年為刺殺漢奸特務頭子,派出漂亮女子施行美人計;但之後的劇情卻南轅北轍,出乎人們意外,結局冷豔至極。充份顯示了張愛玲對人類本性高屋建瓴的見識,且頗具美妙、冷峻、蒼涼感觸。」她說。
擔心章子怡對尺度有顧忌,胡安和有意投資的中影公司覺得同樣有國際知名度的舒淇也能為影片增色。儘管籌備工作緊鑼密鼓地進行著,胡安親自動手改編的劇本卻在中國送審時遭遇困難,它被認為立意有問題。胡安的融資等籌備計畫只能暫告擱淺。
就在幾乎同一時間,台灣的張愛玲版權委託者方面傳來了消息:《色,戒》的版權已經另有所屬。正持續修改劇本、準備為推動影片作進一步努力的胡安,數月辛勞頓成泡影。
「當時以為沒人會搶拍,就放慢了去簽改編權。到真正要拍的時候,發現已經有人搶先了一步。」當時已經定下舒淇為主演的她,事後遺憾地說。
挑戰開始
2005年3月,在每年舉辦一次的第三屆香港亞洲電影投資會上,一項以《色,戒》為名的電影拍攝計畫書出現;導演則是曾以編劇的身份,參與過《愛情麻辣燙》、《美麗新世界》、《洗澡》等幾部知名電影的中國新導演劉奮鬥。劇情大綱裡,張愛玲原著的結局經過乾坤大扭轉,由女主角行刺失敗、愛國青年全軍覆沒,改成了邪不勝正、男主角中毒身亡。這個投資計畫最後因幾乎沒有引起任何迴響而告終。
《色,戒》又回到了原地,乏人問津。
直到李安出現。
與版權代理人—台灣的皇冠出版社洽談,得到正面回覆後,李安買下了拍攝權。版權費最後歸向張愛玲的老朋友:宋先生夫婦。像是走了一個輪迴。
李安的挑戰正要開始。
決定拍攝中國的《色,戒》,難度更超過西方的《斷背山》。
「中國名著好的方面是在用詞上,而不是在戲劇性上。《色,戒》太完美了,但是,我必須找到一個適合電影語言的角度和表達方式,所以,將會對原著做出一些改變。」
對於將文學作品改編成電影,香港著名編劇岸西曾有獨到見解。岸西認為:有時候,編劇和導演也極愛原著,但拍出來卻很失敗;有時候,導演對原著毫無興趣,只是喜歡上書名或聯想到一個意像便決定開拍,卻十分成功。
也許就像李安說過的:每一部電影都有自己的命。
是的,是張奶奶在叫他。
開鏡
一團喜氣
二○○六年九月六日中午十二點半,馬來西亞霹靂州怡保市,《色,戒》舉行了莊重的開鏡儀式。
戴著棒球帽、身著polo衫與西褲的李安,在擺放著燒豬等貢品的桌案前,率領數十位演職員進行拜神儀式,以祈求未來拍攝作業諸事順利。在這之前,他還非常謹慎地在原地轉了一圈,先示範如何向四面的神佛祈福。
幾位主要演員也身穿戲服在這裡出現。包括一頭及肩長髮,穿著淺藍素色旗袍,模樣十分清純的湯唯,以及一頭短髮、身穿白色長袖襯衫與黑色西裝褲,一副學生扮相的王力宏,還有跟王力宏同樣來自台灣,身著西裝的柯宇綸。三人的民初裝束,與他們正置身的經由劇組精心打造的一九四○年代舊香港商店街,可說是十分合襯。
祭拜動作結束後,李安敲鑼象徵拍片工作正式開始;緊接著,他並率眾高喊口號打氣。整個開鏡儀式完成後,李安與工作人員相互愉快擁抱,慶祝「《色,戒》的拍攝作業就此開動。每一位劇組人員都得到一個紅包,甚至連前來協助維持秩序的馬來西亞警員和市政廳執法人員都分到了;現場可以說是一團喜氣。
另一方面,為了不讓演員們的造型與拍攝內容曝光,劇組除了一早便在拍攝地錫米街及其周邊道路,將各出入口重重封鎖外,還利用高大的黑布及小巴、小貨車等交通工具阻擋住主要的室內場景;讓專程前往守候、欲一睹現場實況的媒體與大眾難以輕鬆如願。
不過,儘管保全工作可說已達滴水不漏的地步,但是,拍攝現場一帶的居民們基於「體諒」媒體工作的難度,許多人皆慨然出借住家或商店的高樓層,供他們遠遠地取景。
開鏡儀式過後,《色,戒》的拍攝工作由一場湯唯與王力宏在商店內的對手戲掀開序幕。過程中,幾百公尺外的清真寺幾度播放經文以致於打斷了拍攝作業,李安的反應則是不以為杵的高舉雙手再放下,配合著做出穆斯林朝拜的動作。
首次來到馬來西亞拍片,李安抱著隨遇而安的心情。
高規格配合
對於這位剛出爐的史上奧斯卡最佳導演首位亞洲得主,馬來西亞政府當局則是隆重相迎。
在《色,戒》於馬國的拍攝期間,怡保交警、消防局和怡保市政廳都受到指示,必須派人到片場維持秩序,確保劇組的工作能順利進行。而地方政府開出的唯一條件,則是拍攝工作結束後,劇組必需負責把整個街道的樣貌還原。
「李安將怡保列為這部電影的拍攝景點,拉大隊到來拍片,有助於打響怡保的知名度。《色,戒》一旦殺青,怡保將通過電影宣傳到全世界,有效地提升霹靂州旅行業。」
霹靂州「城市及地方政府事務委員會主席」拿督鄭可揚向媒體做出這樣的表示。
希望藉由電影帶動觀光產業,當地市政府在提供李安的劇組高規格配合的同時,出於方便大眾及商家作出必要的調整、便於疏導交通的理由,其公共關係組還事先將為配合《色,戒》拍攝而封路的日期、時間、路段詳情傳真給各報社。此一特殊作法造成往後取景的時地預先曝光,如同為媒體提供了採訪時間表、為粉絲提供了追星指南。
面對這個狀況,電影公司的發言人則表示此事應不足以影響拍攝進度。畢竟被封鎖的路段,並非全部是拍攝景點,也未必每天都有拍攝工作,其中有些只是讓工作人員進行場景布置罷了。
不管雙方如何看待這件事,一項不爭的事實是,後來在《色,戒》於怡保拍攝的期間,無分早晚,除了媒體必定到場守候外,大量的圍觀民眾也一定到場共襄盛舉;兩者都為控制現場秩序增添了難度。
當然,並不是每一部片子到這裡來拍攝都會面對同樣的狀況。
前一年,由香港名導譚家明執導、金馬影帝郭富城主演的《父子》,便是由於劇組人員保持低調、對工作內容守口如瓶,才始終未讓取景地點曝光。媒體則是直到有讀者爆料,才循線採訪。但《父子》並不像《色,戒》這樣,獲得霹靂州政府的配合,被調派大量公職人員在場駐守及維持秩序,而是由劇組自行一手包辦現場的保全工作;也因此,在外景地並沒有封鎖的情況下,拍攝現場常有居民駐足圍觀,造成工作進度受影響。
只能說有一利必有一弊。
老易的故事
無論如何,明白自己當下「身份」的李安,面對媒體及大眾,則是在保持工作所需的低調之餘,亦不失做人的禮貌與體貼;不卑不亢、進退有據。
開鏡前兩天,為了避免引起騷動,李安利用凌晨時分來到怡保拍攝地之一的鄭安壽路上巡視場景改造搭建的成果;他使用小手電筒探照商店的招牌及柱子,然後向劇組人員表達意見。與工作人員坐在小巴士上的他,當看到有記者聞訊趕來拍攝時,還特地吩咐司機停車,他則對著鏡頭微笑,表達出友善的態度。
鄭安壽路上的一整排舊店鋪,經過工作人員的布置整理後,原本毫不起眼的舊店面,搖身一變成了民初時代的香港店鋪,店鋪上還高懸著道具舊招牌。為求逼真,這整條街上各式各樣的招牌,都是特地自香港及中國訂做後送來,再經由馬來西亞這邊的廣告業者加工才懸掛上去的。李安還不忘囑咐道具製作人員,無論是噴灑在街景或招牌字樣上的漆料,都千萬不能會反光,以免影響拍攝取鏡作業。
同一天下午,他則來到怡保另一處被選為拍攝地點的錫安街的雜貨舖巡視場景。攝氏三十二度的高溫下,李安和繼《斷背山》之後二度合作的攝影師羅德里戈普里托仔細研究光線,討論取鏡的位置。
大致上說來,場景是讓他滿意的。對李安來說,遠道前來怡保取景,是因為這裡有很多外觀維持良好的古老建築物,舉凡露台上的瓶形圍欄、形狀完整的屋簷,都是在香港和台灣已經無法覓得的。
「現在很難找到這麼合適的景了。」他不禁說。
另一方面,拍攝《臥虎藏龍》時,和來自馬來西亞的演員楊紫瓊的合作經驗,也讓他對這個地方充滿興趣。
當被問到工作人員身上別的牌子寫著「老易的故事」,是否代表影片可能改名時,他笑而未答。
實際上,「老易的故事」這個名字的由來,最初只是為了對劇本進行保密,讓所有劇本上面都不見《色,戒》的字樣。劇組怕若是有誰掉了之後,萬一有人撿起來那就糟糕了。所以,才想改用另一個看起來「很無聊、很沒有吸引力」的名字。李安就將之定為「老易的故事」,這樣,只要工作人員自己知道真相就可以了;就算掉了,也不會有人曉得這就是《色,戒》。後來,工作人員的工作牌上索性也全都改成「老易的故事」。
不過,當隨後被問到一干新演員在香港訓練的成果如何時,他倒是直率地給了記者答案:
「訓練永遠不夠。拍電影也沒有準備好的事。」
《斷背山》開鏡
二○○四年五月,加拿大亞伯達省(Alberta)南部山區裡,巍峨的落磯山脈叢林正環繞著這群人。
他們來自四面八方、分屬不同國家,齊集在這裡,只有一個共同目的。
以蒼天闊地為布景、有諸山神靈為證,來自遙遠東方的台灣導演李安,正為他的新片《斷背山》舉行簡單莊重的開鏡儀式。
現場絕大多數與李安尚屬首次合作的西方劇組人員們,都是生平初次見到這樣的排場;開了眼界之餘,不免覺得新鮮好奇。
執香的李安,領著工作人員,向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分別屈身恭謹地頂禮朝拜著。
祭拜用的香燭與桌案上的三牲,是工作人員特地到中國城找來的;案前紅紙上寫著的「開鏡大吉」四個字,則是李安親筆題的。一切都恪遵他當年拍國片時,自前輩影人那裡習來的規矩;僅有的不同,是這一天,他們並沒有在現場燃放鞭炮。
此刻,距離李安前作《綠巨人浩克》在洛杉磯的首映,即將滿一年;而距離他父親李昇在台南的辭世,則是剛剛過了三個月。時間,像是一條悠悠的河流,不管承載多少看不見的重量,仍舊一刻也不會停歇,只能按著自然的規律向前奔流。
想當時拍完《綠巨人浩克》後,生平首次的,李安認真生起了不再拍片的念頭。而正是父親在病榻前的鼓勵,讓他有了繼續往前邁進的動力。
萌生退意
「拍電影並不僅僅是一項腦力活動,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更像是繁重的體力活動。我不能確定自己的身體狀况是否還適合繼續從事這種高難度的工作。」
李安在《綠巨人浩克》正式上映後,面對記者的訪問,吐露了這番心聲。
回想起更早之前,在完成《臥虎藏龍》勞累的拍攝與漫長的宣傳工作之後,他整整花了一年時間,才讓疲憊的身心逐步回復元氣。如今,再次傾盡全身氣力完成新作,當終於結束一日緊湊的宣傳行程,深夜得空休息時,他的腦中開始有了這個念頭盤旋:
「我不能再多拍電影了。」
認真回想起來,《臥虎藏龍》確實是個轉折點。
以前,或許是拍片預算有限、讓工作日期跟著受限的關係,李安的工作節奏總是很快。也因此,接拍兩部電影間的時間區隔不需太長,往往只要休息幾周,便能再次返回工作崗位。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隨著他年歲的增長,拍電影對李安來說,在讓他功成名就之餘,慢慢成了令他窮於應付的差事。
有時,晚上睡覺,他會有一種自己幾乎要被壓垮的感覺。但起床後,他又會不自覺掙扎著去琢磨與電影有關的各種問題。
「這種矛盾一直困擾著我,我深知:如果再執導下一部片,可能會要了我的命。」
內在的身心疲乏之外,《綠巨人浩克》公映後評論界的褒貶不一,與其後在北美票房的平庸表現,某種程度上,也進一步催化了李安想要急流勇退的念頭。
「拍片後面有很多的社會、人情,水面下百分之八十的工作,是我受不了的。拍完《綠巨人浩克》,我連續拍了兩部比較大的影片,而且是跟觀眾比較過不去的那種,我覺得很累,身體跟情感、神經都有點受不了了。」即使事隔多時,在完成《斷背山》後,回想起這段時光,李安仍是對一切記憶猶新。
不能再多拍電影了。
活下來了
「你們看到的《綠巨人浩克》,百分之八十都是我演的。」
在影片的宣傳時期,李安曾這樣自豪的向外界介紹著。
連連驚喜
執導《綠巨人浩克》這部漫畫改編的電影,對李安來說,其實是帶來不少驚喜的。
他對於片中震撼、壯觀的場面頗覺滿意,而透過藍幕等特效塑造《綠巨人浩克》這個主人翁的過程,對他而言,更是一段十分愉快的時光。影片中,綠巨人八成的戲份,是透過李安的親身設計與演出,再經由電腦特效處理的。當看到完成的畫面時,他還曾驚訝於發現自己潛藏的另一面。
而這並不是他唯一一次在拍這部片的過程中,重新發現了自己。
拍《綠巨人浩克》之前,李安總自認與母親個性較接近,像父親得少。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行事素來柔軟、不喜衝撞;他曾形容自己「是個濫好人,深怕得罪人。有禮貌卻拖拖拉拉,凡事逆來順受」。與他共事過的人總是會形容,當拍片遭逢不順時,他會頻生悶氣,卻不將感受說出口。
然而,就在拍《綠巨人浩克》的過程中,當李安在片場對著數百名工作人員有條不紊地指揮若定時,他才驟然驚覺:終於,在自己身上,他發現了父親的影子。
同樣令他意外的是:正是透過《綠巨人浩克》,李安的父親首次發現了他。
他的父親對於這部作品十分欣賞。就在李安回到台灣為《綠巨人浩克》上片進行宣傳時,這位父親對兒子懇切地說:「我看了《綠巨人浩克》,終於明白你在拍甚麼了」。父親甚至希望他能送上錄影帶,好反覆地、更深入地欣賞。
這是父親非常難得的對他作品主動表示意見。
還是語帶讚賞之意。
一句話,勝過千言萬語。也勝過連篇稱讚。
也是由於執導了《綠巨人浩克》,身為人父的李安和自己的兒子多了許多話題。總是顯得對吳宇森的電影更有興趣的他們,就此和他拉近了距離。
票房與評論受挫
不過,儘管《綠巨人浩克》對於李安個人有著許多特殊意義;對於李安的忠實影迷來說,也能因從中搜索出李安式父子情結書寫而看出興味,但是,對於滿心期待要看到一部《蜘蛛人》、《蝙蝠俠》式的暑假娛樂強片的觀眾而言,這部影片無疑是讓人失望的。
《綠巨人浩克》架構在人物心理分析上的敘事方式令許多觀眾覺得節奏緩慢;更多的觀眾感覺到觀賞影片時有一種被說教的煩悶感。主流媒體所發出的影評也不算正面:《娛樂周刊》(Entertainment Weekly)稱影片「毫無幽默感」、《華盛頓郵報》(Washingt Post)形容它「充滿冗長的說教」、《紐約郵報》(New York Post)給的評價則是「一團混亂」。
預視到口碑將造成的效應,為求守住指標性的首週票房,確保各種配套商品的銷售數字能開出紅盤,電影公司盡最大所能地發出超過一萬五千支拷貝給戲院,務求做大聯映規模;其心情是緊張的。
在這個策略之下,《綠巨人浩克》這部科幻片在美國上映當日,便創下了兩千三百八十萬美元的成績,上映第一個週末三天,便創造了六千兩百六十萬美元的進賬,一如預期成為當周票房冠軍,尚且打破了動畫片《海底總動員》(Finding Nemo)所保持的六月單日最高票房紀錄。儘管如此,毀譽參半的口碑,還是造成這部成本高達一億三千萬美元的大製作票房數字急速下滑的結果。
最終,《綠巨人浩克》在北美的總票房做到一億三千兩百萬美金,北美以外的海外總票房則為一億一千三百萬美金。不算理想。
收得滿缽
「拍出一部大片是我的責任,這就是無形的壓力。他們(指電影公司與演員及劇組)十分信任我,盡可能地放手讓我去做,如果令他們失望,我會很難過。」
這是李安在《綠巨人浩克》上片之初,面對是否會有票房壓力的問題所做的回答。也許,多少能藉此想像他看待影片成績的心情。
對李安來說,電影公司為《綠巨人浩克》所採取的鋪天蓋地的行銷方式,讓他覺得有些不舒服。不大喜歡參加電影行銷活動的他,當看到《綠巨人浩克》的垃圾桶等衍生產品,只覺得荒唐和吃驚。在逼近上片前的幾週,所有以促銷週邊產品為主旨的行銷計畫儼然成唯一重點,對電影本質的介紹則完全被這些轟隆隆的聲響蓋過;是它們對觀眾進場看片前的期待造成誤導。
假若這部電影採取他之前幾部電影的發行策略,以小心謹慎、步步為營的態度慢慢推出,也許會有不一樣的結果,或許會得到更多佳評。然而,身為一部從開拍前就被訂為暑假檔強打的片子,《綠巨人浩克》實際上沒有這樣做的空間,這是無可奈何的一件事。
所幸,最終,電影以外的玩具、周邊商品、授權、主題樂園等業外收入,因大規模的宣傳攻勢而收得滿缽。站在電影公司的立場,他們為這部電影所精心設計的行銷策略是成功的。盤算《綠巨人浩克》創造的總收入,電影公司的錢賺回來了,他們活下來了。
李安也活下來了。
一個時代的結束
長兄如父
二○○四年2月15日,紐約時間清晨5點半,李安接到父親病逝的電話通知,三小時後,他坐上飛機趕回台灣奔喪。
沒能見到父親最後一面,是他人生中的莫大遺憾。稍稍能令他寬慰的,是父親辭世前並未承受太大痛苦,是帶著微笑安祥離開的。前一天,正好是西洋情人節,一切如常的父親還特別跟母親說了一些甜言蜜語。
心情沈澱以後,李安重新審視自己與父親的關係,覺得自己現在已經取得驕人成就,跟當年沒考上大學時的一事無成不一樣了。父親的辭世,象徵兩人曾有的糾結全都澄清釋放。
「我覺得父親過去,當下非常乾淨,好像一切都滿意了。」
為父親料理後事的過程中,李安正式取代父親成為一家之長,扮演以往父親的角色。葬禮前一晚,他把包括母親、姊姊、弟弟、小輩們的全家人都集合起來,對大家一樣、一樣事情的交代,一件、一件要項的說明,就向父親在世時會做的一樣。
「真的是長兄如父。」
父親在沒有預警中離開,讓哀傷的母親六神無主。多年以來,母親大小事全聽從父親的;失去了對方,她形同失去了生活的方向,需要一個新的指路人牽她的手。知母莫若子,李安開始用父親的口吻同她說話;出現了新的『權威』,母親的心情才漸漸安定下來。
「現在的我,和過去的我不太一樣了。我有時不喜歡父親對母親的權威,現在,我則走進父親的角色。」
告別父親
整個後事的辦理,主要都由李安來拿主意。就像在片場一樣,他運籌帷幄,綜理全局。也是在這個過程中,他告訴大兒子李涵:再下一個就是你。在李安的認知中,儘管弟弟的大兒子長李涵一歲,但依照中國的傳統,嫡長子的身份不會因此改變,李涵就是繼自己之後的下一個李家大家長。
兩周前,他才帶大兒子回來過年;如今,匆匆再趕回來送祖父一程,就被賦予「下一個大家長」的重責大任,這個大兒子的反應卻也適得其所,沒教父親失望。李安要他看著自己的一言一行,然後對他說:「你站出來就是這個樣子」。很奇怪的,一些很中國式的互動、一種很中國式的情懷,就自然地在父子間跑出來了。事過境遷,兒子回復原狀,但也許哪天這些東西又會回到他身上。
無法否認的是:「傳統」的力量就是如此堅固。中國人數千年來遵從的父系傳統,與西方並不相同。一個人無論離開多遠、去到西方多久,只要一踏回去,就是會不知不覺表現出一種中國式的態度。
遵從父親李昇的遺願,在由台南一中校友會和家長會組成的治喪委員會的協助下,他們沒有發訃文,婉拒了親友花圈、輓聯相贈。送走父親前的告別式會場布置莊重素雅,他還特別選用了一張父親最可愛的相片做為遺照。會場外,有他生前的墨寶放大後做成的背板,還可見到他與妻子、兒孫的合照。會場內,竹林般的陳設宛如李安名作《臥虎藏龍》的場景再現。
對於《臥虎藏龍》,李安的父親曾經說過:他最愛片中的大漠場景,認為拍得恢弘壯闊。他也特別欣賞竹林這場戲;認為在打鬥場面精彩、不需流血就表達出武打的刺激、緊張之餘,還拍出了中國南方的味道,非常不易。做為生命中與關愛自己的親友道別的場合,這樣的布置,想必父親是滿意的。
整個告別式帶點西式的味道,不刻意注重形式。結束後,李安與幾位親人乘船至台南外海,為父親火化後的骨灰進行海葬。骨灰盛裝在一小包紙內,由李安放入海中;家人則在一旁撒上漫天花瓣,伴他一路走得芬芳圓滿。
對李安來說,這個在一週之內辦完的後事,完全按照父親生前的風格行事,簡潔明快,不會失父親望。
戴著鋼盔往前衝
猶記得拍完《綠巨人浩克》之後,李安覺得筋疲力竭、心力交瘁;創作上儼然遇上重大瓶頸。
就在他最近這次回家過年時,一天早上,距離他返美的日期將近,父親把他叫去,對他說自己已經觀察了他幾天。隨後,父親說中了他的心事,令他無法隱藏。父親問他是否想教書,他不想。
面對跟前這個徬徨猶豫的兒子,向來對他繼續拍片持不贊成態度的父親卻意外地對他說:「你現在還不到五十歲,後面的日子怎麼過?只能戴上鋼盔、繼續往前衝。」
知子莫若父。這位父親深知這個對電影熱愛並有過人天份的兒子,一旦失去電影,也將失去生命的靈魂。
「不做電影,你要做什麼?你會很沮喪。」他緩緩說道。
正是父親一句適時的肯定與鼓勵,讓李安有了無論如何都要繼續往前走的力量。
是的,他將戴著鋼盔往前衝。
悲傷的李安,認為父親與電影裡的父親分身郎雄都先後離開人世,對他而言,有如一個時代的結束。一直以來,他已將父親對家國的情感,以及自己對父親的情感,完全表達在作品中和觀眾分享;接下來,他的作品無疑將面對重大轉變。
對於李安的電影而言,一個時代也結束了。
接著,另一個時代就要展開。
拍部沒人要看的電影
「如果我和父親的關係是一種張力的話,那麼,兩個男人的愛情也是一種張力,我會把它拍得很浪漫。」
在被問到父親辭世,是否會影響到他對新片《斷背山》的詮釋時?李安如是回答。
只是,浪漫的電影也許原該是最容易受到觀眾青睞的;但,兩個男人間的浪漫,能吸引多少目光?不免令人心生問號。
其實,問題的解答很容易;李安選擇拍攝《斷背山》的原因,正是出於他想拍一部沒什麼人要看的電影。
承受《綠巨人浩克》的失利後,李安需要自我療傷、慢慢回神養氣。拍一部題材邊緣化、故事非主流、票房壓力不大的片子,顯然是最佳的方式。
「拍這個片子,沒什麼大志,就是想用拍部小片來養人,主要是一個治療的過程。如果不做,我白天、晚上想同樣的事,人空虛就很難受。」
他也明瞭兩位男主角之間的愛情,勢將驅離某些潛在的觀眾。但他更在意的,是刻畫出故事與劇本背後更深的意涵:社會義務與個人意志的鬥爭。「將有觀眾因為同志關係而不會看這部片子」;「或者,也會有左派的人問說,這部影片是否夠同志。但我只能保持誠實,並且試著對安妮普茹傑出的文字公正以待。」
就這樣,《斷背山》這個所謂的同志牛仔愛情故事,成為李安第九部作品。
冥冥中的緣份
李安與《斷背山》結緣遠在更早。
幾年前,拍完《卧虎藏龍》之後,他正為下一部作品選擇題材;與他長期合作的伙伴詹姆士夏慕斯遂向他提到有個題材,內容頗有意思,他可以先過目。
當時還是在「好機器」(Good Machine)製片公司運作的時期;夏慕斯把《斷背山》的故事發給了李安;此時,這還只是個未成形的電影計畫。儘管認為故事內容很特別,夏慕斯還不敢確定它是否值得拍成電影。
在此之前,李安對故事原著一無所悉,讀過短篇小說之後,卻是熱淚盈眶,感傷之情久久揮之不去。
「讀到最後,我非常震撼。它十分特別;我甚至不熟悉那種語言。它比我以前所看過的西部故事更為純粹、更為特殊。」
在那之後,他又讀了早已改編完成的電影劇本,更是覺得內容十分忠於原著,寫得相當出色。
雖然李安最終選擇了《綠巨人浩克》做為下一個拍攝計畫,但是,《斷背山》這個故事他卻始終放在心裡、未曾遺忘。像是一段早已注定非續不可的緣份,在完成《綠巨人浩克》之後,李安向夏慕斯問起《斷背山》的情況,當被告知這個劇本仍然擱置著、無法開拍,他不禁在心裡欣喜地覺得自己實在太好運了。這些年來,他就是無法忘記這個故事。
對李安來說,一部電影若是內容、主題沒有犯忌、不夠敏感,或許,也不會讓他覺得太感興趣。何況,《斷背山》除了同性相戀的特殊主題之外,就其結構而言,如何拍好這部電影也將深具挑戰性。畢竟,這是一個橫跨二十年的西部史詩故事,如何在這個特殊的時空中創造出一個既具導演觀點、又讓觀眾信服的世界,對一位導演來說,絕對是一個高難度的挑戰。
不願遺憾終生
李安非常自信這個故事唯有他來執導,才會最好看。他更明白,倘若他放棄,讓別人執去了導演筒,他也將懊悔、遺憾終生。夏慕斯則深信,有了李安的加入,將為這部影片帶來幾個極大優勢,包括其人性觀點,還有他對每個角色的重視。終究,這個故事描述的不只是兩位男主角,還包括他們的妻兒、親友,與當時的整個社會;需要更細膩的觀照,才不會讓故事顧此失彼、失去穩定與平衡。
儘管之前已著手進行一些相關研究,開始慢慢上手,慢慢修改劇本;可是,出於對健康的顧慮,李安還是沒有敲定是否接拍。直到自台灣過完農曆新年返美之後,他才正式決定接下《斷背山》。在這之前,因為健康狀況還不穩定,李安向製片人詹姆士夏慕斯表示,雖然自己對這個東西有興趣,但是,沒有辦法保證身體對大量的工作能負荷到什麼程度。他知道:若是拍到中途,就算身體狀況不理想,還是得卯起來將它完成。
「就算做死,還是要把它做完。」
是父親意外的鼓勵,讓他相信自己的力量。而有了李安的確定加入,《斷背山》這個故事登上銀幕的旅程正式啟動。
在這之前,它已經靜靜地等在原地七年。
流轉的《色,戒》「我第一次看這部小說的時候,並沒有想拍的慾望,就像之前的《斷背山》。但是,一段時間小說裡的情節總是在我的腦海中出現;我知道,我必須拍這部電影來尋找忘不掉它的原因。」──李安張奶奶的呼喚「李安這次執導的《色,戒》,將是一部非常令人興奮的電影,和他過去的作品會很不一樣。《色,戒》本身是一個很獨特的亞洲故事,經李安搬上銀幕,將為世界觀眾帶來更多關注和驚奇。」影片的製片詹姆斯夏慕斯在對外宣布這個計畫時說。《色,戒》的故事是以日據時代的上海為背景,主要在講述一群愛國青年謀刺一名漢奸,結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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