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事是一首捧腹笑著唱出的悲傷之歌。
如果你覺得故事太殘酷,那是因為我述說的方式太過誠實。
我是隻勇猛而自由的動物/全世界我獨一無二
我背是彎的,是夢魘之子/飢餓餵養我,四處狂奔
這男孩沒人愛,沒人疼/沒有希望地活著,沒有快樂地笑著
但如果你敢同情我/我就會在你的鞋裡大便/在你茶裡尿尿
我的名字是「動物」。我的脊椎彎得像髮夾、全身最高的部位是屁股,我用雙手走路跑步,一跳一跳地把雙腿拖在後面。我才不是他媽的人類,我也不想當人,現在我正對著在看這些文字的你講話。
我是個徹底的壞胚子,考普爾市的任何人都認得出我。修女、警察與天知道有哪些人都曾經想讓我離開街頭行乞騙錢的生活,我都拒絕了。但妮莎一開始就接受我本來的樣子,幫我在扎法爾領導的組織內找到工作,也就是每天在路上張大眼睛打開耳朵,打聽任何風吹草動。貧民窟的人說我們是聖人,毒害援救局長則說我們是反動分子。如果要我老實說,我們只是一群他媽做好事的人。
然而,所有的偉大善行似乎都比不上艾莉這個神祕的美國醫生。她突然出現在考普爾市,設立診所提供免費治療,甚至連我這種屎蛋也想救。難道美國公司在「那一夜」害大家生病之後,又派艾莉女醫生來搞鬼?扎法爾要我明察暗訪揭發艾莉的真面目,瘋瘋癲癲的法蘭西老媽則警告世界末日會再度降臨,我的心中卻湧起一種莫名的希望:艾莉將會改變我的人生!
「沒有希望一樣可以奮鬥下去,只要你的心在更強大的東西裡找到力量,那就是愛。」
作者簡介:
英德拉.辛哈,1950年出生於印度,在孟買和西高止山區間度過童年歲月,後移居英國,大學時代主修英國文學。曾任職廣告公司,並獲選為英國歷來最佳的十位廣告文案。出版過The Cybergypsies等多本非文學作品,和小說The Death of Mr Love,受到廣大好評。《據說,我曾經是人類》是他的第二部小說,獲得2007年曼布克獎決選提名、2008年Commonwealth Wrtier’s Prize決選提名。
譯者簡介:
黃政淵,台大外文系學士,南加大影視製作碩士。影視工作者,大學兼任講師,對好書、好電影、好音樂嚴重上癮。《據說,我曾經是人類》深刻又沉痛的人間喜劇,是他最震撼的閱讀體驗之一。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坦誠得讓你倒抽口氣的小說」——India Express
★「一齣吸引人的道德劇……動物讓這個故事具有獨特的敘述,帶著辛辣性的真實、令人震驚的滿口穢語,與一種邪惡的趣味。」——The Guardian
★「非凡的作品……這部小說源於一個可怕的真相,卻從頭到尾充滿活力、毫無畏懼……辛哈避開了屈尊俯就的態度,運用一個生猛、猥褻的頑童敘述,在鋪陳這群『啟示錄人民』時描繪這個怨忿英雄,在在展現出綜合威爾許(Irvine Welsh)和魯西迪(Salman Rushdie)的大師技藝。儘管故事表面上充滿褻瀆,這部小說在野蠻之中混雜了感情,作者在人物豐富的印度腔英語表達之中,打造一個具喜感、猥褻、雙關語不斷的方言。」——Independent
★「緊張、引人入勝的故事……動物的敘述語言混雜了刺耳的社會批評、褻瀆和欲望的語詞,讓可能冗長乏味的寓言變得生氣勃勃,動物的掙扎歷程,也讓這部故事的偉大主題:秘密、背叛、不可預期的愛情與慈悲,獲得個人的角度。一是重要的嚴肅議題,一是在生命最荒涼之處的私人褻瀆,辛哈讓兩者取得了平衡。」——Publishers Weekly
★「辛哈說的是一個關於貪婪和英雄主義,兼具滑稽、下流、激烈的故事。辛哈大膽的鬧劇質疑了人性的意義,重燃我們對於現實生活中遲遲未獲得災難補償的受害者之同情,也頌揚了愛與善意在最貧窮與毒害最深地區所能發揮的力量。」——Booklist
★「接二連三的各種事件,形形色色、有時帶著粗暴的人物……這部作品探討相當重要的議題:正義、平等、人性本質,面對它所揭露的事實毫不退縮。」——The Observer
★「既讓人氣憤又倍感溫暖,一部令人振奮的作品。」——Daily Telegraph
★「褻瀆、挑釁、充滿機智,在動物引人注目、亂無章法的方言敘述之間,幻化出印度考普爾市生活的情調、殘酷和同鄉情誼……大膽且強而有力的故事」——New Statesman
★「這部漂亮地完成的寓言,具有幽默也帶著感傷,辛哈找到了一種極具說服力、轟隆作響的敘述語言來表達這個不平凡的故事。」——Sunday Telegraph
★「一部驚人的作品,它的根源可追溯至一場無法述說的悲劇,然而整個故事設法做到維持著歡快、黑色幽默、絲毫不見自憐。」——Montreal Gazette
★「難以忘懷的各種意象,詩意的敘述語言,故事的呈現有驚人的喜感,這部作品藉著野獸之口傳達至美。」——The Globe
名人推薦:「坦誠得讓你倒抽口氣的小說」——India Express
★「一齣吸引人的道德劇……動物讓這個故事具有獨特的敘述,帶著辛辣性的真實、令人震驚的滿口穢語,與一種邪惡的趣味。」——The Guardian
★「非凡的作品……這部小說源於一個可怕的真相,卻從頭到尾充滿活力、毫無畏懼……辛哈避開了屈尊俯就的態度,運用一個生猛、猥褻的頑童敘述,在鋪陳這群『啟示錄人民』時描繪這個怨忿英雄,在在展現出綜合威爾許(Irvine Welsh)和魯西迪(Salman Rushdie)的大師技藝。儘管故事表面上充滿褻瀆,這部小說在野蠻之中混雜了感情,作者在...
章節試閱
編者的話
在印度考普爾市,一個十九歲男孩以北印度語(Hindi)講述這個故事,並錄在一系列錄音帶上。根據男孩與成為他朋友的外國記者之間的協議,記錄在錄音帶裡的這個故事完全是男孩自己所講述。除了被翻譯成英文,一字未改。以法文所述的難懂詞語,被正確地拼音呈現以便於理解。錄音停止然後再繼續的地方,則以無聲間隔標示。錄音長度不一,錄音帶依序以數字標示。有些錄音帶裡有長段的時間沒有講話只有聲響,例如腳踏車鈴聲、鳥叫聲、片段的音樂,還有一處是長達數分鐘的持續笑聲,笑聲的原因不詳。
本書亦提供了北印度語字彙表 。
關於考普爾市 的資訊,可在www.khaufpur.com網站 查閱。
錄音帶之一
我以前曾經是人類。別人是這麼告訴我的。我自己並不記得這件事,但我小時候就認識我的人說,我就像個人類一樣用兩隻腳走路。
「你以前好可愛,是個頑皮的小天使。動物,我的孩子,你會踮著腳站著,在櫥櫃裡找東西吃。」他們會說這一類的話。只不過櫥櫃裡沒有食物,而會說這種話的也只有法蘭西老媽。她甚至也不是這麼說的,她說的是法文「tu etais si charmant, comme un petit ange mechant 」,這是她祖國的人講話的方式。此外我也不是她真正的兒子,也不是任何類型的天使,但在近二十年裡,老媽的確從小看著我長大。這裡大多數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年紀,我之所以知道,是因為我是在那一夜之前幾天出生。在考普爾沒人想記得那一夜,卻沒有人可以忘掉。
「你三、四歲的時候,是個漂亮的小男孩。你有對大眼睛,就像午夜的阿普湖一樣黑,還有一頭膨鬆的捲髮。你以前露齒而笑的樣子真可愛,你真是人心的劊子手(Tu etais un vrai bourreau des coeurs),你的微笑可以讓一個媽媽心痛。」她是這麼說的。
法蘭西老媽說,我以前是直立走路。她何必說謊?這個訊息又不是可以安慰我。提醒一個盲人他以前可以看到東西,這是仁慈的行為嗎?在屍體耳邊悄聲念咒語的祭司們可不是在說:「振作點,你以前曾經是活人。」也沒有人會彎腰溫柔地對塵土裡的糞便說:「你看起來還是像你以前當沙威瑪烤肉的樣子…」
我不知已經告訴法蘭西老媽多少次:「我不想再當人類了。」可是她亂七八糟的腦袋總是不能聽懂,或者也許她只是不相信我,這一點你應該可以理解,你曾經目睹我看見自己模樣時的情形—我避免照鏡子,但這世上還是有影子這回事—我看到自己只覺得噁心。在我抓狂的時候,當我腦裡有聲音在咆哮,我會恨死所有兩隻腳走路甚至站著的東西。我嫉妒的清單無窮無盡;法蘭西老媽,孤兒院裡其他的修女,夜間巡守人邱古,頭頂鍋盆的女人,雙手各托住四個盤子的侍者。我討厭看我朋友們玩跳房子。我厭惡看見舞者,那些阿格拉市骯髒混蛋帶來的會表演的熊,踩高蹺的人,皮爾拱門那個單腳拄柺杖的乞丐阿度•撒力克。我羨慕鷺鳥、賽跑終點柱、靠在牆上的梯子。我看到法洛克的腳踏車時心想,它是否值得在我的仇恨名單上佔有一席之地。
你怎能瞭解這種心情?
人類的世界本應從眼睛的高度來觀看,你的眼睛。可是當我抬起頭,我卻直視著某人的跨下。腰部以下,是全然不同的世界。相信我,我知道哪個人沒洗老二,我可以聞到有尿味的褲襠跟有屎味的褲底(這種淡淡的臭味並不會飄到你的鼻子裡),而屁味聞起來特別臭。在我抓狂的時候,我會對街上的人咆哮:「聽著,不管你們他媽的多慘,儘管你們生活都不如預期快樂,但至少你們是雙腳站著!」
別擔心,在適當的時候一切都會被解釋清楚。我不像你一樣聰明,不會在每個字眼上做花俏的法式炸魚餅(rissole),藍色魚狗鳥也不會從我嘴裡飛出來。如果你要聽我的故事,你就得忍耐我講故事的方式。
錄音帶之二
首先我要說的是,這是錄給澳洲來的卡卡都外國記者聽的。向你問安 ,外國記者,是我,動物,我正在對錄音帶講話。不是你給的那卷,那捲不能用了,已經沾到雨水,上面還有可能是蠍子屎的黑塊。你走了之後,我得把那卷錄音帶藏起來,我把它放進牆上的一個洞裡。它在那裡擺了好久,我都沒依照我所承諾地用它,現在它爛掉了,我猜你會想真是浪費了一條短褲。
你想要我的故事,你說你會寫進一本書裡,但是我不想說。我說,把我的故事放進書裡有這麼了不起嗎?我說,我是一個小人物,我甚至還不是人類,我的故事哪會改變任何事情?你告訴我說,這個世界上有時候小人物的故事可以做一番大事,你們這些傢伙老是會說這種話。
我說啊,關於這個地方已經寫了很多本書,但沒有一本把什麼事情變得更好,你的書怎會有所不同?你只會像其他人一樣哭訴,你會談到權益、法律、正義。這些字眼從我嘴裡跟你的嘴裡講出來都一樣,但意思卻不同。札法爾說,這些字眼就像「美國公司」工廠裡月光下的影子,初一十五不一樣。在那一夜毒氣讓我們窒息,現在則是這些字眼讓我們無法呼吸。
外國記者,記得我嗎?我記得你,那天你跟著邱那朗來到這裡。你怎麼會犯下這種錯誤,聘請這個王八蛋幫你打理一切?對他來說,一切都是為了錢,連看著他切斷小指的人們,他都要他們付觀賞費。我猜你並不知道接待外國人是他的副業,他每天都會去等夏塔蒂特快火車進站,精準地等在第一月台頭等空調車廂停車的位置。你下車時應該看起來漫無頭緒,這就是邱那朗來這裡的目的。「是,請問要計程車嗎?需要旅館嗎?考普爾最好的旅館。想到市內看看嗎?想要嚮導嗎?需要翻譯嗎?你是外國記者?」他一旦知道你的來意,他會保證帶你去看所有的東西,最殘酷的東西,最慘的案例,像我這樣的人們。
「這個男孩,」他會這樣告訴你,「那一夜他失去了一切。」
當他帶你到這來,你推開塑膠布,彎腰穿過牆上的缺口,你臉上的表情真是誇張。你看這個地方的樣子真是充滿了貪婪。我可以感覺到你的飢渴,你可以狼吞虎嚥一切。我看著你認真地看著周遭,泥土地,粗糙的石牆,灶邊堆著乾牛糞,煙霧在空氣裡繞圈,就像個錫克教徒(sardarji)在盤頭髮一樣。
你一看到我,立刻眼睛一亮。你當然試著要隱藏這一點。你立刻變得神情嚴肅,你向我合十問好的語調我已經很熟悉,那語調帶著一種低語的敬意,彷彿你正在唸著禱文,彷彿你正看著死亡之神。
「外國記者。」邱那朗告知我說,同時像找到一袋黃金一樣咯咯笑,但我早就猜到了。
「不要講北印度語,」邱那朗說,「動物,你只要開口講話直到錄音帶停止,你就可以賺五十盧比 。」
「我要講什麼?」
「還不就是平常講的那些?」他已經在往門口後退。
當他滾開之後,喔,你那個表情,充滿了警戒。但你要瞭解,邱那朗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他得去經營他的喫茶店。當他向你鞠躬問安時,你有沒有看到他只有九根手指?
所以,接著要做什麼?你只是坐在那裡ghurr-ghurr 地盯著我看,彷彿你的眼睛是鈕釦,而我的眼睛是鈕釦孔。
我說:「他媽的不要盯著我看,不然我就閉嘴。」我是用北印度語說的,我不應該讓人知道我懂一些英文,因為邱那朗可以再賺一筆翻譯費。你對我豎起大拇指,然後繼續盯著我看。我罵你是個混蛋,你點點頭,對我微笑。Kaamush,那我就保持沈默吧。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我又接上第二段沈默。
你的腦袋裡,各種思緒就像老鼠亂扒亂抓。我可以聽到你的思緒,就像我可以聽到自己腦裡的聲音一樣—為什麼這個男孩停止說話,他就像有翅膀的蛇一樣怪異,他帶著那種奇特的表情靠在牆上,倘若他不是這麼陰沈,他應該很英俊,他的胸膛就像摔角選手一樣厚,他扭曲的臀部上怎麼會長出這樣的軀幹,臀部下拖著兩條繩圈一般的雙腿,喔,神啊,他的胸腔起伏的樣子,好像隨時都可能會嘔吐,也許他病了,男孩,你有什麼毛病?啊,我無言的詢問讓他抽搐得更厲害了,我想他也許快要發作了,萬一他死了我該怎麼辦?喔,老天,我更焦急地想要溝通,我比出「為什麼」的手勢,抬起眉毛,但這似乎讓他顫抖得更厲害,這個傢伙的嘴唇正痛苦地扭曲,應該叫醫生來嗎?在這個地方哪裡可以找到醫生?我到底人在何處?我他媽在這裡做什麼?
外國記者,其實我正在努力不要表現出我正在笑你。然後,我除了講話又能幹嘛?你的錄音帶開始爬行,然後你開心了,這就是你來的目的。你就像其他那些人一樣,來把故事從我們身上吸出來,好讓遙遠國家的陌生人可以為世上有如此多的痛苦而驚奇。你們外國記者就像禿鷹。某地有糟糕的事情發生,人民的眼淚就像風中飄雨,然後你看,你們來了,被血腥味吸引過來。你們已經把我們考普爾人變成講故事的人,但永遠都在講同一個故事。Ous raat,cette nuit,那一夜,總是那他媽的一夜。
你禮貌地聆聽著,裝出聽得懂得樣子,偶爾微笑以鼓勵我說下去,法蘭西老媽應該會這麼說。你他媽的這麼確定我在談那一夜,你正在希望我嘴裡吐出的這些胡言亂語會是你特地來聽的恐怖故事。去你的,我才不會講那些故事。我已經太常覆述這些故事,無數次話語通過把我的牙齒都給磨平了。
既然邱那朗不在現場告訴你我正在講什麼,我講什麼都可以。我可以唱一首歪歌:
我也許只是個歪背的矮子
但我可以聞到你媽的陰部
哈哈哈,喔,你的臉。你的心理在想,這個男孩唱的曲調這麼下流,聽起來卻像一首哀歌,但是他為什麼在笑?你在筆記本裡寫了些東西,讓我猜猜,「動物吟唱了一首詩,也許是傳統的哀歌,只是現在他因為悲傷而發瘋了。」
外國記者,你真是個笨蛋。你最棒的東西就是你的短褲,我算過了,總共有六個口袋。側邊有兩個,前面有兩個,屁股後面有兩個。穿著這種短褲就不需要有房子了。你從一個口袋裡拿出香菸,從另一個口袋裡拿出閃亮的打火機。你用打火機點火時它發出摩擦聲,然後就冒出火焰。我想要這支打火機,但我更想要你的短褲。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邱那朗回來時散發著歉意與烈酒的臭味,你們講了幾句英文。他說:「我會聽錄音帶。」錄音機像斷背的老鼠一樣發出噪音,我聽到自己的聲音賺了五十盧比。
邱那朗很震驚。他開始大吼,怒眉橫豎,太陽穴鼓漲,「你這個智障侏儒!你腦袋不正常。你沒說我交代你說的話。」
「我說的都是你們交代的。」
「你給我再錄一次,你一定要說出真實的故事。」
「操你媽的!」我比著中指說,「我有叫你離開去喝得醉醺醺的嗎?」
「你這個沒用的男孩。」邱那朗大叫,「誰會花錢賣這些髒話連篇的狗屁?為什麼你不說些大家通常講的東西?」
我思考了一下,「我常講的就是這個。」
「你媽的陰部?你這個變態雜種,你從哪裡學來這首歪歌?下一次我叫你錄音,給我閉上你的髒嘴。」
外國記者,經過這件事之後,我不認為你還會回來。但是隔天你帶著邱那朗出現了,他笑吟吟地告訴我外國記者要我繼續講我的故事。
「別問我為什麼。」他說,「昨天你說的話,我認為是你他媽又在瘋言瘋語。我承認我錯了,你的話有效果了,我覺得這個外國記者才是瘋子。」他聳肩,然後對地板thook了一口。他看起來得意洋洋,我決定教訓一下這個王八蛋。
「我不要再對錄音機講話。」
然後邱那朗就開始對我甜言蜜語拜託,「你想想可以賺到的錢。外國記者正在寫一本關於考普爾的書。昨晚他叫人翻譯了你的錄音帶,今天他來找我說,在你骯髒的話裡,他第一次發現了這麼誠實的想法。其實我覺得他瘋了,但你聽我怎麼樣打圓場。我告訴他你是那一夜造成的孤兒,你成長於瘋狂的法國修女孤兒院,你過去就像條狗一樣在街上流浪,你是個特殊的案例。外國記者真的很想要你的故事,這可是會是大生意,不要搞砸!」
「那麼…」我假裝在考慮,「我不要。」
「聽著,你可以延長時間,錄十捲錄音帶。幹嘛只錄十捲?錄二十捲。在錄音期間,我招待你到我店裡免費吃沙威瑪烤肉。」
Wah,外國記者,你向他提出的金額一定不少,他的沙威瑪全考普爾都有名,嗯,至少在我們居住的胡桃鉗區很有名。但我又看了他貪婪的臉一眼,加強了我的決心。
「操你媽,我不幹。」
所以邱那朗又開始大吼,我咯咯地笑,同時你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邱那朗跟你用英文guftagoo,然後他轉過來對我說:「外國記者說這是你的好機會。他會把你說的話寫進書裡。好多人都會讀到這本書,也許你會變得有名。你看看他,看著他的眼睛。他說很多人都是透過他的雙眼看世界,你想想看。」
我思考著這個可怕的概念,你的雙眼裡塞滿了眼睛。透過你的眼窩,許多人盯著我看。他們的好奇心感覺像是潑到我皮膚上的硫酸。
「我要告訴這些眼睛什麼?」我質問邱那朗,「我能說什麼事情讓他們了解?在我們這地方,這些眼睛晚上有辦法睡覺嗎?這些眼睛會在鐵軌上大便嗎?這些眼睛上次沒東西吃是什麼時候?這些下賤眼睛,他們哪懂得我們的生活?」
「不要這樣說話。」邱那朗說,同時以恐懼的眼神看了你一眼,「你想想沙威瑪,再加上,」他對我身上的破爛衣服點點頭,「你可以買一套高級襯衫長褲,每天晚上去電影院,坐最好的位置,吃好東西。」
對邱那朗來說,一切只是錢的問題,我正打算叫他去吃屎,卻想到了一個點子。
邱那朗突然暴怒。「你這個白癡!」他吼道,「這筆生意就快到手,你為什麼要用愚蠢的要求搞破壞?」
「這是我的故事,如果他不同意,我就不說。」
「別無理取鬧。」他說,「我怎麼能夠要求這種東西?」
「我才不管,你這九根手指的賤人。」
我知道邱那朗不會放棄,因為他是為了金錢而活。但是當他跟你說話的時候,每個字都像石頭一樣重。我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無賴少年、賤東西、混帳、講法語又自大的雜種。他心裡邊罵邊對你說話,我聽得懂大部分的英語字詞,而我聽不懂的會把意義吐進我的耳裡。這很正常,從我小時候起,就算人家閉上嘴巴,我也可以聽到他們心裡想什麼。此外,只要我願意的話,我也順帶可以聽到各種東西的意見,動物、鳥類、樹木、岩石。就算你問我,我也不知道這些聲音從哪裡來,當我終於告訴法蘭西老媽這件事情,她擔心起來,soit un fleau soit une benediction,可能是詛咒,也可能是上天賜福,她是這麼說的。她應該知道誰的腦袋裡裝滿了爭戰的的天使與魔鬼。她帶我去看醫生,我就是因此遇到玻璃罐老弟,這件事以後我再講。那些聲音有些像鞭炮在我附近爆炸,有些在我腦袋裡,如果我仔細聽,我會聽到它們爭吵或是胡說八道。有一次我看著妮莎,一個聲音說她的頭髮像歷史一樣流瀉而下。他媽的這是什麼意思?我不知道。有些聲音緩慢,像是蜂蜜在陽光下融化。艾莉跟我在胡桃鉗區看到一隻蝗蟲張開鮮紅的翅膀,鳴唱著:「我好漂亮。」我大聲說:「對啊,就等著鳥來吃你。」艾莉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她是個醫生,對我聽到的聲音有興趣,也有使命感要救人,連我這種屎蛋也想救。我很快就會談到艾莉跟玻璃罐老弟,但現在我要說的是邱那朗的想法讓他頭痛。這可憐的王八蛋就像遊魂,不想要把我的要求告訴你,甚至還一度混亂到忘記用英文跟你講話,他用北印度語抱怨說:「希望這個白癡的要求不會讓您生氣。」這時我知道貪婪已經沖昏他的腦袋了。
「先生,」邱那朗喃喃地說,「先生,我很抱歉,這個男孩說如果他跟您那些眼睛說話,這本書一定只能有他的故事,此外,也只能用他的話講。」
只有他的故事?只用他的話講?
「先生,他是個野孩子,但他的故事很好。」
編者的話在印度考普爾市,一個十九歲男孩以北印度語(Hindi)講述這個故事,並錄在一系列錄音帶上。根據男孩與成為他朋友的外國記者之間的協議,記錄在錄音帶裡的這個故事完全是男孩自己所講述。除了被翻譯成英文,一字未改。以法文所述的難懂詞語,被正確地拼音呈現以便於理解。錄音停止然後再繼續的地方,則以無聲間隔標示。錄音長度不一,錄音帶依序以數字標示。有些錄音帶裡有長段的時間沒有講話只有聲響,例如腳踏車鈴聲、鳥叫聲、片段的音樂,還有一處是長達數分鐘的持續笑聲,笑聲的原因不詳。本書亦提供了北印度語字彙表 。關於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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