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羅‧奧斯特最受期待的夢幻名作!
當代文壇最驚悚的文學小說!
【名作家】韓良憶◎專文導讀
一個以公路為家的前消防隊員,
一個時運不濟的撲克牌高手,
加上一對與世隔絕的古怪富豪,
三條不同的人生道路,卻在命運的樂聲中交會,
鋪陳出詭譎難測的前途……
吉姆原本是波士頓的消防隊員,在得到多年不見的父親所留下的大筆遺產後,便辭去工作、變賣一切,買了輛新車周遊美國,從此以公路為家……
高中畢業後就不曾正式工作過的傑克,靠著高超的牌技四處參加賭局為生,一心夢想能在賭界闖出名號,好到拉斯維加斯參加撲克牌世界大賽……
一對同名威廉的好友,數年前合買一張樂透彩券,結果中了破紀錄的高額獎金,於是兩人買下一處隱蔽的莊園,成了當地的傳奇人物……
三種人生,三條道路,他們隨著命運的琴聲前行,各因機遇走上目前的道路。一場讓他們相遇的豪賭,將讓誰的命運再次翻轉?而除了金錢之外,又有什麼意想不到的籌碼必須放上檯面?
這部保羅‧奧斯特唯一曾被改編拍成電影的小說,之所以值得玩味,不只是因為強大的戲劇張力與鮮明的文字畫面,今天將它放在奧斯特的作品系譜中,更可明顯看出他從《紐約三部曲》、《月宮》到《巨獸》,這一路下來所顯示出的旺盛創作力與企圖心。而從這樣的視角觀察,也才能看出他在主題與形式上的多變,以及始終不變的,對生命的蒼涼凝視。對於這部無數書迷殷殷期盼的經典之作,也因此有了全然不同的閱讀興味與體會。
作者簡介:
保羅‧奧斯特 Paul Auster
集小說家、詩人、劇作家、譯者、電影導演等多重身分於一身,被視為是美國當代最勇於創新的小說家之一。
一九四七年生於新澤西州的紐渥克市。在哥倫比亞大學唸英文暨比較文學系,並獲同校碩士學位。年輕時過著漂泊無定的生活,不斷嘗試各種工作,甚至曾參加舞團的排練,只為了『觀看男男女女在空間中移動讓他充滿了陶醉感』。
他早年的創作一直深受一些法國詩人及劇作家的影響,《紐約三部曲》則是他重新回歸美國文學傳統的轉捩點。他曾獲美國文學與藝術學院頒發『莫頓‧道文‧薩伯獎』;後又以《機緣樂章》(暫名,皇冠將於2009年出版)獲國際筆會福克納文學獎提名,並以本書《巨獸》榮獲法國文壇四大文學獎之一的『麥迪西獎』。
奧斯特的小說《月宮》、《在地圖結束的地方》、《昏頭先生》與《幻影書》,均以豐沛的想像空間,對自我與他者、孤獨與社會、心靈與物質進行沉思和反芻,充滿了智慧與迷人的丰采。其他作品包括回憶錄《孤獨及其所創造的》、評論集《饑渴的藝術》、詩集《煙滅》、小說《神諭之夜》、《布魯克林的納善先生》,以及《沒落之鄉》、《藏書閣之旅》、《黑暗中的人》(皆為暫名,皇冠將陸續出版)。
一九九○年代起,奧斯特並積極參與電影工作,除為華裔名導演王穎編寫『煙』的劇本(『煙』曾榮獲柏林影展銀熊獎、國際影評人獎及觀眾票選最佳影片獎),並與王穎合導了『面有憂色』,以及獨立執導『綠寶機密』(Lulu on the Bridge),深受稱許。
目前他與妻兒定居於紐約市布魯克林區。
譯者簡介:
韓良憶
台大外文系畢業,曾在媒體工作多年,目前旅居荷蘭,右手翻譯,左手寫旅遊與美食。近期譯作包括《關於品味》、《第四隻手》、《心靈寫作》、《如何煮狼》、《牡蠣之書》等,不及備載。在皇冠出版的著作,則有《流浪的味蕾》、《青春食堂》、《鬱金香廚房》、《廚房裡的音樂會》、《我在法國西南,有間小屋》、《我的托斯卡尼度假屋》、《在鬱金香之國小住》和《吃‧東‧西》。
章節試閱
整整一年,他除了開車來回穿越美國,等著錢財散盡之外什麼也沒做。他原未料到旅程可以持續這麼久,然而事情一樁樁接踵而來,等納許明白過來到底怎麼回事時,早已不想結束這一切了。當旅程進入第十三個月的第三天,他遇見那自稱「頭彩大王」的小伙子,他們完全是不期而遇,那機率偶然到簡直可說虛無飄渺──就像有根樹枝被風吹斷,冷不防掉在你腳上一樣。倘若事情發生在別的時候,納許會不會開口說話可就難講。然而,因為他已經放棄,因為他已一無所有,在他看來,這個陌生人就像緩刑,是他最後的機會,趁著事情還不算太遲,他要為自己做點什麼。所以就這樣,他邁步向前,豁了出去。納許心裡連一絲顫動或恐懼都沒有,他閉上眼睛,縱身一跳。
歸根結柢,就是次序兩個字,也就是事情的先後順序。要是律師沒花上半年時間才找到他,他碰見傑克•波奇那天,人就不會在路上,此後接二連三發生的事也就一件都不會發生了。用這種方式來思考自己的一生,令納許心裡好生不安,然而事實就是事實,在泰瑞絲棄他而去的剛好一個月前,他父親死了,倘若他當時能得到些蛛絲馬跡,預知自己即將繼承一筆錢,八成就能說動她留下來。就算她還是走了,他也不必把茱麗葉送到明尼蘇達跟他姊姊住。可是那會兒他還在消防隊當差,因工作之故無法不分日夜整天守在家裡,要怎麼照料一個兩歲大的孩子呢?他的薪資待遇並不差,可是四年前母親中風,掏空了他的口袋,爾後每個月都得寄錢到佛羅里達州的安養院,她後來就在那裡過世。基於凡此種種緣故,他姊姊家似乎是唯一的出路,起碼茱麗葉有機會能跟真真實實的一家人住在一起,有其他小孩為伴,還能呼吸到新鮮空氣,這可比自己能給她的要好太多太多。接下來,鬼使神差一般,律師找到了他,這筆錢掉進懷裡,那可是筆將近二十萬元的巨款,納許簡直連想都沒法想像,然而一切都來不及了,即使有錢也阻止不了。
他與父親三十多年沒見,最後一次見面時才兩歲,之後父子倆就再也沒聯絡,沒通一封信,沒打一通電話,什麼都沒有。聽負責處理遺產的律師說,納許的父親在世的最後二十六年,定居在離加州棕櫚泉不遠的一個沙漠小鎮。他開了家五金行,閒暇時玩玩股票,從未再婚。律師說,他父親絕口不提往事,直到有天老納許走進事務所立遺囑,才提到自己有兒有女。「他得了癌症,來日不多,」電話裡那個聲音繼續說:「他也沒有其他可以留錢的親友,就想乾脆把錢平分給兩個孩子,一半給你,一半給唐娜。」
納許沒辦法感到哀痛,但他以為自己應該會有別種感受,某種近似悲哀的情緒,或說不定會在最後一刻突然覺得憤慨遺憾。這人畢竟是他父親,單就這點,應該就能讓人對生命之奧秘難解,油然生出幾許憂思吧!然而,納許除了喜悅之外,沒有多少其他感覺。於他來說,這筆錢是意外之財,帶來的影響如此巨大,其分量之重,使其他種種都顯得微不足道。他對這件事未多加思考,立時付清還欠歡園安養院的三萬兩千元債務,替自己買了輛新車(紅色雙門紳寶九○○,他生平頭一回擁有一輛全新的汽車),同時一口氣提報補休過去四年累積的休假。他大手筆地為自己開了歡送會,和朋友廝混到凌晨三點,連床都沒沾一下,便隨即爬進新車,開往明尼蘇達。
可是機緣湊巧,不久他就發覺自己錯過了通往高速公路的匝道──這種無心之過倒也常見──但他並未多開二十哩冤枉路以回到原定行程,反而一時衝動,駛上下一個匝道,心知肚明自己開錯了路。這決定來得突然,就只是突然心血來潮,可是在那兩個匝道間短短的一段路上,納許瞭解到,其實不管哪條匝道都沒分別,到頭來都一樣。他有這麼長一段時間可以四處逍遙,何必回頭呢?這念頭令他陶醉──他想像自己會有多自由自在,明白無論做出什麼選擇都無關痛癢,他想去哪就去哪,想幹啥就幹啥,這世上沒一個人會在意。只要他不掉頭往回走,就跟個隱形人沒兩樣。
他一連開了七小時車,暫停一下加滿油箱,又隨即上路,直到實在累得撐不住了才停車。那會兒,他人在懷俄明州中部偏北一帶,天際乍現曙色。他住進一家汽車旅館,扎扎實實睡了八、九個小時,然後走到隔壁的小吃店,從二十四小時全天供應的早餐菜單上挑了牛排煎蛋,吃個精光。到了下午向晚時分,他回到車上,又是徹夜開車,一路不停,駛過大半個墨西哥州。第二晚之後,納許明白事情已超出自己的掌握,他已被某種既難纏又沛然莫之能禦的力量掌控。他就像頭瘋獸,在蠻荒無名之境盲目橫衝直撞,不知多少次立誓要停下腳步,卻始終辦不到。每天早晨入睡前他都會告訴自己,夠了,別再玩了,可每天下午醒來時,心中卻又油然生出同樣的欲望,照舊不由自主,就是渴求爬回車上。他重溫那股孤寂之感,徹夜疾行在空曠的穹蒼下,感覺公路在他的肌膚上隆隆駛過。他跑遍整個美國西部,從奧勒岡州到德州,曲折盤旋來回,馳騁在貫穿亞利桑納州、蒙大拿州和猶他州寬闊空曠的公路上,可是什麼都沒看進眼裡,也不在乎自己身在何處,除了偶爾因為加油或點菜而不得不吐出一兩句話外,他一個字也沒講。當納許總算回到波士頓時,他告訴自己,你已瀕臨精神崩潰。然而,這不過是因為找不出別的理由解釋自己的行徑。最後他終於發覺,事實真相才沒這麼聳人聽聞,他只是對自己竟如此喜愛這趟旅程感到羞愧罷了。
納許以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他已整垮那隻在體內啃噬的小蟲,這會兒要回復舊有的生活了。起先似乎一切都頗順利,他銷假上班那天,消防隊同仁開他玩笑,說怎麼沒曬得一身黑回來(「納許,你幹嘛去啦?躲在洞穴裡度假不成?」)。 上午過了一半,每當有人說了兩句俏皮話或黃色笑話,納許便哈哈大笑。當晚羅斯貝利區發生大火,隊上接到警報,需要派出兩三輛消防車後備支援,這時納許甚至對別人說,他很高興自己回家了,他很想念出任務救火的滋味。然而,凡此種種感受卻只一瞬即逝,那星期快過完時,他發覺自己心慌意亂,晚上一闔眼就想起那輛車。休假時,他開車直上緬因州然後折返,可是這反而讓情況更加惡化,因為這麼一來他總覺得不滿足,心裡癢癢的,只想在駕駛座上多坐一會兒。
他拚命努力,想重新安定下來,心思卻不斷飄回路上,不斷回味著那兩週間那股心曠神怡的感覺,他逐漸俯首認輸。倒不是說想辭掉工作,可是來日漸少,除此之外他又能如何?納許已在消防隊待了七年,他自己也知道,就憑一股衝動,一股無以名狀的煩躁而考慮辭職,就這樣撒手不管,實在不合常情。這是他唯一覺得有意義的工作,他一直覺得是自己運氣好,才會歪打正著幹了這行。他輟學後,有好幾年東混混西混混,幹了不少差事,當過書店店員、搬家工人、酒保、計程車司機。他是一時心血來潮參加了消防員考試,結果考了當年最高分。突然間,他得到一份差事,而他上一次想做這工作時才不過四歲大。他決定接下這工作,開始參加訓練。這絕對是個讓人難以理解的抉擇,他卻全心投入,始終熱愛這份工作,從未後悔如此堅守崗位。僅僅幾個月前,他想都不曾想過會離開消防隊,可是當時他的生活還沒變得像通俗連續劇,他周遭的世界也還未崩潰瓦解並吞噬他。說不定改變的時刻已經到了,他在銀行裡還有六萬多塊存款,趁著還來得及,也許該用這筆錢來脫困。
他告訴隊長說要搬到明尼蘇達州,這套說詞聽來合情合理,納許也竭盡所能把話說得動聽,滔滔不絕講到他姊夫有個朋友提議和他合夥做生意(什麼不好講,偏要說合開五金行),他覺得女兒能在那樣的環境長大倒也不錯。隊長信了他的話,但可沒因此少罵納許是個混帳王八蛋。「都是你那波霸老婆害的,」他說:「她晃著雞巴滾出城後,納許,你腦子就他媽壞掉了。這簡直太可悲了,好端端一個人就敗在禍水的雞巴上。兄弟,振作一下吧!忘掉那些個傻念頭,好好幹你的活兒。」
「對不起,隊長,」納許說:「可是我已經打定主意。」
「主意?什麼主意?依我看,你腦子都沒了,還會有什麼主意?」
「你不過是嫉妒我,你恨不得能跟我交換。」
「搬到明尼蘇達去?老兄,你休想。我能想出一萬件其他可做的事,也不想住在一年有九個月埋在雪堆裡的地方。」
「嗯,你哪天路過,一定要來串串門子,打聲招呼,我可以賣你把螺絲起子還什麼的。」
「納許,賣我把鎯頭得了,說不定我可以用來鎚你腦袋,讓你清醒點。」
眼下他已跨出第一步,接下來要一路加油衝到底並非難事。緊接著五天他都在辦事,打電話給房東請他找新房客,把家具捐給救世軍,切斷瓦斯、電力和電話。這些舉動中蘊含著某種不顧一切且帶著暴力的意味,令他深感滿足,不過一切都比不上索性把東西全丟掉的樂趣。
頭一晚,他花了好幾小時收拾泰瑞絲的細軟,裝進垃圾袋裡,他有條不紊地大掃除,凡有一絲一毫她存在痕跡的物品一律丟棄,終於將她清除乾淨。他翻箱倒櫃清理她的衣櫃,把她的外套、毛衣和洋裝統統丟掉;他搜遍她的抽屜,將內衣、絲襪和珠寶都清光;撕去相簿上所有她的相片;丟掉她的化妝品和時裝雜誌,扔掉她的書、唱片、鬧鐘、泳裝和信件。
一旦動起來,他就欲罷不能,第二天下午納許思索要如何處置自己的家當時,行動同樣毅然決然,絕不手軟,將自己的過去當成垃圾清掉。廚房裡大小物品一律捐給南波士頓一間遊民收容所,書送給樓上的高中女生,棒球手套送給對面的小男生,所有唱片賣給劍橋一家二手唱片行。他送出這些事物時,多少有點心痛,可是納許幾乎是欣然接受這種心痛的感覺,他覺得自己因此變得高貴,彷彿愈能脫離以前那個自己,將來就愈可以變得更好。他覺得像個總算拿出勇氣朝自個兒腦袋射出子彈的男人──然而這顆子彈帶來的並非死亡,反而造就了新生,子彈的引爆促發了新世界的誕生。
他知道鋼琴也不能留,不過等到最後才來處理,不到最後一刻,他不想放棄鋼琴。那是架鮑德溫直立式鋼琴,是母親買給他的十三歲生日禮物,為此他始終感懷在心,因為他知道當初她是多麼辛苦才籌到這麼一大筆錢。納許自知琴藝並不高超,但每星期都會設法挪出幾小時坐在鋼琴前,胡亂彈些小時學過的曲子。這總會讓他心平氣和,彷彿音樂幫他把這世界看得更清楚,瞭解自己在萬事萬物隱形次序中所佔的位置。這會兒,房子已經空了,他準備好要走了,他多留了一天,為光禿禿的四壁舉行一場漫長的告別演奏會。他一首接一首彈了幾十首最喜歡的曲子,一開頭彈庫普蘭的〈神秘的街壘〉,最後彈胖子華勒的〈吉特巴華爾滋〉。他猛敲琴鍵,直到手指頭變麻才不得不住手。
接著,他打電話給過去六年替他調音的師傅(一個名叫安東尼利的盲人),講好以四百五十元把琴賣給他,搬家工人第二天來搬琴時,納許已花光這筆款項,換來一捲捲可在汽車音響上播放的卡帶。將一種音樂形式換成另一種,他覺得自己這事辦得妥當,這下再也沒什麼留得住他了。他再盤桓了一會兒,目送安東尼利派來的人手使勁把鋼琴搬出去,然後沒和任何人道別便離開。就只是走到屋外,爬上他的車,離去。
納許沒有明確的計畫,充其量就是先晃蕩一陣再說,從一地逛到另一地,走著瞧。他估計,兩三個月後應該就逛煩了,到時他再坐下來,好好想想下一步要怎麼走。可是兩個月過去了,他仍未準備罷手。他逐漸愛上自由自在又無拘無束的新生活,事情既已如此,再也沒有停止的理由。
速度是精髓所在,坐在車裡傾身往前衝,著實其樂無比。這成為凌駕一切的最大樂趣,是種不計任何代價都要滿足的飢渴。他身邊的一切都是稍縱即逝,瞬息萬變,好像天地間唯有他依然存在。他一邊開車一邊無休無止地聽著巴哈、莫札特和維瓦第的卡帶,好像那音樂多多少少是從體內播送出來,浸潤了大地風景,將有形世界幻化成心象的反射。三、四個月後,他只要一坐進車裡,便覺得自己即將脫離肉身,他一腳踩上油門,開始駕駛,音樂就會帶著他進入無重量的領域。
他持續在這塊大陸上到處遊走,隨著時光流轉,心境愈來愈自在安詳。若說有什麼缺憾,那就是路程終有結束的一天,他無法一輩子這麼過下去。起先他覺得錢好像花不完,可是旅行五、六個月後,他已花掉一大半款項。這趟冒險慢歸慢,但確實逐漸轉變成一個詭論,金錢帶給他自由,但每回他花錢再買來一部分自由時,卻也失去一份同樣大小的自由。錢讓他得以繼續前行,可是錢也帶來失落,無情地引領著他走回出發的原點。到了仲春時分,納許總算明白,他再也不能漠視問題的存在。他未來的前景岌岌可危,他要是不對終場時間做個決定,就不會有未來可言。
有短短的一瞬間,他思忖著要不要搬到明尼蘇達,在那兒找份工作,甚至考慮前往波士頓重返舊職,可是他志不在此,因此很快就放棄這兩個念頭。在七月過完之前,他仍舊四處流浪,盡量比以前更長時間待在車裡,有幾天甚至硬撐著,即使疲倦透頂也不停下來,一連開上十六、七小時的車,好像要刻意懲罰自己,逼自己克服一重又一重的耐力障礙。他逐漸瞭解他已無法自拔,假如短期內沒發生什麼事,他會就這樣一直開車,直到身無分文。
八月初他前往諾斯斐市時,到銀行提光遺產餘額,全數換成現款,抽出一小捆百元大鈔,放在車內的置物箱裡。這麼一來,他覺得自己較能控管危機,好像那愈來愈薄的一疊鈔票正是他的內心寫照。接下來兩星期,他睡在車上,生活儉省得不能再儉省,可是存款終究變得少的可憐,於是變得意志消沉、自慚形穢。這時他決定,消沉沒有好處,他不能再這樣下去。納許決心振作精神,開車前往薩拉托加,住進艾德菲飯店。時值賽馬季,接下來整整一週他每天下午到賽馬場賭馬,想藉此擴充資金。他覺得自己一定會走好運,可是除了幾回爆冷大贏外,他輸的時候比贏的多,等到總算勉力抽身而出時,又一筆錢財不翼而飛。他上路一年又兩天了,如今手上只剩一萬四千元出頭。
納許並不很絕望,不過他感覺得到終局已近,再過一兩個月他便會徹底陷入恐慌。他決定前往紐約,但他捨高速公路不走,刻意慢慢來,專走偏遠的鄉間道路。他告訴自己,真正的問題在於神經太緊張,於是想試試放慢速度能不能讓自己放輕鬆。他在泉都小吃店吃過早餐後,一大早就啟程,十點鐘時已來到紐約州達奇斯郡中部某處。直到那一刻之前,他大半時間都在迷路,不過因為他人在何處好像也無關緊要,所以也就懶得查看地圖。在離磨坊溪村不遠處,他把車速減緩到二十八至三十哩左右。他行駛在狹窄的雙線道上,道路兩旁盡是牧馬場和草地,有十分鐘之久沒見到對向來車。他駛到一個小斜坡的坡頂時舉目四望,方圓數百碼內的景象一目瞭然,這時他突然看見有個身影走在路邊,眼前田園風光旖旎,那人影看來格外刺眼。
這細瘦的男子一身破爛,他腳步蹣跚,走走停停,彎腰駝背的身形搖搖晃晃,好像馬上就要臉朝下栽個跟頭。納許起先以為那是個醉漢,後來想起這會兒時候還早,沒人會醉成那副德性。雖然他通常不肯停車讓人搭便車,卻忍不住放慢車速,想看得更清楚點。汽車換檔的噪音令這陌生人察覺後有來者,當納許看見此人轉過身時,立刻明白這傢伙情況不妙。他年紀很輕,不像背影看來那麼蒼老,頂多二十二、三歲吧,顯然被人痛打了一頓。
他的衣服破了,臉上傷痕累累,瘀青處處,從車子駛近時他的站姿看來,他似乎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納許的直覺告訴他,別停車繼續往前開,可是他無法漠視這年輕人的不幸。他還搞不清楚自己在幹嘛,莫名其妙地就已停下車,搖下右前方車窗,探過身子問這陌生人需不需要幫忙。傑克•波奇就這樣一步踏進納許的生命中,不管是好是壞,這整件事就如此這般開了頭,就在夏末一個晴朗的早晨。
整整一年,他除了開車來回穿越美國,等著錢財散盡之外什麼也沒做。他原未料到旅程可以持續這麼久,然而事情一樁樁接踵而來,等納許明白過來到底怎麼回事時,早已不想結束這一切了。當旅程進入第十三個月的第三天,他遇見那自稱「頭彩大王」的小伙子,他們完全是不期而遇,那機率偶然到簡直可說虛無飄渺──就像有根樹枝被風吹斷,冷不防掉在你腳上一樣。倘若事情發生在別的時候,納許會不會開口說話可就難講。然而,因為他已經放棄,因為他已一無所有,在他看來,這個陌生人就像緩刑,是他最後的機會,趁著事情還不算太遲,他要為自己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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