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始相信,那場墜樓或許不是意外,
我最好的朋友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誰,
滿懷理想的他,終將選擇面對時代的巨獸奮力一搏……
榮獲法國文壇最高榮譽【麥迪西獎】!
與《紐約三部曲》、《月宮》並列,保羅‧奧斯特早期三大代表作的最後一塊拼圖!
美國威斯康辛州鄉間公路旁發生了一起可疑爆炸案,引爆炸彈的人被炸得屍骨不全,無法辨識身分。警方根據死者皮夾中的一個電話號碼,找上小說家彼得‧亞隆,但彼得卻宣稱與死者素不相識。
其實,死者正是同為小說家的彼得摯友沙克斯,十五年前的一場作品朗讀會,讓兩人從此結為莫逆之交,並在創作上相互提攜。彼得在沙克斯生前允諾將寫下這本《巨獸》記錄沙克斯那超脫常理的一生,因此他得在警方破案之前將書完成,以免死者的身分曝光後,事件的真相和沙克斯的真實形象會遭媒體扭曲,而沙克斯之死所代表的巨大意義也將灰飛煙滅……
保羅‧奧斯特透過沙克斯的一生,描繪了美國從六○到八○年代的社會縮影,尤其是理想主義從高峰到式微的過程,而最後的炸彈攻擊便是在保守主義籠罩下理想主義者最後的孤注一擲!這本奧斯特早期的代表作品,仍處於其形式風格還很強烈的階段,現在回過頭來看,亦使我們得以拼湊出更完整的奧斯特創作圖像。
全書深入的刻畫出理想主義的幻滅,從個人、家庭價值、婚姻關係,到國家意象的全面崩解。隨時都處於潰決邊緣的內在張力讓整個故事讀來令人心驚,而雖然敘事幅線不斷交錯,但奧斯特的說故事功力就是高人一等,也讓我們深切感受到時代巨靈的沉默巨響,確實不愧為當代重量級小說家的經典代表作!
作者簡介:
保羅‧奧斯特 Paul Auster
集小說家、詩人、劇作家、譯者、電影導演等多重身分於一身,被視為是美國當代最勇於創新的小說家之一。
一九四七年生於新澤西州的紐渥克市。在哥倫比亞大學唸英文暨比較文學系,並獲同校碩士學位。年輕時過著漂泊無定的生活,不斷嘗試各種工作,甚至曾參加舞團的排練,只為了『觀看男男女女在空間中移動讓他充滿了陶醉感』。
他早年的創作一直深受一些法國詩人及劇作家的影響,《紐約三部曲》則是他重新回歸美國文學傳統的轉捩點。他曾獲美國文學與藝術學院頒發『莫頓‧道文‧薩伯獎』;後又以《機緣樂章》(暫名,皇冠將於2009年出版)獲國際筆會福克納文學獎提名,並以本書《巨獸》榮獲法國文壇四大文學獎之一的『麥迪西獎』。
奧斯特的小說《月宮》、《在地圖結束的地方》、《昏頭先生》與《幻影書》,均以豐沛的想像空間,對自我與他者、孤獨與社會、心靈與物質進行沉思和反芻,充滿了智慧與迷人的丰采。其他作品包括回憶錄《孤獨及其所創造的》、評論集《饑渴的藝術》、詩集《煙滅》、小說《神諭之夜》、《布魯克林的納善先生》,以及《沒落之鄉》、《藏書閣之旅》、《黑暗中的人》(皆為暫名,皇冠將陸續出版)。
一九九○年代起,奧斯特並積極參與電影工作,除為華裔名導演王穎編寫『煙』的劇本(『煙』曾榮獲柏林影展銀熊獎、國際影評人獎及觀眾票選最佳影片獎),並與王穎合導了『面有憂色』,以及獨立執導『綠寶機密』(Lulu on the Bridge),深受稱許。
目前他與妻兒定居於紐約市布魯克林區。
譯者簡介:
林靜華
輔仁大學歷史系畢業,獲69年行政院新聞局『圖書著作金鼎獎』,曾任職聯合報系、歐洲日報編譯組副主任,現專事翻譯,譯著等身。
章節試閱
第一章
六天前,有名男子在威斯康辛州北部一條公路旁被土製炸彈炸死。現場沒有目擊者,但顯然是這名男子將他的車停靠路邊,在附近草叢中製作土製炸彈時意外引爆炸彈身亡。根據剛剛發佈的法醫鑑識報告,這名男子當場死亡,屍體被炸得肢離破碎,殘肢散佈在距離爆炸現場五十呎方圓之地。直到今天(一九九○年七月四日),似乎仍未查出死者身分,聯邦調查局與當地警方及菸酒槍械管制局探員合作調查死者的車輛,那是一輛車齡七年、掛著伊利諾州車牌的藍色道奇轎車,但他們立刻發現那是輛贓車——是六月十二日大白天從伊利諾州喬利耶市一處停車場被偷走的。同樣的,當他們找到那人的皮夾時——說來真是奇蹟,皮夾竟然在爆炸中絲毫無損——他們以為這下挖到寶了,裡面有駕照、社會保險號碼、信用卡,但當他們將這些資料鍵入電腦時,卻發現這些證件不是偽造、就是偷來的。下一步是比對指紋,但在這種情況下指紋是不必提了,因為死者的雙手已被炸彈炸碎。那輛道奇車也幫不上忙,早已變成一團燒得焦黑的廢鐵與融化的塑膠,儘管找遍車上,也找不出一枚指紋。也許他們在檢驗死者牙齒時會幸運點,假如還有足夠的牙齒可以鑑識的話,但那得花上許多時間,說不定要好幾個月。最後,毫無疑問他們會轉往別的方向,但除非他們能先查出這個肢離破碎的罹難者身分,否則不可能順利展開調查。
而我所關心的,則是時間能拖得愈久愈好。我要說的這個故事有點複雜,然而除非我能趕在他們找到答案前把故事說完,否則寫這篇文章就一點意義也沒有。一旦秘密揭曉,各式各樣的謊言便會傾巢而出,報章雜誌會爭相報導醜陋的扭曲事實,不出幾天,一個人的名譽就這樣毀了。我並不是要替他的所作所為辯護,但他既然已無法為自己辯護,我能做的最低限度便是介紹這個人,並揭開他為什麼會在威斯康辛州那條公路上的事實真相。這也是為什麼我必須及時行動:要在那一刻來臨前把一切準備好。萬一謎團仍無法解開,我只消把我寫的東西隱藏起來,就沒人會知道這回事,那將是最好的結果:一個完美的僵局,雙方都不必開口。但我不能太指望這個結局,為了盡我的本分,我必須假設他們已經快要找到他,早晚他們都會查出他的身分。而且不是在我有充分時間寫完這篇故事之際——而是任何時刻,從此刻開始算起的任何時刻。
爆炸案發生當天,新聞通訊社對這起案件刊登了一則簡短的新聞,只有兩小段文字,和眾多懸案一起埋在報紙中央的版面上,但我碰巧那天下午吃午餐時在《紐約時報》上讀到這則新聞。當時我便幾乎立刻聯想到班傑明‧沙克斯。文章中並沒有明確提到他,但所有跡象卻似乎都與他相符。我和他將近一年沒見,但在我們最後一次談話中,他讓我深信他非常苦惱,正一頭栽進某種無以名狀的黑暗災難中。如果這麼說太含糊其詞,那我就該再說得清楚點,也就是他有提到炸彈這回事。他在那次談話中不斷提到它們,以致往後的十一個月中,我的心底不時懷著恐懼——我怕他會自殺,怕我會在某天翻開報紙時讀到我的朋友引爆炸彈自殺的新聞。
當時這不過是個莫名其妙的直覺,平空跳出的瘋狂念頭之一,但這念頭一旦進入腦子裡,我就再也無法將它拋開。然後在我讀到這則新聞的兩天後,兩名聯邦調查局探員登門拜訪,他們剛做完自我介紹,我便立刻明白我的猜測是正確的。沙克斯正是那個引爆炸彈自殺的人,這點無庸置疑。沙克斯死了,現在我唯一能幫他的,就是守住他自殺的秘密。
能讀到這則意外新聞或許算是我的運氣,雖然當時的我寧可沒有讀到,然而它給了我兩天時間消化這令人震驚的消息,因此當那兩位調查局探員上門詢問時,我已有了心理準備,這使我得以保持鎮定。他們過了四十八小時才開始追查我,因此已無法造成傷害。在沙克斯的皮夾內發現的遺物中,似乎有張小紙片寫著我的姓名縮寫與電話號碼,所以他們才循線找到我。但幸運的是,那個電話號碼是我在紐約家的電話號碼,而過去這十天我都在佛蒙特州,和我的家人一起住在一棟租來打算度過暑假的屋子裡,天曉得他們得先問過多少人才在這裡找到我。如果我曾提過這房子的屋主是沙克斯的前妻,你就能明白這件事有多複雜並糾結不清了。
我儘可能和他們裝聾作啞,儘可能對他們隱瞞。我說,沒有,我沒讀到這條新聞,我對炸彈或贓車或威斯康辛州的鄉下公路一無所知。我說,我是個作家,一個靠寫小說餬口的人,如果要調查我,請便——但這對他們的案子沒有幫助,只是白白浪費他們的時間而已。他們說,也許吧,但死者皮夾內的小紙片又是怎麼回事?他們不會以任何罪名指控我,但死者隨身帶著我的電話號碼,似乎又說明了我們之間有關係。我只好承認,不是嗎?我說,是的,我承認,但這並不表示我和他就有關係,那個人有千百種辦法拿到我的電話號碼,我的朋友遍佈全世界,其中誰都有可能將它交給陌生人,說不定那個陌生人又將它交給另一個陌生人,那個陌生人又將它交給另一個陌生人。他們說,也許吧,但誰會隨身帶著一個陌生人的電話號碼?我說,因為我是個作家。喔?他們說,這有什麼差別?我說,因為坊間有我的書,人們會讀到它們,但我不知道這些人是誰。我在不知情的狀況下介入那些陌生人的生命,只要他們手上拿著我的書,對他們來說我所寫的每個字就是只為他們而存在的唯一事實。他們說,這種事很正常,書都是這樣。我說,是的,書都是這樣,但這些人有時候會變得很瘋狂,他們讀你的書,書中的文字擊中他們的靈魂深處,剎那間,他們便以為你屬於他們,以為你是他們在這世上唯一的朋友。為了強調我的觀點,我舉了幾個例子——都是真實的,都直接取自我過去的經驗。那些精神錯亂的信件,那些半夜三點的擾人電話,那些無名氏的威脅。我又說,就在去年,我發現有人冒名頂替我——以我的名義回信,大剌剌走進書店、在我的書上簽名,像個邪惡的陰影在我的生命邊緣徘徊。我說,書是種神秘的物體,一旦飄進這世界,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還可能引發各式各樣的不幸,而你對這些事一籌莫展,無論好壞都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
我不知道他們相不相信我的否認之詞,我想他們不信,但就算他們不相信我說的每一句話,我的策略還是有可能為我爭取到一點時間。過去我從未和聯邦調查局探員談過話,所以我覺得自己在這次訪談中的表現並不算太差。我泰然若定,彬彬有禮,蓄意表現出有心幫忙卻又不知如何著手的模樣,光是表現出這點,對我來說就已經佔了上風。平時我缺乏說謊的天分,過去這些年來雖然也不是沒試過,但我幾乎不曾愚弄任何人,如果說我曾在前天蓄意裝出可信的表現,那這兩位聯邦調查局探員至少也要負起部分責任。他們的言談舉止和他們的外表完全是兩回事,他們的穿著完全符合他們扮演的角色,和我想像中的聯邦調查局探員毫無二致:輕便的夏季西裝、結實的粗革高幫靴、免燙襯衫、鼻梁上架著飛行員墨鏡。這墨鏡幾乎是不可缺少的配件,可以這麼說,它給人一種虛偽造作的臨場感,彷彿他們只是臨時演員,受雇在低成本電影中扮演一個角色,這反而帶給我一種怪異的安全感。此刻回想,我明白這種不真實感反而對我有利,讓我也把自己當作演員,而正因為變成另一個人,我忽然就有權欺騙他們,不在乎昧著良心說謊。
不過他們也不是省油的燈,其中一人年約四十出頭,另一個則年輕得多,大約二十五、六歲,但兩人的眼神讓我在他們面前始終保持警戒。你很難明確指出是什麼使那眼神令人倍感威脅,但我想與它的空白單調、拒絕承認自我有關,彷彿它看盡一切,卻同時什麼也沒看見。它什麼也不透露,我始終猜不出那兩人在想什麼,他們的眼睛太有耐心,太工於表現冷淡,同時卻又充滿戒心,隨時提高警覺探查真相,彷彿他們接受訓練為的就是讓你感到不安,讓你覺知自己的弱點和罪過,讓你全身上下侷促不安。
他們一個叫沃西,一個叫哈里斯,但我忘了哪個是哪個。從外型看來,兩人非常相像,幾乎是同一個人的老人版與青年版:身材高大但又不會太高,體型壯碩但又不會太壯,砂黃色頭髮,藍眼睛,雙手厚實,指甲乾淨。他們的談話方式的確不同,但我不想留給他們太深刻的第一印象,我只知道他們必要時會輪流互換角色,在兩天前的拜訪中,由那個年輕的主打,他的問題單刀直入,似乎把自己擔負的這個任務看得很重,臉上難得見到笑容,拘謹但又近乎挖苦與激怒的臨界點。年長的那個則顯得輕鬆友善得多,胸有成竹地順其自然交談,但也因為如此,他無疑更具危險性,我也不得不承認和他談話並非全然不愉快。當我對他談起有些人讀了我的書後產生的一些顛狂反應時,看得出他對這話題深感興趣,聽任我滔滔不絕敘述其中的枝微末節,他的耐心遠超過我的預期。我想他是在試探我,鼓勵我東拉西扯,好從中瞭解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心裡在想什麼,但當我提到冒名頂替這件事時,他立刻提議要為我展開調查。當然這也許是個詭計,我多少心存疑慮,不用說,我當下就婉拒了,但假如是在其他任何情況下,我說不定會再次考慮接受他的幫助,這件事已困擾我多時,我很樂意徹底解決它。
『我不常看小說,』那位警探說,『我沒太多空閒時間。』
『很多人都沒空看小說。』我說。
『不過你的小說一定寫得很好,否則不會惹來這麼多麻煩。』
『說不定是寫得太爛才惹上麻煩的,這年頭誰都能當文學評論家,你不喜歡一本書,就去威嚇作者。這種方法是有點邏輯可尋的,叫那混蛋為了影響你而付出代價。』
『我想我應該坐下來好好讀一本你的書才對,』他說,『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介意吧?』
『當然不會,所以才會擺在書店架上,誰都可以讀。』
這次訪談最後以奇怪的方式結束——我寫下我的著作書名交給一位聯邦調查局探員。到現在我還是很想知道他究竟想查探什麼,或許他以為能從裡面找到些蛛絲馬跡,或者他只是在暗示他還會再來,還會繼續調查我。畢竟我是他們唯一的線索,如果他們還是認為我對他們撒謊,他們絕不會放過我。除此之外,我對他們的想法毫無所悉。他們大概不至於把我當成恐怖分子,我這麼說是因為我知道自己不是恐怖分子,但他們可不知道,所以他們有可能朝那個方向調查,積極搜尋上週在威斯康辛州引爆的炸彈和我之間的關聯。而且就算他們不把我看成恐怖分子,我也不得不接受他們將會長期調查我的事實,他們會提出問題,深入調查我的生活,查出我有哪些朋友,所以早晚都會查出沙克斯的名字。換句話說,我窩在佛蒙特寫這篇故事這段期間,他們也在忙著編他們自己的故事。這是關於我的故事,一旦他們完成調查,他們所知道的將會和我知道的一樣多。
兩位聯邦探員離去後約兩小時,我的妻女回家了。她們母女倆一早便和朋友出去玩,我很慶幸哈里斯與沃西來訪時她們不在家。我太太艾瑞絲和我幾乎無話不談,不過我不想讓她知道這件事。艾瑞絲一直很喜歡沙克斯,但是我先主動追求她的,如果她發現我因為沙克斯而和聯邦調查局探員扯上任何關係,她一定會想盡辦法阻止我,此時此刻我不能冒這個險。就算我能說服她說我做的事是正確的,也得花很長時間才能使她心裡平服,但我沒有多餘的時間了,我必須把每一分每一秒用在給自己訂下的工作進度上。此外,即使她接受我的說法,也還是會憂心如焚,我不認為這會有什麼好處,反正時候一到她終究會知道真相,一切都會真相大白。我並不是要欺騙她,我只是想儘可能瞞著她,照情勢來看,這並不會非常困難。何況我來這裡就是為了寫作,假如艾瑞絲以為我老毛病又犯了,整天關在屋子裡,那又何妨?她會以為我在寫我的新小說,當她發現我是多麼用心地長時間工作時,她會很高興。艾瑞絲也是這件事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如果她不快樂,我想我不會有勇氣動手寫這本書。
這是我們在這裡度過的第二個夏天,過去沙克斯和他妻子通常在每年七、八月來這裡度假,有時也會邀我來玩,但都只是短暫停留,很少超過三、四天。九年前艾瑞絲和我結婚後,我們曾一起來度過幾次假,有一次還幫芬妮與沙克斯油漆房屋外牆。芬妮的父母在經濟大蕭條時期買下這間屋子,那時候幾乎沒人能擁有這樣的農場,它的面積有一百多畝,有自己的私人池塘,雖然房屋老舊,裡面卻寬敞而空氣流通,只需稍做修葺就能住人了。古德曼夫婦早年在紐約教書,買下這塊地後就沒有多餘的錢進行大規模整修,因此這些年來這間屋子始終維持簡單樸素的外觀:鐵製床架,廚房內依舊使用大肚爐灶,龜裂的天花板與牆壁,還有灰泥地板,但殘破中不失堅固,任何人住進來後想不舒適自在都難。
對我來說,這屋子最大的吸引力是它的與世隔絕。它位於一座小丘頂上,距離最近的村莊有四哩路,而且只有一條狹窄的泥土路相連。冬天時山頂上的居住條件想必更是惡劣,但夏天時,放眼望去卻是一片翠綠,四周充滿熱鬧的鳥鳴聲,野花遍地:有橘紅色的山柳菊、紅色的苜蓿、姬瞿麥、金鳳花等。距離主建築大約一百呎處有間小屋,是沙克斯度假時的工作室。這間木屋非常小,只有三個小房間、一間廚房和一間浴室,而且自從十二、三年前遭人蓄意破壞後就年久失修,水管龜裂,電線被剪斷,鋪在地板上的油氈也剝落了。
我之所以提到這些,是因為此刻我就在這間小木屋裡——坐在最大房間中央的一張綠色書桌旁,手上拿著筆。就我所知,沙克斯每年夏天都在這張書桌上寫作,我最後一次見到他也是在這房間,他在這裡向我掏心掏肺,道出他可怕的秘密。如果專心些回憶那晚的情景,我幾乎可以幻想他仍在這裡,餘音裊裊,彷彿伸手便能觸到他。那是一席漫長而疲憊的交談,當我們終於結束談話時(大約凌晨五點或六點),他要我保證絕不讓他的秘密走出這房間。他是這麼說的: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不能走出這房間。截至目前為止,我一直守著我的承諾,而在我有必要公開我在此所寫的故事之前,我仍為自己沒有違背誓言而感到安慰。
我們初見那天下著雪,那已是十五年前的事了,但我仍能隨時清晰回憶出當天的情景。其他許多事早已離我遠去,但與沙克斯的會面,卻和我生命中任何一樁重大事件一樣歷歷在目。
第一章
六天前,有名男子在威斯康辛州北部一條公路旁被土製炸彈炸死。現場沒有目擊者,但顯然是這名男子將他的車停靠路邊,在附近草叢中製作土製炸彈時意外引爆炸彈身亡。根據剛剛發佈的法醫鑑識報告,這名男子當場死亡,屍體被炸得肢離破碎,殘肢散佈在距離爆炸現場五十呎方圓之地。直到今天(一九九○年七月四日),似乎仍未查出死者身分,聯邦調查局與當地警方及菸酒槍械管制局探員合作調查死者的車輛,那是一輛車齡七年、掛著伊利諾州車牌的藍色道奇轎車,但他們立刻發現那是輛贓車——是六月十二日大白天從伊利諾州喬利耶市一處停...
推薦序
導讀
名作家 馮光遠
八零年代是美國自由派知識份子、左派、以及老嬉皮非常難過的一個年代,雷根時代流行、推動的一切,都跟這些人尊崇奉行的價值格格不入。
本書主人翁班傑明.沙克斯其實從七零年代開始,就一直是這麼一個難過的人,最後他意外死於自製的炸彈。諷刺的是,炸彈原先的目標,是一些安置於小鎮廣場或者特定建築外面,模仿自由女神雕像打造出來的自由女神仿製品,自由女神為美國立國精神的象徵,可是仿製品在藝術上全然失去原來價值、在商業上充斥銅臭味,因此成為沙克斯蓄意破壞的目標。可悲的是,當自由派一掛人在時代洪流的推進下也不得不漸次修正他們的價值時,堅持原湯原味價值的沙克斯死於自己製造的炸彈,便成為一種宿命。
《巨獸》全書便起於沙克斯的這個橫死,他的老友彼得.亞隆企圖在聯邦探員找出死者身份之前,於短時間之內將沙克斯的人生故事據實道來。透過亞隆對他們友誼的回溯,我們看到的,是兩個才情志趣不相上下的年輕紐約作家,他們對創作、對愛情的實踐。
影響這兩個理想主義者在實踐過程中做出不同選擇的一個個因素,其實也透露出奧斯特自己對於寫作一事從不間斷的質疑,我們幾乎可以從沙克斯和亞隆身上拼湊出奧斯特。做為一個不斷思索『作家意義為何』的寫作者,奧斯特把一些殉道者才有的氣質安在沙克斯身上,布置在他前進的道路上,設計在他諸多離奇的境遇上,從沙克斯最終體認到百無一用是書生的這個過程中,我們看到的其實也是奧斯特利用沙克斯達成的一種自我救贖。
我們熟悉的奧斯特作品裡一貫的主題,自我的探索、身份的追尋或更新、甚至為了堅持理想不惜付出代價,在《巨獸》裡依舊旗幟鮮明,只是這回驅策兩位作家邁進的動力,有個更清楚的脈絡。一開始,在沙克斯出場的敘述裡,我們便清楚知道《湖濱散記》的作者梭羅作為全書道德指標的重要性,亞隆描寫沙克斯,『梭羅是他的典範,如果沒有他的「公民不服從」先例,我想沙克斯也不會成為現在的沙克斯。』就提綱挈領地把沙克斯未來必然會面臨的困境其源頭標示出來,他拒絕前往越南參戰因而服刑,他在獄中撰寫的小說《新巨像》明白點出『美國已迷失了它的方向。梭羅是唯一能為我們指引方向的人,如今斯人已去,我們也喪失找回自己的希望了。』
不要忽視這些情節,面對著與他理想作對的美國政府這頭巨獸,沙克斯後來會有的念頭與行動,正是前面的這些鋪陳,讓我們看到一個理想主義者在接踵而來的挫折中,如何頑強地履行自己做為一個不合時宜的左派的責任。
奧斯特也擅長用情慾直接戳破那個偽善的年代,熱血青年不但衝撞保守的政治,熱血青年也在愛情的迷宮裡勇往直前,什麼樣的挫折險阻,都無損他們表達愛情的決心,他們的目標確定,他們的行動堅毅。奧斯特筆下兩位男主人翁在《巨獸》書中面對一一登場的女主人翁,構成這本書最曲折離奇的情節,這些情節讓人著迷,因為男女主人翁他們的行事,還讓我們看到奧斯特書裡經常流露的一個重要主題──文明,是的,他們甚至用文明解決包括通姦在內的問題,因為文明,我們有機會學習許多不同的理解事情的方式,因為文明,我們得以一層一層切進愛情多面體的核心。
做為一個推崇十九世紀超越主義(transcendentalism)的作家,沙克斯在佛蒙特山林居所安靜寫作的日子,竟然會因為一次森林迷途,而導致一連串驚悚的發展,最後以炸彈客身份意外身亡,其實這樣子的佈局,才是閱讀奧斯特小說可以得到的最大的啟示──每當你以為人生就這麼定調了,卻總是有出乎你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逼使你不得不駛離規劃好的道路,選擇一條最不可預料的岔路出去,也只有在這個時候,你才終於有機會去實踐那個人生最初始便設定好可是後來卻因種種因素被壓抑得漸漸模糊的目標。
導讀
名作家 馮光遠
八零年代是美國自由派知識份子、左派、以及老嬉皮非常難過的一個年代,雷根時代流行、推動的一切,都跟這些人尊崇奉行的價值格格不入。
本書主人翁班傑明.沙克斯其實從七零年代開始,就一直是這麼一個難過的人,最後他意外死於自製的炸彈。諷刺的是,炸彈原先的目標,是一些安置於小鎮廣場或者特定建築外面,模仿自由女神雕像打造出來的自由女神仿製品,自由女神為美國立國精神的象徵,可是仿製品在藝術上全然失去原來價值、在商業上充斥銅臭味,因此成為沙克斯蓄意破壞的目標。可悲的是,當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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