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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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完這部小說，覺得像是一口飲盡後勁強的烈酒，品嚐久違的濃郁風味，那是深植於心的真實感動，留在唇齒間的餘味揮之不去，反覆咀嚼更能享受其餘韻……。──銀色快手




...

１
當我還小的時候，行動過程中經常失敗。
在擁擠的店內，或是陌生人的家裡，偷偷抓在手中的東西經常掉落。別人的東西在我手上只是難以適應的異物。原本不該碰的接觸點就像抗拒著我，異物微微顫抖，極力主張獨立，等我回過神時已經落下。遠處總有一座塔，在濃霧覆蓋下僅浮現隱約的輪廓，宛如陳舊白日夢的一座塔。然而，現在的我不會再犯類似的失誤。想當然耳，也沒看見高塔。

眼前有個身穿黑色大衣，手提銀色皮箱的中年男子，走在月台上。我猜他是周圍旅客中最有錢的人，大衣是義大利名牌Brunello Cucinelli，西裝也一樣，腳上那雙大概是手工訂製的巴黎Berluti皮鞋，毫無磨損。不懂得低調的有錢人就會這樣向周遭彰顯出自己的身分地位。從他的袖口隱約可見左手手腕上戴著一支銀色勞力士Datejust系列的手錶。由於平常不習慣隻身搭新幹線，買起票來花了很多時間。只見男子駝著背，用他宛如病蟲般的粗肥手指，在販賣機前探索移動。這時，我發現他的皮夾就收在大衣左前方的口袋裡。

保持距離，搭上手扶梯緩緩下降。趁他等候列車時，我站在他身後，手上豎起一份報紙。些微的忐忑讓心跳略略加速，這處月台上監視攝影機的位置我全都瞭若指掌，我只買了一張月台票，所以得趁目標搭上新幹線之前得手。用背部遮蔽右方人群的視線，疊好報紙用左手拿著，緩緩下垂，剛好遮住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偷偷摸進他的口袋。只見他大衣上的袖釦微微反射日光燈的光線，在眼角餘光一閃而過。我先慢慢吸口氣，然後屏住呼吸，指尖夾起皮夾一角抽出來。一股震動從指尖傳到肩膀，同時感覺到暖暖的溫度正一點一滴在體內擴散。周圍所有人交錯的無數目光中只有這部分是空白的，彷彿他們都知道別望過來。緊繃的指尖承受著與皮夾的接觸點，接著用折起來的報紙夾住皮夾，換到右手塞進自己大衣的內側口袋。稍稍吐了口氣，感到體溫又升高幾度的同時，張望四周加以確認。指尖還留有接觸到異物的緊張，以及潛入他人領域後的些許麻痺感，頸子上滲出些微汗水。我拿出手機，假裝邊走邊傳簡訊。

折回剪票口，走下往丸之內線方向的灰色階梯，不經意地發現，一隻眼睛的視線像是罩上一層霧，來來往往的每一個人都模糊不清，看起來好像輪廓逐漸消失。到了月台，眼角出現一名身穿黑色西裝的男子，從長褲右後方口袋的些微隆起，就可確定他把皮夾塞在那裡。從樣貌和舉止，猜想他應該是個頗受歡迎的男公關。男子一臉疑惑地看著手機，迅速舞動著纖細的手指打字。我和他一起上了電車，解讀擁擠下乘客的一連串行為，在悶熱的空氣中緊跟在他身後。人的神經在同時接受大小刺激時，小刺激會被忽略掉。這段車行區間有兩處大轉彎，電車在途中會搖晃得很劇烈。在我後方的上班族看著折成一小份的晚報；右側兩名中年女子聊著其他人的事，露出牙齦笑個不停。周遭乘客皆以移動為目的，唯有我不一樣。將手背朝向目標，用兩根手指夾起男公關的皮夾。其他乘客站立的位置就像垂直的線，包圍著我。口袋一角的兩條線綻開，宛如兩隻掙扎交纏的蛇，形成鮮明的螺旋狀。車廂搖晃的瞬間，我整個人靠上男公關的背，用胸口貼緊，把皮夾垂直向上抽走。壓迫的力量往上鬆開後，我吐一口氣，明確感受到溫度流過體內。用感覺確認一下周遭，沒什麼不對勁。像這種簡單的工作，我不可能犯錯的。我在下一站下車，就像覺得天氣冷，聳聳肩往前走。

混進懶洋洋的人群中，穿過剪票口。看著車站出口聚集的十五名一般男女，我估算大概有二十萬左右的現金。我點了根菸慢慢走，左側電線杆對面有個毫無戒心的男子，拿起皮夾看了看之後，再放回白色羽絨外套右側口袋。看他羽絨外套的袖口髒得要命，腳上的運動鞋嚴重磨損，唯一還不差的只有牛仔褲的料子。我對此人視而不見，走進三越百貨公司。在各名牌專櫃林立的男士服裝樓層，擺設了模特兒假人，展示各種服裝搭配。上面的服裝是大約二十五歲、六到三十五、六歲，經濟狀況還算富足的人穿的。模特兒假人和我身上穿著同樣的服裝，我對服飾沒什麼興趣，但從事這類行動不能太顯眼，為了不讓其他人起疑，必須做稍微富裕的打扮，滿口謊話，以說謊來適應周遭環境。我身上和模特兒假人只有鞋子不同，考量到方便逃跑，所以我穿的是運動鞋。

趁著在溫暖的店內，我把手插在口袋裡，手指頭彎曲、打開，做些柔軟的動作。用來溼潤指頭的手帕還冷冰冰的。我食指跟中指的長度幾乎一模一樣，不知道是天生如此，還是慢慢演變成這樣。無名指比食指長的人，會使用中指和無名指；也可以將中指放低，用其他三根指頭夾起來。就像所有物體的動作一樣，從口袋裡拿出皮夾的動作中也有最流暢、最理想的一種。除了角度，速度也有很大關係。石川以前經常愛聊這些，每次一喝酒，他就像個孩子，毫無戒心地多話起來。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我猜搞不好已經死了吧。

走進百貨公司昏暗的廁所隔間裡，戴上薄手套，確認皮夾裡的內容。為求謹慎，我不使用車站的廁所。大衣男的皮夾裡有九萬六千圓現金、三張百元美鈔、VISA金卡、美國運通（American Express）的金卡、駕照、健身中心會員卡，還有一張消費七萬兩千圓的高級日本料理餐廳收據。正感到麻煩想收起來時，找到一張五顏六色的塑膠卡片，上頭沒印半個字。這張卡片我看過好幾次，是一間採會員制的應召站。至於男公關的皮夾裡則有五萬兩千圓現金、駕照、三井住友銀行的信用卡、批發店和漫畫咖啡廳的會員卡、幾張應召女郎的名片，另有一些發票和收據的小紙片。此外，還有印著心型或星星的彩色藥丸。我只抽出鈔票，把其他東西塞回皮夾裡。皮夾反映出一個人的人格和生活，就像手機一樣，透露出一個人的祕密，同時也是一個人身上所有外物的中央核心。因為我覺得麻煩，通常不會把信用卡轉賣，就跟石川的做法一樣，只要把皮夾丟進郵筒裡，皮夾就會從郵局被轉到警局，最後回到駕照上登記的住址。我把皮夾上的指紋擦乾淨後，放進口袋裡。男公關說不定會因為禁藥被逮，但那可跟我無關。

走出隔間時，我發現大衣內側的某個暗袋裡感覺怪怪的，心裡閃過不祥的預感，再回到隔間裡。是一只寶格麗（Bulgari）的硬皮皮夾，裡面塞了二十萬圓的新鈔。除了幾張VISA之類的金卡外，還有證券公司總裁的名片。這只皮夾，以及名片上的名字都是我第一次看到。

又來了，我心想。完全沒印象什麼時候摸的。這肯定是自己今天到手的錢包裡最有價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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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還小的時候，行動過程中經常失敗。
在擁擠的店內，或是陌生人的家裡，偷偷抓在手中的東西經常掉落。別人的東西在我手上只是難以適應的異物。原本不該碰的接觸點就像抗拒著我，異物微微顫抖，極力主張獨立，等我回過神時已經落下。遠處總有一座塔，在濃霧覆蓋下僅浮現隱約的輪廓，宛如陳舊白日夢的一座塔。然而，現在的我不會再犯類似的失誤。想當然耳，也沒看見高塔。

眼前有個身穿黑色大衣，手提銀色皮箱的中年男子，走在月台上。我猜他是周圍旅客中最有錢的人，大衣是義大利名牌Brunello Cucinelli，西裝也一樣，腳上那雙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