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筆下西拉雅族的歷史追記
天上以花香傳遞訊息
作為身分認同長征之旅的地圖卷軸
主角是一個外省籍第三代的子弟,他的母親為愛放棄靈媒的體質與能力,在巨大衝突中心力交瘁而早逝,承襲著母親與神的緣分,在故事的開端他因為政治信仰離開北部,既是愛的追逐,亦是基督神恩的召喚,花香的訊息使他一路向南,流浪途中他給麥格那神父寫信,敘述自己所遭遇的神蹟,他輾轉遷徙,大量的奇異視景故事著自己在基督教信仰中的悟道過程,殊不知即將開展的是一段自我身分認同的顛覆之旅……
那是一種花香,究竟是百合或者是瓊花或者是桂花的香味,我怎麼也搞不清楚,……它很快的攫奪了我的嗅覺,最後瀰漫全身的皮膚,使人身心為之搖盪起來。就在那剎那,我決定下車……
滿是異象、神蹟與法戰,一種法國新小說變形技法的實驗書寫,
一部具有魔幻寫實主義、基督教、西拉雅書寫成分的小說。
作者簡介:
宋澤萊
本名廖偉竣,1952年生,雲林縣人。1976年自國立台灣師範大學歷史系畢業後,一直任教於彰化縣福興國中至2007年退休。國立中興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碩士、美國愛荷華大學國際作家寫作班成員。小說家、詩人、文學評論家、雜誌編輯。曾任大葉大學文學授課駐校作家;現任彰師大台灣文學研究所短期授課作家。
1978年以「打牛湳村系列小說」轟動文壇。兩年間又出版呼應寫實主義、浪漫主義、自然主義風格的五本小說;1980年一度轉向參禪;1985年以《廢墟台灣》復出小說界,獲選為當年度台灣最具影響力的書籍之一;1994年創作魔幻寫實長篇小說《血色蝙蝠降臨的城市》以及2001年出版的長篇《熱帶魔界》則揉合了寫實、魔幻、大眾的文學技巧,神奇莫測;2002年又出版短篇小說集《變成鹽柱的作家》。除小說創作,尚著有梵天大我散文集《隨喜》、詩集《福爾摩莎頌歌》、論著《禪與文學體驗》、《台灣人的自我追尋》以及台語詩集《一枝煎匙》《普世戀歌》。2011年所出版的《台灣文學三百年》為其最新論著,此書並獲巫永福文學評論獎。
除了作家與教師身分,宋澤萊同時也是台灣本土意識及新文化運動的重要旗手和理論奠基者,曾結合同志創辦《台灣新文化》、《台灣新文學》、《台灣e文藝》等雜誌。曾獲吳濁流小說及新詩首獎、時報文學獎推薦獎、聯合報文學獎佳作獎、吳三連文學獎、東元科技人文獎。
章節試閱
迷離花香(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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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記得那是一個多麼哀傷的鐵道旅程。我登上了一輛莒光號的列車,相當快捷的車子嘩啦啦有如一支響動的箭,劃開了空間,急速的向著南方行駛。車廂滿是南下的或站或坐的旅客,隨著列車的搖擺輕輕顫動他們的身子。我搖搖晃晃地站在車子的走道上,偶而看著車窗,想辨別我的面容,我企圖看清楚這個必死的我的臉面究竟枯萎到什麼程度,在一明一滅急速反照的車窗影子中,我能感到自己的確已經青癯異常,臉面的顏色褪盡,塌陷的眼框空洞的一如骷髏之眼。就在那時,我看到車影反照出一個非常標緻的女孩,她顯然正在化妝,偶而也抬頭朝著車窗玻璃望。我轉頭過去,就看到走道對面的那幾個座位上有一群男男女女,提著許多的道具,凌亂擠在一起。從他們的談話中,我知道他們是一群即將赴會的表演者,大概由於時間不足,當中被包圍住的那女孩正在急速的打扮,她穿著一襲水綠低胸無袖時裝,玲瓏的身軀因緊身的金黃色束腰越發玲瓏,隨著她的化妝,她鵝蛋型的面容越加脫俗,終至於達到異常清麗的地步,伴著她嬌小靈活的身段,變成一個宛如可以放在掌中仔細觀賞的女孩模型;我對女孩子真正的化妝技巧所知不多,竟然可以如此的鬼釜神工,不禁驚叫起來。不過,馬上我就知道他們正趕著要出席總統當選後的一場慶祝會,在他們的座位旁,插有幾支綠旗,車內的目光都被吸引,彷彿看見一群英雄。我知道我不應該搭上這輛車,他們的歡樂適足以將我推入地獄,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原諒這場荒唐的選舉,也無法認同這場選舉的任何慶祝。我抑制我的激動,在暈眩中站起身來,就像擺脫一場荒謬劇一樣,向著最後面的一節車廂發抖地走去。
最後的這節車廂乘客比較稀疏,車內看起來顯得開闊。我選擇一個無人的座位,靠在窗前坐下,因為見到那女孩的化妝,使我又想念起學姊阿紫,不禁眼眶濕濡,寂寞的看著窗外。是的,此時此刻,再也沒有比迅速消失的風景更能合乎我的心境,那些綠色的、紅色的、灰色的風景掠過了我的眼睛,哪怕是再巨大的高樓,哪怕是再巨大的山丘,哪怕是再洶湧的長河,轉眼間在嘩嘩然的列車聲音中都告消失,就像物換星移一樣,瞬間流失的點滴不存。我這麼懷想著:也許就像《聖經》所顯示的,在末日來臨的時候,世界瓦解的狀況也是如此的吧!……不知不覺,列車在中途停在一個有名的南方城市,我的目光由透明的窗戶中可以看到火車站前面的景色,感到南部的這個城市,的確和北部中部不同,陽光如此肆意的灑落在這裡,叫人忌妒它所分享的光亮要比別處多。然而,我無法遮掩的眼睛也看到這個城市終告被綠色的勢力攻佔了,在那車站前街道的兩旁,綠旗迎風招展,而藍旗和橘旗則委地破碎一片狼藉,我的眼框已經流不出淚來。隨著車子再度的開動,我的心裡吶喊著:這淫蕩的大巴比倫,你有禍了!這愚蠢的大巴比倫,你倒塌吧!……終於,我沉沉的昏睡過去了!
當我醒過來時,車子已經抵達南部最大的巴比倫城,這是典型綠色勢力的城市,熱帶的氣氛更形明顯,整個城市的高樓大廈沐浴在炙熱的陽光中,雖然是四月,但是汗衫隨處可見,鄕土語言沿街叫囂。我一刻也不想在這兒停留,立即換上了一輛慢速度的柴油動力小火車,向著更南方奔走。
柴油小火車雖慢,但是逐漸行遠了,將最後的大巴比倫城拋在遠方,任它消失在熱帶天空一片逐漸厚實起來的積雨雲下。慢慢的,我的眼前現出一片海線的風景,沿著鐵道,我能看到右手邊壯麗的海洋和不停跳動的海上銀色浪花。我的心立即寬慰了起來,感到正進入一個我想要到達的區塊。
如果情況不變,估計我將不斷換車,直達到不能再前進的島嶼的最南端,因為,我並沒有明確的目的地,不過,當柴油小火車停了幾個站後,我突然下車了。
的確,我突然下車了,沒有什麼更好的理由,只因我忽然聞到了一陣「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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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格那牧師,我不知道人是否永遠都必須以理性和計畫來安排我們的旅程,並且竭力貫徹他的行路。但您曾說,基督徒並不一定總是按著計劃來安排旅程,相反的,基督徒是最常更改旅程的人,為什麼呢?因為基督徒聽從神的旨意行事,假如神要改變行走的路向,那麼基督徒就得遵守,即使不明白原因,但是當那神的話語臨到身上時,最好立即更改。您唸了《新約聖經》的<使徒行傳>第十六章6-10節:「他們(使徒保羅和提摩太許多人)取道弗呂家和加拉太地區,因為聖靈不准許他們在亞細亞傳佈信息。當他們到了每西亞邊界時,想進入庇推尼省,耶穌的靈前來禁止他們。因此,他們繞過每西亞,到特羅亞去。當天晚上,保羅得到一個異象,在異象中看到一個馬其頓人,站著懇求他們說:『請你到馬其頓來幫我們吧!』保羅一有了這個異象,眾人立刻準備往馬其頓前去,因為眾人知道上帝呼召他們去傳福音給當地人。」您說,耶穌的靈叫保羅更改行程是很重要的,當時,馬其頓充滿了古希臘文明的餘輝,偶像到處充斥,邪書流行,從沒有聽說過有耶穌這個神,完全是外邦人的城市。幸好有了耶穌的靈前來更改行程,基督教才傳進了馬其頓,日後,在雅典、在哥林多才播下了基督教的種籽,甚至建立了首代教會。我認為您的說辭非常重要,因為神的事只有神才能計畫,人永遠難以完全明白。
因此,我依賴花香的指引而下車就不顯得突兀,固然當時我不認為花香和神意有什麼關係,可是,這陣花香對我而言,具有和神意相似的力量。
那是一種花香,究竟是百合或者是瓊花或者是桂花的香味,我怎麼也搞不清楚,也許茉莉花香比較多一點也不一定,它是混合的一種花香,由列車的外頭傳過來,像是一種暗暗的有形的水流一樣,從遙遠的地方流過來,叫人彷彿能分辨出它的來處。它很快的攫奪了我的嗅覺,最後瀰漫全身的皮膚,使人身心為之搖盪起來。就在那剎那,我決定下車。
如今想來,當時的我為什麼突然變得那麼決斷呢?原來,這花香強烈的告訴我,學姊阿紫就在附近不遠的地方。是的,這種花香本來就和阿紫學姊同在,它帶給我極大的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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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第一次注意到這種香味是在畢業當兵不久的時候。那時,我正在中部的成功嶺受訓。我曾聽過許多人對於如今部隊中心訓練的批評,認為現在的新兵的訓練過於寬鬆。可是,當時我還是被磨慘了,像緊急集合、洗戰鬥澡依然叫人頗感神經緊張。我記得一個入冬的假期前,一位相當強悍的值星排長帶領我們在野外的乾河溝走著,河溝的卵石纍纍,一走起路來,部隊七零八落。也許因為這麼散漫的軍紀惹火了這個值星官也不一定,他下了一個命令,要大家在卵石上匍伏前進。幾乎沒有人敢表示懷疑,大夥兒立即開始爬行,一百公尺後,他叫我們起來,這時,所有的人都發現手腳已經傷痕累累。第二天,放假,阿紫和提琴社的社團來中部,中午我們約在美術館見面。
我們坐在那裡談夏卡爾,談畢卡索,談音樂家,最後他們告訴我提琴社的新計畫。社員們問我將來退役後還能不能參加提琴社的演奏,我笑了笑說:「現在回答太早,要看能不能熬過軍隊訓練。」他們認為我還可以更樂觀些,大家對我很有信心,他們還看不出我的身上有不舒服的地方。
吃了午餐之後,我們走到老公園的池塘來,有人說要划船。我和學姊阿紫幾乎同時登上一艘小船。她穿了一套入冬的乳白套頭毛衣,孔雀羽印花的藍底長裙,外出輕巧的平底鞋,頸上圍一條粉紅色的圍巾,雙頰被冬風凍得微紅彷彿喝了酒,使得她的眼睛烏黑深邃格外漂亮,就彷彿我年幼時看過的標緻的我的母親的眼睛,有一種無法言喻的風韻。我們對坐著,由我滑動雙槳,朝著岸邊滑去。也許她注意到我每划一下都格外的用力,忽然她示意我停靠在岸邊,要我上岸。在一棵凋殘的柳樹下,要我脫下藍色軍夾克。她靠過來捲起我右手草綠的軍衣袖子,我的手臂立即暴露在冬天的冷空氣中,手肘都爛了,關節處幾乎見到骨頭,被砂石磨破的皮肉隔了一夜後更加的血肉模糊。她繼續查看我的手腳,幾乎一無例外,沒有一處完好,學姊阿紫驚愕得不敢相信,一時說不出話,她紅著眼框,問我痛不痛,我說:「軍人不怕痛。」她說:「你真蠻皮!」而後她小心的放下了我的衣袖,緊靠著我,拿起軍夾克,抱著我的手臂走出公園,她說:「我們去敷藥!」我們依偎著橫過馬路,到街對面的一家西藥房去。就在那時,我注意到已經出現在我們周圍很久的花香,彷彿我和學姊阿紫在小船坐下的那刻裡它就產生了,它遠遠不停的飄來,然後在四周飄蕩,產生一種無法言傳的振幅,可以觸動皮膚,給人一種真實無比的感覺。
這真是奇怪的事,要不是親自的經歷,我也會否認世上有這種離奇的花香。在那之後,我曾不只一次偷偷詢問一些人,我問他們有沒有注意到學姊阿紫四周有一種流動似水還會觸動皮膚的花香,他們立刻否認,認為也許我所聞到的只是普通的香水而已,在心底給誇大了。我卻不理會他們,我認為他們不夠仔細,否則他們也會察覺得到。這件事傳到學姊阿紫那裡去了,有一次,她單獨到中部的部隊找我,我陪她在商圈購物,她紅著臉站在一個騎樓下說:「我就是這麼香,有什麼辦法。不過,不准再對別人提起這件事了,否則勞力士阿傑就要變成過敏阿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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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不是隨時都可以聞到這種花香,在這麼多年以來,大概也只有十幾次,但是只要這種花香出現,我幾乎可以斷定學姊阿紫就在附近。還記得有一次放假,我由軍營撘午間的班車回到學校,已近黃昏,暮嵐輕輕籠罩在校園的花木,所有的城市的鳥們都已經歸巢,校園先是吱喳成一片,後來逐漸寧靜起來,終至於有了一種安息的味道。我踏進校園,就聞到那股花香,由於來得十分突兀,我不禁站立在校門一會兒,仔細根據著花香的來處分析其來龍去脈,最後判斷它來自學姊阿紫。我先踏進音樂大樓的提琴社練習室,就看到提琴社的成員正在那裡練習演奏,昏暗的室內絲毫不減他們勤奮的練習,不過,卻看不到學姊阿紫在這兒。我以為她有事不能來,就告訴社員麼說要到宿舍去找她,因為她一定還在宿舍。社員們大惑不解,他們說學姊阿紫在中午時已經到校外的總教會去了,因為晚上有一個募款音樂會,她早就動身走了,學員還有人送她出校外。我硬不信,說她一定還在學校裡。爲了證實這一點,社員打了電話到宿舍,果然,不折不扣,阿紫就在宿舍裡,原因是募款音樂會臨時取消,她剛剛回來。學員對著我睜大眼睛,表示不敢相信,當他們問我為什麼猜得這麼準時,我說:「花香。」
因此,在列車上聞到花香時,我即刻下車。這個車站雖然有一個新蓋的現代亮麗的大廳,也有一個高大的現代的前庭,但是月台和四周的景物仍然老舊,被煤煙燻黑的小辦公廳和小宿舍散落在鐵道的四周,帶著極深的日本時代的風味,主要的是多種顏彩的變葉樹和沿著圍籬生長的紅色燈籠花把車站整個包圍了。車站後面有漠漠的綠色的水田,還有斜斜瘦瘦的檳榔樹到處生長,標示這是一個典型的南方濱海農鄉小市集,熱帶的氣息在艷麗的陽光下隨處擴散。面對這個我所不熟悉的景觀,竟至讓我覺得來到了一個異鄉。
當我走到車站前庭,站在一個怒放著紅色雞冠花的花圃邊時,花香更加明顯,我能感到它如同一種透明的風,藉著極其乾淨的空間,從藍天下幽幽的傳來。我判斷它來自海邊的方向,彷彿一種召喚,牽引著我的知覺。當那花香不斷増濃而即將獨佔我的感官時,我開始拖著殘敗的身軀,向著海的方向狂奔起來。啊!我生命裡唯一寄望的花香!
我先進入了海邊的村莊品味花香的幽微;然後機警的避開了村莊海防班哨的盤查,在海邊的堤岸上慢行,辨別花香的厚薄;或者在沙灘涉水,分析花香的來處。不過,漸漸的,我有一種迷失的感覺,就像是本來走在霧區之外的人,還能瞭解遠方有一片朝霧;但是當他走入霧區時,反而不知方向。不!應該說花香總是在前頭的地方,當我斷定它就在這個村莊或這個海堤或這個沙灘時,它總是更加的在前頭的地方,它無法讓我堅決的說:「眼前這裡就是了,我終於找到它!」因此,我只能一刻也不放棄它,即使偶而我會感到殘敗的身體已經難以負荷如此的追尋,但是當花香又増濃時,我不禁就更加緊的把握住它,就像一個即將溺死的人一樣,緊緊抓住浮木不放,我跌跌撞撞,由海邊一個地方再前進到另一個地方。有時則是晚上,我露宿在人家的屋角或沙灘的竹筏上,當我感到花香似乎更為接近時,也會起身,仗著晚上的星光往前摸索,如此,我一直向著更南方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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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想來,我當時對花香的追尋真是不可議,我認定了花香必將我帶到學姊阿紫的面前,並且是一心一意毫無懷疑的認定,才能產生那麼大的勇氣,那種勇氣哪怕是遇到狂風暴雨都不會退卻。這種情況和保羅前往羅馬的行程頗有雷同的地方,在《聖經》<使徒行傳>第二十七章13-26節記載:「當保羅被解送到羅馬去問罪時,同船的人有兩百七十六人。他們的船行到克里特島,有一種猛烈的東北風從島上撲來,船被風襲擊,抵擋不住,他們無計可施,任由颶風把船颳著走,後來他們有又怕船撞在賽而底的沙洲上,就落下大帆,任由船隻隨風勢漂流。風暴繼續襲擊,第二天他們開始把貨物拋入海中。再過一天,連船上的器具也都扔掉。好些日子,他們看不到太陽和星星,風浪繼續催逼,他們終於放棄獲救的希望,船上的人也好多天沒有吃到食物。但是保羅站到他們前面說:『各位,現在我勸你們放心,你們中間不會有人喪失生命,因為我所屬、所敬拜的上帝昨天差祂的天使對我說:「保羅,不要怕,你一定會站在皇帝的面前,而且,由於上帝的慈愛,祂已經定意保住所有與你同船的人的生命。」所以,各位可以放心,我相信上帝必會實現它對我所說的話。』」保羅憑這個信心指導了船上的同行者,終於平安的抵達陸上,上岸了。我認為當時我的信心和保羅是一樣的,是如此的堅定而不移。所不同的是海岸線對保羅而言簡直是個噩夢,可是,海岸線對我而言卻把我帶進一個我想像不到的如詩如畫之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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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格那牧師,您見過這個島嶼南方美麗的海岸線嗎?或者我應該問說您見過真正熱帶美麗的海岸線嗎?
我沿著海岸線追逐著花香,在一個清晨,由於體力不支,仆倒在海邊的野草叢中,所有美麗的壯闊的海邊風景不停的進入了我的眼簾:時值漲潮,太陽還躲在東邊的中央山脈裡若隱若現,一個岬角被海水所包圍,那海水如夢似幻異常飽滿,一陣陣波浪由遙遠的海面推擁而來,像是一件千里灰黑的狹長布幕,捲滾到沙灘前面,由於過於巨大,岬角頓時變成了一艘船,彷彿被海水高高捲到了天空,一會兒隨著潮退,又被輕輕的放下,在似睡還醒之中,我彷彿坐著雲霄飛車,一高一低的害怕得顫抖著身子。不久,太陽出來了,千里的金光立即灑遍整個海洋,將曖昧的不明的灰黑色除去,海水頓然因著金光而渾濁了起來,好像著了過多顏色的畫布,終至於辨不清它是什麼顏色。而岬角的人家的房屋和景色在金光下頓時明亮起來,高高的外邦人的紅色廟宇、稠密瘦細的綠色檳榔樹、白色蜿蜒的海堤、散落各處的灰色房子,清晰可見,而一律在金光下發出燦爛的光芒,變成彷彿海中的一頂金冠了。
一個夜晚,我休憩在港口一個廢棄的碉堡裡,岸上一片深黑。暗藍色的天空橫陳,一值伸展到宇宙的那一端,可是眾星卻異常燦爛,形成一道星兒雲集的銀河,霧白的星光也一直照亮到宇宙的邊緣。此時,所有海上的漁船幾乎都同時亮起它們的燈,一盞一盞的遍佈在海面上,照出了捕魚船的輪廓,也照出了他們撒網的影子。猶如航行的水燈,那些船交織的穿梭而過,明明滅滅,在海上畫出一道道流暢的線條。忽然,一陣巨大的船笛聲音響起,一艘千燈輝煌的遠方巨輪由遠處慢慢靠近海邊,它滑行在黑雲母一般的海面上,依循燈塔的指示,如幻如夢的向著港灣靠近,我能夠聽到它輾過水面所濺起的水花聲音,以及它喘氣如牛的動力引擎的怒吼聲,我甚至以為那是空中馱滿金銀珠寶的夢幻的宇宙船,現在正要停泊向地面,我竟能能忘情的叫喊著:「來吧!來吧!妳這千年的海妖,向著我的眼前來吧!讓妳的歌聲迷惑我吧!讓妳的燈光的髮絞死我吧!」我一下子衝出了碉堡,像一個被附身的人一樣,在海灘上手舞足蹈起來!
迷離花香(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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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記得那是一個多麼哀傷的鐵道旅程。我登上了一輛莒光號的列車,相當快捷的車子嘩啦啦有如一支響動的箭,劃開了空間,急速的向著南方行駛。車廂滿是南下的或站或坐的旅客,隨著列車的搖擺輕輕顫動他們的身子。我搖搖晃晃地站在車子的走道上,偶而看著車窗,想辨別我的面容,我企圖看清楚這個必死的我的臉面究竟枯萎到什麼程度,在一明一滅急速反照的車窗影子中,我能感到自己的確已經青癯異常,臉面的顏色褪盡,塌陷的眼框空洞的一如骷髏之眼。就在那時,我看到車影反照出一個非常標緻的女孩,她顯然正在化妝,...
目錄
代序
宋澤萊與胡長松的文學筆談
──台灣的魔幻寫實主義小說、基督教小說、西拉雅書寫
手札一:迷離花香
手札二:水面戰爭
代序
宋澤萊與胡長松的文學筆談
──台灣的魔幻寫實主義小說、基督教小說、西拉雅書寫
手札一:迷離花香
手札二:水面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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