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母親的離去,我才漸漸看清楚許多事情的真相……
最赤裸深刻的生命省思!小野生涯顛峰之作!
七個人生問答題,勾引出那些難以言盡的人間溫情世故……
人生有許多的「原本」與「後來」,
有些事,似乎真要隨著生命的經歷,我們才會慢慢的懂了。
原本十六歲那年,我從第一志願的初中畢業,卻考上第六志願的夜間部。我以為人生將從此黯淡無光,後來才發現,空出來的白天成了我未來創意的養分來源……
原本我以為自己稱得上孝順友愛,後來當媽媽接受採訪時竟說不出我做過哪些事,我才驚覺自己真是個大不孝的孩子!
原本我覺得有些人總是帶給我痛苦和麻煩,後來在協助一名小六生完成寒假作業時,我才領悟到自己擁有很多,何必吝嗇?
原本我以為擔任電視台要職,就是成功人生的表徵,後來讓我最感自豪的,竟是在謝幕離開時那抹昂然無愧的心情……
這本書,是小野最赤裸坦誠的告白與回顧;更是你我在面對每一階段人生,最勇敢的開端!
如果你才20多歲,本書是你預習人生的指南;如果你30多歲,本書是你練習人生的參考;
如果你已過40,本書是你激勵人生的心靈雞湯;如果你和小野同一世代,那麼,本書將陪你溫習自己的人生。
作者簡介:
1951年生。台灣師範大學生物系畢業後,前往美國研究分子生物學。曾擔任國立陽明大學和紐約州立大學水牛城分校的助教。
1981年,進入中央電影公司服務,結識導演吳念真,並與幾位朋友一起合作推動台灣新浪潮電影運動,為「台灣新電影」運動奠定基礎。1990年代初,擔任由《遠見雜誌》所投資「尋找台灣生命力」電視影片的策畫及總撰稿。曾任臺北市文化基金會董事長、台北電影節創始第一、二屆主席;2000年出任台灣電視公司節目部經理;2006年出任華視公共化後第一任對外徵選的總經理。
小野以《蛹之生》一書成為70年代暢銷作家,其創作類別豐富多元,並屢次獲獎肯定,包括聯合報文學獎首獎及五度入圍電影金馬獎,並以《恐怖份子》《我們都是這樣長大》《刀瘟》等獲得英國國家編劇獎、亞太影展及金馬獎最佳劇本獎;1990年中國時報舉辦讀者票選「四十年來影響我們最深的書籍」,《蛹之生》一書獲選為民國60年代十本書之一。
其相關創作已超過百部。在書寫第一本書《蛹之生》時,他以青春熱情與世界對話。30多年後的今天,小野更加用心用情,與每個人分享生命中需要時常溫故知新的人生課題。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吳念真、詹宏志、李鼎 感心共鳴推薦!
章節試閱
<媽媽溜掉了>
當醫生宣布妳死亡時,我忽然快步走向急診室的門口,外面下著濛濛的細雨,天空已濛濛亮,時間停在二○○九年四月二十六日清晨五點二十九分。
當時我立刻趕到門口和妳說再見,怕妳很快就溜掉了。我覺得這幾年妳臥病在床,無法行動自如,妳一定悶壞了。我仰著頭望著天空對妳說話,因為我相信妳已經立刻升天了,留在急診室內飽受一夜折磨的只是妳的軀體肉身。妳的靈魂正自由自在的啟程四處漂蕩,我的耳畔響起了那首掛在妳的床頭那隻小熊會唱的兒歌:「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掛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許多小眼睛……」
當時已經微亮的天空看不到小星星,可是我卻看到了許許多多的小眼睛,就像妳的小眼睛,當妳笑起來瞇著眼時的那種小眼睛。愛哭的二姊躲在角落無聲的哭泣,大姊很平靜的喃喃自語:「我們的媽媽是最有福氣的人,晚年和二姊住在一起,我們又可以輪流照顧她。你說對不對?八十九歲了。在走之前,意識還那麼清楚。」她重複的說著這些話,像是代替別人說著安慰家屬的話。
我努力的思索妳在送到急診室之前所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妳好像就是說:「我。要。死。了。」說完這四個字之後,妳就閉上了眼睛。過去二姊曾經問過妳,對於死後有什麼要交代的,妳只淡淡的說:「一切由你們決定。只要你們方便就好。」這就是妳。媽媽,這就是妳。對於生死妳看得那麼淡,我從妳的眼睛中讀不到一絲恐懼。
爸爸走的時候妳沒有哭。三妹走的時候妳也沒有哭。妳自己走的時候更沒有哭。我也很想和妳一樣不哭,但是當我仰望天空想著妳已經溜掉時,還是忍不住偷偷拭淚。妳真的溜掉了。媽媽,我知道,其實妳很想溜掉。記得當年爸爸走的時候妳趕到醫院,妳撫摸著爸爸的額頭很溫柔的說:「琳哥,我來了。你放心的去吧。你一生好辛苦,現在總算放下了。你安心的去吧,我和孩子們會好好的。我很快就會去找妳的。」妳平靜的語氣讓我們做兒女的安心不少,我原來一直哀求醫生繼續搶救爸爸,我很慌張的對醫生說:「我怕我媽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妳從容不迫的態度讓當時一片慌亂的氣氛瞬間安定下來。
面對三妹意外的死亡,妳的態度依然是那麼的平靜。妳很不捨的撫摸著么女兒的面頰低聲的說:「三寶,我知道妳活得好苦,好累,妳是那麼善良心軟,要妳忍受這麼多的痛苦,妳一定是撐不住了。妳安心的去吧,我們會照顧妳的孩子,你不要擔心。我深深期待再與你母女相會的日子。」沒有想像中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哀慟。妳在後來的一篇追悼三妹的文章中寫著:「我在這兒祝福妳,支持妳,妳的選擇是對的。人生有太多的苦難,叫人受不了啦!」妳覺得死亡是一種選擇。妳認為當一個人不想活的時候,就會用各種方式讓自己從人間消失。妳什麼也沒交代就溜掉了,或許這也是妳的選擇。
我們只能憑著過去和妳相處的經驗去想像妳希望我們怎麼做。妳是一個很怕打擾別人,更怕麻煩別人的人,妳一定很嚮往那種談笑間瀟灑走一回的感覺。所以在妳的告別式上我們快樂的唱歌,說一些關於妳的笑話讓來賓笑,我們準備了那本已經絕版的《酷媽不流淚》送給來賓,我們知道妳會喜歡這樣的感覺。一個不要哭只要笑的告別式。後來朋友遇到我都說,這是一個好溫暖的告別式,所有的來賓都笑著離開了會場。難道妳當時也是笑著溜掉的嗎?
妳走三年了,我天天睡在你睡過的床上,天天坐在你坐過的椅子上,我從來沒有和妳那麼親近過,也從來沒想過死亡後,我還可以用這樣的方式親近你。
<失敗後,尋找快樂和信仰>
如果要用很簡單的幾個字來形容自己的人生,我想到「失敗」這兩個字。
會有這樣的念頭,是我還在華視上班的某個痛苦的黃昏,當時我接到女兒的電話,就趕快告訴她說,我想寫一本書,書名就是「失敗」,女兒立刻說:「酷!快動手。」女兒一直對於「成功」不感興趣,她很小的時候就告訴過我,她最討厭的字就是「贏」。我當時聽了怵目驚心:「是不是因為這個字筆劃太多了,很難寫?」她很確定的說:「就像這個字一樣,要贏,很難。人人都想贏過別人,那誰要輸?所以,我討厭贏!」我幾乎要哭了起來,問說:「所以,妳,寧願輸?」她點了點頭。
這本叫做「失敗」的書還沒開始寫,我就接到了一本雜誌社編輯的電話,裡面有個專題是關於「經驗的傳承」,一個是傳承者,一個是接班人,讓兩個人對話。我毫不猶豫的說,我想談「失敗」,我知道,大家都愛談「成功」,愛聽「成功」的奇蹟,就算談了點失敗,最後還是要回到「失敗是成功之母」或是「在跌倒的地方站起來」這類陳腔濫調。其實當我們在談所謂「成功」的人時,往往倒果為因,為那些成功者找出他們成功的理由、原因,甚至於方法,這往往只是強作解釋而已。我希望孩子能早一點面對人世間的真相和真理。所以,我很想談「失敗」,談如何看待失敗,如何面對失敗,如何承擔失敗,這些都和成功無關。這才是人間最世故的真相和真理。人不是為成功而活,而是為某種信仰而活,在有信仰的人心中,失敗正是堅定信仰的大好機會。
和我對談的是寫過一本書《轉山》,就頗為轟動的年輕作家謝旺霖,最後編輯完成了一篇名為「失敗,是成功的夜間部」的報導。這個標題下得實在太精準了,失敗不是成功的對立面,失敗只是成功的「夜間部」而已。就像每天都有白天和黑夜,隨著冬天和夏天有不同的長短,但是,黑夜和白天對一個人的生命是同等價值的。黑夜往往是讓人能得到休息和沉澱的時刻,睡眠的重要性更是隨著科學的發現越來越被重視,包括白天的所有學習都依賴黑夜睡眠時,大腦的運作才得以有效。失敗是成功的夜間部,天才的創意。
「失敗」比「成功」還有意義
編輯會想到這個標題,是和我在訪談中提到我人生中第一次重大的「失敗」有關。十六歲那年,我從第一志願的初中畢業後,考上了第六志願的成功中學夜間部,在爸爸心目中,這是一次「無可挽回」的失敗,他跪在我面前,如同面對世界末日般痛哭失聲:「兒子,一切都完蛋了啊!」爸爸的悲傷和恐懼是真的,他一度希望我放棄升高中,去考專科學校,學得一技之長,將來可以謀生。後來我考上了台北工專土木科,不過最後爸爸還是讓我去讀成功高中夜間部,理由是我的姊妹們都很優秀,怕我沒讀大學會很自卑。
我的自卑感就是從十六歲這一刻開始根深柢固的,我如同見不得人的鐘樓怪人,只能在黑夜來臨時,偷偷閃進校園裡進行著我的學習,我自卑得不敢面對位於校舍穿堂的穿衣鏡,高二時還被老師痛毆,揚言要開除我。多年後,當我收到成功高中頒給我「傑出校友」的銀盤時,我直接將銀盤當成植物盆栽的墊底,我恨透了那三年的學校生活,因為那是我無法磨滅的失敗印記。
我忘了,就是因為讀的是一所夜間部,我才會利用白天去美國新聞處大量閱讀國外書籍,開始試著寫作投稿,開始練習長跑成為優秀的長跑健將,更開始提早打工,甚至還和同學做起露營的生意,體驗真實的人生,開始自我探索。如果我當時和班上其他同學一樣考上前三志願的日間部,一樣天天埋首讀課本準備考大學,或許,我會少了點各種嘗試和磨練意志力的機會。
失敗是成功的夜間部。它會讓我們看到、聽到、想到嘈雜又忙碌的白天所看不到、聽不到、想不到的東西,而那個東西往往又是生命中最核心的價值,它讓我們敢懷疑自己、反抗自己、認清自己、發現自己,最後找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信仰。就像騎著單車去西藏的謝旺霖說,當他在忍受飢寒交迫的惡劣環境,忍受隨時會發生的危險,忍受病痛和孤獨時,他原本是要接受失敗的結果的。但是他就是要看自己是如何「屈服」「就範」於失敗的。他說「失敗」對他而言只是個「中性名詞」,「中斷了目標」「達不到原本的期望」反而能讓自己在「落空」中,真正認清楚自己的天賦和能耐,對於人生,這樣的「失敗」是比「成功」還有意義和價值的。
我的另一次「大失敗」是申請到美國紐約州立大學的助教獎學金,卻在一個深夜裡下了決心放棄優渥的獎學金、放棄繼續攻讀博士學位的大好機會,毅然返回多事之秋的家鄉,重新開始毫無頭緒的創作生涯;為此爸爸氣得中風倒地,比我考上夜間部的反應更為激烈。事隔多年後我才相信,那個失敗成了我自己看清楚人生方向和找到人生信仰的轉捩點。「失敗」會讓人看清楚自己的恐懼、脆弱和盲點,也看到自己內心的熱情和渴望,而這些都是在夜深人靜遙遠的異鄉中發生……
<再好好愛我一下吧>
一整天都心神不寧。其實這樣的不安已經跟著我足足快九個月了,大概是不習慣恢復朝九晚五的上班日子吧。自從進入這樣的工作循環後,早已疏於和親朋好友聯絡。
這晚我留下來參加一個很特別的晚宴,在一家氣氛不錯的義大利餐廳,長長的餐桌中央放了一盆粉紅色,音樂是義大利歌劇,輕輕的唱著渾厚的聲音。席間每個人都說要感謝我這個才來不到九個月的夥伴,並且向我舉杯,在她們的口中,我似乎是一個成功的領導者。帶著一絲絲醉意踏上歸途,接近家門時從房間的亮光覺得很不尋常。兒子的第一句話就是:「小姑姑在道場昏倒,送到馬偕醫院急診室去,媽媽和妹妹都趕去醫院了。」忽然間我所有心神不寧都得到了解釋,我知道,一切都提前發生了。三寶,我唯一的妹妹終於作出了世間最重要的決定,她要先走了。
搭上往淡水的最後一班捷運,車廂內的人還不少,都是歸心似箭的人吧?一臉疲容或閉眼或斜臥,人生百態全寫在這些人的模樣和姿態中,疲倦是他們共同的描述。我想,我的妹妹,小平,一定也是太疲倦了吧。記憶中只要她踏進我們家的大門,不久之後就要找一個舒適的地方躺下,通常就是那一張橫的靠牆的沙發,一手撐著臉頰,翹起腳說:「 這樣好幸福呀。」她說她不喜歡和我說話,因為我是一個能征善戰的鬥士,她卻愛好和平。她說她總是帶著煩惱和憂傷走進來,離開的時候卻是信心滿滿,覺得人生充滿希望。
就在她忽然倒下的前一個星期,她忽然在電話中對著我號啕大哭,說她一定要告訴我她最心底的話,她說:「在這世界上有兩男人是我最大的壓力,一個是爸爸,另一個,就是你。」在她的哭訴中,我並沒有一絲怨怪,只是鼓勵她盡量說出來,而內心卻真的開始自責起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自以為最愛這個唯一的妹妹,可是她卻感受不到?我會想到童年的總總,她和弟弟像是我的小跟班,跟著我玩由我獨創的遊戲。我帶著她去龍山寺擠在人群中猜燈謎,我把她架在自己的肩膀上,要她拚命舉手,我們總是贏得不少獎品歡天喜地的回家。她上了大學後,我陪她參加運動會的長跑,她在跑道上奔跑著,我在內圈的草地上陪她跑。她總是笑吟吟的向別人介紹我說:「這是我的大哥,小野。」 我一直以為我是她的驕傲。我也一直以為,我給她足夠的支撐力量,給她愛,就像我把她架在自己的肩膀上,讓她站在更高處。
當她對著我痛哭失聲的那一刻,我才知道這些都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她哭得聲嘶力竭對我說:「我不喜歡像你一樣和別人競爭,我只想要在自己小小的世界中和平的生存著,和自己所愛的人和事相處。你鼓勵我要做這做那,對我而言,都是不快樂的,都是壓力。你是一粒壓不扁銅豌豆,但我不是,我是豌豆筴裡最普通的豆子。」 在駛往淡水的最後一班捷運中,我把微醉而沉重的頭顱埋在雙手中,腦子裡全是三妹曾經對我說過的話。她總是說,她沒有被愛夠,她總是說,她不記得童年被誰擁抱過,她總是訴說著她人生的遺憾。而我的回答也總是說:「有啦,妳有被愛啦,妳只是忘記了。」
我終於在竹圍站下了車。在加護病房外面見到了妹夫,他又重新說一遍妹妹走進道場前的一些行為舉止和言談。人總是這樣的,生者總是想努力捕捉逝者生前最後的隻字片語。妹夫很不經意的說了一句話,卻深深刺痛了我:「小平去道場時很快樂,一路上還嘻嘻哈哈的,下車的時候,還對我說,謝謝你啦。後來,她又忽然回頭多說了一句話,她說:「哎!再好好愛我一下吧。」
或許,這才是她最後的遺言。
<媽媽溜掉了>
當醫生宣布妳死亡時,我忽然快步走向急診室的門口,外面下著濛濛的細雨,天空已濛濛亮,時間停在二○○九年四月二十六日清晨五點二十九分。
當時我立刻趕到門口和妳說再見,怕妳很快就溜掉了。我覺得這幾年妳臥病在床,無法行動自如,妳一定悶壞了。我仰著頭望著天空對妳說話,因為我相信妳已經立刻升天了,留在急診室內飽受一夜折磨的只是妳的軀體肉身。妳的靈魂正自由自在的啟程四處漂蕩,我的耳畔響起了那首掛在妳的床頭那隻小熊會唱的兒歌:「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掛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許多小眼睛……...
作者序
讀冊專訪:一直撒野,不停冒險的小野
那些過去
Q:當年小野老師如何在那年代的中影,完成《小畢的故事》、《光陰的故事》、《兒子的大玩偶》這些帶有本土意識的電影?
當時全臺最大的電影公司是黨營事業,由文化工作會來管理,這一切是在最不太可能完成電影的機構完成的。當時政府跟中影處在彼此不信任的狀態,前面幾部電影也賠了好幾億。而且中影的目的是宣傳黨政,不是拍藝術電影。不能觸碰左翼、日本小說,都不能碰。所以要拍安全又有點突破的故事,就是自己的成長故事。把從軍的部分放大成愛國,才能通過審查。
一開始送審查,劇本被退回來,上面貼滿了修改意見。我就把劇本上所有修改的意見都撕掉,用一模一樣的東西送審,結果送審第二次就過了,他們根本沒看。反正拍完之後又要再被審查,我決心用荒謬的方式反抗荒謬的時代。
我在很年輕的時候,就看出來時代不太可為,所以練習著藐視威權,知道只能騙威權,喜歡聽什麼就給他們什麼。審查單位也不是真的很傻,不過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通過了。
Q:小野老師和吳念真老師當初為何先鎖定黃春明、王禎和兩位台灣文學作家小說作品,作為改編電影的提案?
吳念真比我先去中影做編審,他本來提議要拍陳映真的作品,但是被主管機關退回。我們當時想,如果用台灣的作品改成電影,就不用自己想劇本,可以利用本來就有的故事。而且在我們之前,也很少有人把台灣文學改編成電影。黃春明很會講故事,所以就先拍了黃春明的作品,作品一出,帶動了民間改編鄉土文學成電影的風氣。
1980年代在台灣曾經有過辯論,關於文學是否應該要為社會服務。黃春明等人認為文學不能脫離生活,但是國民黨擔心這會變成共產黨左翼作家的工農兵文學。戰後嬰兒潮的一代長大了,開始關心身邊的故事,無法再滿足於過去的電影語言,所以開始有了這些具有反思性質的電影。
Q:在中影時期,如何找合作拍片的電影導演?
我的角色不完全是編劇,而是寫企劃案、接觸作家買版權,再去找導演把劇本交給他。跟吳念真面對面坐了八年,每天都在想主意、跟公司開會、討論要拍什麼片。我們從拍短片的導演裡面,找年輕導演來拍電影,後來很多變成了大導演,我們就繼續找下一個。
Q:藝術電影與商業娛樂電影在台灣要如何共存?票房與藝術,孰輕孰重?您心目中「好電影」的定義和該具備的元素是什麼?
從事電影工作內心最大的掙扎,就是希望同時達成藝術性跟票房。如果一開始票房不好,就沒辦法打敗傳統電影,像楊德昌跟侯孝賢,後來都是靠法國、日本在出資,走的離台灣市場很遠了。一部電影到底是藝術性質還是商業性質,有時候說不準,刻意迎合市場不見得票房就會好。
台灣導演中,同時兼具商業和藝術的是李安。當時台灣電影新浪潮遇到瓶頸的時候需要李安,他的故事結構很傳統,觀眾看的懂。他在《囍宴》寫好劇本的時候曾經說,如果中影接受這個劇本,就可以開始拍了。但當時的老闆說那是同志電影,不可以。我在中影最可惜就是錯過李安的《囍宴》,跟楊德昌的《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
侯孝賢的電影雖然沒辦法期待票房,但是全世界的市場都可以賣。不能被台灣市場綁住,不然會變成台灣市場不賣的就不能拍。
編:有哪個導演說故事的方法,您特別欣賞的嗎?
楊德昌的故事每一個部分都很飽滿,很適合拿來教怎麼編劇。侯孝賢很難教別人怎麼編劇,因為你跟天才是很難學東西的。最喜歡的是李安,他可以按照自己的風格拍,但票房還是賣得不錯。李安曾說「電影是給觀眾看的」,要人家看的懂,卻還是可以按照自己的風格。
Q:老師您現在有比較欣賞或是喜愛的外國電影導演嗎?
從美國念書回來,到中影之前,我在家寫作。當時看到德國的電影,有了很多新的觀念。我喜歡能夠把電影推到極致的,電影的誕生才一百年,跟任何藝術比都很年輕,還會看到什麼樣的未來不知道。
喜歡的導演有:柏格曼、費里尼、楚浮、卓別林等。
Q:您2000-2002年任職台視節目部經理,2006-2007年擔任華視總經理,如果時間能重來,小野老師還願意答應這樣複雜的火線工作嗎?仍願意當個「電視菜鳥」嗎?
我都是在不太了解該行業的狀況下進入一個行業的,不管是去中影還是去電視台。當一個人沒有準備好就上了競技場,就會有奇怪的招。所謂的新浪潮也是這樣出來的,因為不知道遊戲規則,反而就會有一群戰友。當時電視圈已經變得光怪陸離,原來的運作方式走不下去,開始從外面找人,我就是在這樣的契機下進去。在中影一開始也是很不順利,能夠照自己意志行事的部分很少。
在中影其實只要老闆說你搗蛋,就可以走路了,但是外在的支持很多。觀眾進電影院支持,媒體誇獎,在潮流中跟著走。這一切是因為時代在改變,我剛好在每個潮流中做了選擇,人在體制裏面做了一個選擇而已。
Q:電視台為節省成本、增加利潤,引進韓劇、中國劇在黃金八點檔播出,減少自製電視劇的比例,老師認為這是否是台灣電視劇開始走下坡的開端?您會後悔當初「心不甘情不願」買入韓劇嗎?
我一開始在電視台的時候,做了很多挑戰,比如說《逆女》。做了很多文學作品的改編,偶像劇也試著走出一些不同的路。但是因為電視每天都必須要有播出,投資拍八點檔很慢,就算拍完可以賣到別的地方,錢還是不夠,當時的老闆用成本概念在算,我去台視印象最深刻的是節目表上標明,哪些節目賺錢哪些節目賠錢。因為沒錢自己拍,所以建立了有線台首播無線台電視劇的模式。
當時正好遇上韓劇用很便宜的價格想要打進台灣,我去韓國挑片的時候就發現對方的技術各方面已經超過台灣了,以前還要來台灣取經電影新浪潮,當時心情很差,對方姿態也變得很高。買入韓劇《玻璃鞋》這部片大賺,因為當時很便宜就買斷了全臺版權,光靠這部就賺了幾千萬。韓國當時的策略就是便宜賣,打敗台灣其他的八點檔,然後再調價。如果我只是生意人,那當然很好,因為賺了很多錢,但是以文化的角度來說,是失敗了。
當年輕人嚮往韓國的時候,就表示人家東西真的比較好。不能靠拒絕跟阻擋來保護自己,如果可以拍得比較好,就可以吸引人。我想拍本土的偶像劇,但這兩三年才有一部,電視的作業沒有辦法等,需要一部接一部。在電視台的工作以買韓劇作結,心情上滿洩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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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民小野
Q:您是怎麼樣的起心動念、契機,決定「拋下書本,走上街頭」投入公民運動?您現階段最關心、覺得最迫切的社會議題/公民運動又是什麼?
如果要從反核四開始說的話,二十年前跟導演朋友就已經在反核四了,在要蓋核四之前就在反了。1989年的時候,吳念真在金馬得獎代領獎項的時候,就講了反核四。如果社會政治不改變,文化也很難改變,所以想要改變社會這個想法我是一直都有。只是不像文化工作者一直以此為志業,每個人有自己的位置可以做。柯一正發起的反核運動,政府有很大的反應,所以在遊行之後留下來討論,還可以做多一點什麼,希望不是喊一喊之後大家回到工作崗位。我們這個世代站出來講,媒體跟政府比較會怕,比較會有新聞跟關注,是有一點力量的,所以做了反核456這個運動。沒想到在自由廣場的肥皂箱一擺,大時代開始變了,很多運動都來這裡宣講,反核456變成一個運動平台。
當台灣開始走進公民社會的時候,只要你去做,就會有人來支持。這一百場活動對我個人生命來說,改變很大。以前都躲在家裡寫東西,高高在上講話給別人聽,因為這個活動而變成了傾聽者,大部分的時候都坐在底下聽,終於抬頭看別人上台去講我不知道的事情。也因為這樣,才知道台灣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情,生命停下來的時候,才會去看見事情。
太陽花外圍的秩序,是過去累積了很久才能維持起來的。當我走進立法院的那一刻,覺得被震撼到了。我從來沒有參與過運作這個國家,以前都是在外圍做自己的事情。整個台灣的社會從民主改革到政黨輪替,到這一刻公民社會要形成了。公民社會的意見開始形成,政黨才不會太傲慢,因為會監督政府。真正參與社會的時候我已經六十歲,變成阿公了,應該要退休在家了,卻反而進入人生中更年輕的時候,坐在地上,回到年輕的感覺,看著年輕世代開始改變。我過去做的每件事情其實也都想要改變台灣,卻從來沒有真正的參與改變國家、和真正去操作。
編:老師覺得台灣現在最需要改變的問題是什麼?
轉型正義。台灣一直沒有面對真相,轉型正義不只是黨產跟年金,台灣終於可以面對過去的政治跟社會結構。現在是階級問題,不是藍綠問題。本來這個地方努力是有結果,現在卻沒有,結構性的改變很重要。我們那個年代不滿意去衝撞至少可以活下來,現在的問題是努力了,還是沒有辦法得到滿意的生活。轉型正義不是鬥爭,而是看見真正的問題。我自己的成長中,都嘗試著進入結構看到問題,去每個地方都想要看到事情的真相
Q:老師的兒子李中及女兒李亞曾經分別如此提到您——「他正準備要改變世界」、「他就是求個光榮的離去」,您希望可以許一個「什麼樣的未來」給年輕世代?
看的到未來的未來,一個看不到未來的世代,是絕望的世代。
我們也是跟著潮流走到現在,以前覺得存活是最重要的,現在覺得留給未來的人要好才重要。如果下個世代過的不好,我們過的光鮮也不驕傲。我進入公民運動這件事讓我小孩看傻了,以前好像只有在家裡、文章裡面寫關心的東西,他們不瞭解的父親是過去透過電影電視,想要改變的那個人。以前有理想性,因為對共有的未來有一個期待,才去做那些事情。我的小孩他們一直到我走上公民社會才知道,我陪他們長大、受教育,只是父親的責任,我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是更有理想性的。
女兒小時候不喜歡歷史,但我為什麼要講?我那個年代就是認同很錯亂,可是擁有對土地的自我認同是很重要的,政治主張是另一回事。我小時候經歷過很多次認同的危機,走到今天這樣也是好不容易,言論相對自由、社會比較開放。台北以前垃圾都隨意丟在樹下,有人會來收,現在則是垃圾不落地,這是一個漫長的改變過程。年輕人對未來的悲觀是來自階級的無法流動,但是大時代比我們以前好很多。我來自威權壓制的時代,怎樣的環境塑造怎樣的人,我們當初的環境很封閉。
Q:從一個來自萬華雙園國小外省公務員的兒子,到現在投入公民運動、關心年輕世代處境的李遠;這些年來,關於您自己的「身分認同」的歷程,是否有什麼樣的改變?對於「台灣人」的認同是什麼?對於「台灣史觀」的認知,是否也有不同的理解?您自己左翼的舅舅23歲被槍斃,對身分認同有影響嗎?
我在台灣出生,但是被教育成中國人。上節目都不能提到台灣,不然就是台獨。1983之後開始改變,才慢慢會說我們是台灣人。一開始反對黨是少數人,標榜台灣人的身分,後來慢慢變多。一般像我爸爸這樣背景的人,常常接觸不到外面的世界,但是因為我們家很窮,住在萬華南邊,也就是加吶慶的勢力範圍,靠近中正區,青年公園、南機場那一帶,中南部來的人都住在那裡。我們家裡面講國語,但是附近鄰居都是講台語,學校用國語上課,全班都聽不懂,最後只好用台語上課。這樣的環境異鄉人感很明顯,但也就慢慢產生了認同。我們小時候沒有什麼外省本省的觀念,因為我被同化的很快。我們家也是窮公務員,接了很多兼差的工作,比如說畫廟的門神。李國修的爸爸當時也在那邊修鞋子,本省跟外省也有很多元的階級。
離開電影工作的時候,是我對台灣認同最強的時候。年輕人的經驗是出生就是民進黨執政,擁抱台灣史觀,因為陳水扁調整了歷史敘述,馬英九對此很不甘心。族群整合困難的地方就是兩邊的敵人要生活在一起,認同一個國家。台灣沒有流血革命的走到今天,很不容易。
編:如果要拍一個家族的故事,您會拍什麼?
千面諜的故事。以前是我媽媽講給我聽,後來他再講給孫子聽。
當時陳儀政權是社會主義政權,比較傾向社會主義的,來台灣之後什麼都國有。他帶來的是相對比較改革派的官員,當時的版畫也是比較開放的,甚至有批評跟諷刺政府的。我父母就是在那個時候來的。當時台灣是一個動亂的社會,人們來來去去。在這個複雜的社會狀況底下,有很多情報員沒有被發現,兩岸的情報工作失敗之後,就帶著秘密在台灣活下去了。我想拍這樣的故事,從1945-1949,那四年真空的台灣,情報員的故事。
舅舅(黃梅)是個大學生,當時帶著共產黨任務來台灣的約有三千人,其中有一千多人被槍斃。舅舅大概是民國38年被槍斃,死不承認跟媽媽有任何聯繫,被槍斃之後家人也沒有去領。父親當公務員多年卻一直沒有升官,應該也跟這件事情有關。另一個舅舅則是不能出國的黑名單。我父母非常忠黨愛國,就是因為這些事情,常常警告我說有我們這樣背景的人,千萬不要碰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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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教育
Q:師大畢業的小野老師,今年接下了台北市第一所「影視音實驗教育機構」的校長職務,為何繞了好大一圈,現在才選擇「教育」這樣和外界連結的方式?是因為認同柯文哲市長的教育理念的緣故嗎?
以前念師大就是領公家的錢,要還給政府,當五年的老師,所以我就到了五股國中。你所反抗的就是你所眷戀的,其實我非常想當很熱情的老師。我大學畢業那一年,把理想性都放在那裡,就一頭栽了進去,週末就帶小孩去爬山、抓蝴蝶、做標本。
到了我自己的孩子進學校感到不適應,才發現過了二十年,教育還是沒有改變。我對這一切感到非常憤怒,把這股不滿發在我的文章裡面。到這個學校的機會很偶然,他們是一群在台灣做實驗教育、比我勇敢的人。我只是在孩子不適應的時候心態上做調整,有一群人卻在台灣做自學做了二十年。我去之後發現實驗教育走得很慢,但是快要開花結果。
學生學的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是老師跟學生的互動方式和一般的教育很不一樣。老師很自主,每個老師跟學生互動的方式都不同。校長負責資源整合,第一線的老師教師團自主決定教學內容,台灣這些年的各種教育現場都整合在我們這裡。這個學校是高職,是第一所國中以上的實驗教育。
Q:小野老師對於「台灣技職教育」的看法呢?技職應該扮演怎樣的腳色?
以前是30%是大學,剩下都是技職教育,所以年輕人投入社會工作很早,台灣早期的人力分的很清楚。現在沒有什麼技職選擇,只有會讀書跟不會讀書。不會讀書的就去職業學校,但最後也是要考大學。
我們這個學校(影視音實驗學校)是指標性的實驗。現有的技職,教育功能越來越少。補習班多了八倍,連才藝也要補習,大家都在造假。對外招生的時候,只能利用寶藏巖的部分地方,因為學校還沒蓋好。我們試著教出三年後就可以上場工作的人。
編:希望培養學生怎樣的能力跟特質?
有些人可能會問,影視音這些項目,不是從學徒開始就好了嗎?但我們還是有實驗教育的目的。因此學生們除了技術以外,基本人文素養也要培養。他們社會課的第一步就是去田野,去接觸老兵、移工。文學課寫詩,英文就直接用英文上課,也用英文上音樂課。學生的背景差很多,不管是在電腦能力上或是英文能力上,都有各式各樣的孩子,需要去調整程度上的差異。
Q:老師在各式採訪和專欄中大量鼓勵「非成功學」,這個推廣的起心動念是什麼?曾經面臨過什麼挑戰嗎?可以這樣持續寫作、大量出書,有什麼秘訣可以分享給有志寫作的後進嗎?
我雖然算是會讀書,但是經歷的挫敗並沒有比較少。雖然成績不錯,但是還是被大量的競爭輾壓,分數變成人生唯一的標準。這是一種傷害,我自己的小孩在這個體制裡面也很不適應。
我們率取學生的時候不看分數,這是對傳統價值的批判。我們是自學團體,叫做機構,不是學校的學校,不是校長的校長,不是上課的上課。現在的四十一個學生,多少都是在體制裏面挫敗的,這是一種價值的顛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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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朋友與生命
Q:您對於父親的在過去年少成長期間帶給你的悲傷,以及後來沒有力挺你。回首過去種種,現在是否已釋懷?
我父親是型塑我人生很重要的人,就像在《鋼琴師》那部電影裡面,天才父親不得志,所以要緊緊抓住孩子的教育。我父親對自己很失落,因為他在時代裡面不得志。別人看他什麼都會,其實都是自學,人生靠對命運的抵抗自己支撐起來。所以他希望孩子完成自己的使命,個性又非常強,緊緊抓住自己的孩子,每個孩子都要照他的方式長大,很害怕失敗。我們家五個小孩,其他大概都是在他的期待中長大,我應該是最讓他痛苦的。一直在跟他對抗,他的力量很大,不停的拉扯,在回到軌道跟離開軌道中。
我當時的寫作都是為了榮耀我爸爸,拿到獎的時候忍不住大喊,爸爸我幫你復仇了。我要出國念書就是為了擺脫這一切。我榮耀夠了,可以找自己了,但自己在哪裡?就像李安一直到臥虎藏龍得獎之後,他爸爸還是問他:「那現在可以教書了嗎?」我爸爸一直到離開前,都還在跟我吵架,說人生不是這樣的。別人因為我的關係要採訪我媽,結果我媽一直在講我姐姐,因為他骨子裡其實很不認同我的作法。
Q:書中提到『想起有一年父親節李中送了我一張卡片,在海邊有一對赤祼上身雙手插腰的父子,兒子被擋在高大的父親後面看不到海。李中在上面寫著:「你總不能要我一直盯著你的背吧?」』李中指的是「電影創作」這方面的成就嗎?
這是他國中時候的事情。他覺得我是名人,所以他永遠被當成小野的兒子,只有離開台灣,他才可以被用自己的方式認識,不再是小野的兒子。但他後來就連得了金穗獎,新聞稿上面還被改成小野的兒子,一直被說一定是因為小野的關係。其實我很早就離開,雖然跟我一起工作的人很多都還在,但跟我根本沒關係。
我花很多時間在帶孫子,他要開始拍了我都不知道。他也很矛盾,我給他的教養他很榮耀,但是也有很多痛苦,一方面想要榮耀我,但同時也希望離開我的陰影。他曾說:我以為爸爸是作家,沒做過電影,所以大學畢業選了電影。結果還是…
Q:請問您認同或支持「同性婚姻」、「多元成家」嗎?
完全贊成啊。李安拍少年PI的時候被問到信仰,他說他覺得有信仰的人很幸褔。我也有點這樣。我冥冥中覺得有個安排,但是沒辦法只相信一個宗教,我不是無神論。學科學的人有時候不相信宗教,但其實我越學越相信,發現生命有他的道理。
人本來就是未知,你怎麼知道什麼是對錯?不強調對與錯、成功與失敗。我買了一百本這本書,送給那些被學校徵選淘汰的人,因為我耿耿於懷那些沒有上的人。挑的時候不是因為他們不好,是因為只能靠面試,可能會挑錯。我當時寫了一封信給所有沒有被錄取的人,告訴他們沒有上不是因為失敗了,這個學校不是要告訴你說,你沒上就是失敗了。
台灣的教育太疏忽每個客體的不同,明星國中老師最常講的就是,如果班上只有二十個學生多好,這樣全部都上前三志願。其實越適應學校的越不需要支持,他自己就很會了,應該要去看那些中間快要跌下去的人。
Q:請用一句話形容好友「吳念真」?
他曾經說過自己跟弟弟的關係。「生長在我們那個時代,才智差不多,但是運氣不同。人人都是摸著石頭過河,我每次都摸到大石頭,但是弟弟每次都沒有摸到大石頭。」我爸則是說:「我們這代是在走吊橋,要小心不要掉下去。這一代就兩種人,一種在橋上,一種在橋下。」
我們兩個比老婆關係還好,在中影面對面坐了八年沒吵過架。都是很弱勢的、窮的家庭,從小很焦慮,都要拿到獎學金才能念書,一起很辛苦的走到今天。他是極少數那樣的背景可以有今天的,他初中畢業就因為家裡沒錢沒辦法繼續念書,我同班同學很多人只念到小學。
我還是相對比較幸運,爸爸是公務員,可以申請獎學金。我們兩個一起進中影的時候,他還在念書。我們才差不到一歲,我已經出國回來,他人生卻落下了很多東西,被耽誤了很久。他是我的一個對照組,比我強悍、悲慘許多,但他那麼努力,就像一面鏡子一樣。
我們的友誼也許就建立在那個時代。
Q:1989年小野老師離開中影,您在書中提到:『如果我的人生就結束在那個時間點上,我的墓碑上可以刻著:「躺在這裡的人雖然才三十七歲,但是屬於他個人美好的仗已經打完。」』
2007年任職華視總經理時,您的好友楊德昌導演過世,小野老師在華視的停車場心臟忽然劇痛,第一次有和死亡面對面的恐懼,當時的念頭是「躺在這裡的人已經五十六歲,他是一個大傻瓜。」
現在呢?如何克服面對死亡的恐懼?又會給「自己的一生」什麼樣的評語?
我小時候很害怕人的存在有一天會消失,當時覺得,同一個時間內很多生命一起活著,最後走到死亡,那要怎麼證明自己存在呢?所以一直寫書,想要留下些什麼。後來覺得這樣太焦慮了。
生命從無到有,再到無,生命本來就是沒有的。地球之於宇宙很奇妙,最後變成沒有才是正常。死亡就是用來證明生命的存在,如果生命不會結束,那就什麼都不會想去做啦。這樣一想給了我一種勇氣,人終將一死,有什麼好害怕的?想要改變都可以去做。如果內心充滿恐懼跟不安全,就會去抓住既有的東西,想要安全。因為有死亡,所以人生什麼都要,都覺得只做這樣太可惜了吧。
我每次都是懷著恐懼進入新的領域,不是天縱英明的,每次都很害怕的進入新的地方。克服死亡最好的方法,就是去嘗試自己沒有嘗試過的事情,發現生命是自己的。用寫作榮耀爸爸,但他還是不滿意,那我就沒有辦法了,我的生命是我的,爸爸的生命是爸爸的,我不能因為爸爸痛苦,所以不去做我想做的事情。爸爸期待的東西最後我得到了,時代變了就自然得到那個位置,但很遺憾他沒有看到。因為時代一直在變,一直鬆動,所以有機會做這些事情。
我現在的人生,都不斷處在今年不知道下一年是什麼的狀態。去這個學校,也是慢慢去問這個學校在幹嘛,不確定性很高,跟以前的工作心情很像,很忐忑。
讀冊專訪:一直撒野,不停冒險的小野
那些過去
Q:當年小野老師如何在那年代的中影,完成《小畢的故事》、《光陰的故事》、《兒子的大玩偶》這些帶有本土意識的電影?
當時全臺最大的電影公司是黨營事業,由文化工作會來管理,這一切是在最不太可能完成電影的機構完成的。當時政府跟中影處在彼此不信任的狀態,前面幾部電影也賠了好幾億。而且中影的目的是宣傳黨政,不是拍藝術電影。不能觸碰左翼、日本小說,都不能碰。所以要拍安全又有點突破的故事,就是自己的成長故事。把從軍的部分放大成愛國,才能通過審查。
一開始送審查...
目錄
【自序】七個問答題的人生考卷
輯一 你是誰?
我媽媽真是一個非常特別的人,她的天真傻氣直接豁達,才像個沒長大的小孩子,我們才敢在她告別式這樣沒大沒小的。這是我們最幸福的地方。
可是也因為媽媽的離去,我才漸漸看清楚許多事情的真相。
‧斷奶後,認識自己的開始
‧作家的條件
‧這真是天方夜譚呀!
‧鬼字
‧黃牛慢走,火車快飛
‧媽媽溜掉了
輯二 找到你的信仰了嗎?
如果要用很簡單的幾個字來形容自己的人生,我想到「失敗」這兩個字。十六歲那年,我從第一志願的初中畢業後,考上了第六志願的成功中學夜間部,在爸爸心目中,這是一次「無可挽回」的失敗,他跪在我面前,如同面對世界末日般痛哭失聲:「兒子,一切都完蛋了啊!」
‧失敗後,尋找快樂和信仰
‧蒙古HAYA
‧天生反骨
‧李安教會我的兩件事
‧起飛前的昂然
‧離開時的身影
輯三 誰是你靈魂的主宰?
我遇到鳳飛飛的時候,她已經成了母親,和年輕時候的清純可愛俏皮比起來,多了一種慈愛、溫柔和堅毅。或許是因為對同時代人的了解,我總是會看到她比較隱藏、壓抑、倔強的內心世界,就像此時此刻她所作的決定一樣。
‧被觸動的靈魂,不寂寞
‧今年三月,我們新加坡見
‧窗外幻想的風
‧愛的教育
‧海星和飛機
‧六月夫妻
‧局外人
‧莫迪里尼亞和倒立先生
輯四 如何與大自然愉快相處?
「真是了不起。」我由衷的讚美著。
我親眼目睹小男孩的父母親在工程結束後,帶著小男孩在昏黃的燈光下,將所有沾滿爛泥的工具一件件慢慢洗乾淨。我默默的看著這一家人,内心燃起無限的敬意。這,才是真正的教育。
‧走近之後,我就是他
‧入空山帶寶藏而歸
‧替我回羅山
‧花蓮好近
‧大雨中的櫻花手作步道
‧荒廢的果園
‧8A
‧荒野中的千里步道
輯五 你願意與誰同行?
我拿起相機拍下這一瞬間的寧靜時刻,三個老朋友在後台各做各的,等著上場表演,這是多麼幸福的事情。我靜悄悄的離去,只對他們點了點頭。我想起金士傑在蘭陵劇坊三十週年的公演會上,說的那句經典開場白:「我們就這樣一起老去,好屌。」
‧沒有人是陌生人
‧在你的前戲中熱舞
‧人間昏迷
‧帶一片風景走
‧老婦人的半碟冷菠菜
‧另一種乘著光影去旅行
‧雨中的告別式
輯六 人為什麼痛苦?
我不會忘記十八歲讀高中時的那場三千公尺比賽,在台北市立體育場的跑道上,我演出的逆轉勝。尤其是藍色背心上印著「夜間部」的字樣,像是一種羞恥和痛苦的印記,一種「次等的」「失敗者」的符號。我心裡明白,我會贏得最後勝利,因為我是有備而來。
‧最大的幸福,總是在痛苦後
‧痛苦形塑自我
‧暗夜相逢
‧投籃機的啟示
‧躺下來聊天
‧再好好愛我一下吧
‧坐在隔壁的三毛
輯七 如何獲得幸福?
「其實啊,老李,你在初中得到許多老師滿滿的愛,你很幸福,我一直很羨慕你。」
老李的話像當頭棒喝打了下來。是啊,雖然曾經有老師羞辱過我,但是疼愛我的老師更多啊,他們簡直將我當「稀世珍寶」一般的疼愛,我怎麼只記得那些不算什麼的羞辱呢。
‧幸福的784/999
‧這樣大家都方便
‧媽媽的腳底按摩
‧兩個姊姊在樹上
‧你到底在哪裡?
‧畫美麗的臉給有緣人看
‧如夏之春
‧流浪者阿默
【自序】七個問答題的人生考卷
輯一 你是誰?
我媽媽真是一個非常特別的人,她的天真傻氣直接豁達,才像個沒長大的小孩子,我們才敢在她告別式這樣沒大沒小的。這是我們最幸福的地方。
可是也因為媽媽的離去,我才漸漸看清楚許多事情的真相。
‧斷奶後,認識自己的開始
‧作家的條件
‧這真是天方夜譚呀!
‧鬼字
‧黃牛慢走,火車快飛
‧媽媽溜掉了
輯二 找到你的信仰了嗎?
如果要用很簡單的幾個字來形容自己的人生,我想到「失敗」這兩個字。十六歲那年,我從第一志願的初中畢業後,考上了第六志願的成功中學夜間部,在爸爸心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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