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DEO 熱心冷眼看紅樓人物
溫暖而同理地感受每個人物的生命處境
理性而客觀地分析每個人物的性格特質
賈寶玉和香菱、或晴雯、或襲人、或薛寶琴的關係
在紅樓情榜上,別有深刻意義
《紅樓一夢:賈寶玉與次金釵》完整呈現歐麗娟教授多年來研究《紅樓夢》的心得,比臺大開放式課程內容更完整和豐富。本書細讀《紅樓夢》四位金釵,即香菱、晴雯、襲人和薛寶琴,討論她們在小說中的社會處境、人際關係、精神世界,以及和小說主角賈寶玉的錯綜複雜關係,同時收入「紅樓情榜」,讓讀者了解《紅樓夢》「情榜」的規畫與人選。
在《紅樓夢》裡,組成貴族世家的數百位人物各有特色,被刻畫得維妙維肖,恍如可見他們從書頁裡躍然而出。偉哉曹雪芹!
歐麗娟《紅樓一夢:賈寶玉與次金釵》特別針對情痴情種的賈寶玉、紅顏薄命的香菱、心高氣傲的晴雯、溫柔婉約的襲人、宛若天仙的薛寶琴,給予細緻而深入的分析,以呈現小說家苦心塑造每一個角色的動人之處。
《紅樓夢》的最佳代言人歐麗娟,從整部小說中抽絲剝繭,由各個細微處觀察每一個人物的言行舉止、心理轉折,完整而全面地探討賈寶玉與次金釵的精神與靈魂,那是獨特而豐富的小宇宙。
延伸閱讀:
《紅樓夢的補天之恨:國族寓言與遺民情懷》
《《紅樓夢》新解:一部「性別認同障礙者」的烏托邦小說》
《一日紅樓一年夢》
《寫給所有人的45堂紅樓夢》
《紅樓夢的兩個世界》
《時尚現代性》
《明清時代的女性與文學》
《中國文學理論》
作者簡介:
歐麗娟 國立臺灣大學中國文學研究所博士,現任臺灣大學中國文學系教授。多年來致力於唐代詩歌、《紅樓夢》的研究,成果豐碩。 自2012年在臺大開放式課程陸續開設「紅樓夢」與「中國文學史」以來,廣受海內外華人歡迎,讓不同世代讀者重新認識中國古典文學的精髓;2015年,更榮獲全球開放教育聯盟「傑出開放教育獎」(The Open Education Awards for Excellence)的「教學者獎」(Educator Award)。 著有《杜詩意象論》、《唐詩的樂園意識》、《詩論紅樓夢》、《李商隱詩歌》、《紅樓夢人物立體論》、《唐代詩歌與性別研究:以杜甫為中心》、《大觀紅樓(綜論卷)》、《大觀紅樓(母神卷)》、《唐詩的多維視野》、《大觀紅樓(正金釵卷)》等書,並編著《唐詩選注》、《大唐詩魁──李商隱詩選》、《歷代詩選注(隋唐卷)》。
章節試閱
賈寶玉是整部石頭故事的主軸,從前身到今世,一共在紅塵中度過十九年的人生。 為了塑造此一獨特的人物,顯發這類人等的複雜性,小說家動用了「女媧補天」、「神瑛侍者」、「正邪兩賦」、「情痴情種」、「通靈寶玉」、「銜玉而生」諸般超現實的素材與觀念,演繹一場「那紅塵中有却有些樂事,但不能永遠依恃;況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磨』八個字緊相連屬,瞬息間則又樂極悲生,人非物換,究竟是到頭一夢,萬境歸空」(第一回)的悲歡劇碼。從石頭下凡、遊歷人間仙境到悟道出家,最終形成「神界—俗界—神界」的三階段模式,對於其人其事以及其所牽涉的人性事理的察識辨知,每一階段都不可或缺。 一般而言,「神界—俗界—神界」的三階段模式往往被視為「石—玉—石」的石頭循環三部曲,其間的等同關係與價值定位如下: 石 — 玉 — 石 神界 — 俗界 — 神界 神界:石=自然、真我、精神、超俗 俗界:玉=文明、假我、物質、世俗 並且,因王國維引述德國哲學家叔本華(Arthur Schopenhauer, 1788-1860)於《意志與表象世界》中的論點,主張:「生活之本質為何?欲而已矣。」又引「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和「人不婚宦,情欲失半」之古語,標明此「生活之欲」的具體內容乃是「飲食(即宦)」與「男女(即婚)」,因之認為《紅樓夢》一書中「所謂玉者,不過生活之欲之代表而已。」作為紅學史上的里程碑,此說更坐實了「玉=欲=俗界表現(俗性)」的概念等同,影響深遠,「石」與「玉」的對立隨後便確立下來。 姑且不論生活的本質是否真的僅是欲望,即使在「食、色,性也」(《孟子‧告子》)的層次上,這些本能是否每一個人都完全一樣,也都是一大問題,否則又何來貴族世家與暴發戶之別?單單以「玉=欲」而與「石」產生對立的情況而言,固然人類在追求知識、建構認知的心智活動必然是採取二元思維方式,但若要更深入的把握人性事理的複雜,尤其是某一種崇高的智慧,就必須超越二元思維的限制,因此,佛家的論述方法常見「不……不……」的修辭語法,例如《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的「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等等。何況,二元思維方式往往稍一不慎即變成簡單化的二元對立(binary opposition),於是道家也同樣採取打破制式的表達,而有「大澤焚而不能熱,河漢沍而不能寒」、「天下莫大於秋毫之末,而大山為小;莫壽於殤子,而彭祖為夭」的顛倒之論,為的都是打破人們習以為常的慣性思考,以探取非這類思維方式所能體認的智慧。《紅樓夢》雖非這一類的哲學論證,但其所觸及的世界複雜度卻不遑多讓,洞視到「真理的相反仍然還是真理」的弔詭。 因此,第一回、第五回一再出現「太虛幻境」兩邊的一幅對聯,道是: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既可以意謂「真與假是人生經驗中互相補充、並非辯證對抗的兩個方面」,彼此是二元補襯(complementary bipolarity)而非二元對立;也可以意指「真與假是同一事物的不同狀態或一體兩面」,有如陰陽之理乃是「『陰』『陽』兩個字還只是一個字,陽盡了就成陰,陰盡了就成陽,不是陰盡了又有個陽生出來,陽盡了又有個陰生出來」(第三十一回),同樣地,「『真』『假』兩個字還只是一個字,真盡了就成假,假盡了就成真,不是真盡了又有個假生出來,假盡了又有個真生出來」。清代評點家王希廉便指出: 《紅樓夢》一書,全部最要關鍵是「真假」二字。讀者須知,真即是假,假即是真;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真不是真,假不是假。明此數意,則甄寶玉、賈寶玉是一是二,便心目了然,不為作者冷齒,亦知作者匠心。 就書中人物的安排而言,甄、賈兩位寶玉的安排正出於此理。關鍵在於,一旦超越二元對立框架的局限,就可以清楚發現,賈寶玉的前身並非自然而然的「頑石」,即第二十五回所謂「天不拘兮地不羈,心頭無喜亦無悲」,而是經過精心煉造、人文化成的通靈玉石。 雖然小說中再三以「頑石」稱之,見諸第一回「女媧氏煉石補天之時,於大荒山無稽崖煉成高經十二丈、方經二十四丈頑石三萬六千五百零一塊」、第八回「大荒山中青埂峯下的那塊頑石」與「那頑石亦曾記下他這幻相並癩僧所鐫的篆文」,並且該石又往往被叫做「蠢物」,見第一回、第三回、第十八回、第二十八回,其中,單單第一回就出現了六次,但其實其頑、其蠢都不是對其形質的客觀描述,而是就其「無材補天」的失敗所給予的評價,對應的是「玉有病」、「玉原非大觀」的缺陷,詳見下文;其他補天的三萬六千五百塊玉石也被稱為頑石,只是一種連帶涵括的陪襯之筆。至於玉石幻形入世後也不是單以欲望為生活本質,自有無限的奧義存焉。 必須說,從神界到俗界,賈寶玉始終都是玉石一體,只是在俗界中特別突顯玉的雙重性,畢竟玉石的珍美獲得了人們的注目追捧乃至爭奪占有,於是逐漸受到蒙蔽,第二十五回那僧便說入世已十三年的通靈玉「如今被聲色貨利所迷,故不靈驗了」,並長嘆一聲道: 青埂峯一別,展眼已過十三載矣!人世光陰,如此迅速,塵緣滿日,若似彈指!可羨你當時的那段好處: 天不拘兮地不羈,心頭無喜亦無悲; 却因鍛煉通靈後,便向人間覓是非。 可嘆你今日這番經歷: 粉漬脂痕污寶光,綺櫳晝夜困鴛鴦。 沉酣一夢終須醒,冤孽償清好散場! 換言之,固然玉石已經打動凡心,才會切慕紅塵之繁華富貴而渴望入世,但這是「煅煉之後,靈性已通」(第一回)的附帶結果,與「獨自己無材不堪入選,遂自怨自嘆,日夜悲號慚愧」的心性反應同出一源,故那僧才會說「却因鍛煉通靈後,便向人間覓是非」,屬於玉石的文明表現,請見下一節。而塵世的珠光寶氣、粉漬脂痕逐漸附加在玉石上,減損了玉石的靈明清澈,也遮掩了玉石的本質,以致玉石的力量弱化到不足以消解魔障災厄。這就清楚證明了玉石的世俗價值是外加的,是已通的靈性走向歧途或混淆干擾的後果,由此才造成玉石的雙重性。 玉石的這一雙重性於「寶玉」的二字命名上尤其暗透出來。表面上,「寶玉」僅是小名,如第三回林黛玉說「小名就喚寶玉」,第十六回秦鐘謂「榮國公的孫子,小名寶玉」,第三十一回賈母也對史湘雲道:「如今你們大了,別提小名兒了。」小名又稱乳名、奶名、小字,是襁褓中由父母命定的愛稱與親稱,這是人生歷程中第一次接受的名字,並不是正名、學名、譜名之類正式的名字,且「寶玉」的得名來自於粉妝玉琢的白皙外貌,第五十六回寫甄府的四個管家娘子來到賈府請安,提及自家少爺甄寶玉的種種頑皮淘氣,賈母聽了笑道: 「也不成了我們家的了!你這哥兒叫什麼名字?」四人道:「因老太太當作寶貝一樣,他又生的白,老太太便叫作寶玉。」 甄寶玉如此,以重疊複製(doubling of multiplication)手法透過「模樣是一樣」建立重像關係的賈寶玉也應該如此。但在全部的小說敘事中,兩人始終都沒有再出現學名、譜名之類正式的名字,要透過命名以掌握人物塑造的深意,捨此無他,再加上雙方以諧音雙關「真、假」的「甄、賈」為姓氏,又共用「寶玉」的二字複名,與真、假交錯辯證,都顯示其中必有寓意。 尤其再參照第十三回秦可卿喪禮上闔族全員出席的名單,以及其他各處零星所記載,可知與寶玉同屬「玉」字輩的賈家子孫,包括賈珍、賈璉、賈珠、賈瑞、賈環、賈璜、賈琮、賈㻞、賈瓊、賈琛、賈珩、賈瓔、賈璘、賈珖等,總共至少十五位,但除寶玉外,所有玉字輩成員的命名存在著以下的特點: 1. 這些名字皆是一字單名,而與寶玉的二字複名形成鮮明的對比。 2. 此種以單名為主的情況,恰恰違背了明清時期複名多過於單名的歷史現象,相對地,寶玉的名字反倒符合了社會主流。 命名是一種社會動員,名字隱含了文化訊息與社會觀念,因此反映了歷史的變化。早在先秦時期,基於命名形式上「二名,非禮也」的特殊價值觀,因此以單名為主;後來王莽更有「二名之禁」,單名便於漢晉間流行,此時為了便於避諱的原故,帝王的取名不僅限於單名,甚至還要刻意用偏僻字,以減少文書寫作的困擾,此一情況於五胡亂華以後就比較鬆弛。到了唐、宋、明、清間,取名方式與前期相比所出現的三個特色之一,即是複名(二字名)的使用率越來越高,大致說來,唐、宋、元時代複名的使用率約占人名的一半左右,於明、清階段則逐步遞增至百分之六十與百分之七十,占較大多數。 當然,以賈家本身來看,自寧榮二公以下的五代中,僅有第二代的賈代善、賈代化、賈代儒等是採用複名,其餘包括第一代「水」字輩、第三代「文」字輩、第四代「玉」字輩、第五代「草」字輩,則都是單名一字,並未反映整體百分之七十的社會主流。但由此也更突顯寶玉的命名必有玄機。 首先,寶玉的二名中有一個完整的「玉」字,和其他所有的堂兄弟們有所不同。同輩男性的祧名雖然都屬於玉字輩,但就字面的整體構造而言,這些以玉為部首的單字中,「玉」所占的比例顯然大為降低,起碼都遭到減半的待遇,只剩下偏旁的邊緣位置,因此玉的內涵和特質都不夠純粹完整,乃至落實到他們的人品和情操的具體表現時,往往只呈現出俗性的成分,其中大部分的玉字輩子孫(如賈珍、賈璉、賈環、賈瑞諸人)多是好色逐臭的紈袴子弟,成為「敗家的根本」。寶玉則迥非如此,雖然籠統地看,也算是無益於家國的不肖子,但他的人格內涵複雜曲折得多,也脫俗優雅得多,只有在「玉」的完整形態上才能展現。 但單單這一點,還是不足以解釋何以在同輩都是單名的情況下,賈寶玉不取名為「賈玉」?這個名字既維持了單名的一致性,「玉」這個字的全形也獲得保留。可見單單只是保留「玉」的完整形態還是不夠的,玉的複雜性並非固定的、靜態的,而是不斷變化、發展的,甚至在同一時間中就存在著各式各樣的元素消長拉扯,難以清楚辨認,與姓氏「賈」所諧音雙關的「假」卻又過於簡單連結,無以呈現該動態變化的複雜性。因此,寶玉必須以「賈寶玉」而非「賈玉」為名,就是因為複名可以增加更多的曲折變化,展現以此為名者變化發展的人生軌跡。 簡單地說,「寶玉」二字並非同義複詞,「寶」的意涵並不等於「玉」。小說中其實不斷地強調這個區分,試看以下的段落: ‧(北靜王)水溶笑道:「名不虛傳,果然如『寶』似『玉』。」(第十五回) ‧黛玉便笑道:「寶玉,我問你:至貴者是『寶』,至堅者是『玉』。爾有何貴?爾有何堅?」寶玉竟不能答。(第二十二回) ‧小生寶官、正旦玉官兩個女孩子,正在怡紅院和襲人玩笑。(第三十回) ‧只見寶官、玉官都在院內,見寶玉來了,都笑嘻嘻的讓座。(第三十六回) 若說「如『寶』似『玉』」這句話還沒有明顯分別二者的不同,「寶官」和「玉官」則確實是不同的兩個人,自無可議。更關鍵的是黛玉所說的「至貴者是『寶』,至堅者是『玉』」,清楚區隔了「寶」和「玉」是完全不同的物品或概念,並且「玉」所具備的是傳統思想中對「石」的定義: ‧石可破也,而不可奪堅;丹可磨也,而不可奪赤。堅與赤,性之有也。 ‧石生而堅。 如此一來,「玉」就等於「石」,而與「至貴者」的「寶」判然二分。這可以說是神界補天之玉石的延續,如石之堅的性質本就屬於玉的一部分,更證明了寶玉的「玉」必須以「玉石」定義之,才是精確完整的認識。 只是,原本的五色石又再獲得那僧的二度加工,首先是用幻術「變成一塊鮮明瑩潔的美玉」,以致「形體倒也是個寶物」,接著「再鐫上數字,使人一見便知是奇物」,這些加工成果於第八回也進一步補充說明: 寶釵托於掌上,只見大如雀卵,燦若明霞,瑩潤如酥,五色花紋纏護。這就是大荒山中青埂峯下的那塊頑石的幻相。……那頑石亦曾記下他這幻相並癩僧所鐫的篆文,今亦按圖畫於後。…… 通靈寶玉正面圖式 通靈寶玉反面圖式 通 靈 寶 玉 一除邪祟 二療冤疾 三知禍福 莫失莫忘 仙壽恆昌 這顆玉石確實更加精雕細琢,益增奇貴。但必須注意的是,那僧所賦予的「奇貴之處」完全都是為了迎合世俗價值觀而生,是為了「使人一見便知是奇物」,而更快、更好地取得世俗的評價以及相應的優待,以開闢進入富貴場、溫柔鄉的捷徑,因此,當玉石披上了世俗的外衣也如願來到了人間,從此玉石便增加了「寶」的一面,產生了神性與俗性兼具的雙重性,在紅塵中展開「至堅」與「至貴」的辯證歷程。這就是何以入世後的玉石必須以「寶玉」為名的原因,「寶」與「玉」本不相同,卻又在世俗中合而為一,隨著生命的複雜演化有時分化、有時重疊,端看當下是側重或突顯哪一面相,單一的玉字名實無法負擔如此的豐富意義。 整部小說所講述的,就是玉石來到人間後所發生的複雜故事,因為複雜所以深刻,因為深刻所以動人。但一切都要從先天卻後設的神話開始說起。
賈寶玉是整部石頭故事的主軸,從前身到今世,一共在紅塵中度過十九年的人生。 為了塑造此一獨特的人物,顯發這類人等的複雜性,小說家動用了「女媧補天」、「神瑛侍者」、「正邪兩賦」、「情痴情種」、「通靈寶玉」、「銜玉而生」諸般超現實的素材與觀念,演繹一場「那紅塵中有却有些樂事,但不能永遠依恃;況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磨』八個字緊相連屬,瞬息間則又樂極悲生,人非物換,究竟是到頭一夢,萬境歸空」(第一回)的悲歡劇碼。從石頭下凡、遊歷人間仙境到悟道出家,最終形成「神界—俗界—神界」的三階段模式,對於其人其事以及...
作者序
本書是《大觀紅樓(正金釵卷)》的續編。 《大觀紅樓》系列繼《綜論卷》、《母神卷》之後,原定以《金釵卷》接著梳理小說人物長廊上的主要肖像群。全書原來的規畫,是以第五回賈寶玉在神遊太虛幻境時,所見薄命司圖册上有明確說解的人物,包括「正册」十位(扣除移諸母神卷的賈元春、無傳可寫的巧姐兒)、「副册」的香菱、「又副册」的晴雯與襲人,再加上故事中心的賈寶玉,共十三位女性、十四個人物。 唯因出版社所設定的篇幅限制,在五十萬字的範圍內,恰好容納「正册」的十位金釵,於是就此出版《大觀紅樓(正金釵卷)》;所餘的賈寶玉、副册的香菱、又副册的晴雯與襲人這四個人物,就以續編的形式收入本書。此外,考量薛寶琴這位少女雖然並未出現在寶玉所觀覽的簿册中,但其獨特性別樹一格,卻又罕見探論,大多以縹緲難稽的仙子形象加以感性詠歎,無法突顯其為人之血肉肌理,以及小說家塑造這位金釵的匠心獨運所在,因此將之納入本卷,全書另訂名為《紅樓一夢:賈寶玉與次金釵》。 本書的這五個人物中,賈寶玉雖非金釵,卻是所有女性、乃至整部小說的核心,且其相貌、性格、舉止確實又頗具陰柔的女性氣質,所謂:「行事言談吃喝,原有些女兒氣,那是只在裏頭慣了的。」(第六十六回尤三姐語)終日受到珠環翠繞、脂膩粉香的薰染,甚至被認為「原是個丫頭錯投了胎」(第七十八回),堪稱由內而外的雙性同體(bisexuality)甚至「陰陽同體」(androgyny),列入金釵卷軸裡,誰曰不宜?唯以其統領群釵之地位,原本安排於《金釵卷》的「總論」之後,以符應其「絳洞花主」、「諸艷之貫」的軸心身分,不得已置諸續編,不免奇特,幸望讀者諒察之。至於香菱、晴雯、襲人、寶琴都屬於「正册」之外的女子,分類一致。若能合此諸人而觀之,庶幾可補完璧。 既然本書獨立成編,仍應就看待「人物」的方式給予補充說明。 有學者指出,在《金瓶梅》的二百多個人物之中,至少有七、八個人物堪稱是高度性格化的典型,他們不僅主要性格特徵很突出,而且已顯示出性格的豐富性、複雜性;《紅樓夢》則青出於藍,其「四百多個人物中至少有四、五十個人物稱得上是高度性格化的,它們在讀者頭腦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在一部作品裡竟有這麼多高度典型化的人物形象,這實為中外文學史所罕見」。誠然如是,此說不為過譽。 然而,「人」是萬物之靈,本就複雜無比,又是日常相與共處、慣見習聞的對象,逼肖其狀已經難能可貴,還要提煉出鮮明的典型形象,更堪比登天之舉。早在先秦時代,韓非子就已經清楚認識到: 客有為齊王畫者,齊王問曰:「畫孰最難者?」曰:「犬馬最難。」「孰易者?」曰:「鬼魅最易。」夫犬馬,人所知也,旦暮罄於前,不可類之,故難。鬼魅無形者,不罄於前,故易之也。 犬與馬皆屬日常慣見者,其表情動作為人所默識爛熟、習焉入微,畫家若稍有絲毫差錯便會失真而失敗,不比鬼魅純屬虛幻無稽,可以一無依傍地任人發揮,沒有逼肖與否的問題,故為繪畫上最困難的挑戰。存在狀態遠較為簡單素樸的犬馬尚且如此,若欲描摹複雜幽深的「人」,自當更是難上加難,曹雪芹就曾藉由寶釵抒發一段畫理: 要揷人物,也要有疏密,有高低。衣折裙帶,手指足步,最是要緊;一筆不細,不是腫了手就是跏了腿,染臉撕髮倒是小事。依我看來竟難的很。(第四十二回) 視覺效果已然這般,文字敘寫之難勢必猶有過之,一字之別,可以畫龍點睛,也可以佛頭著糞,因而在小說逐漸流行、小說學越發精深的專業體悟裡,「畫鬼容易、畫犬馬難」的說法就成為「畫鬼容易、畫人難」。明代張譽在《北宋三遂平妖傳‧序》中明確指出: 小說家以真為正,以幻為奇。然語有之:「畫鬼易,畫人難。」《西遊》幻極矣。所以不逮《水滸》者,人鬼之分也。鬼而不人,第可資齒牙,不可動肝肺。《三國志》人矣,描寫亦工;所不足者幻耳。然勢不得幻,非才不能幻。其季(孟)之間乎? 隨著曹雪芹創作而直接點評的脂硯齋也說: 畫神鬼易,畫人物難。寫寶卿正是寫人之筆,若與黛玉並寫更難。今作者寫得一毫難處不見,且得二人真體實傳,非神助而何。(第八回眉批) 《紅樓夢》正是兼具《西遊記》之幻奇、《三國演義》之工正,最是臻至「動肝肺」的境界,各個人物若有神助,呼吸近在目前,誠如脂硯齋所讚歎:「真是人人俱盡,人人俱盡,個個活跳,吾不知作者胸中埋伏多少裙釵。」(第二十一回批語)故為古典文學中的登峰造極之作,也足以躋身世界經典之林。 這樣性格鮮明靈動的立體人物都是一個個的「小宇宙」,帶著他全部的複雜性來到文本中,以傳神之筆展示於讀者眼前。「宇」者,上下四方之謂也;「宙」者,意指古往今來,一個是空間範疇,一個是時間指涉,兩者相加,構成了世界一切存在的前提,人類當然也是如此。只是人類的心理更精密複雜得多,時間、空間及其衍生之種種人事物所產生的種種影響,深刻地牽動了一個人的內在構造,即使偶一看似突兀無端的反應,其實都根植於牢不可破的思想意識與生活慣習,奠基於漫長的生命歷程,形諸於外,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乃意味深長。
本書是《大觀紅樓(正金釵卷)》的續編。 《大觀紅樓》系列繼《綜論卷》、《母神卷》之後,原定以《金釵卷》接著梳理小說人物長廊上的主要肖像群。全書原來的規畫,是以第五回賈寶玉在神遊太虛幻境時,所見薄命司圖册上有明確說解的人物,包括「正册」十位(扣除移諸母神卷的賈元春、無傳可寫的巧姐兒)、「副册」的香菱、「又副册」的晴雯與襲人,再加上故事中心的賈寶玉,共十三位女性、十四個人物。 唯因出版社所設定的篇幅限制,在五十萬字的範圍內,恰好容納「正册」的十位金釵,於是就此出版《大觀紅樓(正金釵卷)》;所餘的賈寶玉、副...
目錄
第一章、前言:畫鬼容易畫人難 第二章、賈寶玉論 一、玉石的故事 二、神話:貴族血統與奇異出生 (一)貴族血統的隱喻 (二)安富尊榮的受享意識 三、無材補天:「正邪兩賦」與「情痴情種」 (一)補天棄石:於國於家無望 (二)「原非大觀」的畸零人格 (三)「正邪兩賦」的特殊稟氣 (四)「情痴情種」的專屬意義 四、君父至上的倫理原則 (一)貴族階層的禮教因子 (二)「人情乖覺取和」的必然 (三)超越「痴情」:兩盡其道的「痴理」觀 五、兒童式的「自我中心」 (一)「紈袴」面相與軟弱無能 (二)「化灰化烟」的死法——樂園的永恆化 (三)少女崇拜中的性別偏見 六、啟蒙與悟道:迷宮與鏡子 七、人子的告別 第三章、香菱論 一、引言 二、「天賦與環境」的貴賤綜合版本 (一)優異的天賦與脫俗的家族基因 (二)秦可卿的重像 三、命運的轉捩點:從甄英蓮到無名氏 四、人生主場的曲折:從香菱到秋菱 (一)香菱階段:幸福的春天 (二)秋菱階段:肅殺的寒冬 五、獨特的愛情類型 (一)斯德哥爾摩症候群 (二)薛蟠的優點 六、受苦的意義 第四章、晴雯論 一、主流意見的形成與原因 二、身世與性格特徵 (一)不受束縛的野地精神 (二)助長野性的溫床 (三)爆炭:性急易怒 三、「折扇」:寶玉的激怒 四、墜兒偷金:「義」還是「憤」 五、心比天高:特權意識 (一)虛構的平等思想 (二)半主的階級傲慢 (三)準姨娘的自覺 (四)不安定因子 六、「撕扇」:褒姒的疊影 七、王夫人的底線 (一)語薄言輕 (二)趫妝豔飾 八、被攆逐的原因 (一)常見的錯誤歸因 (二)怡紅院的人際關係 (三)真正的原因 九、晴雯之死:悲愴之外 (一)寶玉愛晴雯嗎? (二)「勇」的反思 十、結語 第五章、襲人論 一、序言 二、出身與性格 (一)「解語花」的別稱與意義 (二)「花襲人」的命名意涵 三、又副册之冠 (一)超級丫鬟 (二)準姨娘 (三)真情的基礎 四、「改嫁」問題 (一)「桃花」的象徵意義 (二)息夫人:續書的錯誤引用 (三)基本歸因偏誤 五、「燈」的告白:「告密說」平議 (一)建言內容的層次分析 (二)何以建言:運思構想的心路歷程 (三)「燈姑娘」與「燈知道」之平行同構 六、抄檢大觀園的資訊提供者 (一)「流動與互動」——賈府中訊息網絡的建構 (二)「勢利與對立」——密告者的可能人選 七、結語 第六章、薛寶琴論 一、縹緲空靈的姑射仙子 二、出場方式與主要特點 (一)美貌冠首 (二)聰明絕頂 (三)才華出眾 (四)受寵超群 (五)潛在的寶二奶奶 三、教養完備:獨特的家世背景 (一)詩書教育:心智性靈的開啟 (二)皇商出身:兩個世界的平衡 (三)名士父教:女子壯遊的機遇 四、「女子壯遊」:詩詞的創作專利 五、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第七章、紅樓情榜 一、「情榜」的規畫與人選 二、「以情為榜」的意義 (一)傳統章回小說的形式 (二)「女性」與「情」的品賞 (三)「情」的道德原則
第一章、前言:畫鬼容易畫人難 第二章、賈寶玉論 一、玉石的故事 二、神話:貴族血統與奇異出生 (一)貴族血統的隱喻 (二)安富尊榮的受享意識 三、無材補天:「正邪兩賦」與「情痴情種」 (一)補天棄石:於國於家無望 (二)「原非大觀」的畸零人格 (三)「正邪兩賦」的特殊稟氣 (四)「情痴情種」的專屬意義 四、君父至上的倫理原則 (一)貴族階層的禮教因子 (二)「人情乖覺取和」的必然 (三)超越「痴情」:兩盡其道的「痴理」觀 五、兒童式的「自我中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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