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文學第一本
2024美國國家圖書獎翻譯文學大獎
2024日本翻譯大賞
2021臺灣金鼎獎文學圖書獎
昭和臺灣縱貫鐵道美食之旅
楊双子《臺灣漫遊錄》華麗面世
「我們一起吃遍臺島吧!」――青山千鶴子(日本九州小說家)
「這個世間,再也沒有比自以為是的善意更難拒絕的燙手山芋了。」――美島愛三(臺灣總督府臺中市役所職員)
「我只說一次,聽好了。我不幫日本人做菜。」――阿盆師(漳州出身傳奇女總鋪師)
「帝國與支那的戰爭演變到現在──哎呀,未來的臺島,或許不需要翻譯家吧。」――王千鶴(公學校國語科教師)
從瓜子、米篩目、麻薏湯,到生魚片、壽喜燒,再到鹹蛋糕、蜜豆冰,小說宛如一場筵席,將青山千鶴子來臺一年的春夏秋冬,寫進這場筵席裡,有臺式小點,有日式大菜,更有多元血統的料理,比如入境便隨之風味流轉的咖哩。在次第端上的菜色中,這位小說總舖師悄悄加入了幾味,那是人與人之間因背負著不同的生命文化而舌尖異化般的,難以描摹的滋味。
昭和十三年,青山千鶴子的半自傳小說《青春記》改編為電影在臺上映,在婦人團體日新會推廣之下反應熱烈,受邀來臺巡迴演講。青山千鶴子出身富紳家族,因母親早逝送往長崎分家養育,旅居臺中時,日新會推薦一位臺灣大家族庶出的女子王千鶴擔任通譯。在全然不同文化教養下長大的兩人,因而有機會一起遊歷縱貫鐵道沿線城市。她們曾經留宿臺北鐵道飯店、臺南鐵道飯店,甚或延伸搭乘糖鐵、地方支線,飽覽各城鎮風光。每至一處,街道攤販、駄菓子舖、𥴊仔店、喫茶店,或者洋食店、餐廳、旅館,走到哪裡吃到哪裡。這一趟縱貫鐵道美食之旅,實屬難得,是兩位女子相遇於婚姻之前,以自由凝佇的時光片刻。在味蕾滿足之餘,彼此交流了文化與思想,青山千鶴子才知道,曾任公學校教師的王千鶴,有著當翻譯家的願望。或許是身為女子的共鳴,青山千鶴子理解女性要擁有獨立的職涯極為不易,何況王千鶴並沒有雄厚的背景與家人的支持,便心生助其一臂之力的念頭。
然而,戰爭的嚴峻日漸逼來……兩人是否能如願走向自己希冀的命運?
小說家楊双子透過扎實的歷史研究、細密的情節與立體的人物描寫,以飲食為喻,使我們得以窺見日本帝國對待殖民地臺灣、日本內地人與臺灣本島人的種種矛盾,乃至於當年男性之於女性命運的差異,女性做為一個獨立的個體,意欲擁有獨立的職業身分與思考,卻將面臨的種種困難與考驗。
★好評推薦★
駱以軍(小說家)
陳雪(小說家)
陳又津(小說家)
黃崇凱(小說家)
張文薰(臺大臺文所副教授)
鄭芳婷(臺大臺文所副教授)
瀟湘神(臺北地方異聞工作室成員)
★推薦序★
新日嵯峨子(文學評論家、小說家、人類學家)
作者簡介:
楊双子
雙胞胎姊妹楊若慈、楊若暉的共用筆名。姊姊楊若慈主力創作,妹妹楊若暉主力歷史考據與日文翻譯,共同創作臺灣歷史百合小說。楊双子著有小說《花開少女華麗島》、《花開時節》,以及合著小說《華麗島軼聞:鍵》等,並以《臺灣漫遊錄》獲美國國家圖書獎翻譯大獎、日本翻譯大賞與金鼎獎,售出英、日、韓等多國版權。
章節試閱
一、瓜子[請刪掉在這之前的新版譯者代跋〈琥珀〉,從瓜子開始即可]
「等等,這是怎麼回事?」
那時的我,不由得將心聲脫口而出。
因為那個當下,我簡直就像是掉進了松旭齋天勝的魔術劇團。
松旭齋天勝的魔術劇團是怎麼回事?說起來,那是我就讀高等女學校以前的事情。松旭齋天勝魔術劇團的巡迴演出抵達長崎,我跟著菊子嬸嬸上街,正巧遇見劇團開演之前的熱鬧遊行。
遊行隊伍有氣勢驚人的成列人力車,陣仗可比軍隊,看不見盡頭。頭先數列的人力車上一個一個坐著演奏音樂的樂隊成員,而後是一個一個妝容明麗、微笑揮手的年輕少女,再後面是一個一個戴著高高的大禮帽的男魔術師。更多的劇團成員步行,簇擁著人力車前進,高舉各種顏色鮮亮的旗幟,大紅色、亮白色、濃紫色、湛藍色的旗幟獵獵飄揚,魄力絲毫沒有輸給樂隊演奏高昂的樂曲,令人胸口鼓動,彷彿有什麼東西從我肚子那裡一口氣高懸起來。
――所以說,這是怎麼回事啊?
事隔十數年,我沒有想到會在外地的島嶼臺灣重溫舊夢。
那是昭和十三年五月的事情。
宛如松旭齋天勝魔術劇團的景色,在我眼前噴湧而出。
成列磚紅色的支那式建築,彷彿沒有止境地延伸到街道遠方。
街屋上方的圓形的鮮紅色燈籠,瓜狀的橘黃色燈籠。
白色的遮雨布一張一張綻放如花。
不同花樣顏色的漢字看板,一一飛入眼簾。
還有各種各樣的攤販。
沒有見過的蔬菜,堆成深深淺淺的綠色的黃色的白色的小山。
分割成塊成條的紅色的肉,編織為紅肉色的掛毯。
土褐色、藻綠色的藥草成綑或者散放籮筐,煮成墨綠色的湯汁。
攤前擺開無數玻璃大罐,閃耀厚重而圓潤的光芒,裡頭裝著淺紅色的、暗紅色的、淡黃色的、濃黃色的、黑色的、白花色的小小果物。
沿路好幾個攤販前方有人端著湯碗吃點心。碗裡有的是柔軟的白色塊狀物,有的是透光的淡黃色塊狀物,有的是小小圓圓的黑色珠子……
支那建築裡的水果店鋪,串串黃色的香蕉垂懸下來,攤上是青綠色的、暗紅色的瓜果,喊得出、喊不出名字的,那個是西瓜,是桃子,那個是南無果吧。
那個時候,我的眼睛都不知道該先看哪裡才好了。
從宏偉的臺中車站出來,穿越橘町便是一衣帶水的綠川,對岸第一市場與臺中旅館比鄰,人潮也如水,我聽說這裡是群聚本島人的干城橋通。河川兩岸濃綠色的柳樹,河道有水波閃閃發亮。感覺炫目頭昏,當然不只是因為水波。五月,紺藍色的天空有一輪熾豔的烈日。豔陽令所見色澤更加飽滿,令萬物氣味更加濃烈。河水的氣味,植物的氣味,市場裡面生肉的氣味、藥草的氣味、水果的氣味,汩汩流湧到我的面前。
一同湧過來的,還有人潮裡那些我聽不懂的島嶼語言。
「XXXXXX,XXXXXXX,XXXXXXX?」
「X,XXXXXXXX,XXXXXXXXX!」
「XXXXX,XXXXXXXXXX。」
肚子有什麼東西海浪似的翻騰到胸口,我忍不住咧開嘴角。
啊,這就是南國臺灣啊!
※
無論如何,至少也要去一次臺灣才行。
我立定決心的那個時候,正站在從沖繩駛往九州的大船甲板上,心想隔著海面遠遠望見的陸地,是宮古島、石垣島嗎?或者說海的彼端是臺灣呢?
小說改編為電影以後,我的稿費收入有顯著提升。以前沒有合作過的雜誌,也捧著成疊的鈔票上門。
「只要青山老師首肯,去南洋的旅費也不必擔心,一切交由敝社安排就行了。請寫一部以南洋為故事舞臺的連載小說吧!」某雜誌主編F說著這樣的話,懇切地對我露出笑容,「傳聞青山老師熱衷旅行,這不是好機會嗎?」
「以南洋為故事舞臺,是想要配合『南進』嗎?」
「咦,青山老師說這話的意思是?」
「真是抱歉,如果是以宣揚日之丸帝國為前提,我實在力有未逮,恐怕寫不出有趣的作品,這樣不是太掃興了嗎?」
我把整齊的鈔票推回到F的膝前。
「而且我已經買好船票了,接下來的旅行地點要去沖繩,如此一來也會耽誤您寶貴的時間。除非貴社想要連載琉球王國的歷史故事,否則我這趟出門的收穫,想必沒有辦法寫成貴社想要的小說吧?」
「唉呀呀,青山老師既然喜愛沖繩,那麼,不考慮日後去臺灣嗎?那也是南國的島嶼嘛……」
我不打算讓F持續糾纏,最終沒有答應。
可是,南國的島嶼臺灣,像個小小的種子落在心田。
那年深秋,沖繩短暫的旅行結束,我站在甲板上遠眺海洋彼端的島嶼。由於是南方的王國琉球,氣候溫暖,自海上吹拂而來的鹹風並不凍人。那個更加南方的島嶼臺灣,深秋十一月是什麼模樣呢?我想起進出門司港的一艘艘大型貨船,日日夜夜載來產自臺灣的香蕉,連回憶都瀰漫馥郁香甜的芬芳氣息。
下一次旅行,就去臺灣吧。
萌生了這樣的念頭,回到長崎我便著手蒐集旅行資料。遠赴南島臺灣,必須記取先前旅行北海道的教訓,長期旅居才足夠深入當地風土,理想來說要半年左右時間。可是半年的交通費、住宿費,以及最重要的餐飲費,實在不是小數目。我看著計算後的旅費總額抱頭苦思。
「菊子嬸嬸……。」
我走到廚房土間,菊子嬸嬸與少女幫傭春乃都在那裡。
飯鍋上方有白色的蒸汽冉冉,白米飯的香氣四溢。一聞就知道,這麼好的白米飯,撒上芝麻鹽也就夠美味的了。看得我肚子發出咕嚕聲。
「千鶴子小姐,晚飯還沒有好喔。」
春乃笑咪咪地說。
我才不是要問晚飯的事情呢。
「菊子嬸嬸,家裡有五百圓可以讓我去臺灣嗎?」
春乃頓時張大了嘴巴。
菊子嬸嬸平淡地看向我。
「說什麼傻話,妳是小孩子嗎?」
「我怎麼看也不像小孩子吧!」
就算不談年紀,身長可以跟長崎街道的異人們比肩的我,昔日還有「筆直的北山杉」這樣的綽號呢。菊子嬸嬸也只哼哼了一聲,然後說:
「上次那個雜誌,不是說願意出資嗎?」
「可是,什麼南進政策啊,我寫不來。」
「那就去跟本家借錢。」
「本家的人,怎麼可能嘛。說不定沒去成臺灣,就被抓去結婚了呢!」
「妳是早該結婚了。」
「嬸嬸――萬事拜託――」
「好囉嗦的孩子,不然去求神拜佛好了。」
真傷腦筋,沒想到這次撒嬌無效。
「唉,只好去諏訪神社了嗎?啊啊,對了!那邊有賣好吃的卡斯提拉蛋糕,還有西伯利亞蛋糕,神明大人會喜歡美味的食物吧!」
「那是千鶴子小姐的個人偏好吧?」春乃說。
「唉,我們家的千鶴子,怎麼就這麼貪吃呢。」菊子嬸嬸說。
儘管我的論點遭受家人抨擊,神明大人卻似乎接受了甜食的收買。不久之後的一個出乎意料的時間點,我收到了臺灣總督府和當地婦人團體的邀請函。
※
收到邀請是春彼岸假期結束的隔日。
青山家族的長崎分家與熊本本家在春分那一天會合,共赴位在玉名的蓮華院誕生寺掃墓。迎接春季皇靈祭以後,姊姊光子與嫂嫂年子會到長崎分家度過餘下的假期。往年光子姊姊與年子嫂嫂會命傭人隨行,搭乘路面電車逛遍長崎的觀光地區,每年如此也毫不厭倦。可是,今年卻並不相同。
「我說千鶴子,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吧……」
光子姊姊發出這樣的幽嘆。
我假裝沒聽見,把第二個牡丹餅塞進嘴裡大口咀嚼。
「一口吃掉一個牡丹餅的女人,到哪裡才可以找到夫婿呀?」
年子嫂嫂也是幽幽嘆息。
應該說光子姊姊與年子嫂嫂不愧是感情篤厚的姑嫂嗎?我忍不住好笑。
「要不然,我一口吃兩個好了。」
此話一出,光子姊姊與年子嫂嫂都瞪大眼睛。真是有趣。我順手把第三個牡丹餅放進嘴裡。啊,真好吃!外層是加了許多砂糖煮成的、留有顆粒口感的紅豆泥,裡面是米粒搗成全碎的、柔韌有咬勁的糯米飯糰,令人欲罷不能。
「啊,太美味了!一次兩個,吃起來不順暢。一次吃半個,就沒有滿足感。糟蹋這麼美味的食物是不可原諒的。最好的吃法是一口一個。這是吃牡丹餅的訣竅,千鶴子的不傳之祕!」
我慎重地發出了牡丹餅宣言。
「這、這孩子到底在胡說什麼呀?」
「無論如何,今天要挑選出相親的對象。」
光子姊姊和年子嫂嫂立刻從相親帖子裡挑出一本。打開來,照片上是穿著文官制服、體魄偉岸的紳士。
「這位服部先生,是兄長大人的大學好友宮野先生引薦的優秀部屬……」
年子嫂嫂又挑出一本,是個穿著海軍正裝、蓄著美鬚的軍官。
「這位鈴木先生,是白鳥先生的外甥引薦的,是好友的軍中同袍……」
或許是考量我所擁有的悲慘條件,淨是一些高大的中年男士。不是續弦,就是頭頂稀疏的男人。要是年輕的士族之後,也一臉傳統老派的神氣,總覺得是一吵架就會翻掉桌袱臺的傢伙。
「這位安室先生,是晶子阿姨介紹的,是地方職業學校的校長先生的愛徒……」
我吃掉第四個牡丹餅,把煎茶喝得乾乾淨淨。
肚子鼓脹。果然一口氣吃四個牡丹餅太多了吧。
我伸長身子去拉開障子呼喊春乃送來英國紅茶,要搭配一塊硬餅乾。
光子姊姊卻在這個時候突然發難。
「千鶴子!剛才妳一個人吃了兩人份的散壽司不是嗎?這種食量,根本就是妖怪。妳不要怨懟人選,如果不是心胸寬大的年邁男人,怎麼可能會對妖怪心生憐愛!」
「光子姊姊怎麼這麼說嘛。哎呀,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要去寫小說了。」
「站住!女子結婚,自古以來都是戶長做主。千鶴子要是不願意面對,我們也只能請父親大人決定人選了。」
「嗚,光子姊姊――」
我失禮了。半開的障子外頭傳來春乃的聲音。
春乃膝行趨前,送上來的並不是紅茶和餅乾,而是精緻的信封。
就是那個。
諏訪神社的神明大人不知道是被卡斯提拉蛋糕、西伯利亞蛋糕,還是牡丹餅或者白豆沙最中所收買,為我解圍的信封,來自臺灣總督府臺中州廳。
※
原來臺灣也盛行電影。
這次驟然獲得邀請,是我那部小說《青春記》改編的同名電影在臺灣上映的緣故。電影在東京上映是昭和十一年,到臺灣卻是事隔一年以後了。昭和十二年,也就是去年,臺中州名為「日新會」的婦人團體觀影以後深受感動,出資在臺中州各地播映。由於在那之後的茶話會反饋熱烈,日新會決定邀請作家赴臺島進行巡迴演講。臺灣總督府樂於牽成內地作家到臺島旅行,因此雙方聯合發出了邀請,並且由臺中州廳臺中市役所掛名主要的邀請單位。
報酬不提,單是全程包攬交通食宿的費用,我的旅費煩惱便頓時煙消雲散。
電報與電話數度往返,我決定在初夏啟程。
從九州北端的門司港出發,搭乘內臺聯絡船,臺北州基隆港登陸。婉謝了日新會與臺中市役所的派員接船,我獨自搭車進臺北城,就近過夜。隔日早晨臺北車站發車南下臺中,急行車只要三個半鐘頭。這樣才叫作旅行嘛!不是嗎?
上午九點半發車,無法忍耐到臺中車站才吃午飯。
十點五分的桃園車站月臺有人叫賣鐵路便當。我買來一個,裡面是白瑩瑩的米飯,炸魚、煎魚、醃漬蘿蔔和鰻魚八幡卷。幾乎跟內地沒有什麼兩樣。
十一點一分,新竹車站。有人用當地話叫賣「炒米粉」。問了旁邊的婦人乘客,說是類似炒蕎麥麵的東西,其實吃起來完全不同。
約莫二十分鐘後就抵達竹南車站。
我細細寸度剛剛填進炒米粉的肚子還有多少容量。
十一點四十七分,苗栗車站。便當看起來還是內地樣式,我後來只買了五個鹽水煮鴨蛋和白飯糰。火車乘客上上下下,愈是向南方前進,愈是許多人嘴裡說著當地話,很有意思,令我期待後續旅程。午後一點三分,抵達臺中車站。
胸口有鳥雀蹦跳。
原訂午後兩點鐘與市役所職員在臺中車站見面,我卻無法枯坐等候。從候車室往外看,驕陽撒落金光,點亮綠油油的椰子樹。天氣太熱了,人人都撿著綠蔭走路,形成有趣的景象。往來的車輛有西洋轎車,也有人力車,有牛車拖來沉重的貨物。稍遠處的樹蔭底下,有兜售貨物的攤販板車。
「請問,這附近應該有臺灣人的商店街道吧?」
車站的剪票員被我問得一愣。
「臺灣人……您是說本島人的街道嗎?」
「本島人,是的,本島人的街道。」
默記剪票員的指示,循線步行,我抵達的就是干城橋通。
宛如松旭齋天勝魔術劇團的本島人的街道。
而且我不知不覺買下了扎手的果物。
比手畫腳地順利交易,應該是好的開端吧。
「X、X、X、X、X、X?」
水果攤前的本島少年以稚氣的臉龐,認真緩慢地一個字一個字複誦同一句話。
「對不起,我聽不懂臺灣話呀!你說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連連擺手搖頭。
少年也一臉挫敗。
「XXXXXXXXX。」
說完這話,少年轉身端出表面有標貼的木盒,手腳靈巧地將果物包裝成好看的禮盒。
「哦,原來如此,是問我要不要包裝嗎?」
我連忙掏出硬幣。
「少年,包裝費十錢夠嗎?」
少年看看那硬幣,又看看我。
「X,XXXXX?XXXXXX?」
我指著木盒,又指指硬幣。
「這――是――包――裝――費――」
「X,XXXXXXX,XX!」
「包――裝――費――」
「XX!XX!」
少年說的臉龐脹紅。
「嗚,這究竟是什麼意思?」
溝通困難,我也脹紅臉。
噗哧。
旁邊傳來一個柔軟的小小的笑聲。
「請問您需要幫忙嗎?」
是相當標準的日本語。
轉向聲音來源,我在視線下方找到一個嬌小的少女。
少女有著宛如嬰兒般粉嫩的臉頰,笑起來的時候浮現兩個酒窩。
「他的意思是禮盒包裝不收錢。請您把錢收起來吧。」
「妳會說國語,真是太好了!那麼請幫我轉達,十錢是他辛苦服務的費用,好嗎?」
少女對我投以有點意外的眼神。
我連腦門都熱了。
「因為我糾纏這位少年很久了呢!」
少女於是笑起來,轉頭與少年以臺灣話往返對答。
少年臉龐總算顯露輕鬆的笑容,拿了什麼東西塞到少女的手裡。
少女再把那東西遞到我手上。
是薄紙包著的細碎東西。
揭開紙包,裡面是一粒粒黑呼呼小小扁扁的片狀物。
「做為答謝,這是他要送給您的,旅途中可以給您打發時間。」
「很感謝,可是,這是什麼?」
「哎呀。」
說的也是。少女說著,歪著頭笑起來。
「這個是瓜子,內地人可能沒有吃過吧。」
「是可以吃的嗎?要怎麼吃?」
不是我自吹自擂,可是說到食物,我就興致高張。
我往紙包湊近鼻子,立刻聞見鹹甜的氣味。從裡面摸出數粒小小的瓜子,我以指腹捏了又捏那硬硬的表面,心想這可以直接吃嗎?
「不是那樣的。要吃裡面的瓜子肉,必須用牙齒咬開瓜子殼。」
「牙齒?瓜子殼?」
少女從我手裡拈起一粒瓜子。
「您看,像是這樣。」
少女蔥白色的手指執著醬黑色的瓜子,放到嘴邊以白皙小巧的門牙輕輕一咬,發出細微清脆的「喀」一聲。
瓜子殼分成兩片,少女剝出象牙色的瓜子肉。
「咬瓜子的功夫,初學者可能要花一點時間練習哦。」
「太厲害了,這是什麼有趣的食物啊!」
我由衷嘆服。
少女微笑,臉頰浮現粉紅色的色澤。
請問。
旁邊傳來男人的嗓音。是日本語。
「請問是青山千鶴子老師嗎?」
那是個穿著夏季西裝的年輕男人,眉睫濃密,寬厚的額頭掛著汗珠。
「我是臺中市役所的美島。」
我「啊」的低呼一聲。
兩點鐘,在臺中車站見面。
在水果攤前,我把這件事情忘得精光了。
(未完)
一、瓜子[請刪掉在這之前的新版譯者代跋〈琥珀〉,從瓜子開始即可]
「等等,這是怎麼回事?」
那時的我,不由得將心聲脫口而出。
因為那個當下,我簡直就像是掉進了松旭齋天勝的魔術劇團。
松旭齋天勝的魔術劇團是怎麼回事?說起來,那是我就讀高等女學校以前的事情。松旭齋天勝魔術劇團的巡迴演出抵達長崎,我跟著菊子嬸嬸上街,正巧遇見劇團開演之前的熱鬧遊行。
遊行隊伍有氣勢驚人的成列人力車,陣仗可比軍隊,看不見盡頭。頭先數列的人力車上一個一個坐著演奏音樂的樂隊成員,而後是一個一個妝容明麗...
作者序
新版譯者代跋
〈琥珀〉
《臺灣漫遊錄》中文新譯版的問世,必須從二○一四年說起。我與孿生姊姊在該年年底短暫旅行北九州,偕行福岡、門司、熊本、湯布院等地,其中在門司港邊的舊三井俱樂部,我們參觀了內部的「林芙美子紀念資料室」。資料室展示林芙美子與諸多作家魚雁往返的信件真跡,諸如吉屋信子、川端康成等日本名作家都赫然在列。姊姊不諳日語,參觀時由我逐一簡易口譯,直到遇見落款「青山千鶴子」的明信片,我衝口而出:「有人寫了一本《臺灣漫遊錄》!」姊姊探頭來看也驚呼:「青山千鶴子是誰啊!為什麼沒聽說過!」幸好,枯燥的資料室只有我與姊姊兩人在場。
明信片內容翻譯後是這樣的:「早前與您聊起戰前的臺灣旅行,實在是令人暢懷之事。近日新書《臺灣漫遊錄》出版,不久會寄達貴府。青山千鶴子。七月十一日。」解說牌則寫著:「昭和二十九年,七月十一日付」。
那個當下,二○一四年十二月,我與姊姊為了書寫日本時代的歷史小說,正深陷考據文獻的修羅場,看見這樣的明信片,內心可謂又驚又喜。回國以後,持續進行文獻調查的我,也同樣留意「青山千鶴子」與「臺灣漫遊錄」的蛛絲馬跡,而後很意外地在網路上找到斷簡殘篇的中文譯本。令人深覺驚喜的是那個刊載中文譯本的網頁最末處,留下很短的註記:「部分書稿典藏於臺灣文學館。」
根據這條線索,二○一五年二月我主動連繫臺灣文學館的典藏服務組特殊研究課。過程細節繁瑣,在此省略,總而言之我獲得某位行政專員的來電說明:「臺灣文學館館藏名單裡面沒有這筆資料,不過有位日籍研究員說她有完整的書稿,表明妳有興趣的話可以連絡她。」
後來我連繫上的研究員,就是新日嵯峨子小姐。透過E-mail形式,我從新日小姐那裡取得了一九七○年日文版《我與千鶴的臺灣漫遊錄》,以及一九九○年中文版《一位日本女作家的臺灣漫遊錄》兩部書稿的電子掃描檔案。
中文新譯版的工程,就此起始於二○一五年六月十九日。不過我的病軀不中用,每天聚精會神地伏案工作之後,就要花兩倍的時間躺在床上,進度牛步到這部長篇小說譯稿必須耗時四年才能完成。如果有期待本書的讀者諸君,這段時間多謝包涵了。
即使拖著病軀,仍然致力完成這部作品,目的為何?
青山千鶴子的小說(一九五四年),青山洋子的後記(一九七○年),王千鶴的初譯版與代跋(一九七七年),吳正美的編者代跋(一九九○年),到二○二○年的新譯版問世。我與四位前輩的目的為何?
我認為從一九五四年到二○二○年,這本書自始至終,都是出於自身對生命軌跡的感觸,期盼完整補齊這段臺灣島嶼之上、歷史命運之下,無法言語道盡的真摯情誼。
至於為什麼青山千鶴子不是集結當年的臺灣遊記,而是以小說形式重寫?再者,遊記/歷史是否更加「真實」?而小說/文學是否相對「虛構」?我無意以論文回答這個問題,姑且容許我抒情地這樣說吧:小說是一塊琥珀,凝結真實的往事與虛構的理想。它耐人尋味,美麗無匹。
中文新譯版得以成書,要感謝許多人。提供珍貴書稿的新日嵯峨子小姐,譯稿過程從旁援助的瀟湘神與曲辰,以及永遠的小夥伴郭如梅。感謝春山出版社的莊瑞琳總編輯與吳芳碩副主編。
特別需要感謝的是我的孿生姊姊‧「双子」當中的若慈。本書譯稿雖然由我‧「双子」當中的若暉執筆,實際上卻是我倆的共同作品。
罷筆之際我心有所感:這本書,著實也可說是我們的一塊琥珀了。
二○二○年春彼岸於永和住處楊双子
新版譯者代跋
〈琥珀〉
《臺灣漫遊錄》中文新譯版的問世,必須從二○一四年說起。我與孿生姊姊在該年年底短暫旅行北九州,偕行福岡、門司、熊本、湯布院等地,其中在門司港邊的舊三井俱樂部,我們參觀了內部的「林芙美子紀念資料室」。資料室展示林芙美子與諸多作家魚雁往返的信件真跡,諸如吉屋信子、川端康成等日本名作家都赫然在列。姊姊不諳日語,參觀時由我逐一簡易口譯,直到遇見落款「青山千鶴子」的明信片,我衝口而出:「有人寫了一本《臺灣漫遊錄》!」姊姊探頭來看也驚呼:「青山千鶴子是誰啊!為什麼沒聽說過!」幸好,枯...
目錄
推薦序新日嵯峨子
昭和二十九年《臺灣漫遊錄》初版前言
一、瓜子
二、米篩目
三、麻薏湯
四、生魚片
五、肉臊
六、冬瓜茶
七、咖哩
八、壽喜燒
九、菜尾湯
十、兜麵
十一、鹹蛋糕
十二、蜜豆冰
昭和四十五年(1970)《我與千鶴的臺灣漫遊錄》後記〈母親的回憶〉青山洋子(青山千鶴子之養女 藝術家)
民國七十九年(1990)《一位日本女作家的臺灣漫遊錄》譯者代跋〈麵線〉王千鶴
民國七十九年(1990)《一位日本女作家的臺灣漫遊錄》編者代跋〈故人的約定〉吳正美(王千鶴之女 學者)
新版譯者代跋〈琥珀〉楊双子
推薦序新日嵯峨子
昭和二十九年《臺灣漫遊錄》初版前言
一、瓜子
二、米篩目
三、麻薏湯
四、生魚片
五、肉臊
六、冬瓜茶
七、咖哩
八、壽喜燒
九、菜尾湯
十、兜麵
十一、鹹蛋糕
十二、蜜豆冰
昭和四十五年(1970)《我與千鶴的臺灣漫遊錄》後記〈母親的回憶〉青山洋子(青山千鶴子之養女 藝術家)
民國七十九年(1990)《一位日本女作家的臺灣漫遊錄》譯者代跋〈麵線〉王千鶴
民國七十九年(1990)《一位日本女作家的臺灣漫遊錄》編者代跋〈故人的約定〉吳正美(王千鶴之女 學者)
新版譯者代跋〈琥珀〉楊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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