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兩千里的雙城陰謀,
孤立無援的四人,只有十五天,扭轉命運!
文字鬼才馬伯庸,再掀小說新高潮
‧《兩京十五日》上冊
一場爆炸案,引發大明王朝遷都後的政治危機;
一具屍體,背後暗藏著各路人馬的包藏禍心。
明成祖永樂十九年,大明京城從金陵遷至北京,從此有了兩個國都——正都北京及留都南京。三年後,繼位的洪熙帝下詔皇太子朱瞻基南下留都,部署遷都之計。
在太子寶船初抵南京東水關碼頭,百官齊聚秦淮河畔候迎太子之際,船身卻突然爆炸。應天府捕吏吳定緣巧合救下落水存活的太子,卻誤認其為幕後凶手欲將之轉送官府,幸被小官員于謙認出太子身分。
究竟是誰要致太子於死地?
巍峨城牆背後湧現無限惡意,一連串從皇城深處蔓延而出的爭權角鬥,以及周延陰謀詭計開啟,將朱瞻基、吳定緣、于謙三人推向危險的泥沼裡,還要在滿城嫌疑,無人可信的致命危機中,突出重圍,找出真正的幕後指使者。
他們唯一的機會,必須在十五天內,橫越兩千餘里,從南京趕往北京,為自己,也為命懸一繫的大明王朝……
‧《兩京十五日》下冊
無盡的黑暗,無休止地顛簸、震惶,
真相吹跑了迷霧,同時也撤去了塵封已久的保護,
深藏在記憶深處的惶恐再度甦醒……
「殿下你記住,你還活著,這就是我們最大的優勢,也是兩京之謀最大的破綻。」
逃過一劫的朱瞻基一行人,決定兵分兩路,一是轉道濟南拯救被白蓮教挾持的吳定緣,一是直搗臨清搬救兵。
被挾持到白蓮教基地的吳定緣,一直以為自己難逃一死,沒想到讓朝庭頭疼的白蓮教佛母,竟是一名白髮老婆婆。此外,一反先前欲置眾人於死地的態度,佛母與護法們反而奉吳定緣如上賓,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原以為可搬救兵營救吳定緣的朱瞻基和女醫蘇荊溪,誤信濟南官吏而陷己於牢獄之災。身邊的人是敵是友,還能否相信?
皇城爭權而起的兩京之謀,終將在時限之內作結,
誰,才是笑到最後的人?
祁立峰│中興大學副教授
張草│《雲空行》作者
說書人柳豫│《你的人生難關,三國都發生過》作者
歐陽立中│Super教師 暢銷作家
蔣亞妮│散文家
謝金魚│歷史作家
──聯合推薦(依照姓氏筆畫排列)
‧特別繪製收錄「宣德兩京行跡坤輿圖」,閱讀時可搭配使用。
‧封面設計:以南京四通八達的河運,並結合故事中暗殺情節作為設計發想。書封採用金色、紅色和藍色做為整體基調,其中金色象徵太子的身分地位,捲入藍色是非漩渦之中,紅色為一連串殺戮狀況。因故事場景為南京和北京,因此用藍色表示南京河運,紅色則代表北京城牆。(兒日設計)
作者簡介:
馬伯庸
作家。人稱「文字鬼才」。作品涵蓋歷史、科幻、影視評論等諸多領域。代表作有長篇小說《古董局中局》、《風起隴西》、《三國機密》、《長安十二時辰》,中篇小說《末日焚書》、《官渡殺人事件》、《街亭》,散文《風雨〈洛神賦〉》、《破案:孔雀東南飛》等。
得獎記錄──
《風雨〈洛神賦〉》2010人民文學散文獎
《破案:孔雀東南飛》2012年朱自清散文獎
《古董局中局》入選2013年第四屆中國圖書勢力榜文學類年度十大好書
《七侯筆錄之筆靈》入選台灣第56、57梯次好書大家讀
章節試閱
第一章
瞿瞿……瞿瞿……
一隻油亮的蟋蟀擺動觸鬚,發出陣陣清脆的蟲鳴。這是一隻上好的壽星頭,赤須墨牙,一望便知是一員驍將。它此時正順著一段狹長的舷牆的上緣游走,得意揚揚地東張西望。
這段山形舷牆長約五丈,對蟋蟀來說是不折不扣的龐然大物,可它不過是一座巨型樓船的艦尾右側部分。整條樓船足足長三十丈,通體漆成黑紅二色,底尖上闊,粗桅寬帆,渾似三保太監下西洋的寶船。
不過,真正的寶船,在雙桅之間只安放一個平層,這條船在同樣的位置卻拔起一座四層雕欄彩樓。樓頂歇山,樓角飛簷,一層層的魚鱗亮瓦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這種設計比寶船氣派得多,只是一旦出海,不出半日便會被大浪晃翻。
好在這條船此時不在海上,而是正浮于長江水面,頭西尾東。區區江波,撼不動這個龐然大物,所以那只小蟋蟀得以安穩地趴在舷牆上緣的突起處,對著浩渺的江面暢聲鼓噪。
突然,一柄金絲小罩網從天而降,牢牢地把它扣在裡面。隨後,罩網輕輕抬起一角,受到驚嚇的蟋蟀奮力一竄,躍入早已等候多時的紫砂鼓罐裡。
「哈哈,成了!」
朱瞻基迅速地把蓋子扣緊,用指頭拂了拂上頭的錢形氣孔,笑嘻嘻地從地上爬起來。
這只蟋蟀名喚「賽子龍」,是他一路上悉心調教的愛將。誰知這「賽子龍」身在曹營心在漢,剛才居然從罐裡逃走了。朱瞻基在大船上轉悠了半天,這會兒才把它擒回營中。他左手托著鼓罐,右手駢指一點,嘴裡念念有詞:「傳令三軍,我要活趙雲,不要死子龍。」
戲詞後頭的拖腔還沒哼完,一個身穿雲肩貼裡的老宦官跌跌撞撞地跑過來,顫聲喊道:「千歲爺……千歲爺,別靠在船邊兒上。江面風大,要是一晃悠掉水裡頭,奴婢萬死莫贖呀。」
朱瞻基哈哈大笑道:「大伴,你真是沒見識。這可是兩千料的寶船,區區江水怎麼晃得動。」說完他把罐子一舉:「你瞧!賽子龍回營了。」
「好,好,抓回來就好。」老宦官趨步走到他身邊,滿臉堆笑,「咱們趕緊回彩樓吧。幾位東宮師傅都問了幾遍啦,催促千歲爺您去準備。」
朱瞻基一聽便大皺眉頭,道:「他們急什麼?」老宦官勸道:「咱們馬上就到南京啦,百官可都在碼頭候著呢,得早點準備。」他見太子面色漸漸沉下來,趕緊又安撫道:「殿下權且忍忍,等到了南京城裡頭,想怎麼玩都成。」
朱瞻基望著起伏的江波,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了,道:「到了南京,只怕更沒時間逍遙啦。眼下還有幾個時辰,你就讓我最後再快活一陣吧。」
他口氣可憐,老宦官先是一陣心軟,可轉念一想,又「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道:「這次咱們來南京,關乎大明社稷,殿下您有皇命在身,可不能這麼任性!」朱瞻基苦笑著搖搖頭,沒再吭聲。他知道老宦官說得半點不錯,可正因如此,才倍覺鬱悶。
這樁皇命,還得從朱瞻基的爺爺永樂皇帝說起。
永樂十九年,永樂皇帝把大明京城從金陵遷至北平,從此大明有了兩個國都——正都北京及留都南京。三年之後,永樂皇帝駕崩,廟號太宗。太子朱高熾即位,次年改元「洪熙」。
洪熙皇帝一直想把國都遷回南京,不過茲事體大,始終未有定論。洪熙元年四月十日,天子突然頒下一道詔書,讓皇太子朱瞻基南下留都,監國居守,兼撫軍民。是詔一出,朝野為之譁然。所有人都認為,這是一個極其明確的信號:皇帝陛下終於決心遷都了。
太子這次南下,應該就是為了遷都打前站,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
當年永樂皇帝遷都北平,在南京留下了一套朝廷架子:六部、都察院、通政司、五軍都督府等官署一應俱全,體制與京城無異。何況天下稅賦,泰半出自江南,地方上有諸多士紳大族盤根錯節,局面極其複雜,牽一髮而動全身,亂起來天下都要震動。
這是二十七歲的太子第一次獨立處理政事。往小了說,這是天子在考驗儲君的資質;往大了說,這是關乎大明百年興衰的節點。天下人都在拭目以待,看他能不能把握住留都的局面,老宦官一念及此,只能硬起心腸,擺出一個死諫的姿態。
朱瞻基縱然心性貪玩,總算分得出輕重緩解。他拎起蟋蟀罐子,幽幽地道:「子龍啊子龍,你總嫌自己被圈在方寸之地,我又何嘗不是?也罷,你我相熟一場,好歹有一個能逍遙的吧……」
太子順手要打開蓋子,可環顧大船四周,無不是煙波浩渺,這蟋蟀即便放生,也無路可走。他無奈道:「你瞧,你離了罐子又能如何?外頭還是重重牢籠,又如何真正走得脫呢?」——話音剛落,忽然聽到長江北岸傳來三聲清脆的炸響:「啪!啪!啪!」
朱瞻基手中一顫,蟋蟀罐差點摔在甲板上。他有些惱怒地轉頭去看,見到半空三團黃褐色的煙花正次第綻放,煙形四散,轉瞬便消逝於無形。煙花下頭是一片白花花的搖曳的蘆葦,看不見放炮之人。這大概是江邊哪戶人家在娶親吧?
聲響離大船尚有數裡之遠,並不值得多加留意。朱瞻基又糾結了一陣,到底沒捨得放走,悻悻地捧著鼓罐,跟隨老宦官返回彩樓。
兩人並不知道,此時在他們頭頂的桅杆之上,一個頭纏羅巾、身披皂褂的船工也在凝望著那三團煙花。
這個人皮膚黝黑,面貌與尋常船工無異。此時他正一手攀住橫杆,一手搭起涼棚,面無表情地觀望著天空。待煙氣徹底散盡之後,他挽起索具,靈巧地順著桅杆滑下甲板。
像他這樣的船工,在船上有百十號人,分散在各處甲板操船。除非太靠近彩樓,否則禁衛們根本不會特別留意這些人。這個船工混在忙碌的人群中,謹慎地避開彩樓的視野,徑直來到艦首靠近右舷的甲板。
甲板上有一個小小的鐵把手,他俯身抓住輕輕一抬,地上露出一個方形的艙口,一截雙排木梯延伸到下方。船工雙手扶著梯子,緩緩爬下位于甲板下方的船腹。
這條船雖然形制上模仿寶船,可建造初衷是為了享樂,因此船腹頗為巨大。從甲板到船底一共分了四層。甲下一層是伙房與存放飲宴器皿的內庫,甲下二層是水手歇息的號房及艄口;甲下三層是存放資材與糧食的大庫,底層則堆放了幾百塊壓艙用的石頭。
每下一層船艙,空間便越逼仄,光線越弱。船工一路沿木梯降到底艙,周圍已是一片晦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混雜了陰濕黴水、朽爛木料和嗆鼻石灰的氣味。附近一個人都沒有。除非船舶大修,否則沒人願意待在這種鬼地方。
這一層分了十幾個封閉隔間,如同一個個陰森的獸巢,隱約可以看到許多巨大的石軀趴伏其中。船工略微辨認一下方向,徑直走進右側第三個隔間。在黑暗中,不時有古怪的嚓嚓聲傳出來,還有低微而模糊的呢喃,似是某種祝禱。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船工從隔間裡走了出來,腳步輕快了不少。他重新爬回甲板上方,混入其他忙碌的船工之中,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短暫離崗。
恰好在這時,望風手觀測到一陣江風吹過,立刻發出信號。船工們迅速調動帆面,兜住迎面而來的江風。艄手們感受到船速又提升了幾分,一起有節奏地發出「喲呵——嘿」「喲呵——嘿」的號子聲,加速劃動。這條大船向著南京疾馳而去。
同樣的號子聲,此時在南京城中也響了起來。
「喲呵——嘿!」
十幾條胳膊同時繃緊,合力將一根粗大的木梁抬離地面。大樑的下方是遍地的瓦礫與傢俱碎片,中間躺著一具血肉模糊的成年男屍。他的頭顱和半邊身子都被壓癟了,血和腦漿在地上凝固成一攤觸目驚心的污穢。
嘖嘖的惋惜聲從周圍響起。昨晚那場突如其來的地震摧垮了屋舍,脫了架的大樑斜倒下來,正正地砸中這個正在床榻上酣睡的倒楣鬼。
吳不平凝視著這一番慘狀,緊皺眉頭,一言不發。
這間宅子位於南京城太平門內的御賜廊,這一帶的官舍是洪武年間為都察院修建的。眼前這死者穿著一身團領青袍,胸前補子依稀可見一隻七品獬豸,顯然是一位監察禦史。
昨晚那場地震,震塌了城裡許多房屋。工部的匠戶忙不過來,應天府不得不緊急出動了三班差役,一起搶險救災。吳不平身為總捕頭,負責巡查各處,防止有人趁火打劫。一聽說這裡死了位禦史,他立刻趕了過來。
吳不平今年六十二歲,永遠是一襲皂色盤領公差服,頭戴平頂巾,腰別鐵尺、錫牌,走起路來透著一股敦實的氣勢。他獨領應天府皂、捕、快三班總頭役,屢破奇案,雖是北方人,可整個南京城地面無人不識。公門裡都稱其為「吳頭兒」,江湖人喚他「鐵獅子」,老百姓則大多愛叫他的本名——哪裡有不平事,哪裡就有吳不平。
他問過死者左右的鄰居,原來這位禦史叫郭芝閔,揚州府泰州人,是南京廣東道監察禦史,單身赴任,並無親眷跟隨。可憐郭禦史剛搬來這裡沒多久,居然就這麼死了。
這是一樁明明白白的意外,倒不必去花費心思破案。內院的屍身暫時不能動,吳不平便讓衙役們退到外院,繼續清理廢墟。
五月天氣,已有了些許悶悶的暑氣。一個小衙役用白褡膊擦了擦汗,低聲抱怨道:「吳頭兒,你說這老天爺還有完沒完,咱們金陵都震了幾回了?」
自從永樂遷都之後,南京人心裡都有一股微妙的怨氣,平時從來不稱自己為「南京」,而以「金陵」呼之。吳不平聽到這問題,沒吭聲,周圍的同僚們卻轟的一下議論開來。
昨晚的地震,可不是第一回了。今年一開年,南京城跟中了邪似的,隔三岔五就來一場地震,每震一次,城裡屋舍就得倒上一大片,害得官府忙活好久,全城上下人心惶惶。
衙役們有的說十三四次,有的說是十七八回。最後一個老衙役晃著腦袋,炫耀似的說道:「我有個兄弟在工部當書手,那邊兒都有記錄。上個月你們猜金陵周邊震了幾次?五次!三月你們猜震了幾次?十九次!再上個月,二月,又是五次!算上昨晚那一場,開春以來金陵城足足震了三十次!」
三十次?
這個超乎常理的數字,把大家都嚇到了,廢墟上陷入一片沉默。不知是誰,嘀咕了一句:「咱們金陵啥時候這麼震過?會不會果然是真龍翻身哪?」
周圍的人,一時都露出諱莫如深的表情。這是洪熙改元的第一年,正月剛過完,南京便地震頻頻,坊間傳出一個大逆不道的說法:皇上本非真命天子,卻竊居帝位,惹得真龍生氣。真龍一生氣就得翻身,一翻身可不就地震嗎?
這謠言的始作俑者是誰?沒人說得清楚。反正老百姓就愛怪力亂神,於是這說法不脛而走,連這班衙役,也公然議論起來。
「咳,我看這真龍也是腦殼不靈光,放著北平不去震,折騰咱們金陵幹嗎。」
「京城早留在這裡,哪裡會出這麼多亂子!」
「話不能這麼說,我看哪,不是地方不行,是……」
「兔崽子,一個個嫌脖子癢癢了?都快給我專心幹活!」
吳不平一聲厲聲呵斥,生怕他們說出更離譜的話來。衙役們趕緊停止閒聊,繼續埋頭幹活。
吳不平環顧四周,正要沉心琢磨,忽然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他看向門口,只見從宅院外頭晃晃悠悠進來一個人。這人瘦瘦高高,細眉挺鼻,白淨得好似一個讀書人,可腳步虛浮,雙目看著特別迷糊,一臉的憊懶。
「爹,我來了。」
那人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那濃濃的酒臭味,來自他袍襟前洇的一大片酒漬,想來是喝多了宿醉未醒。吳不平眉頭一跳,悶悶回了一個字:「嗯。」
「妹妹說你早上沒吃飯,讓我帶點新烙的炊餅來。」年輕人在懷裡摸了摸,然後拍拍腦袋,「哦,好像忘帶了。」
「不妨,我不餓。」吳不平道。周圍的衙役們專心收拾著磚瓦,臉上卻都露出不加掩飾的輕蔑。
說起來,這也算是金陵一大談資。吳捕頭是個凶人,無論城裡的浮浪頑少還是南直隸的悍匪大盜,無不深畏其名。可這位連知府老爹都要客氣奉茶的奢遮人物,卻家門不幸,養出一個廢物兒子來。
吳捕頭是個鰥夫,膝下有一兒一女,女兒吳玉露今年十六歲,兒子吳定緣今年二十九歲。這個吳定緣脾氣乖僻,懶散成性,據說還患有羊角風,時不時就發病什麼的,所以至今未曾婚配。這人整天從父親手裡討錢鈔去酗酒、逛窯子,大家私下裡都叫他「蔑篙子」——竹篾細軟,拿去當撐船的長篙,自然是一無是處。虎父生出一個犬子,也是可憐。
應天府看在吳不平的面子上,讓吳定緣在捕班裡做個掛名捕吏。不過這夯貨平時從不出現,白吃錢糧。今天要不是知府嚴令全員出動,只怕還在家酣睡呢。
吳不平也知道自己兒子什麼德行,做了個手勢,讓他去內院待命。那裡除了一具沒盛殮的屍體,再沒別人。大概吳捕頭覺得,寧可讓兒子沾點死人晦氣,也好過在活人面前丟人現眼。
吳定緣也不忌諱,晃晃悠悠地走去內院。過不多時,裡面傳來一聲嘔吐,隨即空氣裡彌散出酸臭的氣味。外頭的衙役們面面相覷,心想那個混帳東西要是吐到禦史的屍身上,亂子可大了。
沒過多久,一個皂隸匆匆在從街上跑過來:「吳頭兒,吳頭兒,府裡來的消息,太子進外秦淮河了。」
吳不平「嗯」了一聲,當即把所有人都召集起來,不忘沖內院高聲喊了一聲:「定緣,出來點卯了!」過了一陣,吳定緣這才磨磨蹭蹭地走出來,懶懶地斜靠在一處斷柱旁,與大部分人保持著距離。
吳不平環視四周,沉聲道:「你們這群不省心的東西,一會兒上番,把招子放亮點。這次太子到南京,守備衙門的老爺們下了嚴令,名冊上有役名的,只要沒死都得去沿街站崗,從東水關到宮城這段路,一隻蚊子都不許放進來。」
衙役們一聽還要去上番,無不唉聲歎氣。吳不平冷笑道:「想偷懶也成,日後流放三千里,路上可以慢慢走!」
看手下都不吭聲了,吳不平展開麻紙,開始分派各人的執勤。他第一個點到的,便是自家兒子:「吳定緣,你去守東水關外的扇骨台。」
聽到這一聲指示,衙役們齊齊籲了一聲。
東水關位於南京城的東南方向,建有全城唯一一座船閘碼頭,乃是南北商賈聚集的繁盛之地。太子的船從長江拐入外秦淮河之後,將系泊于東水關,南京百官在碼頭迎候入城。
這個扇骨台,毗鄰秦淮河東岸,與東水關隔河而對。名字聽著風雅,其實只是一個光禿禿的高坡,只因為附近有個幾戶做扇子的人家,才因此得名。這裡缺少草木遮陽,正午值守會濕熱難忍。在所要分配的執勤任務中,實在是個下下簽。
吳不平先把自己兒子派在最差的地方值崗,接下來再怎麼安排,手下的其他人也不好說什麼了。吳定緣在人群後頭打了一個酒嗝,倒是一臉無所謂。
分派結束之後,衙役們紛紛趕去自己的執崗地段,霎時走得乾乾淨淨。吳不平看著自家兒子,眼神慈祥了不少,道:「定緣,都是地震鬧的,所以這趟差事誰也逃不過,權且忍上一忍吧。」
「怕地震就去祭城隍,光是人多有什麼用?又不是給太子爺陪葬做陰兵。」吳定緣聳肩譏諷了一句,吳不平正要板起面孔訓斥,吳定緣順勢把身子湊到父親跟前,低聲道:「這位郭禦史,可不是被砸死的。」
吳不平聞言一怔。吳定緣又道:「昨夜地震是在子時,誰會穿著官服上榻?」
經他這麼一提醒,吳不平立刻恍然。死者那一身帶補子的團領青袍,是官員辦公時的常服,按說回家就該脫下來,更不可能穿著它上床睡覺。吳定緣又道:「我适才看過,倘若是活人被砸死,身上血氣未停,傷口邊緣必有充血痕跡。可是那裂開的頭顱邊緣並無血瘀,所以……」
吳不平介面道:「……他是死後才被擺上床的?!」
「接下來隨您處置,我上值去了。」吳定緣咧開嘴笑了笑,轉身走開兩步,忽然身子一旋:「從這裡到扇骨台要路過杏花樓,那兒最近運來幾窖無錫的蕩口燒酒。」
沒等他說完,吳不平從腰間順袋裡摸出一遝寶鈔,許有十貫,表情複雜地遞給兒子。吳定緣沒接,道:「他們只收現銀。」吳不平只好又摸出幾錢散碎的銀錁子,吳定緣毫不客氣地揣到懷裡,晃晃悠悠地邁步離開了。吳不平喊道:「你少喝點,酒水傷氣血。」
吳定緣頭也沒回,只是伸起右拳用力一握,意思是不必擔心。鐵獅子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搖搖頭,長長歎了一口氣,也不知在憂心什麼。
第一章
瞿瞿……瞿瞿……
一隻油亮的蟋蟀擺動觸鬚,發出陣陣清脆的蟲鳴。這是一隻上好的壽星頭,赤須墨牙,一望便知是一員驍將。它此時正順著一段狹長的舷牆的上緣游走,得意揚揚地東張西望。
這段山形舷牆長約五丈,對蟋蟀來說是不折不扣的龐然大物,可它不過是一座巨型樓船的艦尾右側部分。整條樓船足足長三十丈,通體漆成黑紅二色,底尖上闊,粗桅寬帆,渾似三保太監下西洋的寶船。
不過,真正的寶船,在雙桅之間只安放一個平層,這條船在同樣的位置卻拔起一座四層雕欄彩樓。樓頂歇山,樓角飛簷,一層層的魚鱗亮瓦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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