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亞馬遜網站五顆星人文類暢銷排行榜 感動推薦!
◎作者發現自己可以預測病人即將離世……
◎一個嚴重燒傷、昏迷不醒的小男孩,因為父親靈魂的出現,才得以從瀕死邊緣脫險……
◎一位臨床上被診斷為「腦死」的病人,清醒後竟能清楚描述手術房內的所有對話和細節……
◎作者需要印第安巫師的幫助,驅逐死去病人在他體內的靈魂……
這本書充滿了醫病之間不尋常的經歷,也是一個醫生對生命的告白。
對醫生而言,職業訓練讓迷信、凶兆、靈魂等事被視為愚蠢、瘋狂,然而在本書中,一個個發生在手術刀下的真實故事,超出了傳統醫學的想像,所呈現出許多神秘且無法解釋的事件,增加了醫療者與患者間心靈的溝通和交流,也進一步為安頓病人的身心打開另一種視野。
這本書的迷人之處還在於作者分享自己的精神轉變。
在醫院裡,疾病被當成敵人,醫生是此王國中的武士,冷靜的除去障礙是必達的任務,然而這中間的介入界線在哪裡?何時該停何時該前?醫生的自我意識需要在何時棄守?
此外,當醫生自己也面臨病痛時,怎樣面對失去重心的生活,又如何善加運用自己的技術,做出另一番貢獻,書中的二十條醫病忠告是他寶貴的經驗,也是獻給讀者最好的禮物。
這是一本精采的人生故事,有生死和悲歡,但最重要的是,我們知道了愛與希望在困頓中的力量,還有對不可見、未知的事抱以尊重。
章節試閱
光的消失
每一次分離都預告了死亡;每一次重逢都預告了復活。
——亞瑟•叔本華,《悲觀主義的研究》
當了醫科學生後,我開始察覺到我可以在病人四周看到類似的黃光,幾乎像是燭光一般。由病人身上發出的這種蠟黃的光,使我想到我對動物的感受。這種亮光似乎是從病人的皮膚下面發出的。無可避免的,當我看見時,病人很快就會死。當他們的死期愈接近時,這種黃色的光會更緊密地聚合在他們的身體和臉部四周。看著這種光線聚合,就像看著戲院裡的聚光燈投射在舞台上某個演員的身上一樣。
我認為這種感知出自於我個人的特異體質。多年來,除了我太太珍妮之外,我從來沒有公開和任何人分享過我的個人觀察。我可以在聊到一位病人時隨口對她說:「喔,史密斯太太情況不太妙。妳知道,她開始有那種蠟黃的顏色。妳知道那種特殊的光。」珍妮會瞭解地點點頭。
卡羅斯•卡斯塔內達的著作,我讀了再讀,至少重複讀過十幾遍。在他的書中,印地安雅基族的長老,唐胡安,敘述巫師們如何學習將人視為發光的蛋,由宇宙能量的銀線組成,這些銀線以光形成的網絡由人體中心,接近肚臍的地方,向外面各個方向投射,交織成某種形狀。卡斯塔內達寫到:
人類被看成能量磁場時,看起來就像光束,像白色的蜘蛛網,從頭到腳環繞著極細的線。因此,在看的人眼中,一個人會像一顆由纖維環繞的蛋。他的雙臂和雙腿像發亮的剛毛,朝各個方向噴射。
——卡羅斯•卡斯塔內達,《分離的事實》
唐胡安對他的學生卡羅斯說,當一個人病重將死之際,那些光束會收縮,開始失去光澤,並開始鬆脫。那顆發亮的蛋開始失去它的質地和密度。我在卡斯塔內達的書中讀到這段描述時,覺得這吻合我自己對將死之人的觀察:他們的光澤似乎自體內散出,向外進入皮膚中。當光鑽到皮膚時,看起來就像由身體本身發出的黃光。所以說,能夠偵測到一個人接近死亡時之光澤或能量的改變者,也許並不是只有我一人而已。
我清楚地記得我第一次看到那種光自某人身上發出的情況,但他並不是病人。當時我是醫科三年級的學生,一個冰冷的早上,在西羅克斯伯里,我帶我們家的狗外出散步時,碰到了吉姆。他是住在我們家隔壁那間兩層樓房屋那個大家庭的一家之主。因為他是我們的鄰居,所以我認識吉姆已經四、五年了,但與他並無深交。他對我的小孩和我們的許多隻狗一直都很友善。當住在郊區的我們外出辦事時,我和吉姆常會碰面,尤其是在夏天,當我們必須在戶外烤肉或在院子裡割草的時候。因此當時在街上散步的我,很自然地就停下腳步,脫下手套,和吉姆握手。聖誕節就快到了;我想祝他聖誕快樂。當我和吉姆握手時,我立刻察覺到他臉上散發出的「光」。我們講了一些佳節祝福的話之後,我問他:「嘿,吉姆,你最近身體好嗎?你是不是因為天氣太冷所以不太舒服呢?」
「不會呀。」他說:「我覺得身體好得很。」
我忘不了我所見到的,因此我回家後就對珍妮說了。「嘿,我剛才帶狗出去散步時,碰到了吉姆。」
「喔,是嗎?他好嗎?」
「喔,還好。你知道,很奇怪的是,他有那種奇怪的蠟黃色,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我會在……快死的人四周看到的那種顏色。」
「喔,別亂扯了。」珍妮斥責我:「可能只是因為太冷,所以他的膚色改變了吧。」
「是呀,也許吧。只是有點怪罷了。」
「嗯,為了讓你安心些,我下次碰到他女兒蘇珊時再問問她。我會問她吉姆好不好,好吧?」
珍妮說到做到。第二天,蘇珊跟珍妮說吉姆很好。幾個月前,他剛做過全身健康檢查。那之後我就沒有再多想這件事了。然而,些年過了大約兩個禮拜之後,我回到家,看到珍妮臉色蒼白。
我驚慌地問她:「蜜糖,怎麼了?」
「是吉姆。他們把他送到醫院去了。他突然開始咳血,他們發現他的肺癌已經是末期了。他陷入昏睡中,恐怕活不了了。」
「我也猜到了。雖然不是百分之百,但當我看到那種顏色時,我很少會錯。這種顏色幾乎總是告訴我說,非常不好的事發生了。」
請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我並不會在醫院裡走來走去,評估人們皮膚的光澤,預測誰就要死了。這是附帶現象:也許,當人們接近死亡時,他們內在的冷光會釋放出來,使他們具有一種特別的光暈。我在加護病房裡看過病況危急到瀕於死亡的病人,身體慢慢發出這種如燭光般黯淡的光。然後當病人痊癒時,這種光會褪色,變回那種比較清澈也比較白的光。可是當那種蠟黃的膚色出現時,這個人就快死了。
從肉體到心靈
生命無法等到科學可以以科學的角度解釋整個宇宙。
我們無法因還沒準備好而暫停生活。
——荷西•歐泰嘉•葛賽特
在「長期抗戰區」裡,有一個名叫亨利的小孩,我記得特別清楚。他的病歷記錄足足有八本之多,因此他得到一個綽號,你猜對了,就叫「亨利八世」。亨利八世在短短三年半內,歷經創紀錄的一百二十七次手術。亨利(或任何其他一個孩童)又能怎麼辦?我們難道就不管他們了嗎?我們難道可以剝奪他們接受任何可以達到一點點改進的重建整形外科手術的權利嗎?有兩支鐵爪的假手,真的會比沒有雙手更容易過活嗎?有鐵爪,至少還可以拿蠟筆畫畫。
一段時間後,我看待這些事情的角度也開始不同了。每個孩童都變成在勇氣、忍耐和即興創作的一個勇敢實驗,每一個都是精神面的原型,被派來測試人類同情心的風向。每一次有個燒燙傷的孩童離開「炸油條」,他或她總是飛奔而去,但最後都會再回來,告訴我們,外面的世界還沒準備好接受他們。漸漸的,「炸油條」已經不是我最初看到的陰森監獄了,它成為一個實驗室和禮拜堂的混合體。生命承受融化變形,一個接一個的孩童被重新鑄造成天使,然後被送出去測試世人的同情心,而我們——外面沒有留下傷疤的世界——卻一再地讓他們失望。
浴火小天使湯瑪斯
最後,終於有一個孩童天使成功了。他的名字叫湯瑪斯,他的故事就向燒燙傷中心許多孩童的故事一樣,有一個悲慘的開始。他十歲時,和一個朋友在賓州藍卡斯特鎮外的農場鄉間遊玩,他們走過第一季的玉米長得綠油油的田野,從那裡,他們越過了家族農場的邊緣。走著走著,他們來到一條山路,通向山丘頂端,在山丘上有一座高壓電塔,從塔頂上可以俯瞰整個鄉間。爬到上面,他們不僅可以看到自己的家,還可以看到遠方的地平線。
那一定是很壯觀的景色!有一會兒的時間,他們一定覺得自己像老鷹一樣。但是湯瑪斯不小心滑倒了,摔下大約十二尺後,猝然停住,他的衣服鉤到高壓電塔的支架,他伸出手,想將自己往上拉,但一碰到電線,幾千伏特的電壓立刻竄過他小小的身體,使他全身劇烈地振動。那舞動的身體自支架鬆脫,但他的衣服已經燒起來了。現在他掉下一百多尺,摔到地面上,像一顆燃燒的隕石。他的同伴早就嚇呆了,除了驚慌地朝下望著那一動也不動的朋友之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他怕得不敢再妄動,只是緊緊抱住高壓電塔,就怕相同的命運也會降臨在他身上。
地平線上升起的煙,使救火員注意到那個地點。不只一次,少年們曾在那裡點營火,不理會這有多容易燒到相鄰的樹林。救火員很快就到達現場,他們救了湯瑪斯的朋友,將他安全地送到地面上。至於湯瑪斯,他全身幾乎都燒焦了,只有腋下、鼠蹊部和某些關節折疊等平常不會被燒灼的地方免於灼傷,身上的每根骨頭似乎都斷了,幾乎每一個柔軟的器官都受創、出血。沒有人對那男孩的生命抱著希望,天可憐見,不要讓他死得太痛苦吧!
然而,湯瑪斯的生命之火卻繼續點燃。空降醫護隊將這孩子的狀況穩定下來後,把他送到費城的一處創傷中心,他在那裡動了三次手術,制止內出血。接著,醫師面臨了如何使他的身體再度覆蓋皮膚的艱鉅任務,於是他被送到慈壇燒燙傷中心來,成為我的病人。
一架特殊的渦輪螺旋槳醫療專機將湯瑪斯載到波士頓,飛機一著陸,他就立刻被送進木乃伊世界。他全身從頭到腳都裹著紗布,各種管線插進插出,像肆意生長的藤蔓。救護車將他送到慈壇加護病房的一個小帳篷去。在緊急燒傷醫療的最初階段,必須為病患植皮。植皮的第一步是先從剛剛過世的屍體取下皮膚移植,雖然這皮膚已失去生命,但其真皮和上皮卻可充當臨時的皮膚。不久,病人的免疫系統會開始排斥移植的皮膚。這樣做,是希望移植的死皮膚能夠爭取足夠的時間,讓病人自己剩餘的皮膚,這稱為自體移植,可以逐漸長好,重新出現在身體表面。由於自體移植只移植病人自己的細胞,因此身體不會加以排斥。
湯瑪斯的身體強烈排斥屍體移植。在多數情況下,病人會在十到十四天之後才會排斥移植,但湯瑪斯卻在第五天就產生排斥的現象。我們必須在醫院的組織庫裡找到更多的皮膚,然後再一次嘗試為他的全身植皮。將新皮膚縫合,大約需要花上六到八個小時的時間。
這項手術麻煩又費力。從屍體上剝皮的過程令人毛骨悚然,將新皮膚縫到人體上,就像處理椅面,也很恐怖。但是為了救湯瑪斯的命,我們別無選擇。第二次的植皮,才不過四天就產生排斥了。我們進行了第三次,接著是第四次……最後一次只維持了四十八小時。
湯瑪斯活下來的機率很小。我們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自他的腋下、陰囊和會陰取得足夠的皮膚。這個自一小塊未燒到的部位移植一點皮膚,種到其他燒焦部位的過程,來來回回,至少要好幾個月。然後我們得再等三、四個禮拜,看到原來切割之處長好上皮,然後才能再將整個過程重複一次。
我們已經準備要放棄湯瑪斯了,其中疲憊的成分要多過於憐憫。但是命運插手了。不用說,湯瑪斯的家人為了這孩子的遭遇而心力交瘁。他被燒得面目全非,全身冒泡,骨頭斷裂,每一天,他都更接近死亡。他的父母親必須承受這難以忍受的壓力,當他們在波士頓的兒子的性命自我們手中逐漸流逝時,他們卻得留在費城,最後他們再也受不住了,湯瑪斯的父親終於因心臟病突發而倒下,死時才四十二歲。
湯瑪斯的母親打電話給我們,讓醫師和護士們知道,她的丈夫已經過世了。我們無法告訴湯瑪斯,因為自消防隊員在賓州找到他以來,他一直陷入昏迷中。我覺得這麼多的悲劇,任何人都無法承受,但是他的母親卻平靜地問我們願不願意到費城去,從她丈夫的身上移植皮膚。這主意不錯。過去幾天,湯瑪斯的情況更糟了。每經歷一次移植排斥,他就陷入更深的昏迷中。他身上已經出現多處的濃瘡和局部感染,顯示目前的屍體植皮很快就會剝落。但是湯瑪斯父親的皮膚有可能不會被排斥,雖然這不是自體移植,但也夠接近了。
我們的外科團隊帶著一箱箱手術儀器,搭機飛到費城。我說過了,剝皮是件恐怖的工作,我們用的刀子既長又尖,看起來像是把短劍。外科醫師用刀將皮膚剝下,就像剝下一棵小樹的樹皮。我望著他父親那具冰冷的灰色屍體,難以想像這沒有生命的形體和在波士頓那幾乎也快沒有生命的形體之間,有任何關係。但我們仍盡速剝下薄薄一層的皮膚,將那一條條的皮膚裹在消毒過的塑膠袋內,放到冷藏櫃裡帶回醫院去。
在慈壇中心,有更多的壞消息在等著我們。那個晚上,湯瑪斯的狀況明顯惡化。他血流中的細菌數量增多了,已漸漸進入永久昏迷中。我們自覺像傻子一樣,困在沙灘上,冷藏櫃裡只有一條條的皮膚。這似乎是個冷酷無情的玩笑。
在「炸油條」的休息室內,我們不斷地爭論著,既然湯瑪斯看起來活不下去了,我們是不是應該把他父親的皮膚冷凍起來呢?資深主治醫師們都在另一個房間裡。現在我自己也是主治醫師了,我可以想像他們的對話,他們會討論為了醫治湯瑪斯已經浪費多少可貴的資源了,有些人會抱怨到費城白走一趟,只為了救一個顯然已經活不下去的孩子;但也有一、兩個聲音仍抱著希望,熱烈請求,還有最後一個機會:用他父親的皮膚來移植。
希望得勝了。最後的決定是將湯瑪斯送進手術室,在他身上蓋滿他父親的皮膚。我們在早上八點半,開始移除湯瑪斯身上那層移植的死皮膚,接下來八個小時,我們非常費力地將他父親的皮膚縫補到他的身上。我覺得,移植的皮膚看起來沒有生命,呈現灰色,我沒什麼信心,所想的只是那徒然浪費的一切──湯瑪斯年輕的生命,他父親的生命,還有我們自己生命中的許多部分。
到了晚餐時刻,我們完成了手術。湯瑪斯昏迷的身體裹滿了新的繃帶,被推回木乃伊世界的帳篷內,生命跡象似乎很穩定。我們知道他已挨過許多次手術,但我們很懷疑他的身體還可以撐多久。我回到等待室去,一下子就睡著了。我已經連續四十八小時沒有闔眼了。
似乎才睡了幾秒鐘後,我在生氣和昏亂中醒來。一個護士正在用力敲著等待室的門,我看了看錶,我已經睡了兩個多鐘頭了。護士用力敲門,使我突然想到可能湯瑪斯快死了,說不定他的心跳已經停止了,說不定她是來叫我幫忙做心肺復甦術的……。我得硬撐著,才好下令結束一切,讓他走吧!我們已經盡了全力,應該要放手了。
我打開門,護士結結巴巴地說:「是湯瑪斯……他……他想要……說話。」
這根本不可能。應該是湯瑪斯的氣管有問題吧,他努力想要呼吸,但護士卻誤以為他想要講話?他不是已經昏迷了快一個月嗎?
我立刻走到加護病房去。湯瑪斯不僅想要講話,而且四肢都在動,這是前所未有的。他想要扯開繃帶和其他的束縛。由於他的許多骨折都尚未癒合,他一定疼痛萬分,但他想要掙脫卻是無庸置疑的。他想要扯掉氣管上的氣管內膜管。當然,他的雙手都包著繃帶,而且被綁著,所以不可能彎曲手臂去碰處那條管線。
我將雙手伸進塑膠臂孔中,將他喉嚨上的結解開。在那根管子的末端有個小氣球,用來將管線固定在氣管上方和喉頭下方。我將結解開,放掉氣球的氣。在消氣的管線四周,我可以聽到湯瑪斯努力振動著空氣,因此,在大膽一試的想法下,我將管線從他嘴裡拉了出來。
他用力咳了兩下,突然間,他開口說話了,聲音非常清晰。
「我父親出了什麼事?」是他冒出的第一句話。
當然,並沒有人對湯瑪斯說過有關他父親的事。我們怎麼說呢?他一直都昏迷不醒呀!護士們望著我,我有職責回答,畢竟是我拉出了這孩子的氣管內膜管。
我決定說謊。「你父親沒出什麼事,湯瑪斯,他很好。」我說。
湯瑪斯困惑地望著我。「你確定嗎?」這孩子是完全清醒的。
「是的,我確定。他很好。你的情況好轉了,他會很高興的。」
時至今日,我很後悔說了那個謊,我應該立刻對他說出真相的,但我當時只是一個未經世事的年輕駐院醫師,我以為那樣對他比較好。但湯瑪斯知道出事了。
「我爸爸現在就站在我的床尾,他為什麼不說話?」他的話狠狠敲了我一記。
在瘋狂的一瞬間,我將所有發生的一切都歸於空白。他父親的死。皮膚移植。然後現實返回了。湯瑪斯一定是透過塑膠罩看到一個扭曲的人形,使他想到他的父親。但這裡根本沒人,只有帳篷和帳篷外的燈光。
「湯瑪斯,」我強壓住淚水,難以置信地問:「你看到你父親在哪裡?」
「他就站在那裡。」他回答,瞪視著空無一人的床腳。「嗨,爸爸!」他叫了一聲,甚至微弱地揮揮手。有一個護士忍不住啜泣了起來。
「湯瑪斯,你爸爸已經過世了。」我承認道:「他三天前死的,心臟病突發。」
即使隔了那麼多層繃帶,我仍看得出他受到的驚嚇,然後他低聲說了什麼。我傾身向前。
他低聲說:「那麼,站在那裡對我揮手的,一定是他的鬼魂。」
我知道,毫無疑問的,湯瑪斯看到的那個站在床腳的人,就是他父親的靈魂,正守護著他。這是我脆弱的覺醒時刻,我感到全身輕微地振動,彷彿有許多火花在我的皮膚上跳動。
湯瑪斯逐漸好轉,並沒有排斥他父親的皮膚。接下來一個月,麻省理工學院的一位研究員宣告可以取得真皮細胞的一種新方法。要運用這種實驗性技術所需要的皮膚部位,正好就是湯瑪斯沒有被燒到的部位。從這些部位取得的細胞被送到實驗室,刺激增長,分佈在一層變性的膠原質上,最後,細胞會在這層膠原質上接合,而這層膠原質便可直接移植到病人身上。由於原本的細胞取自病人本身(他先是捐贈者,然後變成寄主),因此不會有免疫系統排斥的問題。湯瑪斯是醫療史上第一個接受這種過程的病人。事實上,他的存活是一連串奇蹟造成的,包括父親的靈魂給他的保護。
幾個月後,湯瑪斯已經復原到可以轉到「長期抗戰區」了。他照例得經歷一系列的外科整行手術。他的手指都沒了,因此在重建中,他得到兩支鐵爪。他得到一個新的鼻子:先從他的頭蓋骨移來脂肪和肌肉,再蓋上一層移植的新皮膚。與其說這是美容整形,倒不如說是血肉和皮膚的填塞吧。對一個旁觀者而言,手術覆蓋了可怕的缺口,與一般認為的臉部平衡與構造是無法相提並論的。湯瑪斯動手術的次數可能還超過了亨利八世,但是他活下來了,跌破所有人的眼鏡,而且保持著燦爛的神氣,清晰又明亮。
超越肉體之痛的靈魂
湯瑪斯的精神,可以說燃燒得比別人更明亮,變得更不屈不撓。其他的孩童會退縮不前,但湯瑪斯不會。他決心回到費城外的公立小學。接著,他穿的修補鞋沒有成功,使他的雙腿都受到感染,兩腿都得自膝蓋以下截肢。又過了四個多月,他才能再站起來走路。但是他站起來了,然後要求要回家去,回到學校去。
又過了七年,我才完成神經外科訓練。偶爾,我會問一個轉到「炸油條」去的實習醫師有沒有看到湯瑪斯。有一次,一個實習醫師說他有看到他。我還記得他很肯定——他用手指假裝塞住嘴巴,以表示光是提到他的名字便令人感到作嘔。我的內心對於我們竟容許這種輕忽的態度感到驚嚇,但表面上,我保持微笑,為了表示我們集體的英勇,我們如兄弟般一起否定人的敏感,我們面對脆弱的團結。一個駐院醫師不會因為敏感而得到讚許;只有冷靜、堅決和無動於衷,才能使你贏得同儕的敬佩。
直到我當駐院醫師最後一年的最後一天,我才再一次見到湯瑪斯。告訴我說那也是個巧合吧!我在電梯內,角落站了一個恐怖變形且身材瘦小的人,他身旁站著一位迷人的女士。我突然認出她來,她是湯瑪斯的母親,但是我絕不會猜到那個站在她身邊的人就是他。
湯瑪斯根本不記得我,但他母親記得,她向我誇耀說他現在是個榮譽學生。我們要分開時,她哭了,告訴我說她對我們為了他所做的一切滿懷感激。湯瑪斯用我幫忙為他重建的一隻變形的手,向我揮手道別。
當他揮手時,他對我微笑。一個燦爛的笑容!一個真正的微笑!只有真心為自己活著而感到慶幸的人,才會有的微笑。那時我便意識到,在外科訓練的最後一天,我得到了一個珍貴的禮物。我走了完整的一大圈,見過地獄般的「炸油條」,學到超越燒燙傷和變形,看到活生生的、努力要成長的、真正的兒童。當湯瑪斯父親的靈魂越過靈肉的界線來干預、保護、甚至引導我們照顧他的兒子時,我得以經歷那轉變的一刻。現在我又得以從頭到尾再次掌握這個奇蹟,這歷經多少時間和空間的一個奇蹟。在那一天之前,我並沒有完全領悟這件事的意義。也許我忘掉了許多,因此這個奇蹟又回來了,像一個彗星沿著不可避免的軌道,回來探視我。
我望著微笑揮手的湯瑪斯時,提醒自己,我得以目睹我肉體生命的細線與湯瑪斯精神力的繩索交織在一起,這整個旅程持續了整整八年,從我在麻州醫院整個外科訓練開始,一直到結束。這,同樣不可能只是巧合而已。
我第一次明瞭,我的存在,與湯瑪斯、他父親、他母親和其他許多人的存在,緊密地連結並交織著。一個想法開始成形了:我看見數以千計的軌道,肉體的,精神的,全都自創造的光亮結構中轉出來。這個長達八年的探險故事,不只是一個外科駐院醫師的故事,而是一個信息:沒有一個人是孤立的。我們周圍充滿了超自然的慰藉,就像湯瑪斯父親的靈魂,帶給我們神聖的力量和保護。然而,若不能肯定我們與超自然的連結,我們就會因個別存在的負擔而發狂。湯瑪斯的八年經驗使我意識到,痛苦不是活著的目的,而是背景,是脈絡;只有在痛苦的脈絡中,我們發現愛的力量超越死亡,超越疾病。痛苦使愛壯大,超越死亡。
驅魔師
墓園裡埋葬了許多為自以為不可或缺的人。
——查爾斯•戴高樂
亞弗列死了。他在一點嗎啡的幫助下,在沈睡中死去。他父親坐在病床的一側,祈求上帝將他的兒子帶走。另一側,他母親求上帝將她帶走,而不要帶走她的兒子。我唯一能做的是就是確保亞弗列的狗躺在他的身邊。狗是被裝在一個大型的購物袋內,偷運入院的。當一個護士發現時,我在病歷上寫了指令:「每個護士換班時,都要讓狗待在病床上——沒有例外。」那年頭,醫師的命令還有些份量。我一宣稱那隻狗有醫學作用,護士們就不敢再有任何反對了。亞弗列死時,他的愛犬就躺在他身旁。
在亞弗列的喪禮過後的第二天早上,我坐在客廳裡,眺望著窗外聖塔凱得利那山突兀的山巔。我心想,活著是多美好的一件事。我坐在沙發椅上望著遠方,然後轉身要端起咖啡杯。這只是一個不超過三十度的轉身。突然間,我的背部劇痛。我以前從未這樣痛過,感覺像是被閃電擊中一樣。我彎身跌倒到地板上。我躺在那裡呻吟,幾乎不敢用力呼吸。我的兩條腿似乎都遭到陣陣電擊。之前,我經歷的是下半身的抽痛,現在則是我的神經彷彿受到撕扯。
珍妮跑了過來。她想要幫我移動雙腿,但那根本就不可能,因為那是錐心之痛。她想要打電話叫救護車,可是我不准她叫。要是救護車人員想要搬動我,我會受不了。她將兩顆止痛藥丸放到我的舌頭上,並餵我喝水,讓我把藥丸吞下去。我等待藥丸生效。一會兒之後,我仍躺在地上,背後墊著兩個枕頭,身上蓋了一條毯子,隨著疼痛稍微減輕,努力要深呼吸。
我沒有計畫,只是躺在那裡,祈禱疼痛不要再回復,祈求上帝給我一個答案——任何答案。
過了一、兩分鐘後,有人敲門。我無法移動,因此大聲叫來人(快遞,郵差,等等)自行開門入內。前門開了。出乎意料的,我以前的一個學生走了進來。他叫查理•貝葛,一個那瓦荷族的研究生,前一、兩年曾和我一起準備一份北美原住民醫藥的教學大綱。他得到公共衛生的碩士學位後,就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查理走進來,一如往常地,面帶微笑。 他一看到我躺在地上便跪了下來,彷彿那是他和我練習多年的步驟。讓他看到我躺在客廳地板上,我覺得有點糗,可是他卻極其溫柔地擁抱我。他盤腿而坐,不時握住我的手,聽我解釋我的脊椎所經歷的疼痛。我告訴他說我無疑是拉傷了一個環節。天啊,我當時有一千種瘋狂的想法。癌症。多重硬化症。我心裡十分恐慌。
「我現在要走了。」查理突然說:「但是我會再回來。我會帶幫手來。不要擔心!」我完全不知到他的話中之意。
因此,幾個小時後的當晚,當門鈴響起時,我嚇了一跳。那時差不多以到就寢時間了。先前我已經在我太太的幫助下移到沙發上,兩膝下面分別墊著鬆軟的大枕頭。我已經服過好幾次止痛藥,以抑制難以忍受的疼痛。所以,我沒有心情接待客人。
查理走進客廳來,不過這回他並非單獨一人。他帶來了一位巫醫。我立刻就看出來了。他們很容易辨識,因為他們有一種力量,一種不尋常的氣質。他們的雙手也會散發出一種特殊的暖熱。我從經驗得知,這種暖熱只有神聖的人才有(我當然沒有)。
看到巫醫站在那裡,我感到有種慰藉和輕鬆。我不確定這位優雅的白髮老翁會不會講英語。就算他會,他也沒有講。他只用那瓦荷語和查理說話。他的命令簡短,精確。查理聽他說完後,轉向我說:
「他說你必須請你們全家人都到這個房間來。他們必須到這裡來陪你,幫助你。」我有點不情願。這表示我得把我的小孩都叫起來。這似乎有些小題大作。把他們都叫醒,目的是什麼呢?可是巫醫很堅持。他要等到每個人都到客廳來之後,才肯移動。
我太太去把孩子叫來時,查理指指壁爐說:「我們必須生火。可以嗎?」
當晚相當溫暖,並不適合生火,但我勉強點頭同意。老翁立刻蹲下生火,讓火焰跳躍著。他放下芳香的鼠尾草和甜草。
查理從廚房裡拉來了 一張木頭椅子。他抬頭眺望窗外的山;我看得出他是在找對的位置把椅子放好,讓老巫醫可以朝著正北方而坐——那也是智慧和領導的方位。我的三個孩子坐在長沙發上,眼睛睜得大大的。老巫醫對他們輕輕點一下頭,算是知會他們的存在。我的長子喬須十三歲大,他似乎很是著迷。老二陸克八歲,看起來有些焦慮。最小的泰莎才三歲,顯然是嚇壞了。三個孩子擠在一起,空中飄浮著奇特的香味。
「你坐這張椅子。」查理指示我做到第二張椅子上,面對東方。
我怎麼坐下呢?他到底在說什麼?我根本就辦不到!我現在渾身都痛啊!「少來,查理。」我抗議道:「我連呼吸都覺得痛。我不可能站得起來。」我肯定自己必定扭傷了一節脊椎,所以又補充了一句:「我現在不應該動。」
「起來。」查理冷冰冰地說:「不要緊的。你現在一定要站起來。立刻。」他的口氣十分堅持,使我不由得感到驚恐。我忍不住想著如果我不站起來,會不會有什麼可怕的是發生。我盡力移動,彎身,朝椅子移動。老人讚許地點點頭。
查理扶我坐到椅子上。她再我的耳邊低聲說:「你認為我會把像祖父這麼偉大的巫醫帶來,卻只對你造成傷害嗎?」——「祖父」是對任何可敬的長者的尊稱。
「不是。」我說:「當然不會。只不過……」
「你一定要信賴我。和他。要是你信不過我們,他就沒法幫你。你知道的。」他的口氣很堅定。我們的角色似乎對調了。
我不得不同意。雖然我感到陣陣疼痛,而且一整天都站不起來,我還是設法移步過去坐下來,而且出乎意料地並不覺得很困難。
查理命令我脫掉上衣。老巫醫開始用一把老鷹羽毛扇搧著爐火。我閉上眼睛,開始深呼吸,努力讓自己的背部放鬆。我仔細傾聽。
查理要我完全放鬆,不要害怕。「你現在在一個可敬又受到深愛的治療師手中,所以,就把一切都交給他吧。」
我點頭同意。
勞人開始以低沈的聲音唱歌,節奏緩慢。他的聲音似乎通過我的身體中心。我的全身彷彿應和著他的歌聲,開始搖動。他邊唱邊對著火吹氣,將鼠尾草的香味傳送到我的肺部中。
他的雙手像燙熱的木炭般,撫過我的脊椎兩側。我可以感受到從他體內散發出的愛和慈善灌注到我的身上。我突然本能地意識到,他這樣做可能是冒著某種危險。他對查理說了幾句話。
「他說你必須放開某個人。他在你的內部看到一個男孩。一個你疼愛的男孩。他已經離去,和祖先在一起了。但是他的腿上有一根繩子,將他拉住。」
我從未對查理或巫醫提起過亞弗列的死。沒有人對他們說過這事兒。在那一刻,我根本沒有想到這件事。
查理又聽老先生說了幾句話後,對我說道:「我祖父說,那是你的錯。你綁住了這個男孩,就像綁住一匹小馬。你抓緊了他的腿,使他的靈魂無法離去。你抓住他不放,對吧?你綁住他的腳踝,牢牢抓著他。而且他並不願意這樣被你樣抓著。他的祖先在對他召喚,可是你造成了阻礙!」查理翻譯著老巫醫的話,聲音很嚴厲,而且說到後來幾乎是生氣的。「這男孩的靈魂很生氣,他用力踢你,要你放手,那樣他才能自由。他想要走,想要到靈界去加入他的祖先。他對你大叫,要你放他走。」
老先生又說了幾句話。查理再次翻譯。
「祖父說,這個年輕的靈魂希望和你了斷!」
我說:「我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可是我知道。我開始啜泣。我的肩膀不由自主地抖動。我的三個孩子無比震驚地瞪著我看。他們從未見過我這麼無助,這麼難過。這對他們而言是個奇特的經驗——對我而言亦然。
「祖父說,那男孩用力踢你,想要擺脫你的束縛,所以用力踢你的背。因此你的脊椎才會那麼痛。他踢你,就像一匹騾子想要踢開一隻咬住他腿部的土狼一樣。」
老巫醫對著爐火深呼吸。煙飄到空中;現在,他雙手的暖熱和鼠尾草的香味似乎在我的腹部循環。我無法自制地哭泣,因為我內心深處為自己牢牢抓住亞弗列不放感到羞愧。
「祖父說,如果你不快一點放走這男孩的靈魂,他就會殺死你。他會一直踢你,直到你死為只——因為他強烈地想要擺脫你。」
「我會放手的。我會放手!」我啜泣道。我感到無助。我繼續放聲大哭。珍妮跳起身來,想要幫助我。查理舉起一手阻止她前進。
「不行。」他告誡道:「你必須要坐好,為你的丈夫禱告!不可以站起來!不可以干擾,否則這男孩的靈魂可能會對你下手。或者,」他環顧三個擠在一起的孩子,警告道:「也可能是三個孩子中的其中一個。他可以為了報復而帶走一人的靈魂。到時候那男孩就會成為一個僵屍,在這世上徘徊。坐下!」他命令道。
珍妮回到安全的沙發上,伸手抱住最小的女兒,好似要保護她。
到現在我已經汗如雨下了。我並不覺得熱或發燒,但是汗水如小溪般淌過我的全身,將我的褲頭都浸濕了。我不斷冒汗,也不停地哭泣。我還記得看到我的褲頭被汗水浸濕變黑了。
老巫醫以那瓦和語和查理說話。他的聲音果斷,堅決。查理翻譯道:「你必須立刻就讓這男孩離開……永遠。他很生氣,因為他覺得你想要將他變成一個鬼。你必須叫他走開,永遠離開你。現在!」他吼著,用力拍手。
我照做了。我的聲音因哭泣而嘶啞,但我大聲說:「亞弗列,對不起。走吧,走開!快走!離開我的生活!」我用盡力氣大叫:「現在!走!現在!」
老巫醫繼續對著我的背部呼氣。我突然變得很平靜。我背部的疼痛開始消失了,由劇痛變成隱隱作痛,到已無關緊要。老巫醫用老鷹羽毛扇在我的四周搧風。羽毛的搧動是溫和輕微的,幾乎像是親吻一般。等一切都結束後,他對查理說了幾句話。
「那男孩的靈魂已經離開了。他為你終於想清楚而向你感謝。他不會再擾亂你了。祖父會為你準備一些草藥。你每天早上用這些草藥泡茶喝下就好了。」
老先生又說了幾句。
「祖父說你每天早上應該在日出時就起床,喝茶時要面對東方。這個茶會使你恢復體力。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一切都結束了。」
「請你告訴祖父,我對他的關懷和……愛,十分感激。」查理翻譯了,老人對我微笑,然後轉過身去,非常慎重地將他的羽毛扇子包好。我將上衣穿好,對我竟流了那麼多的汗感到不可思議。查理告誡我要多喝水,並且在一兩天之內要遠離咖啡因。
我將他拉到一旁,問他付錢給老巫醫是否合宜。查理傾身靠向我的耳畔說:「是的,給他報酬是對的。你要給他多少都可以,但是五十元很適當。另外,如果你家裡有煙草,那是傳統的禮物。還有,你必須為他煮一餐,讓他吃飽之後,才可以讓他離開。」
「為他煮一餐?怎麼煮?現在已經晚上十一點半了!」我努力壓住聲音問。
「你站在這裡和我爭論嗎?你不是覺得好多了嗎?」
他說的對。我站得筆直。剛才我甚至沒想到現在我已經好很多了。我現在明白,先前我不住想著亞弗列而引起情感上的衝突對我有多危險。我相信是老巫醫救了我一命。
「我真心感激。只不過,現在煮晚餐有點晚罷了。孩子們已經吃過了,而且我也不知道屋裡有什麼可以吃的,僅此而已。」
「我知道祖父一聽我說就趕來了,根本不管那是什麼時間。」
「好。義大利麵可以嗎?」
「行。約翰喜歡義大利菜。」這是查理第一次提到他的名字。
於是我們全家開始煮一大鍋的義大利麵。我用滷汁和新鮮的蒜末做肉丸子。三個孩子幫忙做大蒜麵包。我們都忙得很起勁。我覺得身體已經好多了。彷彿一朵黑雲飄出了我們的生活。我正想拿出一瓶葡萄酒時,查理揮手表示不妥。他禮貌地告訴我,當巫醫進入一種神聖的狀態,就像約翰為我所進入的狀態那樣時,酒精是很不適宜的。查理也向我證實了,為了治療我的靈魂,約翰讓他的靈魂暴露在危險中。他為了我,他的病人,甘冒生命危險。
這是靈療和行醫之間最大的差別。靈療需要醫師和病人成為伙伴,一起面對危險。兩條生命在冒險!醫學不應只是一種機械化的交易。這是一種精神的追尋,用你的靈魂引導病人的靈魂。
雖然已經快午夜了,每個人都覺得很餓。約翰的笑又親切又溫暖。他沒有對我說過一個字,但我清楚地感受到他對我的表現很滿意,而且他知道我在想什麼。他知道對任何一個想要成為治療師的人而言,要得到必要的洞悉是一種艱難的個人旅程。
當他起身要離去時,我交給他一把放了一陣子的煙草、五十元、和一條全新的毛毯當作禮物。我買下那條毯子原本是為了要給我哥哥當聖誕禮物的,但是當時這毯子的影像突然出現在我腦中,於是我到臥室去,將它從衣櫃的架子上拉了出來。約翰極其慎重地撫摸毯子,露出笑容。他伸手按住我的肩膀,擁抱我。他也摸摸三個孩子的頭——表示對他們的祝福。然後約翰就離開了。從此以後,我再也沒再看過他或聽過他。查理不曾再提起過他。我對美國原住民的瞭解,也使我知道最好不要問。我的一位醫生同事曾經說過:「印地安人所知道的一些是情事我們白人永遠不會懂的。」
亞弗列死後不久,他的父母就離婚了。無論之前使那一家人緊密結合的是什麼,都已消逝無蹤——這常常發生在對抗癌症或失去親人的家庭。癌症很少只是帶走一個人,而是傷害全家。有些事例,癌症可以凝聚全家,使一家人更為親密。但其他事例卻顯示一家人的關係因承受不住壓力而瓦解。
每一年,在亞弗列生日前的一、兩天,都會有一張卡片寄到腦部研究實驗室去,轉交給我。卡片總是被夾在實驗室門上銅牌的邊緣上。沒有人知道是誰放的。沒有人看過有任何人進出。實驗室附近都有嚴密的安全警衛,因此想要靠近並不是那麼容易。沒有人可以看出那幾筆簡單的字是否出自亞弗列的父母親或妹妹。但是十幾年來,卡片總是準時到達,而卡片裡寫的總是同樣的一句話:「亞弗列,你永遠與我們同在。」
那一年之後,我不曾再放棄過我的假期。對於頭住情感於我的病患,我變得比較謹慎。我仍然有所掙扎,因為我很清楚,一個治療別人的人必須有足夠的力量和技術可以讓自己冒某種危險,但仍然可以確保病人和他自己的安全。一個治療師必須全力以赴,但保持某種疏離,就像約翰那一晚在治療我時那樣。
我現在已經變得比較謙卑了。我已經明瞭,光是我激動的情緒並無法拯救任何人,而且在某些情況下甚至於變得危險。二十世紀初,哈佛的一位名病理學家,渥特•卡農,對於年輕的男女竟會因受到詛咒而突然死亡感到著迷。他相信,所謂的「巫毒之死」會發生,是因為受阻咒的人情緒反應十分強烈,因而殺害了自己的身體。他認為每一個巫毒之死都是因為個人堅強的信仰而發生的。
老巫醫必須對抗的,是我因為失去亞弗列而感受的愧疚。我對亞弗列投注了許多情感,因此創造出一個力量奇大的惡勢力。老巫醫以他的技術和能力幫助我對抗我的惡魔。他讓我看清,一個好的治療者在投入的同時,也必須完全疏離,對於他必須做的是必須保持全然客觀的態度。
我確信每個人的情感對健康有莫大的衝擊。我相信負面的情緒——生氣、愧疚、恨、怨憤、懊悔、嫉妒——都是危險的情感勢力,因為它們會摧毀帶有這些情緒的人。因此,卡農的巫毒之死開啟了今日心理神經免疫學的科學研究——探尋情緒如何透過思想而影響到身體健康的學問。
人的思想是一切醫學的秘密所在。約翰的神秘巫醫天賦是:如果你無法感受,你就不可能痊癒。靈癒並不是透過腦袋,而是透過心靈。你必須要看對所在,而且要有正確的態度。去除過失,靈癒的力量才可能存在。
光的消失每一次分離都預告了死亡;每一次重逢都預告了復活。——亞瑟•叔本華,《悲觀主義的研究》當了醫科學生後,我開始察覺到我可以在病人四周看到類似的黃光,幾乎像是燭光一般。由病人身上發出的這種蠟黃的光,使我想到我對動物的感受。這種亮光似乎是從病人的皮膚下面發出的。無可避免的,當我看見時,病人很快就會死。當他們的死期愈接近時,這種黃色的光會更緊密地聚合在他們的身體和臉部四周。看著這種光線聚合,就像看著戲院裡的聚光燈投射在舞台上某個演員的身上一樣。我認為這種感知出自於我個人的特異體質。多年來,除了我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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