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家調查全世界各行各業的人,發現最快樂的人是冰島的理髮師。
貝亞翠絲不是冰島理髮師,約拿也不是。
約拿有淺金色頭髮,灰色的眼睛,臉和麵粉一樣白,大家都叫他幽靈男孩,那是同學間無聊的惡作劇,反正他也不在乎,他對什麼事情都不在乎。
貝亞翠絲不愛笑也不愛哭,大概就是人家說的那種很酷的女孩,不過媽媽都叫她機器女孩。每晚她和約拿在收音機前聽著《深夜微光秀》,乘著魔毯飛到海底城,一起參加未來的派對,也許別人不會懂,因為這是他們之間的祕密。
約拿告訴她,原來小時候車禍死掉的雙胞胎弟弟還活著,他總有一天會找到他,帶他一起離開這個地方,也許他們會去冰島,讓全世界最快樂的理髮師幫他們剪頭髮。想著約拿這些年的心情,貝亞翠絲不知道為什麼哭了,原來用錫做的機器人也是有眼淚的……
也許我們都曾有過這種感覺,覺得和這個世界有點格格不入,心裡好像住著一個怪咖
然後你遇見另一個怪咖,你們說同一種語言,分享同一個祕密、同一種孤獨
一如我們的青春,甜蜜、古怪、美好而哀傷
作者簡介:
娜塔莉‧史丹佛
Natalie Standiford
她不會說流利的機器人語,但她在馬里蘭長大,來自道地的馬里蘭家族,對這裡瞭若指掌。她寫過很多暢銷童書與小說,現在住在紐約市。你可以在www.nataliestandiford.com找到她。
譯者簡介:
楊佳蓉
台灣大學外國語文學系畢業。現為自由譯者,背負文字橫越語言的洪流,在翻譯之海中載浮載沉。譯有《下一頁,愛情》、《早安,陌生人》、《那一年,我們買下了動物園》(三采文化)、《爛工作的三個跡象》(大是文化)、《白色長頸鹿》系列(冠品宏文化)、《打造天生贏家》(鄉宇文化)等書。
個人部落格:miaumiaumiau2.pixnet.net/blog
各界推薦
媒體推薦:
★全美圖書館協會2010最佳青少年書籍 (ALA Best Books for Young Adults)
★《浪漫時潮》2009最佳YA小說 (RT Book Reviews Best YA Novel)
★科克斯書評2009最佳青少年小說 (Kirkus Reviews Best YA Books)
★圖書館雜誌2009最推薦成人閱讀的YA小說(Library Journal the Best TA for Adult)
▶「這個誠懇而美麗的故事不時使我爆笑出聲、點頭同意,並深深希望我自己體內也有一部分是個真正的機器人女孩,讓我的心能在讀完這本書後停止心碎。」
--莉柏‧布雷(Libba Bray),《A Great and Terrible Beauty》作者
▶「別說廢話,趕快開始看這本感人肺腑的小說吧,我保證你從來沒讀過這樣的故事。」
--瑞秋‧柯恩(Rachel Cohn),《Nice and Norah’s Infinite Playlist》作者
▶「去年我在中央車站買了這本小說,因為我喜歡它的書名,結果在火車上我邊讀邊跟自己說:別鬧了,你可不能在這裡哭!但我就是沒有辦法停下來。直到現在還是不行。」
──《滾石雜誌》樂評人羅伯‧薛菲德(Rob Sheffield),《我的愛情是一卷自製混音帶》作者
▶「人生中的每一段故事並不一定都有完美結局,但就是因為這樣,這本書才會如此深深引起我們的共鳴。」
──出版人週刊(Publishers Weekly)
▶「......喜怒無常,令人回味,徹底愉快的閱讀經驗,緊緊揪住你的心臟。」
──約翰‧路易斯(John Lewis),巴爾的摩雜誌(Baltimore Magazine)書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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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誠懇而美麗的故事不時使我爆笑出聲、點頭同意,並深深希望我自己體內也有一部分是個真正的機器人女孩,讓我的心能在讀完這本書後停止心碎。」
--莉柏‧布雷(Libba Bray),《A Great and Terrible Beauty》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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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1
在我們搬往巴爾的摩的前幾天,戈培爾憑空出現在後院遮雨棚下,啃穿了柳條編的雙人躺椅。我們認為牠是從某個鄰居家溜出來的逃犯,大概是跟我們家隔了一棟屋子的佛雷納剛家吧。那家人養了好多寵物,只要爸媽一個不注意,兩個小兒子派特跟保羅就會拿各式各樣動物不能吃的東西餵牠們,像是奶油海綿小蛋糕或是跳跳糖,接著讓寵物們賽跑,看看那些食物對牠們的表現有什麼影響。
「難怪這個小傢伙會想逃跑。」媽媽抓起那隻沙鼠,輕輕撫摸牠小小的頭。牠攤在她手中休息。
「來。」媽媽把牠遞給我。「牠是妳的了。」
「欸,謝謝。」其實我不是很喜歡囓齒類動物,不過也不能把牠送回佛雷納剛家的酷刑地獄,因此我把牠暫時放在魚缸裡,等有空去寵物店買籠子再說。牠想要跳出魚缸,但缸壁太滑太陡。我餵了牠幾顆葵花子。
「要叫牠什麼?」媽媽問。
「妳可以幫牠取名字。」
「不,牠是妳的寵物。」媽媽的語氣中摻雜些許傷痛。「妳來吧。」
「好吧。我要叫牠戈培爾。」
學校歷史課剛教完第二次世界大戰,那年夏天我正在看《第三帝國興亡史》。約瑟夫.戈培爾是納粹的宣傳部部長,個性相當兇殘。我不認識任何德國人,不過這個名字的發音真是有趣──戈培爾(Goebbels)唸起來跟沙鼠(Gerbil)好像,所以我才想到要取這個名字。
「不能叫牠戈培爾。這個名字太恐怖了。」
「妳自己說我可以幫牠取名字的。」
「叫牠桃桃如何?」
「牠不是桃桃。」我看著牠突出的小小門牙。「我絕對不會讓任何生物冠上桃桃這種噁心的名字。」
「喔,我覺得至少比跟納粹黨員同名好。」媽媽的臉皺成一團,痛楚的神色彷彿被門板夾到手指。最近她很喜歡露出這個表情。
午餐後,媽媽開車去寵物店,在路上跟機車麥可揮手打招呼,那個一臉大鬍子的機車騎士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樣,他在寵物店的商圈開了間戲服租借店。媽媽跟我以前常去他那裡租衣服,我們喜歡變裝,然後演出老電影裡的場景,讓我拍幾張照片。這只是我的消遣。我不喜歡一般的課外活動,像是學生會、學生報社之類的,但我總得做點事情,所以我拍下自己裝扮成《雙重保險》(Double Indemnity)裡的芭芭拉.史坦威,或是《青樓艷妓》(BUtterfield 8)裡的伊莉莎白.泰勒的模樣,幾乎相信自己活在那個充滿陰影、珠光寶氣的黑白世界裡。麥可的店裡有假髮、戲服、化妝品、道具槍─應有盡有。不過那天我們忙著執行搶救沙鼠的任務,沒有光顧戲服店。我們買了一個裝著運動轉輪的鼠籠、一袋杉木屑,以及一些沙鼠的食物。
回到家時,戈培爾躺在魚缸底部,死了。
「喔。」媽媽喉中傳出的哽咽聲代表她的眼淚即將湧出。「喔,不。為什麼?為──為什麼?」
我用一根吸管戳戳戈培爾僵硬的小腳。「說不定佛雷納剛家在牠逃跑前對牠下了毒。說不定他們餵牠吃代糖,實驗會不會引發癌症,然後成功了。」
「我們得葬了牠。」媽媽說:「替牠辦一場葬禮。」她抓起戈培爾,捧在手心裡,哭了起來。「我們下週就要搬走了,牠會被留下來。誰會照顧牠的小墳墓呢?」
要是被人看到這一幕,我可能會羞憤欲絕。但即便只有我們兩個人,我還是羞憤欲絕。
「媽,拜託。我們最多才認識牠兩三個小時耶。」
「可憐的桃桃。」她啜泣道:「可憐的小桃桃。」
我曾經養過一隻名叫伊奇的貓咪,牠在我十二歲那年過世。那時候我們還住在奧斯汀的老家,牠死後隔天晚上,有一隻巨大的蟑螂竄過廚房地板,那隻蟑螂左右搖擺的移動方式跟伊奇好像,被傷痛麻痺的我心中頓時充滿希望與感激。牠回來了!我當下確信那隻蟑螂就是伊奇的轉世,牠又回來跟我作伴了。我不管牠現在是蟑螂還是什麼,無論牠現在是什麼形體,只要牠是伊奇就好。然後爸爸一腳踩扁牠─我是說那隻蟑螂─消散的希望讓我心痛。我覺得再次失去了牠。
然而我錯了。那隻蟑螂不是伊奇。無論以何種形體,伊奇都不會回來了。我不斷對自己重複這幾句話,直到我不會在每一隻蒼蠅、蛾、老鼠身上看到伊奇的身影為止。我接受了事實,學到了教訓。現在,媽媽也該學到這一點。無論投注多大的期望,都無法喚回死者。
「牠的名字才不是桃桃。說不定牠已經很老了。沙鼠能活多久?幾個星期?一年?」
「喔!」媽媽大叫:「妳真是冷血。」她把沙鼠的屍體放回魚缸裡,細細凝視。「妳不是小女孩。妳是機器人!」
她繼續啜泣,身體隨著眼淚顫抖,在廚房地板上融化成一灘混著紫丁香古龍水的淚水。
或許我真的是機器人。是吧?我想。我敲敲自己的肚皮。沒有鏘鏘的聲音。不像機器人,差得遠了。我們印象中的機器人總是用錫、鋼鐵,或是會鏘鏘作響的材質製造的。不過現在科學家應該已經發明出摸起來、聽起來更像人類肉體的材質。至少不會有鏘鏘聲。
媽媽依舊趴在那灘紫丁香味的淚水中。她在難過什麼?我好納悶。一定不是為了那隻沙鼠。我們還沒發現牠之前,她就老是哭個不停。絕對是因為搬家。不過我們已經搬家好幾千次了──感覺起來像是好幾千次──以前她看起來都好好的。討厭搬家的人是我,最後我也習慣了。我學到不要太執著於任何東西,不再把住過的地方當作是我家,也不當我們住過的街道是我家那條街。不把朋友當成我的朋友,反正我也沒多少朋友。
搬家是為了爸爸。大部分教授會待在同一間大學,但他總是在尋找更高的薪水、更聰明的學生,或是更會奉承他的同事,所以我們從愛荷華市搬到麥迪遜搬到奧斯汀搬到伊薩卡……下一個目的地是巴爾的摩。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是醫學預科生以及像爸爸這樣的生物學教授的最高目標。
我即將轉學到一座新的城市,在一間小小的私立學校裡展開十二年級的生活,在那裡,每一個學生打從三歲起就認識彼此。我都沒哭了,媽媽到底在難過什麼?伊薩卡的冬天冷得要命,心情抑鬱的康乃爾大學學生不時在市區跳河自殺,沒有人會責怪他們。巴爾的摩一定比這裡好上許多。至少不會更爛。
「我不懂。妳在難過什麼?」
她坐起來,吸吸鼻子,抹抹眼睛。「不知道。那個可憐的小東西!我不能拋下牠……」
「為了那隻沙鼠?妳真的在為那隻沙鼠難過?」
她尖銳憤怒的視線嚇了我一跳。那雙眼像是在說:「我甜美可愛的小女兒跑哪兒去了?這個冷血無情的機器人是誰?」
我看著死去的戈培爾,現在似乎要來點儀式,對牠致意什麼的。於是我裝出僵硬的模樣,雙手直直舉在胸前,彷彿在演默劇似的。我面無表情,手掌掩在沙鼠小小的屍體上方不斷抽搐,尖聲說道:「欸、呃、喔。欸、呃、欸。噁、噁。」
媽媽抬起頭。「天啊,妳在做什麼?」
「我在對沙鼠做最後的致意。」我說:「這是機器人語。」
2
這是我在巴爾的摩的第一個早晨,醒來時,房間裡塞滿了搬家用的紙箱。我換好衣服,探險似的走過家門前那條嶄新的街道。週二的上午過了一半,尖峰時段早已遠去,附近安靜得很。用磚瓦石塊砌成的屋子看起來有點年紀,大概是二○年代左右的產物,高大的榆樹守護著各有風貌的小庭院,一個個灑水器散落在草地上。
轉過街角,有座小教堂,通往教堂木門的小徑旁有塊墓石。我走上前去看看墓誌銘。上頭刻著:給獨角獸小孩。
太酷了。我想。這座小城酷斃了。我想像在居民間流傳的獨角獸小孩傳說,那個頭上長角的小男孩死得悲慘無比,可能是被車子撞死、被強盜射殺,或是被噴在草坪上的殺蟲劑毒死。獨角獸小孩的故事銘刻在這些人心中,為了緬懷他,他們立了這塊墓碑。
我又看了一遍。墓碑上刻的不是給獨角獸小孩(FOR THE UNICORN CHILD),而是給未出生的小孩(FOR THE UNBORN CHILD)。
那天夜裡,我躺在床上盯著牆壁,窗外樹葉的陰影像是老鼠,在房間牆壁上掃來掃去。新家悶熱得讓人幾乎要窒息,還會發出奇怪的呻吟。雖然已經快到半夜,爸爸卻還沒下班。隔天我就要轉進肯頓中學了。我又搥了搥肚子,希望會聽到鏘鏘的金屬聲。就算是個機器女孩,我偶爾還是會緊張。
我當過好幾次新同學,一點都不在乎肯頓中學的學生對我有什麼想法。只要撐過一年,我就再也不會回到這裡了。我不在乎他們對我的想法。我在心中不斷複誦。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我不在乎他們的想法。重複幾次後,這句話聽起來比現實還要真實。等到凌晨兩點,爸爸終於回到家,跟媽媽一起待在房裡。我一點都不想睡。
在伊薩卡,我常常聽廣播聽到睡著。鮑伯.戴柯在阿爾巴尼電台主持的深夜節目中,充滿了各種神祕的陰謀,金字塔、外星人入侵、人類的幻影、九一一事件、千里眼間諜、甘迺迪總統刺殺案之類。不知怎地,叩應聽眾的偏執語氣總能讓我安心入睡。我猜大概是因為知道不是只有我感受得到虛幻模糊、難以言喻的恐慌,想要找到這份感受的來源。但是在這個未出生的獨角獸小孩的土地上,收不到那個節目。
因此,我採用了替代方案,在難以成眠的夜裡,有時我會想像自己死了。我想出許多不同的死亡情景。有經典的葬禮光景:躺在敞開的棺木中,死去的我看起來比活著的時候還要美麗,就像是水晶棺中的白雪公主。我認識的每個人走過棺木旁,看著我哭泣。他們應該在我還活著的時候更加珍惜我。他們知道這個世界再也不會跟以前一樣。
最後一個來為我弔唁的一定是男孩,某個我曾經喜歡過的男孩。他崩潰了,被我的死打倒了。看到我的棺木,他突然發現自己其實一直愛著我。學校裡的其他人、那些刻意忽視我一整年的笨蛋,他們全都錯了,錯得離譜。我喜歡的男孩難以忍受這個不公不義的世界,衝到大街上,被卡車撞飛。
我滿足了。
還有在醫院慢慢死去的場景:我讓某個帥哥醫生心動,然後在睡夢中死去,媽媽想叫我起床上課,可是……喔,不……她竟然……無法……叫醒我……我的靈魂冉冉飛起,哈哈大笑。哈哈!今天我不用去上學啦。
這些都是經典橋段,不過還有很多很多。
我從未跟人提過這個習慣。要是讓爸媽知道了,一定會把我送去看心理醫生。心理醫生一定會把我關起來,或是叫我吃藥,或是給我電擊治療,或者要求我每週至少去找他看病五天。他們不會懂的。我不想死,只是覺得死亡是一件想起來很舒坦的事情。
隔天早上,媽媽被鬆餅機燙到手。沒有人要她做鬆餅;沒有人想吃鬆餅。她只是突然覺得我上學的第一天應該要吃點鬆餅,儘管外頭的氣溫高達三十五度,溼度也幾乎破表。她整個夏天事故頻傳─被灑水器絆倒、頭髮捲入電風扇、數不盡的廚房意外,所以沒有人對她燙傷的手大驚小怪。我們已經習慣媽媽老是弄傷自己的行為了。我丟了個冰袋給她,然後吞下一根香蕉和一杯柳橙汁。
爸爸走下樓,綁好鞋帶。﹁傷到手了?﹂他拿起冰袋,看了看燙傷的地方。「我想應該死不了。」他親親傷處,把冰袋放回去,抓起最後一根香蕉,親親我的額頭。「孩子,祝妳好運。」然後就上班去了,簡直就像一隻蒼蠅似的嗡嗡飛過我們的早晨。
我自餐桌站起來。「我也該出門了。」
看著媽媽,我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親吻她。她按著不斷滴水的冰袋,對著空氣眨眼。我等她伸手要我親親她,但她連頭都沒抬。
妳錯過機會了。我想。沒有親親了。我敲敲肚子。鏘鏘。我開始聽到金屬撞擊聲了。
出門前,我回頭看了她一眼,她孤零零地坐在餐桌旁,身上裹著浴袍。察覺到我的視線,她空洞的雙眼告訴我:請離開。拜託妳快點出去。
所以我就出門了。
肯頓中學的哥德式石牆校舍跟市區之間隔了幾片操場、運動場和一小塊樹林,離我家只有半哩遠,所以我在溼熱的天氣裡徒步上學。
每天都要在禮堂集合開朝會,各班學生依照名字的字母順序排列。我在第五排找到我的座位,隔壁的折疊椅上坐了個一頭黑色捲髮的女孩。她跟我一樣,穿著蘇格蘭裙跟白色襯衫,肯頓中學的制服,這套衣服在我身上散發出書呆子的氣息,她卻看起來可愛極了。
她對我笑了笑。「妳終於來了。」
「終於?」我不知道要如何回應這個奇怪的招呼。這個女孩在期待我的到來嗎?
「我的意思是終於有人擋在我跟幽靈男孩中間啦。」她朝我右邊的空椅子點點頭。「過去十一年的朝會,我總是坐在他旁邊。太好了,終於可以鬆一口氣啦。」
我伸手在空椅子上方揮了揮。這個女孩的意思是我隔壁坐了個幽靈?她是不是瘋了?我決定把雙手放在膝上,直直盯著正前方,如果她真的瘋了,至少我可以置身事外。
但她不打算放過我。「妳叫什麼名字?」
「貝亞翠絲.沙博。」
「我是安妮.史溫尼。」她說。
我拍拍那張空椅子。「妳的幽靈朋友是誰?」
「約拿.塔特。其實他不是幽靈啦……我想應該不是。他看起來有點像鬼馬小精靈,只是沒有那種甜滋滋的笑容。蒼白、外型模糊……一片慘白。他來的時候妳就懂了。」
「聽起來更像是白色薑餅人。」我說。
「如果妳戳他肚子,他絕對不會笑。說他是餐桌上的麵包,還不如說他是個死人。妳懂我的意思嗎?」安妮說。
「不太懂。」
「我們曾經給他辦過葬禮。」安妮繼續說明:「就在七年級的時候。有人散布謠言說約拿已經死了,等他來上學,我們都假裝看不到他、聽不到他,讓他以為自己變成鬼了,然後在體育館後面舉辦假葬禮,某個男孩唸了一段超好笑的輓詞表示有多想念約拿,但願他有說過或做過什麼值得紀念的事情。那陣子我們只要看到約拿就會大叫:『啊!有──鬼!』」
「真的滿……傷人的。」我說。
「嗯,我知道。可是那時候我們還小。噓!他來了。」她說。
有個淺金色頭髮的男孩飄過整排座位,坐到我旁邊。他的皮膚跟麵粉一樣白,灰眼珠像是結冰的池塘。他看起來真的有點像幽靈。身上帶了股傷風膏的薄荷味。我不知道這股氣味讓他變得更像幽靈還是更像人。安妮.史溫尼用手肘頂頂我,翻了翻白眼,像是在說:懂了吧?根本就是鬼馬小精靈。此時──我猜是為了虛張聲勢──她說:「啊!有─鬼!」
約拿緊閉雙眼,搖搖頭。
「抱歉,約拿。我不得不這麼做。看在以前的交情,饒了我吧。」安妮說。
洛克伍德校長站上講台,宣布新學年正式開始。「歡迎各位肯頓棕學的學僧。」他講話幾乎不捲舌。「叟先,浪我們以美好的古老僧斯提贈我們的靈魂。『浪迷斯的靈魂歸來。』」
校長身材高高瘦瘦,大約五十多歲,棕色的頭髮剪得很短,臉幾乎是長方形,從我的位子看上去,簡直就是一塊長了臉的木頭。台下的學生一同起身。我東張西望,想找本讚美詩集來看,但沒有人帶著這種東西,只有我需要歌本。身旁的學生一同高唱。
為沒有牧羊人的小羊祈禱
為離開河水的魚兒祈禱
為沒有羅盤的船隻祈禱
請祢帶他們回家。
我們都是流浪者
我們的心中充滿空洞
請祢引領我們回家
擁抱迷失的可憐靈魂。
至少,我想他們是這麼唱的。
「請坐。」我們坐下。
我只花了一半的心思在聽漏風校長說話(我在心裡叫他漏風校長),他說了什麼季節、嶄新的開始、心靈提升,接著介紹新上任的教師。我格外在意隔壁的幽靈男孩,發現他一直在偷看我,但我一轉頭,總是看到他坐得直挺挺的,眼睛直視正前方。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我在肯頓中學的第一場朝會結束了。學生一列一列地走出禮堂,有個留著油膩長髮、臉上戴著骯髒眼鏡的男孩用小型三角鋼琴彈奏退場音樂。
「妳第一節課是什麼?」安妮.史溫尼問。
我看了一下課表。「法文。」
「我也是!來吧。Allons y! (一起走!)」
秉持禮貌的態度,我跟著她一起去教室,但我心中偷偷覺得這個女孩也未免太有精神了吧,現在才早上八點半耶。
我沒跟幽靈男孩道別,很合理,反正我也沒跟他說哈囉。
肯頓中學跟大部分學校一樣,幾乎所有事物都是以學生姓氏的字母順序來排列,因此我的置物櫃就跟禮堂的位置一樣,卡在安妮跟幽靈男孩中間。到了十點,我有一堂空堂,不知道該怎麼打發時間。我站在敞開的置物櫃前面,盯著狹小的黑暗空間。穿堂上沒有半個人,看來只有我不需要待在教室裡。我決定利用這個空檔,讓我的置物櫃更有個性一點。
我在置物櫃後端貼了兩張照片:媽媽打扮成《青樓艷妓》的格麗雅.旺德勞斯,戴上伊莉莎白.泰勒的假髮,身披毛皮大衣,露出氣憤不已的表情,用口紅在鏡子上寫下「非賣品」。她演得真好,這是我最喜歡的照片之一。
另一張是我穿著相同的戲服,擺出相同的姿勢,扮演同一部電影中的同一個角色。我跟媽媽的格麗雅最大的差異是表情。媽媽比較到位。她看起來是充滿悲劇性的憤怒,而我則是一副假髮超癢的模樣。
我從背包底部翻出一張鮑伯.戴柯廣播節目的宣傳貼紙。
鮑伯.戴柯談話秀
WLTN AM 1350 阿爾巴尼電台
深夜談話節目―你敢面對現實嗎?
這張老舊的貼紙被我啪的一聲黏在置物櫃門的內側。
好啦。完成了。
幽靈男孩搖搖晃晃地走過來,打開他的置物櫃,一言不發。他轉動置物櫃的密碼鎖時,我看到他迅速地偷瞄我一眼。
兩個男孩大步跑過置物櫃旁,背包在他們肩上甩來甩去。「救命啊!有──鬼!」其中一人大叫。他們一同哈哈大笑。約拿憤怒的眼神被淡金色睫毛擋住。顯然安妮.史溫尼讓古老的惡作劇起死回生了,我覺得自己也有點責任。為了彌補過錯,我說:「我覺得像幽靈一樣也不錯。我常常假裝自己已經死了。」
「什麼?」他原本在置物櫃裡翻找的雙手停了下來,第一次直視我的臉。
「這樣比較好睡。」
「所以說妳根本不知道死亡是怎麼一回事。」
「那你知道嗎?」
他猶豫了一下,開口回答:「我可是鬼耶,不是嗎?」
「我想當個死人說不定也不賴。可以好好休息。」
「死亡跟休息完全不同。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所以我覺得那就是在休息啊。什麼都沒有。不在這裡也不在那裡。哪裡都不在。」
「可是妳不會痛嗎?」
「在千萬分之一秒之間,可能會有一點點點痛吧。」我說:「不過在那之後,我想像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
「或許死人不會痛。可是被他們拋下的人……」
「我不在意他們會不會痛。這不就是重點嗎?」
「什麼的重點?」他對我眨眨眼。
「想像自己已經死了。」
「喔。」他停頓了一下。「真是浪費時間。」他看了我的置物櫃一眼,瞄到我貼上去的照片跟貼紙,然後轉身離開,快步走向圖書館。他的腳步聲聽起來真實得不得了,一點都不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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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搬往巴爾的摩的前幾天,戈培爾憑空出現在後院遮雨棚下,啃穿了柳條編的雙人躺椅。我們認為牠是從某個鄰居家溜出來的逃犯,大概是跟我們家隔了一棟屋子的佛雷納剛家吧。那家人養了好多寵物,只要爸媽一個不注意,兩個小兒子派特跟保羅就會拿各式各樣動物不能吃的東西餵牠們,像是奶油海綿小蛋糕或是跳跳糖,接著讓寵物們賽跑,看看那些食物對牠們的表現有什麼影響。
「難怪這個小傢伙會想逃跑。」媽媽抓起那隻沙鼠,輕輕撫摸牠小小的頭。牠攤在她手中休息。
「來。」媽媽把牠遞給我。「牠是妳的了。」
「欸,謝謝。」其實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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