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願意為自由犧牲多少光陰?
如果幸福終究遙不可及,你是否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警察眼中千變萬化、陰險狡猾的「女版二十面相」;
丈夫眼中令家人蒙羞、欲殺之而後快的賤人;
情人眼中背負著沉重過去、令人心生憐惜的愛人;
擁有這麼多張臉孔的她,其實只是個渴望普通幸福的平凡女子……
友竹智惠子不堪丈夫的家暴,與友人約定交換殺人,殺了對方的丈夫,卻在事發後馬上遭到警方逮捕。一念之差下,她選擇了逃亡,豈料這個決定竟是她長達十五年苦難的開始。
漫長的逃亡生涯中,智惠子不斷變換身分、甚至不惜改變容貌,卻總是提心吊膽,片刻無法安寧。每當她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抓到幸福的一角,緊追不捨的警察與丈夫就會再度出現,迫使她放棄眼前的安穩生活重新逃亡。長期的逃亡生活讓智惠子身心俱疲,支撐她撐下去的信念只有一個:逃過十五年的法律追溯期限,展開全新的人生……
隨著期限逐漸接近,媒體及社會大眾對智惠子殺人事件的注目愈來愈高,她的逃亡也變得更加困難重重。就在十五年期限即將屆滿的最後幾個小時,長久以來對她緊追不捨的追兵不約而同地出現……
日本敘述推理鬼才折原一的最高代表傑作。高潮迭起的緊湊情節、深刻寫實的人性刻畫、
出乎意料的精彩結局,帶領你一起感受主角千鈞一髮脫逃之際的急促呼吸,
體驗前所未有的閱讀樂趣!
【本書特點】
日本最具代表的敘述推理作家折原一仿照劇本方式分幕、分段的敘事,大量採用主角與某人的對話交代整個故事的始末,讓讀者像觀賞一齣精采的逃亡劇一般,輕易融入劇情,並隨著一幕幕浮現腦海的場景高低起伏,欲罷不能。就像解謎遊戲一般,不著痕跡在各處留下線索,有時啟人疑竇,有時又讓人掉以輕心,直到全書讀畢,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本書取材自真實案例,作者對人物、人性的細心刻畫,吸引讀者跟隨著主角四處逃亡遊歷。幾乎可以感受到主角千鈞一髮脫逃時的急促呼吸。描寫現實人生中的無奈、委屈、命運及兩難,觸動讀者心中感性的一面,忍不住要為主角的每一次順利脫逃鼓掌叫好。
【本書背景】
擁有七張面孔、玩弄警方於鼓掌的女人──福田和子
福田和子,1948年生,為本書主角的雛型人物。自幼命運多舛,1982年在松山市犯下「松山市酒女兇殺案」,殺害同在酒家上班的另一名女性,被控搶劫財物及殺人棄屍罪。
逃亡中,福田用假名及整容來逃避警方的追緝,一直到即將屆滿法律追溯期(十五年)的三週前(1997)才在福井縣落網。共計逃亡了5459天。她在接受審訊調查後,於追溯期滿的十一小時前被正式起訴。兩年後,松山地方法院判決為無期徒刑,經上訴至高等法院與最高法院後都遭駁回,於是發監執刑,囚禁於和歌山市監獄。六年後因病於獄中身亡。
福田之所以被逮,主要是因為該案件的追溯期即將屆滿,引起社會廣泛的關切與注目,加上電視節目大篇幅專題報導,終於讓她形跡敗露。
*監獄性侵案的受害人
自幼父母離異的福田與母親同住,母親在自家經營色情行業。高三那年的第一學期福田遭到學校退學。18歲時,她與當時同居的男友入侵高松市國稅局長家犯下強盜罪,被送進松山刑務所。沒想到那年發生了黑道受刑人用錢收買看守強姦女受刑人的松山刑務所事件,當時未成年的福田也成了這起事件的受害人。
*殺人後不可思議的舉動
出獄後,福田在酒店當小姐陪酒,1982年當時31歲的她殺害了同一家酒店的女同事。犯下殺人罪後,福田要求丈夫幫忙棄屍,並瞞著丈夫將女同事家裡所有的家具財物運到與情夫密會的愛巢。當時丈夫與情夫都不知道福田腳踏兩條船的事實,利用假名隱瞞已婚身分的她,還對情夫假稱那些家具是家裡為她所準備的嫁妝。
*腦袋敏捷的逃亡犯
殺人事跡敗露後,逃亡中的福田持續利用假名與整容逃避警方追捕,此外,她還擅長使用聲東擊西的手法擾亂警方。逃亡初期,福田猜到警方可能會與情夫合作追查她的下落,她將計就計,故意前往關西地區打電話給情夫,並在當地將離婚協議書寄給丈夫,讓警方誤以為她人在關西地區,藉此擾亂搜查方向。
*逃亡期間的大膽行徑
逃亡期間,長袖善舞的福田在酒店工作維生,並接連與許多男人交往。這段期間最大膽的行徑,應該是在石川縣成為某家糕餅老店負責人的繼室。兩人雖未正式登記結婚,但福田光明正大以老闆娘身分拋頭露面。更誇張的是,她竟然還將自己的親生兒子帶到糕餅店,對老闆及其家族謊稱是其姪子,母子倆一起住在糕餅店裡。只是後來因為福田始終不肯接受男方所提出的正式婚約,引起家族親人的懷疑,因而通報警方。據說,目前知名的職棒選手松井秀喜當年還是高中生時,經常前往該店光顧。在福田遭到逮捕後,接受訪問時他曾表示:「那位老闆娘相當親切又漂亮……。」
逃亡者的落網與後續
在石川縣逃離警方追捕後,福田輾轉流離日本各地。1996年,法律追溯期即將屆滿的前一年,警方宣布要對提供情報的民眾給予一百萬日圓的獎金,當初幫福田整容的醫院也願提供四百萬日圓的獎金,消息一出,媒體馬上大肆報導相關事件。福田常去的飲食店老闆娘和常客,看過電視報導後,開始起疑,藉由酒瓶取得她的指紋送交警方,才將逃亡長達十四年之久的福田繩之以法。
在大眾媒體報導下,這案件引起大眾高度關注。他們對於福田逃亡中所經歷的一切、以及曾與她有過交集的一些人對她的「看法」,產生極大興趣。對於一個犯下刑案的「殺人兇手」展現在他人面前人性、渴望被愛的另一面,開始有一番不同以往的看法。甚至在獄中,福田還受出版社之邀,出版了一本自傳《淚之谷》,引起熱烈討論,並拍成電視、電影作品,以及發行一連串相關出版品。其中,也包含了《逃亡者》本書。
作者簡介:
折 原一
1951年生。早稻田大學畢業後,擔任編輯工作直至88年為止。以《五口棺材》(日後改編為《七口棺材》)一書出道之後,採用大膽的敘述性詭計呈現本格推理作品,更廣泛涉足及活躍於旅情(旅遊)推理、驚悚推理等範疇,被譽為日本敘述推理作家的第一把交椅。95年以《沉默的教室》一書榮獲第四十八屆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獎(長篇組)。主要作品有《倒錯的輪舞曲》、《異人們的館 》、《被告A》、 《沈黙者》、《沉默的房間》、《行方不明者》、《疑惑》等等。
個人網站「沉默の部屋」:
http://homepage3.nifty.com/orihara1/
譯者簡介:
葉小燕
CPC中日同步口譯結業,曾任旅行社日語導遊十年,兼任翻譯社譯者。譯作有《美麗人生》、《電磁波的夢魘》、《世界偉大作曲家-蕭邦》、《世界偉大作曲家-莫札特》、《世界偉大作曲家-巴哈》、《炒魷魚株式會社》、《炒魷魚株式會社之討債王子》等書,及其他日劇翻譯。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譯者/葉小燕推薦
作者簡潔生動的筆觸,輕易喚起讀者的同理心,隨著故事主角的情緒波動,彷彿身歷其境。
十五年,可以是過眼雲煙,亦能讓人度日如年。就像這本厚厚的書雖然吸引著讀者想在最短時間內讀完,但讀完後的心情竟像熬過了十五年那般地沉重漫長。作者的敘事手法純熟,故事前後一貫的流暢度讓人不由得忘記書本的厚度,想一氣呵成將它讀完。好讀、易懂卻環環相扣不乏味,相信亦是推理小說難得的一種境界吧。
對照近日在台灣引起爭論的「廢除死刑」議題,似乎更加可以體會被害人與加害人之間遭受命運操弄的無奈、悔恨。這類的相關作品,或許會面臨衛道人士的抨擊,認為是刻意渲染加害人的悲傷過往以博取同情,卻忽略了被害人與其家屬的哀慟。然而,若能更加理性看待加害人的自白與心路歷程,是否就能藉由他人失敗慘痛的人生,獲取一些教訓及警惕?在眾說紛紜之下,終究也只有當事人才能真正感受那樣的傷痛到底有多麼深刻。
名人推薦:譯者/葉小燕推薦
作者簡潔生動的筆觸,輕易喚起讀者的同理心,隨著故事主角的情緒波動,彷彿身歷其境。
十五年,可以是過眼雲煙,亦能讓人度日如年。就像這本厚厚的書雖然吸引著讀者想在最短時間內讀完,但讀完後的心情竟像熬過了十五年那般地沉重漫長。作者的敘事手法純熟,故事前後一貫的流暢度讓人不由得忘記書本的厚度,想一氣呵成將它讀完。好讀、易懂卻環環相扣不乏味,相信亦是推理小說難得的一種境界吧。
對照近日在台灣引起爭論的「廢除死刑」議題,似乎更加可以體會被害人與加害人之間遭受命運操弄...
章節試閱
序幕
1
她感受到一股來歷不明、彷彿要將人刺穿的視線,舉起右手摸了摸頸後。那裡像化膿似的腫脹著,幾乎可以感覺到在發燙。
再過十三年——。
啊──,竟然還有十三年。每天,在記事本的行事曆上畫下一個紅色的叉,成了她的例行公事。只是不管怎麼畫了又畫,巨然橫陳在眼前的漫漫長日像是分秒未減,甚至讓人不由得有一種與日俱增的感覺。
這絕望而漫長的十五年。
幾個禮拜前,在路上走著的當時,遇見兩名四十歲上下的女人正熱絡地聊到渾然忘我。雖然無意聆聽,但那兩人高聲談笑的對話,就這麼不經意地傳入耳裡。
「十五年,真的是一轉眼呐。」
較胖的那女人這麼說的同時,她還以為這兩人說的是自己。不過看來並非如此。「十五年」這句話讓她很敏感。
「沒錯。不久前還覺得才在地上爬而已,怎麼現在已經要考高中了。」
瘦瘦的那女人這麼笑著回答。
「上了中學之後,日子就過得好快呢。」
「高中三年一晃就過去了,好像才剛進了大學,馬上又接著要找工作了。」
「就是說啊!眼看著我們就這麼一天天地老了呢。」
那兩個女人同時嘆了一口氣。
十五年不過一轉眼?哼,開什麼玩笑。每天如坐針氈的感覺,妳們是不會明白的。不知何時會被誰識破,從後頭拍拍妳肩膀突然給扣上手銬,分分秒秒都擔心害怕繃緊了神經,仔細觀察四周不容有一點閃失。如果達爾文的進化論說得沒錯的話,我的背上應該會長出眼睛來。背上那敏銳的感覺早已經比自己的雙眼更值得信賴了。
明明比妳們都還要年輕得多,卻必須駝著背、遮遮掩掩地走著像個老太婆似的。而且曾幾何時,這樣的姿勢竟已經變得像是天生自然一般。
才不過逃亡了兩年,所遭遇過的危險卻已經不只一、兩次。而這樣的日子還要再過十三年。
唉──,好漫長的十五年。
在那之前,不能有絲毫鬆懈。因為只要稍有不慎被捉到的話,千辛萬苦逃過的這些日子都將化為泡影。
她再度感覺到背後的視線。一手撫著頸後,像是要撿拾掉落地上的東西那樣,躬著身,不經意地往背後瞧去。
隱約覺得昏暗的路上有什麼黑漆漆的東西在流竄著。彷彿由真實世界瞬間移動到想像空間那般。
「我是不會被捉到的。」
她又若無其事開始走著,彎向一個轉角的瞬間,跑了起來。跑進下一條小巷子裡,像是在迷宮中一般忽左忽右地移動著。所依靠的是,在這段逃亡的日子裡慢慢培養出來的感覺。
這樣的生活,還有好長的一段路要走。
到追溯期滿,還有四千七百多個日子。
…………
2
他扯破了一張日曆。
「這該死的!」這麼一罵,右腳又開始痛了起來。因為自己太過輕忽而在人生中留下污點的那個事件。只要那個傢伙沒捉到,老子這趟任務是不會結束的。
無論何時何地,心中所想的就只有那件事。早上醒來,一片塗了奶油的吐司,配上一杯即溶咖啡囫圇下肚。兩眼在報上的社會版面來回搜尋著,仔細過濾是否有任何新聞線索牽動了他的追捕天線。
白天,就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便當,讓店裡的人用微波加熱,帶回家邊吃邊看電視。說真的,心裡很想由這樣的獨居生活抽身去追捕那傢伙。然而在不知對方行蹤的情況下,出門不過是浪費時間和金錢罷了。可是他相信那傢伙一定還在日本的某個角落裡活著。她不可能死的。一定是在某處好好地活著並嘲笑著他。
只要稍稍躺下打個盹兒,就一定會夢見那傢伙。
他在陰暗的路上走著。一條沒有街燈,黑漆漆的道路。前方有腳步聲。高跟鞋叩、叩、叩地響著,明顯是個女人。
是因為喝醉了嗎?腳步聲不太規律,時而停頓下來。
他的嗅覺告訴他,這就是那傢伙。
非捉不可。一定要把這傢伙捉起來繩之以法。追溯期滿之前被捉到的話,想必很不甘心吧。就是想好好瞧一瞧這傢伙臉上的表情。
他躡手躡腳靠近獵物。接著將手搭在她肩上,嘴裡唸道:「覺悟吧!友竹智惠子。」在獵物發出慘叫聲之前,用手捂住她的嘴,拖到隱蔽處。
可是,定睛一看獵物的臉,竟然不是那傢伙。捉錯人了。
「搞什麼鬼,不是妳!」
這麼斥喝一聲,就醒了過來。平常早上起來會在自家院子裡練練太極拳,鍛鍊身體。雖然有點歲數了,不過自負還有四十出頭的體力。頂多是濕氣重一點或冬天特別冷的時候,頭上的舊傷口才會隱隱作痛。然而也就是因為有了這個舊傷口,那件事才會永遠記掛在心頭。
傍晚時分,進了車站前的居酒屋,坐在吧檯處小酌。喝到有點微醺,填飽了肚子就離開。帶著幾分酒意往回家的路上走著,突然注意到前方那名女子。
接著,緩緩靠近那女子。就像午睡時夢見過的那樣。
我是警察。一名退休的刑警。不是色情狂,也不是路上行兇的歹徒。只不過想提醒她,深夜裡女孩子家一個人走著很危險,要小心。順便想確認一下,這女人並不是那傢伙。
所以這天也一如往常,躡步向前往那名女子靠近……。
3
燈光照在女人的臉上。
拿了手術刀的手顫抖著。
「醫師,不要緊嗎?」
護士擔心地說著,用毛巾幫他擦去額頭上的汗水。
「喔,沒事。」
只不過喝了一點而已。昨天,和大學時代的好友見面,一直聊到三更半夜。話匣子一開,竟然喝光了一整瓶威士忌。沒什麼大不了。沒事的。
當然這些話,是不可能說給護士聽。沒睡飽這件事,更不必說了。
躺在手術台上的女人,三十五歲,叫做飯塚良子,住在彦根市。病歷上是這麼記載的,可是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年輕得多。已經見過不少各式各樣的女病患。只要看一下皮膚光澤、彈性和膚色,大致可以猜得出年紀。
「嗯,想怎麼做呢?」
這女人剛進診間的時候有點惶恐不安,四處張望打探著房內狀況。
「我想要整形。」
女人低著頭說。不過這女人,雖稱不上是美女,卻有幾分吸引男人的姿色。其實現在這個樣子也還不錯。
「具體來說,是哪些部位呢?」
「眼睛和鼻子。」
「眼睛?」
「請幫我割成雙眼皮。」
「可是以妳來說,雖然是單眼皮,但看起來不是很有日本味嗎?實在太可惜了。像妳這樣有日本氣質的美人。」
「但是我不喜歡。我討厭自己的樣子。」
「嗯……」
「還有,我想把鼻子線條做得更細緻、更挺一點。」
「妳的鼻子,不是已經很挺了嗎?」
「我討厭這副模樣。」
女人哭喪著臉。「我打算離婚,重新開始另一段人生……。」
「原來如此。」
儘管世上有這種人一點也不奇怪,可是……。
「如果是錢的話,我有。這方面,您不必擔心……」
女人打開膝上的黑色手提袋,拿出了錢包。她將對折的一萬圓紙鈔攤平。看起來,差不多有三、四十張吧。這時,女人身上飄來一陣強烈的香水味。
「妳應該知道這種手術,保險是不給付的吧?因為是美容整形。」
「是,我知道。務必請您幫忙。」
女人深深一鞠躬。
「住院的話,費用是……」
女人看了一眼牆上的鐘。下午五點不到。她的眼睛看來有些浮腫,佈滿血絲。
「那麼,就開始吧。」
才這麼說完,他立刻後悔了。女人抬起頭來,感激地望著他。
「拜託您了。」
手在顫抖。腦袋裡像是塞了鉛塊一樣,重到不行。啊……,實在不該那麼輕率答話的。
手術台上的女人像睡著似的,閉著眼睛。要把單眼皮變雙眼皮,鼻樑細一點……。
手術結果就如當初所預料的那樣。住院一星期之後,女人出院了。他心想,那女人遲早會發現手術失敗了吧。腦海裡浮現出那女人眼睛消腫之後,到醫院暴跳如雷的樣子,心情就鬱悶了起來。
4
上午十點三十分,供被告出入的沉重大門打了開來,穿戴著制服和帽子的兩名獄方看守像包夾似地帶來女性被告人。被告走在兩名體格壯碩的男人之間,看來幾乎要被吞沒不見。
千變萬化,玩弄警察於股掌之間……。
受媒體之託的幾名畫師打開素描本,用鉛筆開始描繪被告的容貌。
被告在一陣譁然聲中進入法庭,背對著旁聽席坐了下來。
「被告請上前。」
審判長一說完,被告讓看守由兩脅架著上了應訊台。審判長開始進行人別訊問確認身分。
姓名?出生年月日?職業?住所?籍貫?
被告答話的聲音雖然小,卻很流利。
審判長在形式上確認被告身分無誤之後,一名身材魁梧的男人由檢察官席上站了起來。
檢察官用冷峻的眼神看了被告一眼,輕咳一聲清了清喉嚨,目光落在手中的資料上。
檢察官朗讀起訴書。
「被告人長期以來……」
法庭上響起一陣高昂亢奮的聲音。待騷動喧鬧聲平寂之後,法庭內開始凝聚一股緊張的氣氛。
…………
一、 緊追在後
「是啊,該從哪裡說起比較好呢?」
(友竹智惠子拿起打火機點了根菸。深深地吸了一口,再朝天花板滿足地吐出那口菸。就那樣瞇著眼,像是在回想過去而靜默不語。然後才又緩緩張開雙眼。)
「要說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如果從我出生說起的話,可不知要花上幾天幾夜呢。這樣也行嗎?」
(智惠子將菸灰彈落菸灰缸內,便熄了菸。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俐落地揉摺菸蒂,放在菸灰缸內。那裡面已經丟了三根沾有口紅印的菸蒂。室內空氣清淨機的空污顯示調到最高,機器的動力全開。雖然清淨機運轉的聲音蓋過了錄音機,依然可以看見那紅色小燈隨著智惠子聲音的起起落落而閃爍著。)
「十五年很長。太長了。不過,現在認真想想,從我出生之後的十五年,感覺似乎比這還要漫長啊。一直到我中學畢業為止的這段時間……」
(智惠子若有所思地再度閉上雙眼。)
1
友竹智惠子是一名私生女。
一九六七年九月一日,出生於群馬縣桐生市的母親娘家。桐生市位於關東平原的西北邊,後有赤城山連峰為靠背,是個冬季嚴寒、夏季酷熱,環境嚴苛的地方。自古以來,以絹織品聞名,昔日的丰姿殘影至今依然在地方上隨處可見。
智惠子生母的父親,也就是外公豐島一太郎,曾經是舊街上某酒廠內的釀酒師傅。做事一板一眼,責任心強,在家是個大男人主義,臉上總是一副嚴肅的表情。雖然是個釀酒師傅,卻不愛喝酒。他經常說,喝了酒反而就不知酒滋味。但據那些同事說,他的酒量其實還挺不錯的。好像是因為年輕時曾經和朋友酒後大打出手,害對方受了傷,從此就滴酒不沾。
至於外婆阿松,同樣是在那酒廠裡工作的女工,她是在那裡認識了豐島一太郎的。性格穩重,對頑固的老公很有一套。
兩夫婦生了三個小孩,都是女的。智惠子的母親,清子,排行老二。由當地中學畢業後,就到東京荒川區的某家紡織工廠工作。做了差不多五年左右,她二十歲的時候,因為身體出了點狀況而辭工。後來會到赤羽的酒吧去上班,也是當初工廠的前輩慫恿她進去的。
「以妳的臉蛋,絕對可以賺很多錢啦。」
那陣子,清子很缺錢。為了不給鄉下老家的雙親添麻煩,她決定試試看。
「如果不順利的話,辭掉不就得了。」就這麼信了那前輩的一句話。
結果卻順利得不得了。她雖然不愛說話,卻是個好聽眾。無論多麼沉默寡言的對象,她都有辦法讓對方開口吐真言。聽到傷感的內容就跟著掉眼淚,卻不太提起自己的事。
漸漸地,上門指名她的客人愈來愈多,沒多久就成了店內的紅牌小姐。也因為這樣,當初找她進來的那位前輩對她嫉妒到不行,還故意整她。不過,清子的個性也算是一般少有的寬容大度,從不把別人當壞人看,對這些事幾乎不放在心上。
當手頭寬裕一些之後,她就在赤羽熱鬧的街上租了個公寓住下來。同時也有了喜歡的男人。
那男人好像是某家鐵工廠的獨生子。說「好像」,是因為這件事並非由清子親口所說,只不過是日後有人曾經將這樣的傳聞告訴過智惠子罷了。對智惠子而言,因為關係到自己親生父親的身分,當然很想知道真相。雖然曾經向自己的母親求證,但所得到的答案僅只是不置可否的沉默。於是智惠子依此認定這個傳聞應該沒錯。
清子當然沒能和那男人結婚。據說男方的父親所經營的鐵工廠倒閉之後,家人就這麼離散了。當她知道自己懷孕了的時候,那男人已經有好一陣子沒出現過。雖然還來得及墮胎,清子卻沒這樣做。因為她一心想保有和這男人的所有回憶,而自己肚子裡所懷的正是一生摯愛所遺留下的寶物。
直到肚腹隆起,店裡的人才知道這件事。挺著個肚子的酒吧女,店裡當然不
願意繼續雇用。而清子也認為繼續待在店裡的話,就不得不陪客人喝個兩杯,或不斷被迫吸著大量的二手菸。這種對胎兒沒好處的工作,她也不想再做。這時候才終於向家人透露了實情。
母親阿松接了電話便告訴她:「馬上回來吧!」
「就算妳爸爸會發脾氣,我還是會想辦法好好說服他的。」
父親一太郎見了大腹便便的女兒,一句話也沒說。心裡說不定正火冒三丈,卻完全不表現在臉上。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清子也小心翼翼地不敢惹惱父親,就這麼在娘家住了下來。她把過去上班攢下來的錢拿出來,母親卻說:「留著給孩子用吧。妳爸爸心裡也是這麼想的,妳別擔心。」
當時的清子,二十五歲,大她兩歲的姐姐嫁去了前橋市。妹妹在高崎的一家公司上班遇見了喜歡的對象,也才剛決定要結婚。眼見這兩個女兒都無法繼承家業,大概也是清子重新被家人接納的原因之一吧。
「反正像我們這種家庭也找不到什麼人慧眼獨具願意入贅,就這樣吧。」
母親阿松苦笑著說。「所以妳就別掛在心上了。」
「人家會說話的吧?」
「我們家又不是什麼引人注目的豪門。就留在家裡,照顧妳父親吧。」
「嗯。我知道了。」
「妳如果覺得不方便的話,生下來之後就報我的戶口吧,當作是我的孩子。」
無論如何也不能那樣做。雖然這世上什麼狀況都可能發生,但女兒都回到娘家來生孩子了,左鄰右舍怎麼可能不議論紛紛呢?
智惠子出生在一九六七年九月一日。那天早上開始陣痛,就叫了附近的接生婆過來。當年在鄉下讓接生婆幫忙生孩子是很普遍的。清子沒吃什麼苦頭,很順利就生下了兩千八百多公克的女嬰。將她取名為「智惠子」的是一太郎。
那一天,格外提早回家的一太郎應該是相當高興的吧。儘管板著張樸克臉,還是對著嬰兒喊道:「智惠子。」
「智惠子。」清子並沒有異議。
「爸爸,這孩子就叫『智惠子』嗎?」
「嗯。」
清子認為父親已經原諒了自己。一太郎對於外孫女智惠子非常疼愛。平常是不苟言笑的一個人,只要一抱起她,就像變了個人似的,瞇起眼來喊著:「智惠子!」
就這樣,智惠子在母親娘家接受外公外婆全心全意的寵愛和養育。
母親清子透過祖父的關係,在酒廠販售部門當店員。智惠子剛滿兩歲就被送進市立的托兒所。即將進入當地小學就讀的那一年,有人來給她母親做媒。對方是酒廠的客戶,對清子一見鍾情,非常希望能夠談成這門親事。對於清子的過去種種,還有已經生了個女兒的事實也完全可以理解與接受。但問題是,對方已經四十歲,離過婚,家中還有兩個孩子和智惠子差不多大。兩家人有過一次見面認識的機會後,清子雖然有那個意思,卻被一太郎阻止了。
「妳嫁去那個地方,只會吃盡苦頭。不但要照顧孩子,還要照顧老人家。不過是去受罪罷了。」
難得連一向沉默寡言的一太郎都如此表示,阿松也持同樣看法:「與其要嫁去那邊受苦,還不如就這麼待在家裡吧。」
清子雖然為這件事苦惱了一陣子,卻因為智惠子的一句話而決定放棄。
「他們打我。是故意的。」
原來是對方的孩子,趁雙方家長談話的時候偷偷搞小動作惡意欺負智惠子。
「我要和阿公還有阿嬤留在家裡。媽媽妳自己嫁過去吧。」
智惠子是個聰明伶俐、腦筋轉得很快的孩子。除了在校成績經常是數一數二之外,擔任班級幹部也很熱心積極。她深刻理解到自己是個沉重的包袱,害母親結不成婚。她的口氣像個小大人似的,讓人完全無法想像她才不過三年級而已。
女兒這樣的心情,清子非但了解而且心疼不已。結果還是回絕了這門親事。
事實上,當時的清子心中早已經有一個喜歡的人,也在酒廠工作。只不過對方是有家室的,結婚這件事根本想都別想。
就這麼不知又經過多少年後,發生了一件大事。清子和這名暗地裡思慕的對象一起失蹤了。過了好一陣子,大家才知道這兩人是私奔。因為對方的妻子憤恨地到豐島家大吵大鬧,整件事才因此曝光。
「你們家的女兒把我老公給拐跑了!」
智惠子記得很清楚,那女人背上揹著個嬰兒,差不多三十歲左右,披頭散髮像個幽魂似的。
「你們家到底是怎麼敎育小孩的?!」
那個男人,一太郎也認識,所以他無言以對,就只能默默地低著頭。剛好這時候,智惠子放學回來了。
「哎喲,妳媽媽把妳丟在這兒,不要妳了。真是可憐喔。」
那女人歇斯底里地笑著。
「好了,妳請回吧。這孩子是無辜的。」
看到心愛的外孫女將被捲入這場風波,一太郎終於止不住憤怒。他戳著那女人的肩頭,將她推出屋外。
「你們這一家子真不是人!」
女人哭天搶地,口中一邊辱罵著忿然離去。這一切,當然全被左鄰右舍給聽見了。畢竟這只是個小地方,難聽的話馬上被加油添醋傳了開來。
智惠子在學校也被惡整。不過她是個堅強的孩子,總是能夠用更強勢的態度回嗆對方。漸漸地,再也沒人提起這件事。
智惠子表面上故作鎮定,心裡頭當然受創頗深。每天晚上鑽進被窩裡,眼淚就流個不停沾濕了枕頭。
儘管傷心,她還是深深相信自己的母親。過一陣子,她一定會捎信來吧?
結果她母親就這麼杳無音信。但據說對方那男人的家裡,寄來了一紙離婚協議書。那男人原本就是入贅到女方家,一直以來,在強勢的妻子和岳家面前抬不起頭,過著畏畏縮縮的生活。現在既然決定要離開,在贍養費上也沒什麼好談的。
智惠子在外公外婆的照顧下,從小學畢業,進了當地的中學就讀。一太郎退休之後,靠著年金過日子,生活愈來愈拮据。
這當中,母親清子完全都沒聯絡。人是在日本哪裡,或到底是不是還活著,根本不得而知。
智惠子在中學的成績一樣優異。不過她明白自己家境並不寬裕,外公外婆更是眼見著一天天衰老。她打算畢業之後就去工作,好讓老人家享享清福。
智惠子中學三年級的時候,外公一太郎因為腦溢血而過世。葬禮上,智惠子的兩個阿姨也來了,並告訴她約略知道清子的下落。清子雖然和父親斷絕了關係,似乎和姐妹們還偶有連繫。可是她也只說是住在東京板橋地區附近,過得很幸福,要大家別擔心而已。對於智惠子的事,清子一直很掛念,並認為讓女兒遭受不幸的自己,是不可能得到原諒的。
然而,智惠子依然深愛著母親。即使當初棄她而去,還是衷心期盼能再見母親一面。雖然她也很愛外公外婆,但更加深愛自己的母親。
母親終究沒有在外公的葬禮上現身。因為實在無從連絡起。
外公一太郎過世後,剩下智惠子和外婆阿松兩人相依為命。
2
「啊……,好累。好想喝點東西。」
(友竹智惠子大大嘆了一口氣,轉動著脖子。)
「好久都沒說這麼多話了。我其實是個很多話的人,只要一段時間沒跟人聊聊,整個人就會變得怪怪的。只是逃亡了這麼久,好像也差不多習慣了。現在,沉默對我來說就是保命的武器吧。」
(友竹智惠子一口氣喝光了整杯水。)
──妳沒有考慮過升學的事嗎?例如申請獎學金,或者應該還有其他方法之類的吧?
「是啊。中學三年級的時候,我是打算畢業後要去工作的。可是當時的導師卻說:『太可惜了。妳就這麼去工作,太可惜了。』」
──是因為妳有那個實力吧?
「我在班上不是第一、就是第二。這樣的學生一旦表示不考高中,通常老師都會很傷腦筋的。」
──當時的高中升學率是……?
「九成五左右吧。雖然比現在還要低一點,不過差不多可以說大多數人都會進高中就讀。所以我就把家裡遇到的困難說了出來。因為剩下我和外婆兩個人, 只能靠她的年金過生活……等等的。」
──對於妳的升學問題,外婆表示過什麼嗎?
「她只是一直哭著跟我說抱歉。她說:『妳母親也很會讀書,可是當初卻沒能讓她繼續唸。原本打算可以讓妳好好讀下去的……,真是可憐啊。』」
──但最後還是進了高中吧?
「我本來認為讀商職將來可以立刻派得上用場,但在經濟上還是很吃緊。假如半工半讀去唸普通高中夜間部的話,有些地方得要唸上四年。就這麼左右為難的時候,我們導師到家裡來,他跟外婆表示:『阿嬤,只要不花學費的地方就行,是吧?』」
──他建議的不是公立高中,而是私立的,相當令人感到意外吧?
「是啊。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桐生悠學館高中,現在可是知名的明星學校呢。
「在我那時候,卻像是個龍蛇雜處的地方。剛上任的理事長為了提高升學率,引進了特優生制度。四處招募資優學生,成立唯一的特優班。不過一般來說,真正優秀的學生都會選擇公立的明星高中吧?所以學校方面就用學費全免、或是按月支付獎學金的方式來吸引學生。導師一聽說這個消息,就推薦了我。」
──外婆的反應是?
「高興到流淚呢。我自己也很開心。」
──不過,在那之後發生了很多事吧?
「嗯,是啊。好多事……」
友竹智惠子重重吐了一口氣,將手伸向玻璃杯。那隻手微微顫抖著。
序幕
1
她感受到一股來歷不明、彷彿要將人刺穿的視線,舉起右手摸了摸頸後。那裡像化膿似的腫脹著,幾乎可以感覺到在發燙。
再過十三年——。
啊──,竟然還有十三年。每天,在記事本的行事曆上畫下一個紅色的叉,成了她的例行公事。只是不管怎麼畫了又畫,巨然橫陳在眼前的漫漫長日像是分秒未減,甚至讓人不由得有一種與日俱增的感覺。
這絕望而漫長的十五年。
幾個禮拜前,在路上走著的當時,遇見兩名四十歲上下的女人正熱絡地聊到渾然忘我。雖然無意聆聽,但那兩人高聲談笑的對話,就這麼不經意地傳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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