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動天下的鳳棲樓頭號紅牌清歌公子會是那個翰林院修撰海晏?
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吧!
不過在端王越容看來,不管是鳳清歌也好,海晏也罷,
他都像極了五年前被扔到山上屍骨無存的侍童長樂。
長樂是誰?長樂是他越容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暖床小奴!
海晏孤高清傲也就算了,怎麼連鳳清歌也又嗆又辣沒一點小倌樣?
好,好長樂,你既活著為何不肯乖乖給我滾回信陽離宮,
卻在鳳棲樓裏當起千人枕萬人睡的小倌來?
這頂綠油油的高帽子怎麼可以這樣戴在他堂堂的端王頭上?
他,發誓一定要好好將這筆帳算回來!
你是端王又怎樣?那個乖順可人的長樂早在五年前被你拋棄的那天就已經死了!
當年那個傻傻的長樂,可以為了你,收起一切羽翼,埋藏一切理想,
可換來的卻是冷漠與絕情。
越容,就算全天下只剩下你一個男人,我海晏也絕對不再回頭!
章節試閱
楔子
那一天,似是要墜下來的天幕如鉛一般沉重地覆著,空氣中快要漫溢而出的水氣悶得人直喘不過氣來。青翠蔥籠的山林也變得陰鬱模糊,靜謐卻又讓人心生恐懼。信陽城外八十裏的驪山腳下,朱簷青瓦的信陽宮連綿數里,隱於青綠之間,莊嚴奢華,盡顯著皇家的氣派。信陽離都城只有三百里,並不十分遙遠,聽說皇上偶爾也會來信陽遊獵。信陽宮中的宮人加起來數以千計,許多人便是在這華美巨大的金籠之中虛過了一生,也不知有幾人能見過真龍天子的模樣。
天色近暮,信陽宮東側一個小小的偏門突然「吱呀」一聲被人打開。二個年輕的宮侍探頭向外張望了一下,抬出了一卷草席。抬著的草席下蓋著什麼東西,二人都是年輕力壯的男子,所以抬起來也並非沉重的樣子。從側門出來,他二人沿著門口的大道拐向通往驪山的山路。天氣又悶又濕,走了沒多遠,二人已是汗流浹背,氣喘籲籲了。
「全哥,我們歇會吧。」抬著席子走在後邊的青年叫道。
「別歇了,若被人瞧見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前面的漢子有張樸實的面孔,淺褐色的皮膚,略顯悲苦的臉。
「……全哥,當真要把他扔到山裏去餵狼嗎?」後面的青年沉默了會,終於忍不住開口。「他平素待我們不錯,為人和善又低調。」
漢子低垂著眉眼,深深歎了口氣:「主子的命令,又有誰敢不聽……」
「死了都不能留全屍,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不如,我們找個地方把他埋了吧。入土為安,也算不負我們相識了一場。」
漢子猶豫起來,這個建議實在讓他有些心動,但又怕讓自己的主子知道了,到時他們少不得要受皮肉之苦。
「全哥,這鬼天氣,人影也沒半隻,不會有人知道的。」
咬著牙看了看四周,漢子點了點頭。
山腳下,挑了棵高大的桃樹,兩人用隨身佩帶的單刀刨了個深坑。
天色越發暗沉,濃鬱的水氣在樹林間彌漫著,四處飄散開淺灰色的霧氣。遠遠的,一個悶雷滾了過來,雖不甚響亮,但如同敲在人心上一樣,讓人覺得隱隱的窒痛。
「快點兒!」全哥抬頭看著鉛灰色的天空皺起了眉頭,「馬上就要下雨了!」
「好!」年輕的同伴應道,彎腰去拖那卷草席。
「呀!」就聽得一聲驚呼,全哥將刀插在泥土裏,擦了擦汗對著同伴叫道:「叫什麼叫,見鬼了啊!你動作快著點兒!」
正說著,一顆豆大的雨點正砸在他的鼻子上。
「操,這麼快就下雨了!」
「全……全……全……」
年輕人渾身發抖指著那卷草席:「手啊……」
「什麼手?」全哥順著他的手指望去,那卷草席的一角,不知何時伸出了一隻手,修長、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無名指上,套著一枚小小的銀環。
二人都失了血色,互望了一眼,小心地湊了過去。正要將席子掀開,突然聽到下面傳來一聲低低的呻吟。荒寂無人的野外,豆大的雨嘩嘩地直砸在地面上,在雨聲中,那原本低微的聲響卻依舊清晰,驚得兩人一起尖叫起來,待看到那只手一點點伸出來,手臂上血紅的傷痕和蒼白的皮膚,這兩人早嚇得魂飛天外,拉著手,拔足就逃,將掘土的刀也落在了坑邊。
過了不知多久,草席被人從下麵掀開。
天色急速暗了下來,雨如瓢潑,如洩憤一般砸在地面上,濺起無數泥點水花,將一片乾淨大地籠在茫茫水氣之中。
一輛朱漆楠木的馬車從遠處行來,不疾不慢,在這大雨之中,仿若閑庭信步,悠然自在得很。空落落的馬道之上,除了雨落的嘩嘩聲,就只有馬蹄的清脆聲響。走著走著,拉車的兩匹馬突然噅噅叫了兩聲,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車廂裏傳來清脆軟糯的問詢。
駕車的馬夫推了推頭上的蓑笠,回道:「路上有什麼東西給擋著了,我下去瞧瞧!」
不多時,車廂外響起了急促地敲擊聲,馬夫的聲音響起:「爺,是個人,躺在路中央,只有出氣兒沒進氣兒的樣子……」
「就你多事,不用問,你一定將他抱回來了吧!」回答他的依舊是那個軟糯的聲音,聽著卻是個女子,「你以前就這樣,見著貓啊狗啊的都要往回帶,爺不曉得罵過你幾回了,一點兒記性也不長,這次怎麼又弄了個人來,快些將人放到路邊去,我們依舊趕我們的路,莫要多事。」
「等等!」女子的聲音未落,另一個聲音又響了起來,「小莫,讓我先瞧瞧。」
「哎!」馬夫小莫顯然是鬆了口氣,語音也高亢了不少,「爺,您救救他吧,長得可俊俏了,救了他一命,說不定將來也可以收在樓裏幫您賺錢的……」這麼說著,小莫抹了一把臉,將廂門推開,把懷中的人面朝裏放在了車廂外,好讓裏面的人可以看清人的長相。
門甫一開,車中的兩人都怔了怔。空氣似乎凝滯了一般,停在了當處。
「爺?」小莫見到主人的表情,有些困惑起來,一向淡靜的主人何曾有過這麼惘然和悲鬱的神情?
「鳳娘……」收起了手中的玉骨紗扇,他伸出手,輕輕撫著昏迷中的那人的眼角,「好像……他這兒也有顆痣……」一時間,他的眼神變得柔軟起來,嘴角甚至露出一絲笑意,「如果他還活著,現在也該這麼大了吧。」
叫做鳳娘的女子心裏顫了顫,有些懼意地看著自己的主人。
「你不覺得像嗎?」他眼波流轉,斜睨了鳳娘一眼,「我覺得就好像是上天再一次把他送來我面前一般……」
「可是……主子……」女子的聲音有些顫抖,塗著豔色丹蔻的手指死死捏住了手中的絲帕,「您不會是想將他……」
「是啊!」細長的眼睛瞇了起來,扇子一張,掩住了口唇,只有那雙微微上挑的眼睛透露著他的些微情緒,「瞧他這樣子,離死也差不多了,若運氣好,他能離條命,那就當再世為人,以後,就離我身邊,用那個名字,活著吧。」
馬車繼續向前行進,滂沱的雨擊打著地面,洗去了一切的痕跡。
沒過半柱香的光景,路上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四五匹高頭駿馬撒蹄奔馳而來。
「人呢?人在哪兒?」雨聲太大,以致馬上的人幾乎是用喊的在雨中咆哮著。
「爺,爺,我們明明是放他在那兒的……」從馬上滾落下來的青年一身的狼狽,跪在馬前微微發抖,「可是坑是空的,席子也是空的,說不定……說不定……他……」
「啪!」一聲未吭,長長的馬鞭在他的背上抽出一道血痕。
「是、是,奴才們該死,奴才們該死!」青年連連磕頭,額上早已是青紫了一片。
「你是說,他沒死嗎?」馬上傳來的聲音陰沉狠戾,寒意自青年的心底升起,幾乎麻痹了他的四肢。
咬了咬牙,他抬起了頭,直視著馬上黑衣金冠的主人:「可,我們當時探過鼻息,確已斷了氣的……而且……」
「而且什麼?」
「他受刑厲害,身上傷得極重了。您又不許人給他送食送藥,他在柴房裏硬捱了三天,別說是他那樣身子骨弱的,換作是我們這種皮粗肉厚的,也一定撐不下去……」
握著鞭的手捏得越發緊,雖然沒有開口,那一身的怒氣還是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爺?」青年怔了一下,主子的反應有些出乎他的預料,這時候,他未免想起那個不顧義氣,自己溜走的全哥來,只留他一人要應對暴怒中的主人,他便有三頭六臂也應付不來啊!
「你是說……他絕無命在嘍?」過了不知多久,面目沉肅的主人才從齒間擠出這幾個字來。
青年垂下頭,不敢應聲。
大雨依舊囂張地下著,將眾人的衣袍淋得透濕,黑衣的男人坐在馬上,過了許久,才有幾個模糊的字從口中溢出,被粗暴的雨水衝走。
青年眉頭皺了一下,自己聽錯了嗎?冷面冷心的主人口中,依稀喚著的,是那人的名字……
第一章
夜空中銀盤吐輝,群星耀目,一條銀河斜掛九天。有微風拂面,暗香輕送,絲竹雅韻隔著重重綠蔭傳了過來。
海晏用袖子拭了拭額角的汗,四下望了望,見此處幽僻,似無有人來,於是長籲了一口氣,撿了塊路邊的石頭坐了下來。現在正值盛夏,雖說夜裏較之白天清爽了不少,但在這種場合下,他必須衣冠俱整,加上人多喧沸,一個時辰下來,早已汗透重衫。
將沉重的烏紗摘下來放在膝上,他拎起袖角,直接將袖子當扇子扇起了風。這般不雅的姿勢,若是被他那些古板的同僚看見,也不知會如何笑他了。
微風將他額上的細汗吹走,他向後弓起酸痛的腰,發出一聲滿足的輕吟。昨夜在文樞館伏案了一夜,眼也痛,腰也痛,今夜若非皇上設宴,他可只想回到自己的小窩裏,好好地補上一覺。
白夏見到海晏的時候,正瞧見他微微後仰,揚起下巴閉目吐氣的樣子。那夜月色很美,輕盈的月光柔軟地灑在他的臉上,將他細致的眉眼籠上一層清輝。若非見到他身上的官服,白夏幾乎以為自己看見的只是一個美麗的幻象。他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聲響會驚嚇到這人。緩緩地向他靠近,卻在還留有十步之遙停下了腳步,因為,那人,睜開了眼,將視線投向了他。如月光一樣清亮柔和卻又遙遠淡漠,烏色的雙瞳似乎在散發著致命的魔力,誘人深陷其中。有這樣的感覺是第幾次?白夏不由得向後退了半步。記憶中,那個孩子也有這樣一雙清澈美麗的眼睛,只是,少了眼前這人的冷漠與疏離,多了幾分天真和純實。胸口沒來由的痛了一下,像被尖刺扎了一樣。
然後,他看到了那人眼角處如朱砂一般鮮豔的紅色,小如半顆米粒,點綴在那雙細長秀致的左眼下方,原本清秀俊雅的五官,頓時顯出一種別樣的風情來。
白夏驀地瞪大了眼睛,伸手指著他:「你……你……你不是……」
海晏已經看清了闖入者的容貌,眉頭微皺了皺,卻是立刻斂去了眼中的不耐之色,站起身,將烏紗戴正,然後向他一揖到地:「下官翰林院修撰海晏,見過大將軍。」
「海晏?」白夏已經回過神來。仔細看了看海晏,雖然面目與那人有幾分相似,但神情端雅方正,看起來又持重,與當日巧笑嫵媚的侍兒全然不同。那孩子聽說早就死了,就算活著,也沒本事考入京中為官吧。定了定神,白夏的臉上勉強扯出幾分笑容來,「今日陛下宴請百官,海修撰因何躲到此處?」
海晏臉上神色淡淡的,卻並不正視白夏,只拱手道:「下官實是不勝酒力,而且官位不過從六品,也入不得正殿,所以就鬥膽溜出來散散酒氣。大將軍是一品大員,又是在皇上眼前的,怎麼也離席了呢?」
白夏苦笑了聲:「跟你一樣,不勝酒力啊。」
海晏挑了挑眉,沒接話。
白夏看了看他,向前走了幾步:「海大人,可介意將你身邊位子空出來些讓我坐坐?」
海晏笑了笑,果真向後讓了些地方出來。
這一笑,眉眼彎彎,周身上下柔和了不少,更添了幾分靈秀出來。白夏看著他,不覺有些癡了。
「大將軍?大將軍?」見白夏的表情有異,海晏將聲線提了提。
「啊……」白夏回了神,不覺有些尷尬,「不是有意冒犯修撰,只是,你的面容與我一位舊識有幾分相似,是以一時之間有些忘情。」
海晏卻似對白夏的解釋不以為意,只偏了臉,看著天上的星星發呆。
若是別的官員,與自己坐這麼近,只怕早就纏上來搭訕獻媚了吧。這個海修撰,卻是與眾不同呢。白夏看著他的側臉,心中贊歎了數聲。早聽聞去年的進士中有一位年少才高的,人又長得俊秀,本應是狀元之選,卻在殿試時被皇上一句「如花之容,當為探花」而由狀元改點了探花。不過卻也因此,他入了翰林院,做了本只有狀元才可以當的修撰。職位雖不高,官評卻相當好。
「我聽人說……」白夏猶豫了片刻。二人共坐一石之上,風輕夜朗,暗香宜人,可是總這麼靜默讓他心中沒來由的增了一分虛浮,「聽人說,海修撰高中之後,沒有投師,這可是真的?」
海晏一笑,側目看了看他,淡然回道:「大將軍也喜聽旁人言?」見白夏面上略有尷尬之色,海晏坦言道,「不過這旁人所言也不虛假,下官的確拒絕了幾位老大人的美意。」
身處官場之中,卻又不找有力的靠山,又沒聽說這人有什麼家世背景,濁世之中何人可以獨作清流?白夏不禁搖了搖頭。孤高清傲者,又怎能在這吃人的官場上打拼?縱是年輕氣盛,過不得幾年,也是要被消磨光了的。
似是看出白夏心中所想,海晏笑了笑,和聲說道:「下官並沒什麼經天緯地之才,也沒有興邦治國的志向,能在翰林院當個修撰,靜靜地做我的學問讀我的書,不為食奔,不為衣忙,已是十分愜意舒懷。幾位老大人都是朝堂重臣,素時偶有分歧之時,無論身在何人門下,都不好自處。下官無非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雖然當時會覺得忿忿,但每年都有新的才俊遴選入朝,過得久了,自然也就無人惦記在下了。」
想得倒好,只是在這暗流湧動的名利場,想要獨善其身又談何容易。
見白夏面上幾分不以為然的神色,海晏只是挑了挑眉,未置一辭。易與不易,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再略坐了一會,海晏站起來身來,向著白夏一揖,言說不便離席太久,便告了個罪轉身離去。
白夏在石上又坐了會,覺得夜風微寒,有些無聊,也起來撣了撣塵,想要離開,卻又將目光在一旁海晏坐過的石上流連了許久,回味著方才那人淡然飄逸的模樣,終於戀戀不捨地走了。
白夏的身影消失在石徑的盡頭,不遠處假山石的陰影處轉出一人來,看著白夏的背影微微蹙起眉尖。月光下,膚色瑩潤,眉目清麗,那一點朱砂點在眼角,如美人的胭脂凝珠,正是早早離去的海晏。
一掃先前平和溫雅的態度,此時海晏的眼中多了幾分冷冽,嘴角勾起一抹不易讓人覺察的冷笑來。
夜色已深,宮中的酒宴也散了。宮門前,待各家來接的車馬都散了個七七八八,海晏才踱著步子緩緩走了出來。等得心急火燎的侍童脖子都盼得酸了,一瞧見自家的主子,連忙小跑上前:「少爺,您咋這麼晚才出來?」侍童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圓臉大眼,十分伶俐,海晏也十分喜愛他,見他過來,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笑道:「小墨硯等得心急了?你家少爺官職低微,這種場合總不好先離開,自是要各家大人先走的,否則會被人說失了禮數。」
墨硯撇了撇嘴,將海晏扶上自家的青色小轎:「少爺你總這麼不急不忙的,我真不知道您那麼辛苦來當這個官是為了什麼。」
海晏放下轎簾,喃喃道:「你又怎麼會懂……」
夜深露重,城中家家戶戶都已熄了燭火安寢了,海晏坐在轎中,身體隨著轎身搖晃著,耳中只聽到轎杆咯吱咯吱的聲響。心中憋悶得慌,便跺跺腳讓轎夫停了下來。
「少爺,怎麼了?」墨硯見他出來,連跟緊了上來。
「你們先回去,我四處走走。」海晏摘了官帽,脫了官服,露出下麵一襲青色的薄衫,「太悶了,我今夜不回,莫給我留門了。」
「少爺,您又要夜不歸宿?」墨硯皺著一張小臉,老大不情願,「您別總是去那種地方,要是嫌悶,讓小的陪著您走走也好啊。」
海晏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墨硯的鼻尖:「小家夥其實也想去見識見識吧,不過現在還不行,你年紀尚小,若再大個幾歲,爺自然可以帶你去玩玩。」
墨硯掙開海晏的手,噘著嘴嘟囔:「誰要去哪種地方了,少爺你才要小心,那裏有會吃人的妖怪!」
海晏眼神黯了黯,隨即又笑了起來:「小墨兒可真會說笑,你放心,爺心裏有數得很,保證不會把俸祿花光了讓你們喝西北風!」說完了,衣袖揮揮,人已經走了。
夜色沉靜,月似銀盤,柔柔在石板路上瀉了一地清輝。纖長身影漸漸遠離開,衣薄人輕,袖角輕揚,恍神時如御風而行,好似隨時會隨風飄走似的,幾分輕靈,卻又有幾分詭魅。墨硯渾身抖了抖,低頭搓了搓胳膊,有些兒冷了,今兒可真怪,怎麼腦子裏盡是些有的沒的。再一抬頭,自家的主人早已沒入夜色之中,沒有了蹤跡。小侍童又是一愣,心頭突地竄起一絲寒意,連忙掉頭,招呼著兩名轎夫抬著空轎疾疾地走了。
穿過幾條寂靜的街巷,前方傳來了絲竹喧鬧之聲。紅袖飄搖,燈影婆娑,脂粉的香氣溢滿了整條街道。用袖遮著頭臉,躲過路邊伸來的塗著紅豔丹蔻的手,海晏低頭快速穿過京城裏最著名的花街,繞到了後面一條僻靜的巷子。高高的灰色外牆,隔絕了內裏的滿庭春光,卻隔不住隱隱傳來的絲竹笙簫和似有若無的高吟淺唱。
推開不起眼的烏色木門,海晏的嘴角微微上揚,整個人也顯得精神了許多,平素淡淡的略有些孤離的神情也不知被他拋到了哪兒,雙眸燦燦,含了些許春意,若是被他那些同僚見了,只怕不敢再言與他相識。
門雖不起眼,牆裏卻是別有洞天。海晏所走的是側門,平素沒幾人走的,他自熟門熟路地向前行著,一路也沒見到什麼人影。也是,此時這院中之人大多在前面待客,留下的也都在各自小屋中與恩客雲雨,又有誰會注意到他。
繞過花廊,穿過水榭,這裏雖也有脂粉留香,但香氣清雅,只讓人迷醉卻不會令人生厭。看著面前亮著燭火的雙層小樓,海晏臉上的笑容更甚。
「什麼人?」一隻手臂突然攔在了他的面前,纖長有力的手,握著一柄薄如蟬翼的三尺青鋒。鋒刃尖利,劍身光亮,如一泓秋水,映入了月光。
「流觴……」有些無奈地出聲,海晏伸出食指將橫在面前的劍身輕輕向外推開,「你的秋水很鋒利的,不要動不動就拿來架在別人的脖子上,萬一哪天失手傷到了人怎麼辦。」
劍身一顫,那抹寒光只是在眼前閃了閃便被人收入了鞘中。
「你還知道回來!」雖是嗔惱,聲音裏卻帶著笑意。海晏也笑了起來。
「是啊,事兒太多,數數也有二三個月沒回來了。」
「我還當你作了官兒,便不想再回來與我們廝混了呢。」那人從暗處出來,上揚的眼角,高高束起的長髮,挺直的腰身,他有著過於凌厲的美貌,如一柄開了鋒失了鞘的寶刃,無法掩飾自身的光芒。
海晏看著他,不覺有幾分感慨:「如果你肯掛牌接客,我看鳳棲樓的頭牌早就易主了。」
曲流觴撇了撇嘴道:「清歌公子可真是看得起我,我除了這張臉還過得去,別的可是一無是處,讓我去待客,不把客人全得罪光了才怪呢。」
這倒也是,以曲流觴的爆脾氣,只怕是進來一個打一個,進來一對揍一雙,這鳳棲樓還想做什麼生意呢。
「進來吧,若見得你來,樓主一定會很高興。」曲流觴拉著海晏的手,將他拽入樓中。
鎏金獸首香爐中青煙嫋嫋,房中彌漫著如蘭似麝的香氣。清雅中帶著絲絲甜意,讓人身心都愉悅起來。海晏彎起了眼睛,臉上浮出溫雅的笑意。
「清歌,是你嗎?」略有些低沉的聲音響起,不高不低,不抑不揚,明明是淡淡的口吻說的,卻如有一隻長鉤直鉤到人心底,又酥又癢又有些痛。
「是我。」海晏脫去外袍扔給了還在他身後站著的曲流觴,然後坐在了椅子上大大伸了個懶腰,「呼,果然還是這裏最舒服了。」
曲流觴撇了撇嘴,向內行了個禮,拎著海晏的青衫掩門而出。
「這裏怎麼這麼熱?」海晏身著單薄的中衣,伸手在面前扇風,含笑的雙眸看著歪靠在床上的人。緋色的紗袍半敞著,裏面竟是沒穿什麼,露出大半截雪白的胸膛,襯著鮮豔的紅衣,更覺得誘人。一頭烏髮散著,星眸紅唇,手裏拿著一柄描金玉骨扇輕輕地搖著。聽到海晏抱怨,他抬了抬眉,輕笑了一聲:「不是這裏太熱,是清歌你的心靜不下來。」
「是呢。」海晏笑著,將身挪到他的旁邊,坐在床前的地上,把自己的頭靠在了紅衣人的膝旁:「這世上,有誰能見了哥哥你不會面紅耳熱的呢。」
「貧嘴。」扇子一收,他執著扇柄在海晏的頭上輕輕敲了一記,目光溫柔,神情恬適,「清歌,朝中可還有人欺侮你?若是有,告訴哥哥,我幫你教訓他們。」
「敢欺侮我的,哥哥你不是早就下手教訓過了麼。」海晏撈起垂在面前的一縷長髮,在指尖繞了一圈又一圈,「人心就是那個樣子,不能事事都依賴哥哥。何況,你也不能總欠人情吧。」
將頭髮拉回,摺扇啪地一聲打開,他輕輕搖著,半掩著唇:「你怎知是我欠別人,而非別人欠我?清歌,你只要記得,這世間,不管什麼人都不可靠,都不可信,別傻傻地著了人家的道兒。一切可利用的便拿來用,不可用的便斷然扔掉,不可用且不能為別人所用的,更要下得了手毀掉。記著這三句,我便不擔心你了。」
海晏笑了起來:「我是那種輕易便會著人算計的人嗎?我可是京中最出名的鳳棲樓樓主教出來的呢。」
他看著海晏,也翹起了嘴角:「是呢,鳳傾城教出來的人又怎麼會讓別人算計了去。」這麼說著,他的臉上卻浮起淡淡的譏色。
正與海晏聊著,門上突然響起三聲輕叩。
微微蹙眉,鳳傾城從床上站了起來,伸手開了門,門外,是曲流觴明豔的臉:「怎麼了?」
「前面有些亂子。」曲流觴伸頭看了看裏面的海晏,「祁王家的小王爺在前面纏著安寧,已經鬧起來了。」
他一挑眉:「祁王?京裏什麼時候有這麼號人物?」
海晏走至他身後說:「祁王是外姓,封地在蒼北沂州,當年先祖打江山時,祁家先祖拼死救過他,所以開國之後,便將祁家封了個親王,世襲至今,差不多六七代了。這個小王爺數日前才進京,聽說是祁王送來進太學讀書的。」
「讀書?讀的是什麼書。」他冷笑了一聲,「都讀到青樓楚館來了。」
海晏摸了摸鼻子,看著他的臉色:「祁家的小王爺,應該也是嬌縱慣了的,京裏的規矩不通,更加不會知道鳳棲樓的規矩。哥哥,您要不要管一下?不然安寧會很難做。」
他唇角一挑,一雙鳳眼斜睨著曲流觴:「有什麼好管的。若是安寧連這點小事都處理不了,以後還怎麼在我的鳳棲樓裏混下去?小曲,你在旁邊看著便了,別讓安寧傷到臉,傷到身體就行。你跟安寧說,若是擺不平,讓那個什麼王爺砸了樓裏的東西,我直接在他的例銀裏扣。」
曲流觴的嘴角扭曲了一下,眼角瞄了瞄站在一旁一臉無奈的海晏,然後點頭離開。
「怪不得流觴怎麼也不肯跟著你。」海晏直歎氣,「你對他們實在是無情。」
鳳傾城冷笑了聲:「無情?這世上多的是人吃人的事,若自己不能強大起來,總有一日會讓人吃了。你還想讓他們一輩子都待在鳳棲樓不成?」
鳳傾城說的在理,海晏也只能歎氣。
「說起來,你也有二個多月沒回來了哦?」鳳傾城突然挑起眉毛不懷好意地盯著海晏,看得他頭上冷汗直冒,身體連連後退,卻被鳳傾城一把扯住,「樓裏的清歌公子這麼久不露面,可是有很多豪客失望呢。」
海晏苦笑:「哥啊,別逗我了,我現在在朝中為官,很容易被認出來的。」
「誰能認出來!」鳳傾城撇嘴,眼波流動,便出萬般風情,「你應了我的,每個月要排出一夜來待客。」說著將人抓到妝臺前,強按著輕描淺畫起來。
一路被拖至前廳,海晏苦著臉抓著拉著自己衣領的人:「小曲啊,流觴啊,要不要這麼快啊,我才剛來,不要這麼快就出去吧,好歹讓我準備一下。」
曲流觴用滿臉不耐煩的表情回他:「少裝了,鼎鼎大名的清歌公子見客還要準備嗎?樓主已經幫你準備得夠漂亮了。你二個多月沒回來,知不知道少爺我少了多少花紅跟打賞啊。清歌,你今天努力點,多賺點銀子好補我的花紅!」
海晏眉毛都豎起來了:「你個死小子,滿腦子都是銀子,這麼想要銀子,你自己掛牌去啊,比拿花紅來得多多了也快多了!」
曲流觴卻不跟他爭,只一揚手,就把人從門後扔了進去。
寬大的前廳裏聚集著三十多個客人,或是等著翻牌子,或只是過來喝茶聊天的。鳳棲樓分了東西兩院,東頭是普通的娼寮,西院是小倌館。前廳在鳳棲樓的正中,沒點牌子的,或只是單純來這裏喝酒聽曲的客人便在此處,一樓有桌椅軟榻供客人休息吃喝,二樓坐著一排樂師,吹拉彈唱,將那些靡靡之音不斷送入客人耳中。有些暫時無人點牌的妓子小倌,也穿插其中尋找自己中意的客人。
曲流觴這一扔,海晏撞開了門前的琉璃簾,拉落了兩串簾線,嘩啦啦的一聲脆響,五色的琉璃珠頓時滾了一地。喝茶的,飲酒的,調情的,都靜了下來,將視線投向那裏。好在門簾與前廳之前還有一層屏風擋著,海晏才不至於狼狽地滾到人前去。他剛一爬起來,就聽到曲流觴清越的聲音高高響起:「清歌公子到!」
海晏聽見屏風後的騷動聲,無奈地扶額搖了搖頭。再抬頭時,面上神情已變,唇角含春,眼波流轉,整個人都變得嫵媚起來。
樓上的樂師曲調一變,原本旖旎的曲子琤琤琮琮,隱有高山流水之意。海晏踏著節拍,從屏風後緩緩出來。
天下最著名的青樓是京裏的鳳棲樓,天下第一的美女雖不一定在鳳棲樓裏,但天下第一的小倌絕對是非鳳棲樓裏的頭牌莫屬。鳳棲樓裏最有名的是四公子,清歌、安寧、白羽、青眉。這四人的容貌自是不必說,安寧擅奏,白羽擅舞,青眉擅歌,卻沒人知道清歌公子擅長什麼。清歌公子沒有鳳棲樓的水牌,不需像其他三人那樣每日待客,他只會在每月的月圓之夜出現,客人大都是提前好幾個月便來約的,只有出價最高的那位才可以入得門中與清歌公子見面,而見過的,提起清歌都是贊不絕口,又敬又愛。所以清歌雖然每月只見客一次,聲名卻遠遠高過其他三位公子,儼然成了鳳棲樓的頭牌。每天不知有多少人手捧萬金只為求見清歌一面而不得遂,今夜,清歌公子居然到了前廳,在場的人怎不覺得驚喜萬分。
樂聲中,清歌公子一襲墨衫青紗罩,烏髮雪膚,風姿翩翩,半掩著面,緩緩走了出來,那雙黑漆也似的眼睛只這麼一掃,所有人都覺得他在看自己一般,呼吸都有些不順暢了。
清歌公子緩步走到廳中,慢悠悠將遮著半邊面容的寬袖放下來。精緻的妝容在明亮的燈火下益發耀目炫麗,初一見,或者覺得還不夠絕豔,但他的五官清麗雅致,猶其雙目黑亮,顧盼生姿,竟是越看越美,越看越愛。那入骨的別樣風流就像有人用著幾十支鵝管在你心裏搔刮著,讓人心動不已。大家看著這傳聞中的天下絕色,一個個屏住呼吸等他發話,卻不料這清歌公子只是看了眾人一眼,然後淺淺一笑,又掩了半張臉緩緩退到屏風後了。直過了許久,這些呆愣的人才回過神來。
此時,廳中已換了一人,一身火紅的短打,額髮齊眉,臉上也用塊紅紗覆著,看不清面目,懷中抱著一柄長劍,劍鞘也是火紅色的。鳳棲樓的常客多半識得他,清歌公子的專職護衛曲流觴。
曲流觴清了清嗓子,揚高了聲音對眾人說:「今夜我家清歌公子破例待客,不過還是老規矩,只能待客一名,請各位有意與清歌公子會面的大人出價,價高者得。」
廳前立時一片混亂。
誰都知道,清歌公子只在每月十五才見客的,現在離十五還有些日子,而若是等到十五再與人競爭,又有誰可以同達官富賈相比,一擲萬金只得一夜呢?眼下廳中只有三十餘人,還有些是不好男風的,競爭者少,再加上剛剛清歌公子的淡淡一笑,那些有意思的客人怎會不搶得頭破血流。叫價一路上去,直到有人喊到了六千兩。曲流觴直皺眉,心裏失望得緊,心裏暗暗盤算,要不然,還是去找幾個清歌的常客來好了,這裏的客人看起來油水也忒不足了。
正想著,突然在身後響起一個聲音:「我出一萬兩!」
一萬兩總比六千要高出不少,曲流觴的眉頭舒開不少。回身望去,從門外走入三人,除了中間那個祈小王爺,旁邊兩位都眼生得很。這三人,錦衣玉帶,金冠玉簪,雖然年紀看起來不大,但瞧著氣勢舉止都是出身不凡的主兒。曲流觴的眼睛彎彎,心情益發舒暢。有錢人不少,肯大筆花錢的冤大頭少,而又年輕又俊俏的冤大頭更是少之又少。無論怎麼看,這三個金燦燦的人都是冤大頭中的極品啊。
「祁王爺,剛是您叫的價嗎?」曲流觴心情好的時候,聲音越發好聽,就像珍珠落在玉盤裏頭,叮叮咚咚的那麼清脆漂亮,讓人聽在心裏都覺得輕快舒坦。小祁王怔了怔,一雙眼睛盯在曲流觴的臉上挪不開了。剛剛在安寧那邊碰了個軟釘子,心裏正有些氣惱,可是見著這個連容貌也看不清的紅衣少年,他心中壓抑的火氣竟然就像落在水裏,咻地一聲就煙滅了。
「祁王?」曲流觴挑起眉毛來,這個小祁王既然出了價,怎麼盯著自己不放?
「啊,不是我。」小祁王回過神來,連連搖手。
「是我!」他右邊的白衣青年對著曲流觴笑了笑,向前踏了一步。
「您是?」
沒等曲流觴再問,白衣青年緊接著加了一句:「一萬兩,黃金!」
滿廳的人都是倒抽了一口涼氣,曲流觴也是一怔,這白衣青年對此夜分明是勢在必得。就按這場中客人的水準,七八千兩白銀明明就可以搞定的,他偏偏出價一萬兩黃金,黃金啊!曲流觴心中咆哮,老子為鳳棲樓當牛做馬幹一輩子也拿不到這麼多錢吧!
白衣青年見曲流觴的眼中突然露出憤恨之色,那一雙眼睛幾乎是帶著刻骨仇恨地,噴著熊熊火苗地瞪著自己,不覺有些心虛,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地問:「莫不是……少了?」
曲流觴嘴角抽搐,乾笑著說:「不少,不少了!」
隨後向廳中各人揮了揮手問:「還有出價比……一萬兩、黃、金……更高的麼?」這黃金二字幾乎是咬著牙叫出來的。果然,廳中一片死寂,那些先前還在叫價的客人都在用一種或是憤恨,或是驚奇,或是畏懼,或是羨慕的目光看著白衣青年,唯有曲流觴,他的目光中滿是對敗家子的痛心疾首……這種敗家法,還不如直接把錢交給他!
「恭喜恭喜,今日便由貴客拔籌了。」曲流觴初時笑得勉強,但想想,黃金耶,那他的花紅豈不也是黃金?這腦子一轉過來,他的笑聲立時由衷而發,笑得即暢快又滿足。
「不知貴客名姓?」樂歸樂,總也要知道這頭號冤大頭的來曆才行,鳳棲樓的規矩,不接來曆不明的客人。
「呃……」接口的是小祁王,從開始到現在,他的目光就沒從曲流觴的身上移開過,見曲流觴發問,立刻用手指著那白衣人,拿住了腔調,「小哥兒不識得他嗎?他可是我朝位極人臣的一位呢!」說著眨了眨眼睛,「若小哥兒能猜出他的名字,小王便送你一件小玩意兒。」
這敗家的小祁王送的小玩意兒怎麼可能不值錢?曲流觴笑得眼都找不見了。
「若論朝中最年輕有為的大人,自然是大司馬大將軍白夏白大人了!一直聽說白大將軍是天下數一數二的俊才,如今一見,果然名至實歸啊。」
小祁王從懷中摸出把摺扇搖了搖,斜目看了看曲流觴道:「小哥兒只管看著白大將軍,莫非這天下才俊中,小王卻是排不上號的嗎?」
曲流觴眨了眨眼:「卻不知您是哪位王爺?我們這種粗卑之人,實在是眼拙得緊。」小祁王之前與安寧糾纏,他只是在暗處戒查,所以他知道小祁王,小祁王卻不認得他。
小祁王哼了聲,卻從手上褪下枚玉扳指來。瑩潤潔白,幾近透明,戒指身上幾道鮮紅的玉紋如血絲一般,煞是搶眼。
「本王是祁王世子,今天卻是頭遭來。這小東西賞了你罷。」說著便將扳指扔了過來。
曲流觴揚手接了,觸手微溫,滑膩非常。他是個識貨的,這扳指一見便是個價值不斐之物,若在尋常人家,那是能當傳家寶的,當即開開心心地收下來。
「小哥兒叫什麼?本王下回來找你。」小祁王見曲流觴爽快地收了自己的禮物,心裏也有幾分得意。
「小人姓曲。」曲流觴笑了起來,「是這裏的護院……」
護院?小祁王怔了一下,他以為……這麼出色的少年,怎麼也應該是這樓中的有點名氣的小倌,說不定是四大公子中的一個。
「只是護院哦。」曲流觴甜甜地笑,「希望小王爺可以常來我們鳳棲樓玩兒。」
不再理會小祁王有些發青的臉色,他將身側開,對著白夏一躬身,伸出右臂說:「請!」
白夏眉頭只是略皺了一下,視線掃過站在左側的另一個人的臉,之後不發一言跟著曲流觴走出了前廳。
白夏前腳離開,小祁王後腳就要跟上,卻被在前廳侍候的小廝們攔了下來。
「對不住,對不住,清歌公子只能見一位客人。」
小祁王雙眉一豎,用扇柄去敲那小廝的腦袋,罵道:「你是哪裏來的奴才,連本王的路也敢攔著?小心我把你這裏拆了。」
「祁王世子要拆哪裏?」頭頂上突然傳來的聲音讓小祁王嚇了一跳,抬頭看去,見一個穿著緋色紗袍的男人正倚在二樓的欄杆上,手托著下巴,含著笑看著他。
小祁王向後退了一步,瞇起了眼睛。
緋色紗袍半繫半開,隱隱露出下麵雪白的肌膚,烏色的髮極長,直垂至腰間,潤澤黑亮,鬆鬆地繫了一束。他的神情有些慵懶,眼神卻相當凌厲。分明是讓人見之忘情的絕色,但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讓人不敢輕易接近,就好似豔麗的毒花,明明嬌豔美麗,香氣撲鼻,卻讓人不敢靠近,因為靠近的後果無法承受。
小祁王臉色變了變,朗聲笑道:「怪不得人人都說鳳棲樓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樓。今夜看來,果然名不虛傳。本王所見之人,無一不是海內少有的絕色。不知這位公子是哪位?白羽公子還是青眉公子?」
「不對哦!」他笑得溫柔,微微有些沙啞的聲音充滿了誘惑,「小王爺不妨再猜一猜?」
楔子那一天,似是要墜下來的天幕如鉛一般沉重地覆著,空氣中快要漫溢而出的水氣悶得人直喘不過氣來。青翠蔥籠的山林也變得陰鬱模糊,靜謐卻又讓人心生恐懼。信陽城外八十裏的驪山腳下,朱簷青瓦的信陽宮連綿數里,隱於青綠之間,莊嚴奢華,盡顯著皇家的氣派。信陽離都城只有三百里,並不十分遙遠,聽說皇上偶爾也會來信陽遊獵。信陽宮中的宮人加起來數以千計,許多人便是在這華美巨大的金籠之中虛過了一生,也不知有幾人能見過真龍天子的模樣。天色近暮,信陽宮東側一個小小的偏門突然「吱呀」一聲被人打開。二個年輕的宮侍探頭向外張望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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