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愛遠行

媒體推薦：【媒體評論】
「安樂死本來就話題性十足，在皮考特的詮釋下，儼然成為對於愛情的省思……她在書中幾個主要角色的性格中注入款款深情，透過敏銳的角度，引領讀者探索並權衡愛情。」——《出版人週刊》

「《當愛遠行》是一本沈靜又力道十足的小說，檢視愛情與忠誠，以及勇氣與原諒之間的界線……皮考特筆觸細膩，切入角度銳利，精準掌握微妙複雜的人際關係。」——《波士頓環球報》

「皮考特優雅的筆調，不止為讀者帶來好看的故事和魅力十足的主角，安樂死與原諒這兩個難以抉擇的深刻議題，更是發人深省。」——《Booklist...

那天，當她開口要他殺她的時候，手上還抓著一件紅色的馬球衫，用來裝衣服的箱子已經有了七分滿。箱子最上面放的是她在手術前穿的胸罩。當時，他拉住她的雙手。「我要你殺了我，」她說。
「妳開玩笑，」詹姆士回答。「絕對不行。」
瑪姬抽開手，馬球衫掉到兩人中間，宛如一潭血水。「詹姆士，讓我離開，」她說。「你太自私。」
那個時候，瑪姬瘦弱的肩膀似乎承受不了堅定的力量，開始顫抖，詹姆士全都看在眼裡。他坐在床上，知道自己即將要說出最殘忍的話。「不，」他對她說。「妳才自私。」
她繞到床鋪的另一邊沉沉地坐下。兩個人都低著頭，雙手放在腿上，彷彿兩尊小雕像。「我有權力自私，」瑪姬的語調十分尖酸。「這是這個身軀還能留給我的少數特權之一。」
詹姆士檢起紅色的馬球衫，丟進她的抽屜裡。他伸手拿起紙箱裡的胸罩，絲緞般的衣料從他的指間滑落，接著，他把內衣也塞回了瑪姬的抽屜。
那天，他們上床用最舒適的姿勢入睡，瑪姬的背靠著他的前胸，他一隻手壓在枕頭下，另一隻手握住瑪姬的一側胸脯。夜裡，他的手指放鬆，手掌刷落到她胸前平坦的位置，這時候他醒過來，觸摸她的傷口。
她猛然倒抽了一口氣。
「我弄痛妳了嗎？」
瑪姬在他的懷裡轉身。「哪一方面？」她問話的時候直視他的雙眼。
在那天之前，她也曾經用這種方式看過他。詹姆士覺得這就像神話裡蛇髮女妖梅度莎的眼神，只要看一眼，他就動彈不得，無法思考。但是這一次，就在瑪姬凝視他的時候，他發現她微微地將眼睛睜得更大。於是他知道她過於疼痛，無法懇求。
他一直沒辦法去想像瑪姬的感受：她每晚都得帶著懷疑入睡，不知道自己在隔天早晨是否會醒來；當她看著浴室的鏡子時，只能見到凹陷的雙眼和一塊塊的落髮，原來應該是乳房的地方，到了這個時候也只剩下參差的疤痕。然後，只因為自己還能靠雙腳站立，清楚看到臉孔，她還得要感謝老天的慈悲。
詹姆士只知道在他每天晚上親吻妻子過後，會閉上雙唇鎖住壓力，在心底未雨綢繆地向她最後一次道別。這個感覺絕對不可以化作語言，因為這只會加深她的恐懼。他知道有時候自己會為了檢查她是否還在呼吸而醒過來，明白自己很累，每天都得強迫自己掏出更多的精力。
當時先開口說話的是詹姆士。「妳何不吃安眠藥？」他問。「我幫妳買，事後不要打電話叫救護車。」
在那個陰鬱的黑夜裡，房子發出各種聲音，就算是談論生死，似乎也能舒解壓力。瑪姬伸手碰他的前胸。她在漆黑當中伸手，手掌仍然準準地覆在他的心窩上，彷彿她知道自己會一路帶走他的心。「我想要你碰觸我，」她說。「在我臨走的那一刻，我想要你把手放在我身上。」
她翻身俯趴，用雙肘撐起自己。想到終於可以控制這場夢魘，瑪姬不由得雙眼發亮，臉上的笑容真誠。「現在就下手，」她說。「在你失去勇氣之前趕快動手。」
詹姆士翻過身去，不想看她。「好，」他嘀咕。「我先去拿槍，然後再朝妳的後腦勺開槍。要不然我也可以掐住妳的脖子前後搖晃，讓妳頸骨斷裂。」
他知道這種表現太殘忍。但是在那個時候，他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別的方法可以將她帶回真實世界來。他感覺到瑪姬伸出手穿到他的手臂下方，然後緊緊環住他。「用枕頭，」她說。「這樣才不會痛。」
他一直沒說話，她以為他睡著了。詹姆士將她拉到身邊的時候，天色正好漸亮。「我要和妳共度這個週末，」他說，這個協議下隱藏的意義讓他有些頭昏。「時間和地點由我選擇。」
瑪姬表示同意。詹姆士推開她，跑進浴室裡嘔吐。
在週六的早晨，他們從冰箱裡拿出所有吃得下的東西，用野餐的方式共進早餐。兩人爬到了屋頂，來到後方那扇取代二樓狹窄傾斜天花板的天窗邊。華契爾．史皮力克當天出門拿報紙的時候看到他們，還要兩人小心，免得摔下來。詹姆士本能地圈緊坐在他身邊的瑪姬。「我可以跌斷頸子，」她對他低語，接著咯咯發笑。「想想看，這樣可以為你省下多少麻煩。」
兩人不由得大笑，直到最後發現自己為何而笑，才又靜下來互相擁抱。
詹姆士問她接下來想要做什麼。瑪姬表示想打包，他抗議，說這不是度過生命最後幾天該做的事。「我們去做一些從來沒做過的事，」她說，他不知道這會是什麼，去租成人片？從飛機上往外跳？還是開車到佛羅里達州？
她想要到電影院去，學青少年坐在最後一排耳鬢廝磨。詹姆士不記得他們選了什麼片子，那不重要。他解開了她襯衫上的釦子，把指頭探進她的牛仔褲下，電影在瑪姬的皮膚上映上藍色與綠色的光芒，最後，他在瑪姬手中得到解放。
那天晚上，他們在一個時髦的餐廳共進晚餐，然後跟隨著月亮，開車到勒諾克斯。既然兩個人都打扮得宜，於是興致一來，決定不請自到，偷偷參加一場陌生人的婚禮。詹姆士和新娘的父親閒聊了十分鐘，一旁的瑪姬忍不住大笑。幾年前的一個夏天，瑪姬曾經幫兩人報名參加社區的舞蹈教室，那晚，兩人踩著當年學來的吉特巴舞步左旋右轉，瑪姬洋裝背後的汗痕明顯可見，到了這時候，他們才發現賓客全都圍到他們身邊來大聲喝采。
接著，他們開車去到伯克郡的一處山隘小道，在路上過夜，一覺醒來看到陽光潑灑在峽谷之間，彷彿艷紅的葡萄酒。他們身上仍然穿著前一天晚上的套裝和絲洋裝，兩人脫掉腳上的鞋襪，踏過山腳下的一整片螃蟹草，想要尋找幸運草和瞇著眼的報春花，還想找些扁平的石頭來打水漂。兩人臉色紅潤，開車回家一起沖澡。接著，他們坐在床上觀賞繁星。
週一早上，就在兩個人快要踏出大門之前，瑪姬一把拉住了詹姆士的手臂，將他拖回臥室，扯掉了他的衣服，他和她一起躺到床上，帶著未曾有過的怒意和她做愛。
最後，他開著車載她來到威洛克，在堂弟家門口停了一下。他事先在電話簿裡找出堂弟的地址，然後在當地加油站買了地圖，標出地點。「他會接手處理的，」他對瑪姬說，兩個人把車子停在對街，並肩坐在車裡。「他是一家人。」
到了這時候，瑪姬似乎才終於想到詹姆士得留下來面對後果。「會發生什麼事？」她問。
詹姆士對她微笑。「誰在乎？」他說。「反正妳離開後，短期之內我不會有什麼計畫。」
那天瑪姬很疲倦。儘管吃了止痛藥，連續幾天的活動仍然讓她無法消受。大部的時間裡，他們都留在旅館的房間裡。到了晚上，他們就著瓶口喝香檳，瑪姬挑揀比薩上面的香腸，對他說出她心裡的期待。「你應該要再結婚，」她說。「你會是個好爸爸。」
要他再去考慮瑪姬以外的任何人，簡直荒唐。但是他沒有說出來。
「我要你再婚，」她繼續堅持。
詹姆士瞥著她。「我覺得妳要我做的事夠多了，」他說。
「你還會再戀愛，」瑪姬沾沾自喜地說。「到時候你會高興我們曾經有這番對話。」
詹姆士站起來走到窗邊，威洛克慢慢進入夜晚。「不可能會有像妳一樣的人，」他說。
「希望沒有，」瑪姬大笑。「我會是絕無僅有的。」
「的確，」詹姆士說，轉過身來看著妻子，發現他們已經開始將她放在過去的時空中。「現在也是。」
他們再次緩慢纏綿做愛，瑪姬哭了出來。詹姆士在半夜醒來，兩人的腿還交纏在一起。「妳想要知道動手的時間嗎？」他貼著她的髮梢輕聲說話。「在妳睡著的時候好嗎？」
「喔，不要，」瑪姬喃喃地說，她的雙唇靠在他的脖子上。「我得和你說再會。」
事發之前，她先親吻他。她用力拉扯他的頭髮，他痛到流出了眼淚。我也會為你這麼做，瑪姬堅定地說，詹姆士點點頭。但是他知道自己永遠不會開口。他絕對沒辦法離開她。
她躺在前一天用過的枕頭上。早上七點三十二分，他拿起自己用過的枕頭壓住她的臉。她拉住他的手腕，掀起蓋住嘴巴的棉質枕頭套。「有你的味道，」她說，然後微笑。
當時是早上七點三十八分。

那天，當她開口要他殺她的時候，手上還抓著一件紅色的馬球衫，用來裝衣服的箱子已經有了七分滿。箱子最上面放的是她在手術前穿的胸罩。當時，他拉住她的雙手。「我要你殺了我，」她說。
「妳開玩笑，」詹姆士回答。「絕對不行。」
瑪姬抽開手，馬球衫掉到兩人中間，宛如一潭血水。「詹姆士，讓我離開，」她說。「你太自私。」
那個時候，瑪姬瘦弱的肩膀似乎承受不了堅定的力量，開始顫抖，詹姆士全都看在眼裡。他坐在床上，知道自己即將要說出最殘忍的話。「不，」他對她說。「妳才自私。」
她繞到床鋪的另一邊沉沉地坐下。兩個人都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