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輕放

名人推薦：真實說出我們的處境　　　
文／蔡淑慧（先天性成骨不全症關懷協會理事長）

本協會（先天性成骨不全症關懷協會，原玻璃娃娃協會）是由成骨不全症患者及其家長所組成，特別能感受本書中主角(病患父母及病患)的心情感受及轉折。
別人看似極平常的活動，為什麼我的小孩會骨折了；一般養育、就學、就業的人生歷程，為什麼我的小孩會如此三翻四折，受到別人的排斥與拒絶，當初將他們帶到這個人世間，是否是錯誤的決定？..諸如種種都是父母心中的痛，但他們都決定勇敢地承擔起，努力教育、保護自己的小孩，當孩子的代言人為孩子爭取...

│序幕│
夏洛特‧2002年2月14日


凡事皆會破裂。玻璃、碗盤、以及指甲。汽車、合約、以及洋芋片。你可以破紀錄，你可以破除事物的本質，例如馴服野馬（to break a horse），或是換零錢（to break a dollar）。你可以化解尷尬，主動「破」冰。時間可以中斷破裂，例如，咖啡時間（coffee breaks），午餐時間（lunch breaks）。監獄的防守可能會被突破，犯人因而逃獄（prison breaks）。破曉，破浪，破音。鏈結會破裂。沉默也可被打破，狂熱也是。

在我懷孕的最後兩個月裡，我列出這些事物的清單，原本是希望能讓妳的出生更容易些。
承諾會被打破。
心會破碎。
妳出生前一晚，我從床上坐起，想在清單裡加一點東西。我在床頭桌上胡亂抓找紙與筆，但尚恩把他溫暖的手放在我腿上。夏洛特？他開口問。一切都還好吧？

我還來不及回答，他便把我拉進懷中，緊貼著他，於是我覺得很有安全感，再度睡著，忘了寫下我之前夢到的事情。
直到幾個星期後，當時妳已出生，我才想起那晚我是夢見什麼而醒來：斷層線。地球就是從這些地方四分五裂的。這些都是地震的起源，也是火山爆發之處。換句話說：世界正在我們腳下崩裂；我們腳下根本不是堅實的土壤，那只是錯覺。

妳在沒人預測得到的暴風雪中出生。後來氣象員說那是東北暴風雪，本來應該是往北吹向加拿大的季風，卻突然轉向成為暴風雪，侵襲新英格蘭海岸。本來新聞正在播報一段愛情背後的動人歷史──一對高中時期的男女朋友，數十年後在養老院裡重逢且再婚。結果電視台暫停這則專題報導，開始不斷重複報導暴風雪的強度，以及因冰雪襲擊而停電的社區。小愛當時正坐在廚房餐桌旁，把色紙剪成情人節卡片，我則望著六呎高的風雪拍打著玻璃落地窗。電視播出好幾部汽車滑出路面的畫面。

我瞇著眼盯著螢幕上巡邏警車發出的藍色閃光，那部警車停靠在一部翻覆的汽車後面。我想知道駕車的警官是不是尚恩。
落地窗發出一聲尖銳的聲響，嚇了我一大跳。「媽咪！」小愛大哭，她也被嚇到了。
我及時回頭，看見一顆冰雹第二度襲擊，在大片玻璃上敲出一個和我指甲差不多大小的裂縫。就在我們眼前，它擴散成一張像我拳頭般大小的碎玻璃網。「爹地待會兒會修理。」
我的羊水就在這時破了。

小愛低頭望著我雙腿之間。「妳發生意外了。」
我搖擺著走到電話旁。尚恩並沒有接他的手機，於是我打給值班警員。「我是尚恩．歐齊福的太太，」我說。「我快生了。」值班警員說他可以派一部救護車，但可能需要一點時間──所有的救護車都派出去支援汽車事故了。

「沒關係，」我想起我生妳姐姐時歷經很長的分娩時間。「我也許還能撐一陣子。」
突然，一陣強烈的陣痛讓我痛得踡身向前，話筒掉出手中。我看見小愛注視著我，瞪大了眼睛。「我沒事，」我撒謊，努力保持微笑，直到雙頰發痠。「電話滑掉了。」我伸手撿起話筒，這次我打給派普，她是我在這世界上最相信的人，她一定可以救我。
「妳現在不能生，」她說，雖然她再清楚不過了──她不只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婦產科醫生。「妳的剖腹是排在星期一。」

「我想，我肚裡的孩子不可能看到妳的留言，」我倒抽一口氣，咬緊牙，抵抗另一波陣痛。
她並沒有說出我們兩人心裡都在想的事：我不能用自然產的方式把妳生出來。「尚恩人在哪裡？」
「我……不……知──噢，派普！」
「深呼吸，」派普立刻說，於是我開始呼氣，呼呼吸吸，就像她之前教我的那樣。「我會打電話給吉安娜，告訴她說我們馬上過去。」
吉安娜是戴爾索醫生，她是專攻母胎醫學的產科醫師，八個星期前在派普的要求之下，她才加入。「我們？」

「難道妳打算自己開車嗎？」
十五分鐘後，我為了打發妳姐姐不停的提問，只好把她安置在沙發上，打開〈藍色狗狗〉卡通節目。我坐在她身旁，穿著妳爸爸的厚外套，這是我現在唯一穿得下的衣服。

我第一次去醫院生孩子的時候，打包了一個袋子，站在門邊等候。那時我擬了一套生產計畫，還錄了一卷可在產房裡播的音樂。我知道分娩很痛，但得到的報償將會是無價的獎品：我等候了好幾個月的孩子。我第一次去醫院生孩子時，是那麼興奮。

這次，我的心情很平靜。妳在我體內會比生出來更安全。
就在此時，門突然被打開，派普洪亮的聲音及她那件亮粉色的大衣佔滿整個空間。她的丈夫羅伯跟在後頭，抱著手上正把玩著一顆雪球的艾瑪。「〈藍色狗狗〉？」羅伯說，然後坐到妳姐姐身邊。「妳知道嗎？這是我最愛的節目……僅次於〈傑瑞脫口秀〉。」

他是來幫忙照顧小愛的。我壓根兒沒想到我去醫院生妳時要由誰來照顧她。
「現在開了幾指了？」派普問。
我現在每隔七分鐘陣痛一次。就在另一波陣痛像狂濤般襲捲我時，我緊抓著沙發的扶手，數到二十。我把注意力放在玻璃門上的裂縫。
冰霜的軌跡從裂縫的中心點呈漩渦狀向外散開。它同時是美麗又嚇人的。
派普坐到我身旁，握住我的手。「夏洛特，一切都會沒事的，」她承諾。因為我是傻子，所以我相信了她。

（未完）

│序幕│
夏洛特‧2002年2月14日


凡事皆會破裂。玻璃、碗盤、以及指甲。汽車、合約、以及洋芋片。你可以破紀錄，你可以破除事物的本質，例如馴服野馬（to break a horse），或是換零錢（to break a dollar）。你可以化解尷尬，主動「破」冰。時間可以中斷破裂，例如，咖啡時間（coffee breaks），午餐時間（lunch breaks）。監獄的防守可能會被突破，犯人因而逃獄（prison breaks）。破曉，破浪，破音。鏈結會破裂。沉默也可被打破，狂熱也是。

在我懷孕的最後兩個月裡，我列出這些事物的清單，原本是希望能讓妳的出生更容易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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