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第一本鯨魚小說,鯨魚迷必讀的文學作品
.透過主角赫連麼麼的生命回溯,探索存在與死亡的意義
.作者全新親繪二十張素描插圖,展現鯨魚各種靈動姿態,以繪本形式重新詮釋赫連麼麼的故事
.紅點設計獎得主擘畫風雅版面,以藍、黑兩種色調呈現小說情節
上個世紀,一頭鯨魚游進劉克襄的腦海,成為台灣第一本鯨魚小說的主角,陪伴讀者度過流星般爍亮的時光,或許也微微觸動了某些敏感的心靈。
時隔二十四年,這頭鯨魚再次在作家的筆觸活躍。透過繪畫,作家彷彿潛入海洋深處,緩緩貼近這巨大的生物,摸索牠身體每一部位的結構,進而以繪本故事重新詮釋赫連麼麼的生命座標。
赫連麼麼是一隻平凡的座頭鯨,牠的打鬥戰績不突出,但是擁有其他鯨魚沒有的想法,一種對正常生活質疑的態度。打鬥、交配、繁殖、集體覓食等理所當的事,赫連麼麼卻覺得困難。牠喜歡唱歌,和自己對話,這些都是其他鯨魚鄙視的。老年時,赫連麼麼踏上了背離舊秩序的旅程,在邁向生命終點的過程中,牠時而疑惑,時而率性……
作者簡介:
劉克襄
總是風塵僕僕的模樣,在山林小徑,在鄉鎮老路,在城市角落熱血地踏查。與人交往率真誠摯,惟面對動物收斂情感,盡量抽離地觀察。
台灣自然寫作的闢路要角,以鳥類生態散文為起手式,之後觀察對象擴及花草蟲獸,涉獵廣泛,創作題材涵蓋自然生態、蔬果、古道、鐵道、旅行、人物等,作品揉和自然因子多樣呈現。
動物故事系列是台灣較少見的創作類型,展現他長年習染自然的思索與視野。每一本都嘗試新的敘述形式,屢獲佳評,也默默發揮影響,譬如《風鳥皮諾查》被喻為第一本台灣本土動物小說,獲當年開卷十大最佳好書獎,迄今仍是諸多中小學生的課外閱讀經典;《永遠的信天翁》獲台北國際書展小說類大獎,數年後更牽引日人到彭佳嶼進行短尾信天翁的復育評估;《虎地貓》不僅以多元方式呈現街貓的處境,對其群體的互動關係更有獨到見解。
劉克襄臉書:www.facebook.com/avian007
作者相關著作:
《風鳥皮諾查》《永遠的信天翁》《豆鼠回家》《野狗之丘》《虎地貓》《11元的鐵道旅行》《男人的菜市場》《兩天半的麵店》《十五顆小行星》《四分之三的香港》
章節試閱
8
灰濛濛的水面,一頭雌鯨伴護著幼鯨泅泳而過。赫連麼麼高興地向前游去。未料,差點撞上一道矗立在前的物體,牠還以為是岩壁。定神一看,竟是一頭壯碩的雄鯨!下額與頭上的茗荷介閃閃發亮。牠尚未見過如此氣勢凌人的雄鯨。
來者是這對母子的護衛鯨,還未鑑別,立即認定赫連麼麼是侵入者,早就擺好作戰的準備;牠也不像其他護衛鯨先吹氣泡,做出水泡網恐嚇,或者如燈籠魚般膨脹胸部。這頭護衛鯨直接就要和赫連麼麼對陣,做衝撞,一決勝負。
赫連麼麼體型並不比對手小,卻有點怯場,何況心理並未有準備。但牠還是勉強鼓起勇氣,迅速繞個圈,回過頭,對準這頭護衛鯨。
遠看時護衛鯨的身體因茗荷介過多,近乎灰白,如一團濃厚的雲層。赫連麼麼按往例小心地保持距離,仔細觀察。護衛鯨早已在那兒等候多時,一看赫連麼麼仍在躑躅,按捺不住,轉而先發動攻擊。
赫連麼麼從未見過如此急躁的鯨魚,趕緊閃到一旁。護衛鯨未料到攻擊會落空,生氣地轉過頭後,不斷吐氣泡,形成巨大的水泡網。牠在責怪赫連麼麼不遵守規矩。
這頭護衛鯨的確有權埋怨,因為赫連麼麼並未遵守打鬥的規定。兩頭鯨魚對陣之後,無論如何,都不能臨陣退場或避開。赫連麼麼剛才的行徑是非常不禮貌的動作,而且,對一隻雄鯨本身而言是十分丟臉的事。
是牠!赫連麼麼終於認出牠。就是那頭尾鰭特別灰白、利若尖刺的鯨魚。上一回,赫連麼麼的背就是被牠所劃傷,疤痕一直留在背上。兩三年未見,這頭護衛鯨顯然又壯碩許多。
想到背部的傷,一股怒氣全上心頭。現在,赫連麼麼浮在那兒像一艘整裝待命的戰艦。
護衛鯨似乎也記得赫連麼麼了,而且,牠發現,閃躲後的赫連麼麼似乎燃起一股戰鬥的慾望,但這也激發牠更大的鬥志。
終於,牠們像一對雄鹿在草原競技,向對方衝過去,彼此以尖利的犄角對撞後,頭額之間發出了慘烈的喀吱聲。牠們以額頭碰撞時,一併傳出茗荷介激烈摩擦、連續斷裂的巨大刺耳聲。
在和其他鯨魚的打鬥裡,赫連麼麼頭一回在對撞之後有著全身劇烈震動、不知身處何地的暈眩感。牠的眼角與額頭都溢出鮮血,身子像軟木栓無力地隨水漂浮了一陣。
等牠勉強恢復意識,再找到護衛鯨的位置時,對方似乎已經等了許久。赫連麼麼也不管那麼多,一鼓作氣,扭腰擺尾,模模糊糊地就往護衛鯨的方向再度衝過去,一條如彩帶的血絲也自其尾後流出。
這一次,互撞之後,牠們不由自主地被相互的衝力推出,全身近乎一半都躍出水面,再各自向後仰倒,轟然激濺出巨大的水浪。
競技至此全部結束,勝負也告分曉。赫連麼麼浮出水面透氣,再深潛入海。
打鬥的目的是求得對手的退讓,接著是,雌鯨的認同。赫連麼麼不僅未找到護衛鯨,也沒有再看到雌鯨或幼鯨。
這回牠的額頭傷口更大了,血流使右眼幾乎看不清,左眼上方也腫若小山丘,疼痛萬分。
牠又被打敗了嗎?赫連麼麼裝作若無其事地浮出海面,使盡吃奶之力,努力地噴氣、拍水。
從這次以後,牠才知道這頭鯨魚就是白牙。
9
嘴角下顎又隱隱作痛。
赫連麼麼知道一定是附著在身上的那些白色小怪物又在蠕動。赫連麼麼稱呼的白色小怪物就是茗荷介。茗荷介依附在鯨魚身上生存,隨著鯨魚一起成長到一個階段,每每讓鯨魚有種類似蛀牙的周期性疼痛。
決定溯河,向西航行後,這種疼痛愈來愈嚴重,還夾雜著一種墜入深淵的窒息感。赫連麼麼渾身就這麼給牽動地相當不舒服。
反正就要溯河了,牠也顧不得禮教。尾鰭擺高,一頭即栽入河床下,磨個痛快。可是,河床下都是汙泥,缺少石頭。牠沾了滿頭汙泥,差點連噴氣孔都堵塞,趕忙再衝出河面透氣。
茗荷介不僅定期發作。鯨魚年紀愈大,茗荷介活動得也愈頻繁。如果是在額頭發癢,聰明的鯨魚只要選好地點,浮出水面,等待海鷗或其他海鳥,飛降在自己的背鰭上,讓牠們興奮地啄食,飽餐一頓。這種功效就像小鳥幫鱷魚剔牙一樣有用,是一種享受。
但茗荷介若在嘴角下顎活動,情況就非如此樂觀。那會變成一種折磨,一種抑鬱。牠只能游到海床,像鴕鳥埋頭、海鯰鑽泥,不斷地將頭胡亂地與海沙摩擦,藉以消除痛苦。
「這些鬼靈精一定知道我的意圖。」牠略帶嘲謔地苦笑。
這些茗荷介也好像永遠啄食不完、磨蝕不掉。過一陣子,又會再大量出現,順著水勢,拓散成一整塊,或一整排硬甲般的殼堆。在新陳代謝下,死去的也留下空殼,活著的繼續在空殼上增加新殼,開拓新領域,瘤一樣增殖。愈積壓,鯨背愈崚嶒。年紀愈大者,模樣愈是嚇人。赫連麼麼始終認為自己一定有一副可怕的形容。
茗荷介附著於鯨魚的生活,赫連麼麼認為是最殘忍而無奈的事。它讓你無從質疑、無從憎恨,好像認定天生就是需要吃這種苦直到老死才是生活。茗荷介也在出生時隨著一頭鯨魚的成長而增加。牠老去,死了,屍骨不在,那些茗荷介才無法依存。所謂鯨亡,茗荷介才亡,確乎此也!
赫連麼麼的嘴角下,最厚的部分高達三四公分,占據不小的面積。凹凸不平的茗荷介像鋸齒般堅硬、銳利,不僅成為額外的防身盔甲,更是攻擊的利器。可是,赫連麼麼年紀已大,茗荷介也跟著退化,像隨時會鬆動、脫落的牙齒。
茗荷介愈多,疼痛愈大。但為了求偶期爭鬥的成功,雄鯨們多半願意承受這種折磨。年輕時,為了使茗荷介增多,許多雄鯨平常即沉潛不動,如水母般半浮在固定深度的水中,藉以增加茗荷介的附著。很少雄鯨會不顧一切,鑽到海底摩擦。這種動作既不優雅,也常被譏為自殘、不尊重自己的敗德表現。身上有許多尖利的茗荷介是雄鯨成熟的標誌。
赫連麼麼為自己剛才鑽到河床的行為啞然失笑。但牠也不是那麼信奉水母式的訓練法,非要許多茗荷介不可。
至少對牠而言,有時牠並非一定要當護衛鯨。牠只是不服氣,自己每天都很認真地訓練,比其他鯨魚花更多的時間,可是打鬥的成績並沒有因此比其他鯨魚突出,仍是輸多贏少。這使牠愈來愈氣餒,牠難過的也不是被打敗了,而是努力之後仍有這種不成正比的結果。
11
第三次遇見白牙的那一年冬季,赫連麼麼對成為護衛鯨一事,反感到達了極點。雖然對打鬥充滿厭倦,可是,牠又想不出排解的方式。鎮日渾渾噩噩地過日子,情緒陷入相當的低潮。
當時白牙早在牠身邊觀察了好一陣子,牠仍未察覺。終於,有一回,白牙游到牠面前,擋住去路。同時,在牠面前吐出大量水泡,故意講一些充滿挑釁的話,「怎麼啦?你看來好像是這個海域上最大塊的烏雲。」
赫連麼麼毫不理會白牙,逕自繞圈游走。
「鯨魚是快樂的族群。」白牙緊跟在後,企圖引赫連麼麼生氣,「我們一齊努力,製造水泡網,合捕磷蝦,也賣力唱歌、遊戲。」
然後,牠又屢屢擦撞赫連麼麼側腹,惡意笑道,「你一定不敢跟我再打鬥一次。」
一連數回後,赫連麼麼終於忍耐不住。大幅繞個圈,擺出打鬥的姿勢,遠遠地等待白牙衝過來。白牙看牠做好準備,高興地搶占一處順流的位置,發動攻勢。
牠急切地衝向赫連麼麼。可是,接近碰撞時,牠突然發現赫連麼麼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是僵在原地,茫然地望著。一副空洞的眼神,望著牠,不,望著牠後面不知是什麼的東西,純然就是要挨打。眼看就要撞上,白牙急忙收勢……
13
赫連麼麼繼續潛泳,時而小心地浮出遠眺。天空越來越清澈,星星似乎因了寒冷而緊縮著,又遠又小。繁殖期雖然已過,牠卻有一股想唱歌的欲望。
赫連麼麼這一族天生擁有好歌喉。牠們的歌聲抑揚頓挫,吟唱內容變化多端,節奏感又十分準確。
牠們也喜歡彼此靜靜地相互欣賞。
別的動物卻不一定能明瞭那些歌的內容。牠們只能從旋律去感受,有時好像是大象的長嘯,但更高昂而持久。有時又像是低鳴,比山豬的咆哮低沉而清晰。有的則是一種不著邊際的輕吟,類似嬰兒的嬉戲聲。此外,也有一些像竹林一樣隨風搖曳,節節作響的斷裂聲音。
一道細小纖弱的水柱有氣無力地噴出。
赫連麼麼終究沒有開口吟唱,河流特有的狹窄仍讓牠比往常拘謹。
不過,眼前就剩一條路,牠一點也不急了。牠習慣性地做S形的潛泳。
每隔一陣,有一兩個水泡從灰濛濛的河水中緩緩浮升……
14
那一年,牠們抵達河口時,天上沒有半點星光。
「就是這裡。」白牙篤定地說。
赫連麼麼滿臉疑惑,望著白牙。
經過了數千浬的結伴旅行後,白牙發現赫連麼麼還是那種頹喪表情時,牠終於不禁厭煩。牠實在無法想像赫連麼麼這樣的性格如何在鯨魚的團體裡生活,又如何博得雌鯨的好感。
可是,牠也從未見過竟然有像赫連麼麼這樣的雄鯨,可以等在那兒,以一種毫不畏懼死亡的眼神茫然地看著牠。白牙覺得,赫連麼麼身上有種別的鯨魚所沒有的力量,就是那力量使赫連麼麼有勇氣浮著不動,等著別的鯨魚來攻擊。這或許是牠自己仍有興趣陪赫連麼麼一起泅泳的原因吧?白牙自忖。也因此,牠才能半騙半哄地把赫連麼麼帶到河口來。白牙認為,只有像赫連麼麼這樣對生活已無所謂的態度,才有可能陪牠溯河冒險。
白牙小時候就曾聽聞,這條河裡面有一個沼澤,生長有高大的草,鯨魚如果上岸,可以在這種草叢裡獲得充裕的休息。晒茗荷介,止癢,非常舒服,茗荷介卻不會有脫落之虞。當然,吸引牠來溯河的目的絕非這個小小的誘因,毋寧是一種對自我極限的挑戰,讓牠做了這個決定。
赫連麼麼則認為,白牙一直在尋找一個更大的自己。然而,這條河真的能提供答案嗎?很少鯨魚到過那裡的。
白牙彷彿已經聞到河岸飄來的草味。
「我們就在此觀察好了。」赫連麼麼並未如白牙那樣一廂情願的看法,面對從未接觸的大河,牠有點猶豫。
「我乾脆自己進去算了。」白牙故意生氣地說。
「可是,我們沒有半點經驗。」
「第一個完成溯河,發現這個沼澤的鯨魚,又哪裡來的經驗?你既不想打鬥,又覺得生活無聊。帶你來此,卻又害怕。你到底要什麼?」
「溯河只能證明你有勇氣,並不能說你就是對的。」赫連麼麼思索道。
「縱使錯了也值得。」白牙說。
赫連麼麼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
「我先進去了。」白牙一如打鬥的勇猛,說完就搖尾一走,故意不再理睬赫連麼麼,逕自朝大河游去。
赫連麼麼未料到白牙說做就做,根本來不及阻止。牠只好硬著頭皮,惶惶尾隨,完全在白牙的意料當中。
牠們緩緩地深入。
除了水質不一樣,赫連麼麼並未感到任何不適,牠只聽到自己的噴氣與泅水聲,什麼也沒有。牠的心情仍繃得很緊,有點後悔跟進來,但似乎已來不及,波濤洶湧的海水聲音在背後消失了。
「以前,一些老鯨魚上岸擱淺,跟溯河有什麼差別?」赫連麼麼藉著其他事打發自己的恐懼。
「那只是在海邊。牠們在完成一種已知的責任,我們是在做未知的事情。」
「實在看不出有何差別。」
「已知是死的,未知是活的。未知有一種主動的感覺,命運由自己操縱。」
「我以為你的興趣只是做一頭優秀的護衛鯨。」
白牙沒有答話。
「我們要上溯多遠?」
「不知道。可能會遇到一些狀況。」
「你是說危險?」
「我很後悔帶你來這裡。」白牙又故意生氣,牠發現自己高估了赫連麼麼的勇氣。
赫連麼麼不敢再多問。
直到白牙主動開口,「好暖和的河啊!」
「嗯,我想起童年了。」赫連麼麼還是不敢太鬆懈。
「豈只童年,這是一種夢想實現時的溫度。」
赫連麼麼嚇一跳,牠從未料到白牙會說出這麼蘊含哲理的話。
「前方有一座島。」
「到了,應該就是這裡。我們找到了!」
白牙興奮地喊叫,猛然深潛,再奮力鯨跳,整個身子幾乎躍出水面,轉身,重重地,以背跌回水面。
15
從大海的邊陲,
我將偷窺自己和世界互相追逐。
赫連麼麼還是忍不住吟唱了,牠唱的是白牙生前的創作。
繼續閉目養神,偶爾浮出水面換氣。整條河在此變得寬闊起來,像一座大湖,毫無漲退潮的感覺。牠依上回的記憶判斷,沼澤應該快到了。
等牠再次調整好心情,感覺適合出發時,河上更是滿天的星光。多麼溫暖的河流!牠真想一直浮在水面,高舉胸鰭,輕拍水面,無所事事地慢慢泅泳。
星光照射在光滑、烏亮的鯨背上,一小座一小座峭厲嶙峋的茗荷介露出光芒。牠又愉快地換了口氣,噴出長長的水柱。年輕的時候,牠可以噴到七八公尺高。現在能噴個四五公尺就已不錯了。茗荷介又在騷動,來到這新環境,牠們動得特別不安。
大概是知道要擱淺上岸?赫連麼麼不免自我嘲笑起來。
最後,牠突然又不忍心地潛入河床,製造滾滾的水泡,讓背上的茗荷介接觸最後一口水。
牠也做出最後一場自娛的遊戲:鯨跳。猛然向水面飛躍。衝出時,向後傾倒,在星光下,攤開寬長、潔白如鳥之羽翼的胸鰭,與灰亮的胸膛,瞬間挺立,只留尾鰭一點點在水面;同時,扭身,後翻,重重落回水中。
牠心裡默默喊道:
曾經擁抱海洋的胸鰭用來向河流致敬,
那是垂暮之年最大的榮耀。
落回水面時,河水轟然乍響。牠如鉛錘般往下沉,直到貼近河床。等牠再浮出水面,迎面而來的赫然是一座黑色而細長的跨河大怪物,以前來時並沒有。
可怕的事終於來了!那大怪物雖像石壁一樣沒有生命,但它下面沙泥淤積的情況十分嚴重。牠很懷疑自己肥胖的身體是否能夠通過。大怪物形成四五個拱門,每個拱門下都有一條水道。牠在大怪物下來回徘徊,始終找不到深度足以通過的水道。潮水即將消退,如果現在無法通過,牠勢必要退回河口。
難道就待在這兒擱淺待斃?回去吧!回到海洋最深的地方!牠發現心裡也有一個這樣的聲音正向自己召喚著。牠猶疑地慢慢朝河口回游,但想到白牙橫陳沙灘的景象,未幾又轉回頭,面對大怪物。
赫連麼麼還是決定自己只有一條路可以選擇,那就是冒險游過去。牠毫不考慮地對準一條較深的水道傾全身氣力衝過去。像一尾彈射過猛的飛魚,衝出水面後,仍想拍翅高飛,卻迅即跌回水裡。
身體在和沙石一陣劇烈的擦撞後,全身忽而在河之上,忽而在河之下。頓時間,牠昏迷了過去。最後,牠發現自己漂浮在大怪物之後的河水上,沼澤也隱然在望。
身子經過這一番猛烈擦撞,多處部位都疼痛起來。真的是老了!牠想。這次的冒險讓牠益發不敢輕視河流的變化。牠小心翼翼地往前泅泳而去。眼看目的地即將抵達,赫連麼麼終難掩抑興奮之情,玩心再次大發。噴沫、拍鰭,又製造出巨大的聲響,渾然忘記自己剛才的危險。像萬隻烏賊求偶期的騷動與互撞,牠所拍出來的水花,在月光中飛濺如銀白的流星群。
沼澤越來越近,赫連麼麼突然停住。眼前不遠的河心,又有一個黑色東西橫陳著。牠不敢再任意拍打河水。
赫連麼麼靜靜地辨識,觀察許久,終於認出是一艘船。奇怪的是,這艘船並未點燈,引擎也未發動,只靜靜地浮在河心。
這回或許是生命將盡,面對這個似乎熟悉卻又相隔那麼遠的物體,牠萌生了好奇心,轉而向它緩緩游去。牠從未如此接近過船。以前聽到船的聲音,早就避得遠遠的。牠先繞游一圈,謹慎地靠近,探尋這艘船擱淺的原因。原來,它泊靠在沙洲上,沙洲還未浮出水面。
牠繼續觀看,甚至用額頭去碰觸,試圖瞭解這種以前害怕接近的怪物。無法行動的船看來十分溫和,牠輕拍水花,以示友好,並且陪著這個從小就陌生的怪物,直到潮水明顯消退,沙洲浮露,這才轉向,慢慢朝沼澤游去。
8
灰濛濛的水面,一頭雌鯨伴護著幼鯨泅泳而過。赫連麼麼高興地向前游去。未料,差點撞上一道矗立在前的物體,牠還以為是岩壁。定神一看,竟是一頭壯碩的雄鯨!下額與頭上的茗荷介閃閃發亮。牠尚未見過如此氣勢凌人的雄鯨。
來者是這對母子的護衛鯨,還未鑑別,立即認定赫連麼麼是侵入者,早就擺好作戰的準備;牠也不像其他護衛鯨先吹氣泡,做出水泡網恐嚇,或者如燈籠魚般膨脹胸部。這頭護衛鯨直接就要和赫連麼麼對陣,做衝撞,一決勝負。
赫連麼麼體型並不比對手小,卻有點怯場,何況心理並未有準備。但牠還是勉強鼓起勇氣,迅速繞...
作者序
新 序 我繼續懷念那隻座頭鯨
座頭,係日本江戶時代盲人的一種階級。有一種大型鯨魚,因背脊肉瘤的排列貌似這一背著琵琶的盲人,故而得名。只是台灣晚近依拉丁文學名,另取中文名為大翅鯨。
由於擁有一對寬大的胸鰭,在海裡泅泳時,猶若蝴蝶緩緩展翅,姿勢飄逸。再加上,常有歌唱、鯨跳和揚鰭等雄偉動作。這類特別不凡的習性,總讓我感性地以為,牠們是鯨魚家族裡的詩人、藝術家。
但我的浪漫總不抵研究的發展,重新翻讀這本時隔二十多年的動物小說,必須面對一個殘忍的事實。經過多年的調查,海洋哺乳類學者在座頭鯨身上,又有了諸多習性行為的發現。在小說大綱和結構不變下,必須修正一些過往文字的不足。我彷彿凝視著一艘停港多年的老舊戰艦,考量著如何整修裝備和機器,重新除垢、上油,讓它得以順利出海。
除了修文,插圖的編排應該也有所改變。調整為繪本形式,或許能帶出更多新境。於是,我又選了鯨跳、仰鰭、育幼、擱淺、深潛、吞食、沉思、凝視、沮喪,撫慰,以及跟虎鯨撞擊、對峙等代表性行為,完成十多張插圖,詮釋我的理解。加上其他動植物的輔助,藉由此一連續圖像的創作,我也再次享受,跟座頭鯨的對話。
過往動物繪圖甚少如此快樂,透過素描的長時浸潤,想像自己潛入海洋深處,緩緩貼近牠們,摸索其身體每一部位的結構。我隱隱感覺,自己對座頭鯨又有了更深層的溺愛。
座頭鯨游速緩慢,多半單獨生活。夏季在靠近極區的環境,為了覓食會成對,或以群體的組合出現。主要食物係甲殼類的磷蝦,或者追逐群聚型的小型魚類諸如鯡魚、玉筋魚等。
牠們是非常積極的捕獵者,捕食方法有好幾種。譬如直接攻擊,或者用長鰭拍打海水,將獵物擊暈。最獨特的狩獵方式,或許是水泡網捕獵。一群座頭鯨集體合作,在群魚下面圍成一個大圈,快速繞圈游動。每隻都利用巨大的噴水孔向上噴氣,形成簾幕般的水泡網,讓群魚害怕更加密集圍攏。
等水泡網形成漩渦般大圈圈。緊接著,一隻隻座頭鯨從海水下方冒出,各個張開鯨鬚大口,向上牛飲,再篩濾海水。牠們利用這種捕獵法,一次可捕撈十幾公斤魚隻。愈多座頭鯨合作,水泡網可以做得愈大,捕到的魚群更多。
夏天時,群鯨集體合作,不分彼此。秋冬到南方繁殖時,覓食機會減少,多半是依靠體內儲存的脂肪過活。雄鯨為了爭得雌鯨,彼此成為競逐對手。座頭鯨每兩三年生一胎,懷胎十一月,平均可活四、五十歲。
雄鯨會發出好多種複雜的叫聲,有時像牛鳴,亦似豬嚎,也可能如竹林搖曳的怪聲,又或發出某一外星人的囈語。那是對雌鯨的呼喚,也可能是主權的宣示。鯨魚專家長年觀察後的結論以為,牠們在唱一首歌。每年唱同一首,但隔年會更動部分曲子。
從菲律賓、台灣、沖繩、日本到堪察加,原本即有一大洋邊的島嶼地理連線,讓座頭鯨循此海流北上。目前全世界的數量逐漸恢復,估計約有六萬隻。
台灣周遭海域的座頭鯨過去想必比現在多。百年前,墾丁即設有鯨魚港口,跟挪威買了兩艘捕鯨船,在南灣一帶海域捕捉,直到二次大戰方才中斷。二十多年間恆春到台東的沿海獵捕了五、六百隻大型鯨魚,其中多數為座頭鯨。一九五七年捕鯨業在香蕉灣另起爐灶,豐厚的獲利吸引民間公司的加入,但是七○年代末國際保育的壓力漸大,終在一九八一年台灣全面禁止捕捉鯨魚。
儘管台灣東海岸近年興盛賞鯨,但目及所見小型鯨豚者為多,只有很少的機會才能看到大型鯨魚,諸如虎鯨和抹香鯨等。座頭鯨更是難得,三四年才有一回罕見的紀錄。我們每隔好幾年,才能在外海看到一條座頭鯨時,或許也是某一警訊,提醒我們海洋生態環境的匱乏。如果年年經常記錄,那才是海洋恢復美好狀態的時候吧。
當初為何選擇座頭鯨為主角,係以一個新聞故事為開端。八○年代中旬,沙加緬度河曾有一條座頭鯨溯河而上,遊蕩了好幾日,隔幾年再重返河道。後來,淡水河河口也曾有一對鯨魚擱淺,隔天神祕離去。這些故事都讓人著迷,卻也對其行為有些不解,難以釋疑。在科學無法清楚解釋前,容我大膽冒險,在小說裡尋找可能的答案。
初版序 死亡的摸索
十三年前的冬天,航海近一年後,我終於有機會目睹自己的軍艦於黃昏時駛入船塢,準備遠洋前的大修。當海水抽離船塢,這艘約一百公尺長的驅逐艦被一根根烏黑的橫木架,高立於半空中。
入塢第一天午夜,趁值更時,我爬下約地下三樓高度的塢底,沿著鋪好的鐵板條,小心地走到船頭前端。一滴滴沾著船汙油漬和腥臭的海水,兀自從船壁黏附的貝殼和油渣間慢慢地滲落。到處響著滴答的水聲,有些滴到我的手臂上,不時激起全身森冷的顫抖。這種攀附在船上最後才滴落的海水,還常帶來好幾天持續的刺痛和奇癢。但我已全然不在乎,因為再過不久我就要退伍了。我只是仰頭,仔細地凝神著,這個極少全部露出海面的烏黑身軀。
在海上時,我睡覺的位置就在船頭錨位附近的前官艙,如果以海中生物的位置來看,那兒合該就是大部分魚類和海洋哺乳類的腦。每天我都要擠進那兒,在一處低矮而窄小的空間裡,讓疲憊的身子儘量毫無感覺地休息。可是,我也常常無端地失眠,在闇遠無盡的夜裡,在深沉起伏的浪潮聲中,茫然地睜眼,呆視著緊貼於旁邊的艙壁,或者是走道上那一盞微弱的赭紅小燈。長期海外的漂泊,迫使我和整個社會斷了聯繫。那時有好長的一段時間,我始終強烈地感覺,全世界不知道哪裡去了。整艘船是因自己而存在。船上已無生物,只剩自己活著。
有時,我整夜在充滿恐懼中睡去,有時,卻意外地,很平靜而快樂地享受著長期航海所帶來的特有孤寂。我相信這種反反覆覆的心情,正是一種對死亡摸索的經驗。死亡,這種生命裡最後的成長,我恍恍惚惚提前地體驗了。而恐怕也是這種情境吧!過去,我竟常因夢到軍艦擱淺而驚醒。
那一晚,就這樣一直站在船首前面,聽著水滴聲此起彼落地響著,陪它逐漸乾涸。直到天明,讓它把最後一滴海水滴盡。當陽光第一次射到它全部龐然的黑色軀殼時,那布滿鐵鏽、斑駁的破舊身軀終於無聲了。我彷彿也是那時才自海洋回到陸地。
新 序 我繼續懷念那隻座頭鯨
座頭,係日本江戶時代盲人的一種階級。有一種大型鯨魚,因背脊肉瘤的排列貌似這一背著琵琶的盲人,故而得名。只是台灣晚近依拉丁文學名,另取中文名為大翅鯨。
由於擁有一對寬大的胸鰭,在海裡泅泳時,猶若蝴蝶緩緩展翅,姿勢飄逸。再加上,常有歌唱、鯨跳和揚鰭等雄偉動作。這類特別不凡的習性,總讓我感性地以為,牠們是鯨魚家族裡的詩人、藝術家。
但我的浪漫總不抵研究的發展,重新翻讀這本時隔二十多年的動物小說,必須面對一個殘忍的事實。經過多年的調查,海洋哺乳類學者在座頭鯨身上,又有了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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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 序 我繼續懷念那隻座頭鯨
初版序 死亡的摸索
座頭鯨赫連麼麼 繪本卷
座頭鯨赫連麼麼 小說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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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版序 死亡的摸索
座頭鯨赫連麼麼 繪本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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