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與愛一樣不可量化。」
事事之所以甜美,在於事事並非永恆
《呼喚奇蹟的光》普立茲小說獎得主──安東尼‧杜爾
文采非凡的羅馬一年居遊記
二○○四年,就在夫妻兩人帶著雙胞胎新生兒從醫院返家的那一天,安東尼‧杜爾得知他將獲頒「美國藝文學院」的「羅馬獎」,這項榮譽包括生活津貼和專屬的研究室,讓他定居羅馬一年,專事寫作。作家到哪裡都能寫,不是嗎?夫妻倆當下決定把寶寶帶上飛機,展開這場為期一年,在羅馬,四個人的旅行。
在《羅馬四季》一書中,杜爾秉持細微的觀察力,以細膩優美的文筆,描繪他在這個全世界最迷人的城市之中的種種探奇。他閱讀老普林尼、但丁、濟慈的作品,造訪他們記載的廣場、神殿和古老的地下蓄水道。他參加教宗若望‧保祿二世臨終之前的守夜追思,他帶著他的雙胞胎在十二月的隆冬造訪萬神殿,等待雪花飄過穹頂的圓窗。他遇見形形色色的羅馬人,這些在地人吵吵嚷嚷,道出種種生活歷練和稀奇古怪的育兒經,幾乎跟羅馬古城一樣令人稱奇。《羅馬四季》真情流露,發人深省,表達對羅馬的禮讚,抒發新手父母的冥想,更昭顯杜爾非凡的文采。
(Roma, non basta una vita.)
人們說,窮極一生,也難以盡攬羅馬。
縱然《羅馬四季》是一本小書,但迴響熱烈。當年安東尼.杜爾帶去羅馬構思中的長篇小說,就是日後榮獲普立茲獎《呼喚奇蹟的光》。
二十一世紀‧讀者感動推薦──
「非常喜歡安東尼‧杜爾優美流暢充滿詩意的文采。」
「每當我想回到寫作的狀態,我會一次又一次地重讀這本書。」
「我覺得羅馬也對我施了魔法。」
「我感覺自己和他們一家人一起在羅馬,我迫不及待飛奔而去!」
「我彷彿再次回到羅馬,所有的日常細節都和我的回憶如此吻合。」
作者簡介:
安東尼‧杜爾 Anthony Doerr
「普立茲文學獎」得主安東尼‧杜爾的作品包括短篇小說集《The Shell Collector》和《記憶牆》、長篇小說《About Grace》、《呼喚奇蹟的光》,以及回憶錄《羅馬四季》。除了「普立茲文學獎」之外,他亦榮獲美國以及歐洲各國多項文學殊榮,其中包括四度獲頒「歐亨利小說獎」(O. Henry Prize)、三度獲頒「手推車獎」 (Pushcart Prize)、「羅馬獎」(Rome Prize)、「紐約公共圖書館幼獅文學獎」(New York Public Library’s Young Lions Fiction Award)、「國家雜誌小說獎」(National Magazine Award for Fiction)、「古根漢研究基金」(Guggenheim Fellowship)、「短篇小說獎」(Story Prize)。杜爾在克里夫蘭長大,現與太太和兩個兒子住在愛達荷州首府博伊西。
譯者簡介:
施清真
政治大學新聞系學士,哥倫比亞大學大眾傳播碩士,西北大學人際傳播學博士。曾任教於淡江大學及輔仁大學大眾傳播系,現定居舊金山,專事翻譯寫作。譯作包括《女孩們》、《呼喚奇蹟的光》、《我們一無所有》、《控制》、《生命如不朽繁星》、《蘇西的世界》、《神諭之夜》、《英倫魔法師》、《索特爾家的狗》、《老虎的妻子》、《防守的藝術》、《凱瑟和她的小說世界》等。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安東尼‧杜爾稱頌初為人父的欣喜與憂慮,書寫身為作家與定居羅馬的歡悅與焦慮,他以令人炫目的文采提醒我們,當一位優異的作家以全新的觸角為我們解說引介,某些人事物永遠不會失去新鮮感。」──《在德黑蘭讀蘿莉塔》作者阿颯兒‧納菲西(Azar Nafisi)
「我非常喜歡《羅馬四季》,閱讀時,我忽而大笑,忽而啜泣;歐文和亨利這對始終不肯睡覺的雙胞胎,羅馬的一情一景,雲朵,光──噢,尤其是光──杜爾在街上遇見的人們,老普林尼,先知約拿的雙腳高懸於西斯汀教堂天花板壁畫,蕭娜的冷靜與自持,杜爾的包容與睿智,他那洞悉一切的觀察力和完美無瑕的字句。好一部精采的佳作!」──《訪問馬締斯》作者莉莉‧塔克(Lily Tuck)
「安東尼‧杜爾如樂者般聆聽、如佛陀般善感、如情郎般愛憐,寫出這本宛如情書的札記。羅馬是經他挑選的摯愛,但杜爾真心牽掛的寫作。」──《家住芒果街》作者珊卓拉‧西斯奈洛斯(Sandra Cisneros)
「安東尼‧杜爾來到盡善盡美的不朽之城羅馬,卻也面對無窮無盡的育兒難題:他該如何照料一對可愛的新生雙胞胎、同時服膺作家、學子、觀察者三重角色?杜爾以詼諧明晰的文筆寫下他的心得,生動地描繪如何跨越的文化藩籬、克服初為人父的疲憊與焦慮。《羅馬四季》是一本放諸四海皆準的父母經,也是一本獨特的羅馬生活札記,舉凡為人父母以及喜愛義大利的讀者,讀了都將發出會心一笑。」──《巴黎到月球》作者亞當‧高普尼克(Adam Gopnik)
媒體推薦:
「精采絕倫。」──《芝加哥論壇報》
「《羅馬四季》是一部感人至深、精心雕琢的回憶錄。」──Erin Ryan,《愛達荷政治家報》
「杜爾的文筆溫煦、精采、流暢,這部描寫日常生活的回憶錄寫活了羅馬,呈現出羅馬的精粹。」──Kevin J. Hamilton,《西雅圖時報》
「這本迷人的回憶錄處處令人欣喜:活靈活現的羅馬即景、生動鮮明的新手父母經、新手爸媽在異國的種種困惑、作家書寫的心路歷程,讀了讓人愛不釋手。」──John Marshall,《西雅圖郵報》
「《羅馬四季》是一部精心雕琢的回憶錄……杜爾捕捉了羅馬的神奇與紛亂,字字句句有如上乘的文藝復興時代雕像似地精巧柔美……他成功地撰寫了一部對羅馬的禮讚、一封獻給羅馬的情書,任何一位喜愛這個不朽之城的讀者,都會深受《羅馬四季》的吸引。」──Chuck Leddy,《波士頓環球報》
「《羅馬四季》是部回憶錄,也是遊記,同時探究小說創作的藝術……每一頁都有值得劃線或是標注之處……杜爾以詩歌般優美的文字,敦促我們放慢腳步,領受世間的喜怒哀愁,感念自己得以體驗這一切。」──Cheston Knapp,《里奇蒙時報》
「行文細緻……有如一封親密動人、滿心驚嘆的家書……他以洗鍊的文字描繪日常的細節……側寫在節奏紛亂的都會生活之中勉強獲致的小小勝利。」──John Freeman,《休士頓紀事報》
「這段瀕臨崩潰的記述還真宜人──所謂「宜人」,因為作者以明晰、詼諧的文字描寫這段經驗,更因為六神無主的不是我。」──Susan Salter Reynolds,《洛杉磯時報》
「《羅馬四季》是一封獻給羅馬的情書──對杜爾一家人而言,這個歷史廢墟與摩登時尚並存的古城充滿無窮無盡的探險。藉由他的書寫、觀察、描繪,你也得以體驗義大利的景緻、聲響與顏彩。」──Dana Oland,《McClatchy-Tribune》
「優雅細膩。」──NPR
「《羅馬四季》苦樂參半,文筆精煉,默想寫作的藝術與羅馬的興衰。」──Salon.com
名人推薦:「安東尼‧杜爾稱頌初為人父的欣喜與憂慮,書寫身為作家與定居羅馬的歡悅與焦慮,他以令人炫目的文采提醒我們,當一位優異的作家以全新的觸角為我們解說引介,某些人事物永遠不會失去新鮮感。」──《在德黑蘭讀蘿莉塔》作者阿颯兒‧納菲西(Azar Nafisi)
「我非常喜歡《羅馬四季》,閱讀時,我忽而大笑,忽而啜泣;歐文和亨利這對始終不肯睡覺的雙胞胎,羅馬的一情一景,雲朵,光──噢,尤其是光──杜爾在街上遇見的人們,老普林尼,先知約拿的雙腳高懸於西斯汀教堂天花板壁畫,蕭娜的冷靜與自持,杜爾的包容與睿智,他那洞...
章節試閱
秋季
義大利之行迫在眉梢。我們列出一張張清單──尿布、嬰兒床具組、閱讀小燈、嬰兒奶粉、兩打Nutri-Grain高纖穀物棒。我們一輩子從來沒有吃過高纖穀物棒,這會兒卻忽然覺得隨身帶著幾條似乎相當重要。
我盯著我們那本簇新的袖珍版《義英字典》,心中焦慮不安。「這是我的護照」,字典裡有沒有這一句?或者「我到底在哪裡可以買到嬰兒專用的濕紙巾」?
我們假裝鎮定,兩人都不願多想明天即將帶著六個月大的雙胞胎擠上巨無霸空巴,攀上三萬七千里的高空,在機上度過十四小時。我們反而拉上背包的拉鍊,然後又把拉鍊拉開,卸下嬰兒車的輪子,研究Rick Steves網站上微小、朦朧的聖彼得大教堂。
博伊西下著雨;丹佛刮著風。飛機以每小時六百公里的速度疾馳越過大氣對流層。歐文躺在我們雙腳之間的一堆毯子裡沉睡。亨利倚在我的臂彎裡好夢方酣。飛機橫越大西洋,空中出現亂流;艙壁猛烈搖晃,玻璃杯叮噹作響,機艙廚房的彈簧鎖開了又關。
我們正從愛達荷州首府博伊西遷往義大利羅馬。我從來沒有去過羅馬,一想到義大利,我的腦海中始終浮現頹廢衰敗的景緻、色彩深褐的油畫、足蹬綁帶涼鞋的君王。我看到一個古羅馬競技場的截面模型,模型用方糖和膠水製成,是個學校的作業;我看到一個天藍色與白色的肥皂碟,碟子購自佛羅倫斯,一角有個缺口,過去三十年來,我媽媽始終把碟子擱在浴室的水槽邊。
但最清楚的影像莫過於一本名為《古羅馬》的著色書,這本書是個聖誕禮物,那時我七歲大,時值聖誕夜,雪花撲打玻璃窗,樓下有株閃閃發亮、忽明忽暗的聖誕樹,蠟筆散置在地毯各處,書中兩個小嬰孩倚著一頭母狼吸吮奶水,凱薩大帝頭戴草葉繁茂的皇冠,咧嘴一笑,一個扭扭捏捏、瞳孔圓睜的少女手執水罐,站在噴泉旁邊擺好姿勢。不管那時羅馬在我眼中是什麼模樣,現在依然朦朧不清。我依然隱隱看到大象和古羅馬格鬥士,背景是帶著卡通色彩的宮殿,我也依然感覺自己選錯了每一個顏色,為戰車塗上碧綠,為天空塗上霓金。
前方椅背的電視螢幕上,我們這架小小的飛機一閃一閃地越過馬賽和尼斯。一瓶嬰兒牛奶斜斜擱放在座椅的置物袋中,牛奶浸溼了布面,一滴滴落在我的隨身行李上,但我不敢伸手扶正,生怕吵醒沉睡中的亨利。機上放映了一部琳賽‧蘿涵的電影和兩集《大家都愛雷蒙》,播映期間,我們已從北美飛至歐洲。機外的氣溫是華氏零下六十度。
計程車把我們載到一棟宏偉的建築物之前:灰泥石板牆,正面五扇大窗,樓梯兩側各有一排修剪整齊的灌木。門口的管理員在鞋底捻熄他的香菸,用英文說:「你們就是那戶有一對雙胞胎的人家?」他跟我們握握手,交給我們一副鑰匙。
我們的公寓在這棟豪宅旁邊的一棟樓房裡。樓房的正門高達三公尺,鐵鑄的門面布滿上千道刮痕,看起來好像一群兇猛的野狗始終試圖闖進中庭。鑰匙一插,鐵門開啟;我們發現入口在樓房的一側。雙胞胎睜大雙眼,從他們的汽車座椅抬頭觀望。我們把他們抱進一個狀似鐵籠、兩側木門朝內開啟的電梯。電梯卡搭卡搭地攀升,晃過兩層樓。我聽到鳥雀鳴叫、卡車煞車。鄰居們重重踏步,走過樓梯井;一扇門砰地關上。隱隱傳來孩童們的話語聲。三層樓之下的正門發出鏗鏘巨響。
我們打開公寓大門,眼前出現一個狹長的走廊。我慢慢在走廊上堆滿行李,我太太蕭娜抱著兩個小寶寶走進公寓,公寓寬敞,遠超過我們所奢求:兩間臥房,兩間浴室,嶄新的櫥櫃,高達三‧六公尺的天花板,隔音效果欠佳的磁磚地板。一張陳舊的桌子,一張天藍色沙發。冰箱藏放在一個餐櫥櫃裡。牆上掛著一張海報,海報中七、八艘平底船緩緩越過港口,遠處一座朦朦朧朧的廣場,整棟公寓只有這麼一件藝術品。
露臺是公寓最難能可貴的珍寶,廚房角落有個窄門,走出去才是露臺,好像建築師到了最後一刻才意識到這裡需要一個出入口。露臺高踞樓房的正門之上,寬達九公尺,高達十五公尺。由此遠眺,我們可以看見樹梢之間、宛若拼圖的羅馬:陶瓦屋頂,三、四個圓頂,一座雙層鐘樓,零零星星、青蔥翠綠的陽臺花園,一切都是如此朦朧、奇妙、難以想像。
空氣潮溼溫暖。其實說來,甚至帶點高麗菜的氣味。
「這是我們的?」蕭娜問。「這整個露臺都是我們的?」沒錯。除了我們廚房那道窄門,沒有其他入口通往露臺。
我們把小寶寶抱到兩張不同款式、看來不太安全的嬰兒床上,一隻蒼蠅緩緩飛過廚房,我們分食一條高纖穀物棒,吃下五小包蘇打鹹餅。我們搬到了義大利。
接下來的這一年,我將是羅馬美國學院(American Academy in Rome) 的研究員。學院沒有學生,也沒有教職員,只有一小群藝術家和學者,每一位都獲得一年的時間,定居羅馬從事研究。
我是文學組的研究員。我只需提筆書寫,甚至不必對任何人展示我寫了什麼。學院提供一間研究室、一副這間公寓的鑰匙、兩張浴室踏腳墊、一疊每星期四定時更換、漂白洗淨的毛巾、每個月一千三百美金的生活津貼。我們的公寓位於雅尼庫倫山丘 (Janiculum Hill),此處綠樹成蔭,一棟棟別墅沿著山坡爬升,延伸數百英碼,還有一道年代久遠、具有幾百年歷史的石階,直通其下的「特拉斯特維雷區」 (Trastevere)。
我站在露臺的一把椅子上,試圖從遠方一棟棟有如迷宮的建築物之中找出臺伯河,卻看不到任何船隻和橋梁。根據博伊西公共圖書館的一本旅遊指南,特拉斯特維雷區一帶相當迷人,四處都是前文藝復興時期的教堂、中世紀的巷道和夜店。我只看到霧濛濛的屋頂和樹梢,依稀聽到車輛往來。
窗外一株棕櫚樹誘捕了夕陽。廚房水槽漏水,滴答作響。我們並未申請這筆獎助金;我們甚至沒聽過這種獎助金。九個月之前,我們接到美國藝文學院的來函,信中告知一個匿名委員會提名我的作品。過了四個月,我們接到另一封信,告知我們贏得這筆獎助金。當我站在我們公寓門前一灘溼答答的積雪中,發現信箱裡擺著這封信,蕭娜還在醫院裡,我們的雙胞胎兒子才十二小時大。
※※※
根據之前必須送交學院的簡短研究摘要,我之所以來到羅馬,目的在於繼續撰寫我的第三本著作,也就是我的第二部長篇小說,小說講的是一九四○到一九四四年間、納粹德軍占領下的一個諾曼第村莊。我帶來五十頁左右的草稿、一些B-17轟炸機投擲砲彈的照片、一大疊信手捻來的筆記。
我的研究室位居我們公寓旁邊那棟宏偉的建築物之中,也就是靜謐、壯觀、氣勢宏偉的「羅馬美國學院」。隔天雙胞胎午睡,我頭一次在羅馬獨享整整一下午的空閒,趁此機會,我走過寬廣的正門,朝著小亭裡的警衛揮揮手,帶著我的筆記簿,走上正門的臺階。左邊有個箭頭指向「辦公室」;右邊有個箭頭指向「圖書館」。中庭鋪滿碎石,處處皆是茉莉花。一個噴泉悄悄涓流。我對一名身穿黑色運動衫、雙眼布滿血絲、臂膀沾滿油彩的男子點頭致意。
二三五號研究室是個長方形、天花板高聳的房間,名為「湯姆‧安德魯斯研究室」,以茲紀念這位跟我一樣同為文學組研究員、罹患血友病辭世的詩人。他二○○○年在此寫作;二○○二年與世長辭。他的研究室擺著兩張桌子、一張小床、一張椅墊露出棉絮的辦公椅。
我聽說湯姆‧安德魯斯曾經連續拍掌十四小時三十一分鐘,創下世界紀錄。他第二本著作的頭一句是:「願主耶穌賜福血友病患的摩托車」。
我一邊跟他講話,一邊輕輕搬移家具。
「湯姆,」我說,「我抵達義大利已經二十小時,但只睡了一個鐘頭。」
「湯姆,」我說,「我把三本書擱在你的書架上。」
湯姆‧安德魯斯研究室的窗戶高達兩公尺,望出去是學院後方占地一‧二公頃的綠樹與草坪,窗外有株高大的義大利傘松,樹幹巨大高聳,從窗臺到樹頂說不定甚至三‧五公尺,將窗外的景觀一分為二。
我注意到附近處處矗立著這些大樹:樹幹直衝雲霄,毫無枝幹;樹頂高聳,剖分為一叢叢青綠的樹冠,彷彿神經元的頂蓋。其後數月,我聽到大家將這些大樹稱為義大利松、羅馬松、地中海松、石松、傘狀松、雨傘松──其實都是同一種松樹:Pinus pinea。這些華麗、氣派、令人讚嘆的大樹兼具蠻橫嫻靜之美,好像一個個睡姿端正、但夢境紛擾的王子。
六株傘松矗立在對街的領事館後方;沿著學院草坪的石牆也有一排傘松,樹梢漫過這座具有三百六十年歷史的石牆。我從來沒想到羅馬會有這種樹木,這麼一個人口三百萬的城市,居然會是一座生氣盎然的花園,人行道的縫隙青苔蔓生,垂掛在拱門之間的長春藤宛若溪流般輕輕搖擺,古老的城牆覆滿濃密的驢蹄草,教堂的尖塔冒出百里香的嫩芽。今天早上,鵝卵石有如覆上一層海草,油亮而滑溜。蘿拉陪同我們走過的街道上,一株株綠竹悄悄在住家的中庭窸窣搖動;松樹矗立在棕櫚樹旁,柏樹矗立在柑橘樹旁;我看到錄影帶出租店外面人行道的縫隙之間,長出一簇茂密的薄荷葉。
我帶來的三本書,其中一本講述納粹占領下的法國,因為我正在撰寫這方面的的小說。另外一本是《博物誌》(The Natual History)的精選輯,因為根據書封,這部老普林尼的著作闡述西元一世紀羅馬人眼中的大自然。第三本是樹木實用指南,書中只花了半頁描述傘松。樹皮灰褐分裂;鱗片般的樹皮時常脫落,露出一塊塊淡褐的斑駁。
一株枝葉繁茂的核桃樹,一片橄欖樹林,菩提樹,野蘋果,布滿迷迭香的樹籬。圍繞著這些花園的石牆高達九公尺,磚石隨著歲月泛白,上半端布滿石弩刺穿的圓孔,牆垛雜草蔓生。早在人類發現電力之前,早在窗外的傘松甚至還不是一個毬果之前,當雅尼庫倫山丘的夜空跟世間各地的天空一樣布滿點點繁星,伽利略就在這座花園裡、就在我這扇窗戶下方,組裝一副全新的望遠鏡,為賓客們展示種種天象。
四十五公尺之外、我們的公寓之中,蕭娜跟雙胞胎奮戰。我想著歐文東張西望的頭顱和亨利圓滾滾的雙眼。「他們真是奇蹟,」我告訴湯姆‧安德魯斯的鬼魂。他們的生命源自比這個句子的句點更小的細胞──而且比句點微小多了──轉眼之間,兩兄弟居然長得這麼大,聲音居然這麼宏亮,襯衫的前面被口水浸得溼淋淋。
我翻開一本筆記簿,翻到空白的一頁,試圖書寫心中的感恩與驚嘆。
我們拿一個凹損的平底鍋煎豬排,用玻璃水杯喝酒。雙胞胎整夜沒睡,在陌生的嬰兒床裡啼哭。凌晨十二點四十分,我餵亨利喝奶(微波爐的電子鐘顯示00:40),拿條嬰兒毛巾包住他,終於哄他入睡。然後我在沙發上躺下,枕著一疊尿片,兩條沾了口水的棉布好像餐巾紙似地鋪在身上;我們唯一的一條被子在臥房裡,蓋在蕭娜身上。十分鐘。二十分鐘。何必白費精神?反正歐文快醒了,我連作個夢都沒時間。
從西班牙出航之際,哥倫布在日誌裡寫些什麼?「最終而言,若說我為了達成此行的目標而放棄睡眠,全心專注於航海,倒也恰當。」
清晨兩點,亨利又醒了。清晨三點,歐文也醒了。每次睡到一半醒來,我總得花整整一分鐘才想起我已經忘記的事情:我當了爸爸;我們搬到了義大利。
我整夜抱著嚎啕大哭的亨利或是歐文走到露臺上。空氣溫煦,觸鼻清香,放眼望去,星光灼灼,遠方綿延的山丘,漸漸覆上閃亮的星光。
「Molto, molto bella,」計程車司機羅伯托把我們一家四口、七件帆布袋、二十公斤的嬰兒車從機場送到這裡,沿途一邊開車,一邊跟我們說。他鬍渣點點,隨身帶著兩支手機,雙胞胎一發出聲響,他就嚇得一抖。
「 Non c'è una città più bella di Roma,」他說。沒有一個城市比羅馬更美。
抵達義大利之後的第二個早上,我們推著嬰兒車走出正門,朝右前進。雙胞胎嗚嗚抱怨;車軸嘎嘎晃動。小小的車輛呼嘯而過。我們轉個彎,鏈狀鋼絲的藩籬讓位給一處處樹籬,再往前走,樹籬匿跡,眼前出現一座大理石和花崗岩雕成的大噴泉,我們張口結舌地繞了一圈,走到噴泉的正前方。
噴泉的六柱牆面高聳入雲,有如樓房一樣龐大,清水從牆面的五個壁龕源源湧出,流進一個半圓形的淺池。七行拉丁文自左至右、龍飛鳳舞地刻在噴泉正面,半獅半鷲的怪獸與兀鷹高踞柱頂。我們日後得知,羅馬人直接將之稱為「il Fontanone」。大噴泉。這座宏偉的噴泉完成於一六九○年,花了七十八年興建。石灰華似乎閃爍著光芒;感覺好像燈火被嵌進岩石之中。
對街是另一個令人讚嘆的奇景:一排欄杆,幾張長椅,由此俯瞰,整個羅馬盡收眼底。我們東閃西躲過馬路,推著雙胞胎來到欄杆旁。羅馬全景一覽無遺:成千上萬個屋頂,不計其數的教堂圓頂、鐘塔、宮殿、公寓;一架飛機緩緩由右側飛向左側;整座城市沿著平原延展。一個個小鎮和一座座銀白的山丘,有如絲繩般出現在地平線的一端。我們低頭一看,放眼望去盡是一縷縷泛藍的煙霧,好像羅馬沒入湖中、微風輕拂,吹皺了湖面。
「這個美景,」蕭娜輕聲說,「距離我們家只有四十五公尺。」
噴泉在我們後方轟隆作響。羅馬在我們下方盤旋迴繞。
沿著街道往前走是一座教堂、一個小廣場和一個石階步道。石階蜿蜒而下,階面陳舊滑溜,乾枯的落葉布滿斜斜的過渡平臺,窸窣作響。我抓著嬰兒車的前端;蕭娜抓著後端。
她問:「你準備好了嗎?」
「我想我行。妳呢?」
「我想我行。」
但是誰知道我們行不行?我們邁步往下走。嬰兒車重達二十公斤;兩兄弟各約七公斤。每走一步,感覺似乎更加沉重。走了大約二十階,前方出現四、五個相連的坡道,然後是更多階梯。汗珠從我的鼻尖滴下。我的手掌溼滑。嬰兒車隨時可能從我手中滑落,蹦蹦跳跳往下翻滾,愈滾愈快,飛速翻轉,在一部公車之前轟然迸裂。
我們一步步往下走,深入未知之境。坡道兩旁一座座耶穌受難像。頭戴荊冠的耶穌。背負著沉重十字架的耶穌。有人在第十二座受難像旁邊擺了一束粉紅的玫瑰花:我將我的靈魂託付您的手中。
石階階底矗立著一座拱門,拱門直通一條車輛熙攘的大街。亨利開始大哭。我們彎彎扭扭地前進;我們屏息往前衝。「青蛙過街!」蕭娜幾乎喘不過氣,對著我咧嘴一笑。
車輛漸漸減少。我們把奶嘴塞進亨利嘴裡。特拉斯特維雷區處處可見中世紀的屋宅、曬衣繩、以及似乎永不歇止的噴水池。小巧的汽車停在擁擠得令人難以置信的停車位。一棟樓房前面停了大約八十部機車,把手緊貼著把手,排成一列;我忽然想要踢一踢,看看整排機車會不會接連倒下。
凱撒大帝曾經住在這一區。埃及豔后克麗奧佩特拉也曾在此居住。每一個與我們擦肩而過的羅馬人都對著雙胞胎微笑。Gemellini,他們說。小雙胞胎。有些人喃喃說著 piccininni。或是 porcellini?小豬?
西裝革履的男士們朝著嬰兒車彎下腰,輕聲逗弄。上了年紀的老先生們更是親切。Che carini。Che belli。好可愛。好漂亮。就算嬰兒車擠滿高聲嘶吼的斑馬,也不可能招致更多人的注意。
我們迷路了。蕭娜在鵝卵石小徑旁幫小寶寶換尿片,我趁機研究地圖。這裡是「五巷」(Vicolo del Cinque),還是「聖科斯馬托廣場」(Piazza San Cosimato)?我走進一家麵條專賣店,店裡的玻璃櫥櫃擺著一堆堆環形的義大利小麵餃、一條條義大利寬麵 ,我總算設法買到一公斤義大利方麵餃,麵皮橘紅,沾著一層薄薄的麵粉,裡面包著南瓜泥和新鮮香濃的瑞卡達起司。「I suoi bambini,」老闆一邊跟我說,一邊直視我的雙眼,看我聽不聽得懂。「Sono belli。」你的小寶寶,他們真可愛。
我拿著紙袋走回街上,感覺志得意滿。微風沙沙吹過巷尾一排槐樹的樹梢,小小的落葉飄過我們身旁,有如一陣金黃色的狂風。我望向一戶人家的門口,瞥見一間微暗的廚房,白色的牆上掛著一個個黃銅平底鍋,一個女人凝視水槽,隱匿於熱騰騰的蒸氣之中,頭髮高高盤起,紮成一個複雜的髮髻。
六十小時之前,我還在博伊西的大型超市購賣紙尿片,現在我卻站在一個競技場的廢墟旁,約莫兩千年前,奧古斯都大帝經常移駕至此,操演海軍戰事。我們盯著一間間服飾店和一家書店,試圖想像三層槳座的皇家戰船,輕飄飄地滑過我們頭頂上方。
蕭娜問:「我們該回家了嗎?」我起先以為她說的是愛達荷州,但她只是指指我們後面那片青綠的山脊──望過一個個屋頂,正是圓弧聳立的雅尼庫倫山丘。落葉如流水般掃過我們腳邊。歐文倚著嬰兒車的繫帶打了個呵欠。亨利吸吮他的奶嘴。
我們衝過輛公車颼颼來回的大街。我們邁步爬上石階。我們沒看到半個胖子。
秋季
義大利之行迫在眉梢。我們列出一張張清單──尿布、嬰兒床具組、閱讀小燈、嬰兒奶粉、兩打Nutri-Grain高纖穀物棒。我們一輩子從來沒有吃過高纖穀物棒,這會兒卻忽然覺得隨身帶著幾條似乎相當重要。
我盯著我們那本簇新的袖珍版《義英字典》,心中焦慮不安。「這是我的護照」,字典裡有沒有這一句?或者「我到底在哪裡可以買到嬰兒專用的濕紙巾」?
我們假裝鎮定,兩人都不願多想明天即將帶著六個月大的雙胞胎擠上巨無霸空巴,攀上三萬七千里的高空,在機上度過十四小時。我們反而拉上背包的拉鍊,然後又把拉鍊拉開,卸下嬰兒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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